夜里,江余悄然离开后的第六分钟,睡在另一半床上的云旧睁开了眼。没费任何功夫,他在客厅找到了人。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橘色的弱光和窗外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共同构建了宁静安好的氛围。在这片静好里,所有事物的轮廓都变得柔和。江余抱臂站在资料墙前,一只手转着笔,眼睛似在扫视线索,但似乎又没有焦距。
云旧倒了半杯水,站到江余旁边递给他。
江余很轻地“啊”了一声,像从某种深层的思绪中挣脱,意识到了真实的世界。“小旧。”他叫了一声云旧,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可能这个杯子泡多了奶粉,即使现在装的是普通的温开水,江余也觉得嘴里有股牛奶的甜味。他按下笔的激光按钮,操作红点在墙上移动,时上时下,忽左忽右,非常随心所欲,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规律。
杯壁的温度在手里渐渐散去,江余结束了红点的跳舞游戏。他用激光笔把某张照片圈起来,指给云旧说:“我还是想再去看看这个地方。”
——红三叶草街。
按理说,一条开满网咖、酒吧和游戏厅的娱乐街,每日客流量约500人次,与重点观察的老居民区直线距离仅一千米左右,走快点的话步行不需要用五分钟,这样的地方确实很值得调查。正因为如此,那里已经分别经过了多次排查。可无论怎么查,结果都只有一个:红三叶草街的店铺都是合法经营的;员工也都有五险一金,没有受到苛刻的待遇。
但江余固执地没有放弃对红三叶草街的关注,看样子是一定要凑个“事不过三”才肯放过那条街。
云旧自来了后就默默地陪江余站在一起,除了递水外没再做其他。作为任务的监护者,云旧很直接地支持道:“那就去。”
“是吗。”江余喃喃道。他偏过头看着云旧,好一会,突然笑了一下,“不觉得我这样做很没有意义吗?多余,没必要,白费力气什么的。”江余说完便举起杯子到嘴边,但刚准备喝就被云旧拿走了。
云旧把杯子在身后的茶几上放下,说:“冷了,别喝。”
“好吧。”江余关上激光笔,“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云旧说,“而且,你该睡觉了。”
“嗯?——!”
江余反应不及,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云旧竖抱起来,被他的一只手臂垫着屁股,另一只手固定着背,像抱小孩子一样。双脚离地的那一刻,江余条件反射地搂住云旧的脖子。小时候,云旧不知道这样抱过江余有几百回了,即使几年未练,他的动作依旧轻车熟路,江余配合得也算默契。
只是有点懵。
懵到纠结到底是抗议“我自己能走不需要抱”,还是吐槽“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干嘛还这么抱”。
以及后知后觉的脸红。
抱着江余回卧室的路上,云旧说:“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该睡觉时就好好休息。”言下之意就是对江余半夜不睡觉却溜出来想事情很不赞同。
更主要的原因是,睡眠对江余很重要,不能睡少,也不能睡多。所以云旧天天监督江余喝牛奶,严格督促他早起早睡,确保江余睡眠质量的波动能趋于平衡。
不过,江余只知道云旧为了他的作息健康制定了一大堆严谨慎密的计划和可以精确到毫秒的时间表,他甚至还有幸见过其中几张废稿。当然,看完之后,江余的唯一想法就是——什么玩意?!还好废了!!
有时,他真心觉得自家小旧是牛奶成精,每天都逼着自己咬他一口好睡觉。
“知道了。”江余趴在云旧宽厚的肩膀上,怏怏地说,“别生气啊小旧。要不我给你表演个魔术?”
云旧刚想说“不用了”,就听到江余说:“三,二,一。啊,我睡着了。”然后就见江余闭上了眼,身体放松地软在云旧怀里。经过实践检验的装睡功力简直一流。可是,透过骨与肉,传达到云旧胸膛的心跳频率出卖了他。云旧的呼吸变重了一瞬,半是无奈,半是其他。他没有拆穿江余,而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在床上放下江余的时候,一开始用装睡来逃避问题的人已经真的睡过去了。云旧对此不感到意外。他替江余把睡姿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帮他盖好被子。
熄灯之后,云旧还坐着看了一会江余。
江余似乎梦见了什么,皱眉“唔”了一声,睡得不太/安稳。云旧在他身边躺下,牵起江余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上,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头血的炽热和生命的力量传递给他。
江余的唇张开了一点,好像要说什么。然而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但云旧听懂了。他对江余说:“我在。”
江余终于乖乖睡觉了。看着他的睡颜,云旧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但能感到心里的深渊一点点被光填满。他亲手交出自己的心弦,任江余拨动。于是便有一根弦被挑起,铮然一声,缥缈若羽,却鸣彻天际。
云旧想,也许他应该告诉江余,关于那个是否有意义问题的回答——
只要你想,它就有意义。
或者,他应该告诉江余——
云旧听到了心跳声。他的,还有江余的。心音重叠在一起,像阳光洒在冰块上,冰块融化成一个个音符,叮铃叮铃,热闹而安静。
忽然间,一切戛然而止。平静破灭了,欢愉散去了,余下极致的欲望,混杂着暴戾,杀戮,毁灭,性,和爱。
曾有什么苏醒了一瞬。怪物在人皮之下端详着他无价的珍宝,那永恒的太阳。
云旧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眼角和唇线都透着锐利,有如蓄势待发的顶级捕食者,渴求着、也必将一击即中,咬断猎物的喉咙噬其血肉。
可最后,他只是垂下眼睫,沉默地吻了吻江余的指尖,将江余拥入怀中,闭上了眼。
竖抱这个姿势让云旧想起很多从前的事。
他曾无数次这样抱过江余。
包括那一次。
躺在他怀里的男孩张了张嘴,无声地喊道:小旧。
——“我在。”
不断有鲜血从刀尖滴落,在黯淡的地板上开出零星艳花。冷面少年持刀一甩,将血珠串成一道猩红的弧线洒在地上。他用另外的手将男孩抱紧,仔细听他说话。
男孩其实根本没发声,但少年跟他的交流畅通无阻。
我好怕……好……痛……救救我……
“我找到你了。别怕,已经没事了。”那些人,还有其他东西都死了。就算还活着,很快也会死了。
回家……
“嗯,我们回家。”少年温柔地抱着男孩往唯一有光线照射进来的地方走去,途中面不改色地用刀把袭击他们的漏网的畸形生物它脑子捅了个对穿。于是,本就浴血深重的黑衣上又增添了新的战绩。如果不是披着少年的外套,男孩身上恐怕也会溅上不少血。
但不管如何,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回家的路了。
——小旧?
——我在。怎么了。
——不不不,我没事,叫一下你而已。
我其实是想告诉你。
真好啊,你在身边。
——江余?
——到!怎么了?
——(摇头)没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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