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江余发现自己枕着云旧手臂流了他一袖子的口水，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顿时都惊醒了。

昨晚都发生了什么？！江余把失忆的脑子拎出来狂抖一番，我怎么就把小旧睡了？？

哦，对不起，这话好像有歧义。

我怎么能在小旧他家卧室的大床上对他本人做如此无礼之事？？

……噫，听着好像更奇怪。

江余摸了摸半边湿漉漉的脸，泰然自若（厚脸皮）地跟云旧打招呼：“早，小旧。”

云旧不知道是多早醒的，反正江余听到他的声音，一睁眼就跟那双冰凉的眼眸对视上了，整个人先清醒了一半。

云旧没和江余介意他的杰作，或者应该说早就习以为常。叫完江余起床，他淡然说道：“早。”

江余等了一会，没等到云旧的“五分钟洗漱”“换衣服”和“去晨跑”，纳闷地问：“你怎么不说了？”

云旧下床的时候顺带捏住江余被子的一角，把人给抖出来，“你知道。”

“哇啊啊！”江余被迫离开舒适的被窝，在床上翻滚了一周圈。“我为什么会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江余认为自己的记性是可以抢救的，“这种东西说多了不就记住了吗？”

云旧表示，不能。

就算记性勉强能救，觉悟也不能。

他对江余说：“我希望你自觉一点。”

江余：“……你不觉得着这期望有点高吗？”

云旧说：“我只知道你再不——”

“——马上马上！”

照例去晨跑。吃早饭的时候，云旧对江余说了一件事：他今天要去找人拿份资料。

“所以今天我们分头行动？”江余吸溜了一口米线，“我去逛街，你去找朋友？”

云旧否认了“朋友”的说法：“在某些领域有专长的熟人。”

“好吧，”江余说，“路上要注意安全哦。”

“你也是。”云旧上一句还算温和，下一句就变得严肃，“不准乱来。”

江余“啧”了一声，嘴上不服道：“又是偏见。我一向遵纪守法、绝不惹事的好不好？”

云旧看他一眼，表示：“连安淮南都不会信你的话。”

江余：“……”

喂？淮南，在吗？你的风评被害了诶。

安淮南信不信，江余不太确定。但他知道反正云旧是不会信的了。

而江余的情路之所以异常坎坷，到现在都没能告白成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信任问题。

相识第二年，江余6岁，云旧9岁。

“小旧！”看到云旧，小江余“登登登”地跑过去扑到对方怀里，“我跟你说一件事！”

云旧淡定且稳地接住江余，“嗯。”

“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云旧把人抱起，笑了一下，“我也是。”

江余快速地问：“所以明天我可以不去上幼儿园吗？就在家里陪你玩！”

云旧斩钉截铁道：“不能。”

“……哦。”失望x1。

江余又问：“那我今天晚上可以不吃青菜吗？”

云旧当然拒绝了他的请求：“青菜富含多种营养，多吃才能身体健康。而且晚上不要吃太多肉。”

“……哦。”失望x2。

江余终于揭露他的真实目的：“那我待会可以看电视吗？我保证今天晚上乖乖吃青菜，明天乖乖去幼儿园，嗯，然后回来陪你玩！”

云旧：“……”

他心情复杂地说：“可以。”

“小旧最好了！”江余大方地亲他一口，笑得天真无邪，“最喜欢小旧了！”

“……”

云旧心情更复杂了。

相识第十一年，江余15岁，云旧18岁。

“小旧！”江余从背后抱住做饭的云旧，“好香啊，你在做什么？”

云旧淡定地给江余抱，“糖醋里脊。这次先试一下，你喜欢再做。”

“哦。”江余停顿了一下，“那我跟你说一件事？”

“嗯。”

江余眼里眉梢都是笑意，“我超级喜欢你。”

听了江余的告白，云旧不动如山，调汁的手仍旧稳得很，只是语气略微不悦地轻声说了句“少了两个”。

“什么少了？”江余不明所以，“要我帮忙拿什么调料吗？”

云旧摇头，“不用。你人出去就可以了。”

江余瞳孔地震，少男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以至于被云旧拎出厨房时都忘了反抗，“我在告白诶，小旧，你的反应就这么冷淡吗？你还要把我赶出去！”

云旧冷淡地说：“因为你在这里会妨碍我干活。”

江余：“！”

“寒风飘飘落叶，冷漠小旧伤我心，”江余边控诉云旧的无情，边走出和厨房连着的餐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真心难许，衷肠难诉。”

走没几步，云旧叫住他：“江余。”

江余平静地将手头动作收尾。“怎么了？”他恢复正经，“你要我做什么吗？”

云旧点头。

——“你刚才拈菜了。把手里的虾仁放下。”

江余看了看食指和拇指之间拈着的“偷吃证据”，又瞄了瞄餐桌上放着的那一盘去壳虾仁，似乎是云旧待会要用来做黑椒虾球的。

他悲从中来：“你凶我！我的喜欢甚至还不值这么一个虾仁吗？”

“确实不值。”云旧冷静地分析给江余听，“进厨房前，你吃了四个；刚才出去，你又拈了三个，两个吃了，一个正准备吃。一共七个。”

“反正我最后都要吃，”江余理不直气也壮道，“先吃一点也可以吧？”

云旧微微颔首，“可以。”江余还没开始高兴，云旧又说：“但你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而且。”

“——你、没、洗、手。”

“呃，这个……”江余听到后面发觉不对劲，“诶？诶？？”

原来小旧的愤怒的点是这个吗？？

“我、我我洗了的！用水冲一秒也算……”江余越说越小声，当瞄到云旧的可怕眼神后，更是立马改口道：“——算不了什么。这怎么能叫洗手呢？我下次一定认真洗，仔细洗，洗久点！”

云旧定定地看着江余。两个呼吸后，他对江余说：“去客厅待着。饭做好了再过来。”

“好的。”江余一边比了个“ok”，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掉虾仁，吃完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云旧正准备说他，就见江余把手背在身后，展露出一个笑容——

他笑起来时，眉眼间璀璨星光，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小旧。”江余说。

都这么甜言蜜语了，还附加一个完全吻合云旧喜好的高糖分微笑，他还能说江余什么？云旧无奈。面对耀眼而炽热的太阳，万年寒冰顷刻化为一池春水。云旧收了凌人的气场，唇边扯出一抹浅笑，带着几分隐秘的真心道：“我也是。”

然而那笑容只是昙花一现。

扯平嘴角后，云旧重新变回江余熟悉的人形冰山，冷气咻咻。

“但如果你敢当着我的面拈菜，我不能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

“……别那么介意嘛。我下次真的会先好好洗手的。”江余镇定自若地收回走之前还想再顺手拈点虾仁的手，抬起来挥了挥，“那我走了？”

云旧：“嗯。”

江余说：“我去客厅了？”

云旧：“嗯。”

某人试图浑水摸鱼。“我玩游戏了？”

云旧斩钉截铁道：“不能。”

江余：“……哦。”

“你今天已经玩了两个小时了。”云旧说。

被拆穿目的，干不了想干的，江余身心疲惫地说：“那我去客厅拉二胡吧。再见。”

云旧看了眼江余的背影，默默地把视线移到挂钟上。

很好，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五分钟。而糖醋汁到现在都没调好。

这下云旧真的要叹气了。

关于江余在厨房会降低云旧做饭效率这件事，当事人表示是真的。

相识第二十年，江余24岁，云旧27岁。

“小旧。”江余故作神秘地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千万别害怕。”

云旧感到了一丝熟悉，心情开始复杂，冷淡地“嗯”了一声。

“我喜欢你，”江余笑着说，“超级、超级、超级喜欢的那种。”

云旧直接说：“什么事。”

江余万万没想到这展开，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就沉底，连个响都听不到。“啊……？什么什么事？”

“你想做的事。”

江余试探地说：“我想表白？我正在表白？”

云旧摇了摇头。“其他事。”

“可我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什么事了！”江余难以置信，小旧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我要被发卡了？！！

相比江余的慌乱，云旧依然很冷淡。“是么。”他质疑道。

江余有点生气，“当然了！”

“真的没有其他。”

“真的！”

说完，由于云旧的态度不像假的，江余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哪里做错了。

我找小旧是想干啥来着？

——表白啊。

嗯，真的……只是为了表白吗？

——不然嘞？

可小旧那么认真地不相信，搞得我现在也好怀疑啊。

——话说这是我第一次向小旧告白吗？怎么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咦？我本来是想做什么来着？

江余脑子成功被云旧和自己联手整懵，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真的，没有……吧。”

云旧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说吧。我会考虑。”

江余冥思苦想了一番。“周末玩十分钟手机？”

“不能。”云旧拒绝道，“但你可以去玩终端的模拟对战。”

“……哦。”

江余很快又想了一个：“这个星期都不吃汉菜？”

“不能。”云旧说，“它补铁。”

“那就没有了。”江余摊手，“如果明晚一起去看电影也不算的话。”

“可以。”

“所以我都说没有其……嗯？”江余反应过来，开心地笑道，“你答应了？一起看电影？”

云旧点头道：“嗯。”

他顺便通知江余：“休息还有一分钟结束。”

江余：“……我现在把我的要求改成待会格斗训练下手轻点还来得及吗？”

云旧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好的我知道不能了。”江余微笑求生，“我会加油的！”

电影是《死神小学生剧场版99：平行世界·怪盗与侦探的世纪婚礼！！》，就他们两个人看，其他人都去看《主角大战反派5：同归于尽》或者《奇迹少女暖》了

这部电影的剧情一度让云旧觉得江余可能在暗示什么。可往旁边一瞥，江余抱着手坐得笔直，神情比上理论大课还认真，就差拿个本子出来做笔记了。

他只是单纯喜欢而已吧，云旧遗憾地想。

今日。

……

……

所以，江余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嗯，你没做错。只是你自己就是最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