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定定地看着楚建,指着胸口:“老伙计,我这里装个这玩意儿,说不定哪天闹罢工,我就先你一步,去见马克思了,你可得答应我,别难受,别痛苦,告别时候呀,你最好唱个歌。你五音全,起码比我全。”
楚建爽朗一笑:“马克思不一定爱见你,你满嘴粗话,马克思著作没看几本,问你
个资本论你说不清,你还是好好读几本老马同志的书,到时候见了导师也有话说。”耿直瞪大眼睛:“你别打岔,我说话你记住没有!”楚建起身,脸上带笑:“我们就做个约定,不管谁走到前边,后边走的那个,都不
要流泪,不要伤心,要更坚强活下去,替两个人活、谁也不能失约!”耿直笑了:“你真是我的教导员,好,我跟你定这个约!”两只苍老的手握在一处,用力握着,两张沧桑的脸,沧桑的笑容。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体检,耿直每次都别别扭扭地。到了医院,舒曼拿了体检表又找不到耿直,碰到楚建,楚建道:“老耿呢?”舒曼四下看:“我也找他呀,我说去拿体检表让他在这里等我,一回身就找不见
人,这人真是越老越淘气。”楚建乐:“他是害怕。”舒曼点头:“我知道,每次体检他都不乐意,装了起搏器他更是抗拒体检。”正说
着,舒曼一回头看见耿直悄然往外走,赶紧过去叫住:“你去哪儿?”耿直回头看见楚建冲着自己乐,臊眉搭眼:“嚷嚷什么!我去上个厕所。”舒曼:“厕所在哪边啊?”耿直手划着圈,东南西北划一遍:“那那边。”楚建过来,低声道:“别难为舒医生了,赶紧体检去!我内科都查完了。”耿直瞪楚建:“知道我有个机器心脏,比不得你,成心啊!”楚建笑:“赶快去!我告诉你啊,昨天老罗老许他们打电话,几个老家伙从疗养院
回来啦,约好了,找个车,一起爬长城。”耿直兴奋:“明天就去吧,我开车。我多长时间没开车了!”楚建:“赶紧去体检,没事儿了,上哪儿去都没问题!”耿直转身走,嘀咕:“把你得意的,别以为你心脏没装东西就万事大吉啊!”
耿直去做检查了,舒曼与季诚交谈。舒曼:“听肿瘤科说你控制得不错。”季诚苦笑:“基本是药物控制,还好吧,但这种病,你也知道,世界上还没有痊愈
记录。”舒曼:“现在不是有这种理论吗?带瘤生存,也能活得很有质量。”季诚笑:“就别安慰我了,你怎么样?”舒曼苦笑:“老毛病呗,血压血脂肯定都高,就怕血糖也高。”季诚:“你就是心太重,其实有些事儿你想开点儿,不要事事挂心,你就应该向老
耿学,天大事儿也没命大。”舒曼:“还说我呢,你要这么豁达,你又何至于……”舒曼咽下要说的话,苦笑,“我乱讲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季诚乐:“老耿骂我一辈子,你还真把我当小肚鸡肠了?”正说着就听耿直叫:“老季头,你这人真是奇了怪啊,跟我一起,你屁都不放一
个,跟我老婆你就变个话唠,你说你让我怎么看你。”季诚不理会,抓过耿直手里检查报告:“我看看。”耿直做作:“你看什么?跟你有球关系?”这样说着,手却松开了。季诚接过
去,他跟着凑到季诚跟前,看季诚手里报告:“没事儿吧?肯定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啊?”
季诚似笑非笑:“有事儿没事儿不是你说了算的。”说着一个转身,背冲耿直,冲阳光举起手中材料,气得耿直转身就走,气哼哼着:“老东西,得瑟什么!你以为你比我小几岁就有骄傲资本了?我告你,不那么回事儿!”
舒曼赶紧拦住,嗔道:“闹什么呀,听季诚的,他是专家!”耿直:“专个六!”季诚在身后幽幽道:“问题是有的。”耿直和舒曼同时转过身,奔到季诚身边,季
诚仍是不紧不慢,“和去年情况差不多,健康是谈不上的,过两个月再复查一次。”耿直抻手拽过自己体检报告,气道:“肉!你就不能说句痛快话!还专家呢!检查检查!我都知道检查!什么专家!屁!”舒曼赶紧安慰季诚:“他每次体检都这样,神经兮兮的,他不是对你的,对谁都
那样。”季诚淡然一笑:“我还不知道他,心理脆弱!”耿直理亏,却嚷嚷得更来劲:“谁脆弱,还好意思说这种话!猪八戒倒打一耙!”楚建远远走来,老远就笑道:“唉,你们是体检啊还是吵架啊,老远就听你老耿大
嗓门穷嚷嚷。季院长你就多余,你不知道他心理年龄才十二岁啊。”季诚仍是那种淡淡的:“我知道。”耿直瞪大眼睛,不知道该对谁,终于还是冲楚建挥出拳头:“你小子你胳膊肘朝外
拐啊!”楚建笑嘻嘻架开耿直胳膊:“我永远站在真理一方。”舒曼赶紧:“老楚你都查完了?”楚建:“还剩下外科,老耿你外科查了吗?”舒曼:“他就查个内科,你赶紧跟老楚先去查外科吧。”耿直梗脖子:“不去,查外科难受,不去。”说着就要跑,几双手一起抓住他。舒
曼气得哭笑不得:“你几岁啊!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啊!”耿直瞪眼,低声:“别人为什么笑话我啊?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楚建一把拽过,不由分说:“走!”楚建拽走耿直,舒曼和季诚看着两人一高一矮走向外科,舒曼不由苦笑:“也就是
老楚能治住他,这人简直太顽劣。”季诚声音淡淡地:“我蛮羡慕他们的友谊,经过生死考验的。”舒曼看一眼季诚笑:“我晓得呀,你一直就有英雄情结的,可惜你戴眼镜。”季诚
也笑了。
检查报告没有出来,耿直心里还是不踏实,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舒曼侧过
身:“有心事儿?”耿直赶紧背冲老婆,嘟囔:“没有,知识分子才有心事儿,我没有!”舒曼:“你担心体检报告就直说嘛,装模作样虚头巴脑。”耿直噌地转过身:“我说你的,你怎么全用我身上?合适吗?”舒曼看着耿直,笑嘻嘻道:“我发现你嘲讽我的那些话啊,用在你自己身上再合适
不过啦!”舒曼说着掰手指头数,“心胸狭窄,小心眼儿,情感脆弱,感情用事,动辄
灰心丧气丧失革命斗志……”耿直背过身,被子蒙头:“去去去,整个一莫须有!”舒曼掀被子:“心脏病人不能蒙头睡!”耿直猛地掀掉被子,转过身瞪眼:“你个老太太你讨厌死了!”舒曼静静地看着耿直,耿直忽然没脾气,凑到老婆跟前,看着她眼睛,笑:“唉,
关上灯,这个角度看你和二十岁一样漂亮呢。”舒曼淡然一笑:“睡觉!”耿直嘿嘿笑着关上灯,忽然道:“唉,以后没人陪你睡,你怕不怕?”舒曼这边一
直沉默,耿直无聊干笑一声,“开个玩笑。”忽地大叫,“唉哟唉哟,你手松开,你谋
杀亲夫你想干什么!”舒曼低声:“你再说这种话,我就……”耿直:“你就怎么着?啊?”舒曼忽地动作,耿直身体扭曲狂笑不止:“好好好,不说不说,再不敢说。”舒曼语气轻轻地说:“对你这种自私透顶的家伙就得施行‘专政’!”耿直愤愤着:“谁专谁的政?啊!”
耿直自从和楚建约好了要去爬长城,就上心了,忙着收拾登山的东西,鞋背包干粮,水壶,摄影器材都放在桌上。舒曼推门进来,走到桌边,看着那些东西,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从医院回来,老楚住院了。”
耿直没当回事儿:“哦,什么毛病啊还要住院。”话说完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舒曼,傻了:“住院?只听说就是长个脂肪瘤啊,跟我一样,我身上长好几个呢,你说就是吃肉多了,不消化,是不是你说的,你说是不是?”耿直越说越急,急得直哆嗦。
舒曼:“你别急,还没确诊,所以要住院,要等专家会诊。”耿直起身就要往外走,脚忽地发软,舒曼赶紧搀住,急:“跟你讲别急,你急有什
么用啊?”耿直忽地吼一声:“我没急!我干嘛要急!”耿直和舒曼匆匆赶到医院,楚建第二任老婆小韩正从里面出来,两人赶紧迎上前,
压低声音:“老楚没事儿吧?”小韩眼睛红的,这么一问,立刻又湿了,忍着道:“尿检有问题,红血球超标。”舒曼怔一下,赶紧安慰:“有时候累了也会影响检查的,复查结果出来了吗?”小韩点头,说不出话,意为复查没有变化。耿直不懂,插话:“我尿检也经常出现
红血球白血球什么的,有时候不讲卫生容易那样,没事儿,别紧张。”小韩别过脸去,舒曼拽一下耿直袖子,示意他别说话,耿直郁闷,转过身:“我去
看看老楚?”小韩赶紧回身:“你去吧,他盼着你呢,不过——”耿直点头:“你放心,我不提病的事儿,我们说别的。”小韩和舒曼点头。楚建床头抬得很高,靠在床上看报,床边堆了一堆书报。耿直进去,进门就嚷:
“住院还这么多书啊文件啊?你真把自己当中央首长啦?”楚建乐呵呵放下手中的报纸:“我就算准你小子背后骂我呢。”耿直瞪眼:“骂你干什么?”楚建:“爬长城啊,说多少年,真要去,又让我耽搁啦。”耿直:“嗨,长城待在那儿又跑不了,你出院再去呗。”耿直坐不住,在房间转来转去,不敢问病情,东拉西扯:“住院好啊,小护士多温
柔,成天笑脸相迎,你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老婆唠里唠叨还管头管脚的。”楚建看着耿直动来动去,闭上眼:“你别跟个驴似的来回转,转得我眼晕。”耿直呆住,看着楚建干笑:“你,那什么,你——”不知道说什么好。楚建睁眼乐:“我什么我,我告诉你啊,我很可能和周总理一个病。”耿直也笑:“你什么呀?你就是不讲卫生,你老粗你老笑话我,你洗干净了,你再
查,球事儿没有!”楚建呵呵笑:“你这‘三洗干部’现在倒成先进经验了?”耿直:“去去去!这叫科学,什么三洗五洗的。”
耿直把老楚病历复印一份,抱着直接就去了季诚家了,啪地拍到桌上,命令语气:“老楚病历,你赶紧给看看!别误诊了!”
季诚二话不说,抓起病历,一屁股坐下,开始翻看,耿直心急,凑过去,季诚开始烦,耿直凑过来,他身子就挪过去,耿直急得:“你看你的,你也不是老娘们!你躲什么躲!”
季诚却不说话,神情专注起来,耿直再凑过来,他也没反应,耿直刚要说话,他抬
起头看着耿直,语气严肃:“老楚情绪怎么样?”耿直:“那还用说,刚刚地,乐观着哪,唉,问他情绪干什么?情绪好能当饭吃吗?”季诚看着耿直,轻轻摆动手里的病历:“从症状和化验结果分析来看,老楚得的
是**癌。”这个癌字一出口,耿直就跳起来,退后一步,用蔑视眼光瞪着季诚,嘲笑道,“你胡说八道!我老战友我不知道他?他这辈子就没得过病!连感冒都很少得!我们打仗子弹穿心过啊,你看我身上多少伤疤,你看人家老楚,子弹都绕着走,他是福将,他这辈子不可能得大病,他怎么可能得癌呢?”
耿直说着抓起桌上病历就要走,走一步踉跄一下,季诚伸手要扶,耿直扒拉掉,转过脸大吼:“你再给我仔细看一遍!老楚到底什么病!”说着手上病历猛甩在桌上,四散开去弄一地。耿直跟着开骂,“你什么狗屁专家,你啥球不懂你。”
季诚冷冷道:“你到底还是个老粗!你不懂科学就算了,还不懂人性!你才是个
狗屁!”
耿直头一回听季诚骂人,倒也愣了。季诚继续道:“我警告你,楚建很可能是**癌晚期,你必须正视现实!楚建病要抓紧治,除了积极治疗,最主要是心理健康!医学上有这个说法,癌症病人有三分之一都是吓死的!你要正视,才能健康!你回避就是害怕!”
耿直理亏,但强辩:“老子这辈子见过的血,死人,比你手术台一生见得都多,老子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怕!”说着转身离去,走得踉跄。身后季诚还在嚷:“癌症不可怕,可怕的是脆弱,是你这种人!”耿直已经无力反击,推门而出,门打得当当响。医院组织了专家组会诊楚建的病情,耿直在走廊上转来转去,舒曼劝他:“坐一会儿,老站着不累吗?”
耿直喃喃自语:“我怎么坐得住。”然后回头看舒曼,“癌症不可怕是不是?主要是心理因素,不怕它就能战胜它是不是?”舒曼点头,说不出话。耿直慢慢坐下,喃喃地说:“老楚最不缺的就是心理意志,这老小子,一辈子做人思想工作,心理比谁不强啊!”
舒曼:“是,我看他挺乐观的,你配合得也好。”耿直眼神茫然。
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远远见会诊医生们走来,耿直站起身要迎上前,却心生惧意,待着不动眼看医生们走来,其中有季诚。医生们离去,季诚停在原地,和耿直舒曼对视着,耿直横起心,走过去,瞪着季诚。季诚盯住耿直,声音低沉:“**癌晚期。”
耿直虽有准备,还是愣住:“有办法治吗?有吧,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看你肺
癌,多严重啊,不是一点事儿没有吗?”季诚:“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的。”耿直:“什么叫一线希望?你怎么能用这种词!这不是散布悲观情绪吗!”耿直浑
身哆嗦。季诚避开眼睛:“去看看老楚吧,他必须立刻手术,他要有心理准备。”舒曼走过来,扶住耿直。耿直回过身,看着舒曼眼睛,愣愣地:“老季头说什么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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