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夜来得早。

裴阿四走出学堂的小膳堂，照明光球已高高挂起，在风中巍然不动，天空是看不透的黑。

“斗法吗？”裴玉夏问。

“我想去湖边散步，刚才吃得太饱，肚子胀。”

“又一个人去？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可你不能什么都憋着，什么都不说……”裴玉夏拽住她就走，“散步没意思，我们找新来的姐妹玩！”

挣不脱裴玉夏的桎梏，裴阿四无奈地认栽：“先去散步！”

由于裴如昔要求族人重测灵根，那些灵根尚可却不能修仙的族人，都被四姑婆裴允贤接到祖宅，成为学堂的学生。

她们小的六七岁，大的二十多岁，已然成了亲，甚至有三四十岁生了娃的。

对此，族里的一些人责怪裴允贤乱来。

直到裴如昔说这是她的决定，立刻没有人说闲话了。

新学生们识字的少，大字不识一个的多，都有点胆小怕事。

看到她们，裴阿四就想起刚来祖宅的自己，又忍不住想二弟，如果他……罢了，不要想他，多想想自己！

总之，裴阿四有空了，会帮新学生复习近期接触的知识，讲解感知灵气的一些技巧。受到她的影响，裴玉夏对新学生们颇有好感，偶尔给予一些帮助。

不料学堂来了更多新学生。

或跟裴氏有亲，或爹娘在为裴氏做事，甚至世代皆是裴氏仆役……

族人私下发牢骚，怀疑外姓人梁佳楠蛊惑小祖宗，才会让别的外姓人进祖宅修仙。

裴阿四也感到不解，问裴如昔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们宗族需要更多修士。

“喂养灵鱼、耕种灵田、制造符纸这些活，凡人做不了。

“若是交给你做，会耽误伱修仙。

“找外人做确实可以，但外人未必靠谱，不如培养一批知根知底的外姓修士。”

得到她的解答，裴阿四问道：“现在我们很缺人干活？”

裴如昔说：“以后会缺。”

同是新学生，裴姓能领取丹药，外姓没有丹药。

裴姓要在两年内引气入体才能留在祖宅，外人必须在一年内引气入体……

但，无论学生姓不姓裴，谁表现更好，谁有奖励。

修仙如是，读书识字亦如是。

族人依然不满，认为外人不配得到奖励。

当时裴阿四想讲道理，身边的裴玉夏却没有耐心，问：“吃了丹药都比不上外人的废物，要来有何用？”

气得族人怒发冲冠，道理不听了，扬言去找裴如昔告状。

他去没去，裴阿四不知道，横竖她和裴玉夏没有被惩罚就是。

……

天黑后，学堂不上课。

新学生们自觉地聚集在教室里，裴阿四和裴玉夏去湖边散了步，手牵手回来，刚好听到教室里传出一阵笑声。

谁在陪她们玩？

两姐妹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只见教室里除了脸熟的瑞儿等新学生，还多了一位肤如白瓷、风致秀逸的白衣少女。

她眼睛蔚蓝，黑发卷曲，鼻梁高挺，具有异族血统，个子比裴玉夏矮一寸，修为处在炼气十一层。

正是裴如昔在秘境认识的朋友——昨夜来到祖宅做客的童菲小姐。

不知为何，裴阿四觉得自己见过童菲。

巧的是，裴玉夏也说童菲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可她们都是第一次见童菲，而童菲自称从前生活在山脉东侧，从未来过落霞城。

“来啦？等你们很久了。”童菲笑着打招呼，语气熟稔得像是跟姐妹俩认识了很久，“阿四、玉夏快来，我们一起玩！”

裴阿四看向裴玉夏，刚好裴玉夏在看她，心里都怪怪的。

两姐妹没说话，走进教室里。

童菲正在和学生们玩游戏。

她挥挥手，地上的几百张卡片飞上天，犹如蝴蝶蹁跹。

卡片上写着题目，新学生们要捕捉卡片并回答题目。

答对有引气丹、辟谷丹等童菲提供的奖励，答错则接受童菲的惩罚。

在不影响游戏的前提下，裴阿四和裴玉夏参与进来，用法术抢夺童菲操纵的卡片。

胜者得到一块灵石，输者付出一块灵石。

第一回合，裴阿四与裴玉夏双双输给童菲。

到了第二回合，裴阿四全力出手吸引童菲注意，裴玉夏趁机袭击童菲，二人共同夺取卡片，取得胜利。

谁玩游戏会不想赢呢？

笑着取回上一回合输掉的灵石，放回储物袋，裴阿四准备开始第三回合。

“四小姐！”

仆从来找她：“杨将军要见您。”

有人来找还是要见的，裴阿四说：“玉夏、童小姐，等我回来。”

从杨青云手中接过皱巴巴的信，裴阿四一眼看完内容，又仔细地看了两遍。

没错，信是她姐姐赵香梨亲笔写的。

她教姐姐认过字，尽管教的字不多，但姐姐学得特别认真。

在信上，赵香梨问她为何不救爹娘和弟弟们，问她是不是忘了爹娘有多疼爱她。不过姐姐的信没有写完，不知谁添了一句——

“令姐昏迷，身下见红。”

陡然间裴阿四想起，赵香梨有孕在身，怀的是第三胎。

头胎在前年平安生下，第二胎怀到一半就没了。

她半年没见过姐姐，也不知道小外甥女变成什么样子……

爹娘和弟弟伤透了她的心，她恢复记忆后，没回过乡下，不愿回忆乡下的人和事，以至于姐姐都被她忘到脑后。

自姐姐出嫁后，她见到姐姐的次数少了，关系也变得生疏了……

“杨将军，谁给你的信？”裴阿四问杨青云。

“我的邻居。”

“她认识我姐姐？你能不能……”

咽下请杨青云带自己去找邻居的话，她说：“请告诉我，你的邻居住在哪？我姐姐怀孕十个月，写信给我时昏迷了，还见红了！我想，你邻居应该知道我姐姐现在好不好。”

“现在你要去找我的邻居？”杨青云看了看天色，“我送信送晚了。四小姐，抱歉！”

“不晚，多谢你送信。”

想到等自己回去玩游戏的裴玉夏等姐妹，裴阿四对仆人说：“我要出门，你替我转告玉夏——”

“转告我什么？”裴玉夏和童菲一前一后地走过来。

最终，杨青云带着三人去大院找邻居，惊闻赵香梨难产。

其夫家一个时辰前赶到落霞城，接了一位有名的凡人大夫赶回乡下救人。

难产会死，而死的感觉……

无法接受姐姐有可能永远离开自己，裴阿四提起身法奔往乡下。

“阿四，你别跑！”童菲喊她，“我有飞行法器！”

飞肯定比跑快。

裴阿四迅速折回来，催道：“快些！”

童菲在储物袋里翻出一条巴掌大的白色飞舟，往空中一抛，飞舟变大，莫说坐四个人，坐十个人都行。

不想去乡下的邻居和杨青云她哥见状，心头火热。

哪个凡人不想上天耍一耍呢？

邻居急忙说：“我给你们指路！”

杨青云她哥嘴笨，眼巴巴地看妹妹。

妹妹不理会他，他求助地看童菲。

“行，都去。”

童菲特别好说话，一道法术将邻居和杨青云她哥哥拉上飞舟，掐法诀驾驭飞舟，前往乡下。

一刻钟后，飞舟落在一个点着大灯笼的院子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裴阿四急忙跳出飞舟，想寻找姐姐的声音，听到的却是婴儿的哭声。

难道……

屋里蓦地一声尖叫：“糟了！产妇晕过去了！”

“保小的！必须保小的！”她姐夫跺脚，急得大喊，“仙师说的，这一胎是天灵根男孩，以后比小祖宗还厉害！一定要平安生下来！”

“不保我姐姐，我弄死你们！”裴阿四发出愤怒的咆哮。

她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里。

杨青云跟在她身后，强壮挺拔的身躯仿佛铁塔，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还粗，令人望而生畏。

姐夫吓得白了脸，缩到老娘身后：“你、你想干嘛？我是你姐夫，阿四，你别乱来！”

就在这时，产房里的接生婆又是一声大叫：

“产妇醒了！

“吸气，憋气，用力！继续生！”

原来姐姐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听到的婴儿哭声在邻居家。

掏出回春丹裴阿四噔噔地跑到产房，听到赵香梨在说话：“保小，要……呜！”

她忍不住哭出来，哽咽道：“我生不出！太痛了……我……”紧紧地抓着大夫，“求你救我，我不想死，呜呜……”

大夫是个戴帽子的中年女人，灌她喝了一碗药，没好气地道：“大的小的我都保得住！不要急，咱们慢慢来，孩子肯定生得出，你也不会有事。”

咽下“保大的”三字，裴阿四问：“需要回春丹吗？”

“现在还用不着。”大夫打量她一眼，“你是修仙的？给你姐姐渡一点灵力。”

“好！你说，我都照做！”

裴阿四小心地将灵力送进赵香梨的身体，握住她汗湿的手，忐忑不安地参与接生，浑然忘了杨青云兄妹和裴玉夏等人。

时间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赵香梨筋疲力尽，终于生下孩子。

接生婆倒提着孩子，声音沙哑地欢呼：“生了！孩子生出来了！大小平安！可喜可贺！”

“哇——”

婴儿的啼哭格外嘹亮。

站在产房外，杨青云就像一座小山，杜绝闲杂人等出入。

她往屋里看一眼，收回目光，却从拂面的轻风中嗅到一丝血腥味。

产房里，油灯上的火焰跳了跳。

药童连忙剪去燃尽的灯芯，让火光更亮。

裴阿四和赵香梨一直紧张地握着彼此的手，此时缓缓松开。

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姐妹俩相视而笑，如释重负。

累得不轻的大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正要恭喜赵香梨喜获麟儿，屋外骤然炸开一声恐惧万分的尖叫。

紧接着杨青云发出低喝：“警惕！四小姐，附近有人被杀了！”

她闪身进产房，握着一把六尺长的软剑，杀气腾腾。

懵了几息，裴阿四急忙划下禁制将产房保护住，取出裴如昔送的法器，然后才问杨青云：“谁被杀了？谁杀人？在哪杀？凶手呢？玉夏和童小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