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尽染,层林红遍。
要嫁出去的姑娘,早在年前便名声在外。
以往的大醮,宗派之间早已私定,只是走个形势诏告天下。
今年不一样,蜀山秀竹峰那个小姑娘偏要自己来选夫婿,九州天下适龄能人异士纷纷趁着入秋,往蜀山疾行。
蜀山乾元观。
远远从观内传来声音:“龙潜于神,复以存身,去极近,走你!”,年轻道人夹黄符于双指间,顶着鼻梁,闭眼念咒,一道金芒从下至上顺着纸上符隶纹路闪烁。
“我艹!”
火苗从符纸跃然而出,只一眨眼,已烧到方之遗双指间,那年轻道士急急拍打已被熏得漆黑的手指,又急又气,骂道:“你奶奶的大腿根儿,烧错了!”
火辣辣的疼半晌才从指尖褪去,年轻道士双指一探,又夹出一张。
“龙潜于神,复以存身,去极近,我去!”
“砰”,这声音沉闷得像是有人在木桶中放了个炮仗,道人满脸漆黑,双目呆滞,半晌晃悠悠栽在地上。
……
老道走到此地时,被这声“砰”吓得浑身一颤,瞪大了眼:“你方师兄干嘛呢这是?”
小道士道:“早前听师兄弟们说方师兄练符隶术练的入了迷,大概是真的”
老道士闻言不禁摇头叹气。
小道士道:“师尊,要不您帮帮他?”
老道士犹豫片刻,指尖金光一闪,一张符隶捏在手中道:“只需悄悄给他,不可扯上因果”
小道士接过符纸,犹豫一阵,“用神行符么?若是师兄不小心破了某处禁阵,岂不是麻烦?”,
老道士摆摆手,不言语,兀自叹气。
小道士也不多说,轻吹一口气,那符隶化成万千星芒,片刻融入此间天地。
二人遁步疾走,不忍再听院中惨状。
方之遗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一脸的狼狈相。
恶狠狠骂一句:“可不能让小妮子轻易就嫁出去,欺负我这么多年,没点手段就想走?我呸!”
老道士若是听见这句话,估计得气的翻白眼。
武道十六境,又分浅,行,亘,止四大境界,方之遗现在还只是一个四层浅境修士。
但是据说去年那个带着聘礼上山来的年前刀客,已至五层行境,差了一个境界不止。
此时这术法实则是五境巅峰的符隶术,对于他来说的确有些难了。
方之遗用力在地上吐了一口痰,摇了摇被炸的有些晕的脑袋,鼓起勇气,再一次夹起一张符纸。
闭眼念咒,空气中,点点金尘趁此时覆于符隶之上,悄悄改了那符隶纹路。
年轻道士咬牙切齿道:“龙潜于神,复以存身,去偷看师姐洗澡!”
话音刚落,指尖符隶化为金沙飘向前方,小道士灵魂被那金色沙尘扯离身躯,年轻男子惊讶回头,看着自己肉身被风吹散一般,紧随自己魂魄而来。
惊得魄散魂飞。
“我特么刚才说去哪来着?”
须臾,一阵旋风吹起地上灰尘,哪里还有方之遗的影子。
山间雾气氤氲迷蒙,温泉升起的水雾与此间脂粉香气混为一体,池畔仙衣如白色玫瑰盛开,石头上刻着“莲池”二字,池内佳人长发披肩,如芙蓉出水,只漏出雪白香肩在水面上。
年前九华山庄来提亲,这姑娘一万个不愿意,放出豪言壮语:“若想做我夫婿,需德才兼备,胆艺超群,否则什么也别想,明年大醮,姜芸在此恭候天下同道,先打的过我再说!”
这话立时传遍了九州天下,说书人更是作了一篇《琼女赋》调侃九华山神刀门在此间撞见的难堪。
其实九华山庄欲与之结亲那名弟子也非等闲之辈,年纪轻轻便有五层行境,比起这姑娘如今四层巅峰的境界还高了不少。
按常理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因此才会有九华山长老弟子抬着聘礼登门蜀山。
可没料到这姑娘还有心事儿。
眼下,差不多快到日子了。
那姑娘发呆时,半空里布下禁制忽然闪出金光,随即轰然消散,玄光闪烁之处,黑黢黢一个影子惨叫着掉入水中。
那姑娘一时愕然,呆呆地看着眼前水中涟漪。
莲池似是陷入沉寂。
片刻,猛然从水下探出一个脑袋,抹了一把水渍,张嘴大口喘气。
指缝间露出黢黑双眼,与那曼妙身影四目相对,眼前白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啊~~~”
震天惊叫,激起林中飞鸟无数。
“流氓!”
“芸儿师姐你听我说!”
“小淫贼,别过来,快闭上眼睛!”,姑娘慌乱中捧起水朝池中男子泼去,狼狈地往岸上游,方之遗生怕姜芸师姐误会,急急追在身后,想为自己辩解。
那姑娘游上岸,抓起衣服挡在身前。
方之遗看清了曼妙身躯的全貌,不由得脱口而出:“我靠!”
少女闻声瞳孔瞬间睁大,厉声道:“方之遗!”,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手上玄光微亮,用力扔出去。
“咱俩谁也别活!!!”
“啪”,这团污泥扔的不偏不倚,正中方之遗双眼,加上中有玄力,势大力沉。
方之遗只觉眼前一黑,随即晕倒在池中,缓缓沉了下去。
趁此时机,那姑娘穿好了衣物,又气又急,又羞又臊,红着双颊转身逃跑。
跑了一小段路,忽然发现听不见身后动静,转头去看,莲池之中哪里还有方之遗影子。
“哎呀~~~”
已遁走那姑娘快要哭出来了,此时的她面红耳赤,四下里看看,一脸难为情的模样,犹豫了片刻,回身咬牙跃入莲池,将那昏死男子救了起来。
是夜,方之遗悠悠转醒,脑袋昏昏沉沉,只觉眼前漆黑一片,过了许久,方才看见璀璨群星。
身前火堆旁立着木棍搭起的架子,一件白色轻纱随风飘荡。感觉身上一侧热一侧冷,低头去看,自己穿着潮湿的短衫与薄绔,朝着火堆的那一侧自然要暖的多。
正纳闷道袍去了何处时。
旁边传来一声厉喝:“别回头!”
方之遗听得这声音熟悉,欲要起身,又听见那脆生生的声音满是怨气道:“坐那儿别动!”
声音虽然好听,可杀意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芸缓步从他身后走来,身上穿着他那件并不合身的道袍,松松垮垮,裹住全身。
冷眼横眉,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
“说”,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一根树枝指着自己:“白天看见什么啦?”
方之遗吓得蹬腿退了三尺。想起白日所见美景,脑中只有大片雪白。
“呃……白天…呃…日光……太……太过刺眼,没看到什么”。
姜芸闻声,以为他在调侃自己,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气的眼睛缩成一条缝,语调阴沉缓慢,骂道:“还敢调侃姑奶奶!”
扬起手中树枝,用力一抽,“啪”一声清脆响声,方之遗只感觉七魂出窍,倒吸一口凉气,一蹦三尺高。
眼见姜芸还要打,一手摆出阻拦之势,一手抓住裤腰道:“别动!再打一下我就脱裤子!”
姜芸俏脸微红,本来已在空中的树枝一时不知怎么下去,“你!”,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大叫一声:“你敢?”
秀眉一竖厉声道:“做出这等丢人的事儿,咱俩都别活了!”
说罢,也不管方之遗是否真敢脱,扬起树枝便追了上去。
方之遗吓的立即掉头狂奔,身后有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跟你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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