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通财帮饭庄门后响起搬走桌椅板凳的杂声,被人群围住动弹不得,神色不安的衙役快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下一刻,大门恍然洞开,身家清白的游毕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出来。
门口成排手挽手列阵的帮众,看到帮主来了,立即往左右退走,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不得不令人感叹,人的身体是何等的柔软,尤其是在关键时刻,更是令人侧目。
当着通财帮帮众的面,衙役快手们可没胆给游毕方上镣铐,套枷锁,毕竟刚才他们为了解围,把好话说地太满,此时就收不回来了。
领头的快手看到杀死师公的凶手在人前如此威风,心里自是无比愤恨,为了大局着想,脸上却没敢显露出来,还得强行挤出笑容,上前拱手揖礼正式见过,委实憋屈地慌。
游毕方没有为难这几个炮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新帮主率领诸位当家人出来。
“老二,我立你为新任帮主,以后帮里的事务就统统交给你了!其他当家人都会帮你,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顿时,几百人的目光立即落在新任帮主身上,份量不轻,压地他当场弯下腰,其他诸位当家人连声“遵命”,目光却越过刘志辉,都落在前任帮主身上。
游毕方见状,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扭过头去,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几个衙门快手反倒成了小跟班,主客易位,立即变得很不起眼。
码头苦力纷纷让开,人群里又出现一条通道,尽管歪歪斜斜的,游毕方却毫不在意,这般场面哪里是去衙门回话过场的,根本就是去郊外踏青野游。
领头的快手看见这一幕,肺都要气炸掉,却碍于形势逼人,不得不继续忍气吞声。
他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你给我等着!到了衙门里,大门一关,小门一锁,孤身一人落在我手里,保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这点杀意再隐忍,顷刻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领头人的精气神立即变得萎靡不振,就像昨晚夜宿怡红院,身体被彻底掏空!
新任帮主目送游毕方走远后,立即吩咐左右:“县府衙门里的上官最烦有人裹挟民意威逼朝廷,大家伙平日里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把码头琐事安排好,就跟往常一样。”
通财帮的人手发散出去后,码头上啸聚起的苦力搬工,随即走开走散掉,毕竟刚才尽过力出过气,尽到自己的本分,这就足够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暗中发话带节奏的机灵鬼,被负责此事的新任帮主看中,安排了一些盯梢的琐事,作为入帮的考验。
“那几个衙门里的快手,家里都有老人小孩,房里免不了有婆娘,心头肉。都给我仔细盯紧了,必要时……就是帮主的护身符!”
通财帮的行动不仅如此,学塾周边现成的客栈,平价转卖出去,从原本一间,改成一条街!
如此惊人的大手笔,自然是游毕方的决定,新上任的这位可不敢胡乱摆布,都是一些自保之举,无可奈何了。
没过多久,游毕方就被带到衙门里,没去大堂等问话,而是直接被送进西北角的监狱大牢里。
游毕方什么都没说,直到进了监狱,环视周围后,意外发现狱卒烧香敬拜的狱神,竟然是第九王朝著名酷吏来俊臣,而不是常见的龙子宪章殿下。
不过,仔细看了看,监狱深处有个老狱卒,身上带着一点黑红相间的神光,乃是一个有传承的狱神门人,不由地松了口气。
即便如此,游毕方还是奉上一点功德之光,立即换来狱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狱卒更是心有灵犀地点点头,什么也不说。
到了自家地头,几个衙役快手立即抖了起来,哪怕杀气恶念都无故消失地无影无踪,经不住他们内心的贪念炽烈如火中烧,勃发高涨!
游毕方立即明白过来,右手递出几封银子,毫无烟火气地塞进几个快手身上。
这一幕落在狱卒们眼里,立即明白一头大肥羊来了,脸上立即露出会心的笑容。
游毕方毕竟是体面人,翻手又是几封银子,统统打点下去。
如此乖顺的态度,无须明里暗中示意,就有大把银子到手,狱卒们顿时心花怒放。
牢头摊开狱册,早有人奉上笔墨,他顺手执笔,饱蘸浓墨,问道:“来人犯了何事?报上姓名籍贯!”
游毕方抢先一步主动申报:“在下鱼粮道左高老庄人士,姓游,名毕方,字仁轩,去年乡闱,侥幸中了第九名。因寻仙访道,被学政革去功名学籍,如今在城外码头混口饭吃!至于犯了何事,在下也是一概不知。这几位捕房快手小哥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
牢头原本还在谋划着如何压榨此人,听到游毕方这个名字,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通财帮饭庄,码头苦力,一千几百帮众,每天流水几百两银子!这可不是普通角色,据说是个狠人!”
几个捕房快手看到牢头提笔忘字,立即明白他也被通财帮的银子喂饱过,担心会坏了好事,领头的赶紧附嘴过去,嘀咕了一阵。
牢头也是自己人,沉吟片刻,叹道:“你们这是在没事找事!我胆子小,肩膀弱,扛不起这事。就说我过午喝酒,怕误事,下午都不在牢里。”
说完,牢头就起身走了!经过游毕方的身边,微微额首一下,根本不想把自己的金主往死里得罪。
游毕方笑道:“有决断!知祸福!懂进退!也是个狠人,可惜待在监狱里,不见天日,屈才了!”
狱卒们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撞见这般场面,没人敢吭声。
结果,捕房快手领头的,劈手抢来笔墨纸砚,自顾自地将游毕方出身籍贯登记在册,又指使身边兄弟越过狱卒,将这个杀师凶手扭送进监牢最深处的黑狱里。
狱卒们这才反应过来,明白牢头为何如此干脆地走掉,嚷嚷道:“这不合规矩罢!”
狱卒们喊了几声,旋即戛然而止,仔细看,原来是捕房快手用刚才游毕方给的几封银子,堵住他们的嘴皮子。
领头的狞笑道:“用你的买命钱,买你这条命!怎么样?”
游毕方与捕房快手隔着监牢栅栏对视,摇摇头,笑道:“做大事不问来由!下决断不用辣手!心存侥幸,赌徒是也!”
说完,游毕方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本县监狱里供奉的狱神,乃是前朝酷吏来俊臣,他是人不是神!没了狱神镇压,贫道何惧之有?”
游毕方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捕房快手愣怔当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呼吸过后,游毕方伸手戟指,腰带一端蹿出,在空中如走龙蛇,透过栅栏提起一个骨瘦如柴的猎物。
“这人原本是江湖侠士,只因在人前显露武功,被你们当做海捕文书即的江洋大盗给弄进来,折磨地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只有一口气吊着命!不如,贫道把他点化了,送他一场造化!”
话音刚落,游毕方右手指尖喷出一道灵气氤氲的碧绿酒浆,灌进骨瘦如柴的江湖侠士嘴里。
转眼过后,此人身躯吹气似的急剧膨胀,三息不到,就恢复原来模样,且功力大进。
游毕方附耳轻声道:“冤枉无辜,陷害忠良!这些国蠹死有余辜!反正你离死不远,不如放手大干一场!给他们一个现世报,也好警醒世人,教衙门里的贪官胥吏,做事别太过分了!”
谁知这位江湖侠士也是个性情中人,都到了这一步,还是畏惧于朝廷威严,不敢胡乱出手。
“旁门左道一派胡言,也敢利用你家大爷?”
说完,江湖侠士回手一记搬拦捶,重重打在游毕方胸膛上,立即将他震退,双脚往后拖行,只听“轰隆”一声,深深地嵌进牢房泥墙里,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肯定是活不成了。
普普通通的一招竟然有如此威力,顿时刺激起这位江湖侠士的心中戾气。
正所谓,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江湖侠士低头看自己的拳头,猛地轰在牢房栅栏上,大腿粗的原木柱子应声断折。
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病猫,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爪牙锋利、羽翼丰满的饿虎,原本看好戏的捕房快手们,就像脖子被掐住的大鹅,张开嘴巴无论怎么叫都没发出声来。
看管黑狱的老狱卒忍不住站起身,可是狱神收了好处,破例没有分身垂降,他只能气呼呼地坐下。
游毕方的身体嵌在泥墙里,看上去离死不远,却低头含笑道:“这就对嘛!恶人只有恶人磨,何必管他死与活!”
没了狱神镇住场面,江湖侠士干掉“旁门左道”脱出樊笼,满腔怒火再也不可遏制,全部冲陷害自己的捕房快手而去。
领头的那人也算知机,晓得转身逃走,只会将后背空门暴露给此人,双手攀住监牢栅栏,猛地一脚侧踹。
这一招有个名堂,叫“黄狗撒尿”,取的是乡村土狗撒尿划地盘,走着走着突然扬起后腿,实乃朝廷鹰犬偷袭江湖人惯用的招数。
可惜的是,现如今的江湖侠士可不比以前,身手快如疾风,动如闪电。
只见他后发制人,左手猛地握拳轰出,“咔擦”一声,快手领头人的右腿顿时断掉,骨头断茬都刺破裤子,直接露了出来。
游毕方展颜笑了,心里块垒都被消掉:“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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