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要离开的日子,梅横在青檀县的城门口等着。
笔墨斋的活计架着车,带着君同月和孩子们过来送行。
苏阖去询问梅横的人他和严青栀坐在哪一架马车上,严青栀则和君同月交代着家里的事情。
“别太惯着他们,他们年纪小不辨是非,放纵的太多就容易歪了。”
君同月眼中带着惶恐,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机械的点头答应。
“我知道!”
“你自己也要好好的养身体,我留给你防身的东西不要轻易示人,也别给孩子们玩,看伤到他们。”
君同月点头如捣蒜。
“好。”
“笔墨斋的帐你定期查一查,不用太较真,张掌柜一家还是稳妥的,他将结余给你你就收着,这是你们的花销,别省着,该花就花,这些孩子身子都有些亏空,现在又开始习武,肉不能断了。”
“我给你留的钱你放好,回来也不用给我了,你自己留着,别让手里太紧张。”
君同月紧张的不行,想起严青栀留给她的一千贯银票,并没有太高兴。
“我手里……”
她想要说话,严青栀便拍了拍她的手。
“这不是以防万一吗!你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我师父。”
说到了冯山长,君同月倒是放松了一点。
她虽然和冯山长的关系一般,不如严家姐弟更好,但到底是在严家蹭了好几年饭的人,她就是再不熟也有个限度。
“好,我记住了!”
严青栀想到了这里,觉得自己该交代的早就交代过了,这阵子倒是没什么说的了,便转过头拉着君同月向着不远处的小孩子们走去。
见她过来,孩子们情绪忐忑之余还带着兴奋。
“我要出门两天,你们要多听话,表现好的话,我带你们去汇香馆吃席面,表现不好的话,我就把你们吊在游廊上面晒干!”
严青栀一开口,就让孩子们的情绪随之波动。
刚开始是松了口气,而后是兴奋不已,最后是一脸失落。
“我们晒成干也不好吃,我们都没有肉!”
看着最皮的小子这时候还跟自己扯淡,严青栀一巴掌按在他脑袋上面。
“就你话多!”
说完,严青栀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张念平。
“你多管教他们,别让他们惹事,也别让他们往院子外面跑,这世道拐卖孩子的忒多了,一定要保证安全。”
小包子郑重的点头,看起来比君同月还沉稳不少。
严青栀还想要交代些什么,但还不等说话,梅横那边已经有人催了。
“严姑娘,咱们要启程了!”
严青栀连忙转头答应了一声,君同月则瞬间慌了手脚,薛瑾容从人群里退了回来,走到孩子们身边帮忙安抚着。
今天过来送他们的只有自家人,冯山长不想和天镜司有太多瓜葛就没有来,而书院的学生,严青栀也没告诉,倒是周围的邻居过来了几个,这阵子帮着安抚君同月和孩子。
严青栀与他们一一道谢,又一一道别,便转身跑到了苏阖旁边,苏阖给她找了一架马车,看着她上去以后,才去了另外一架。
严青栀打开车门和外面的人挥手,孩子们赶紧用力的挥手回应着。
来到这个世界许久,她只有上次送别过严青竹,而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送。
看着邻居和家里的孩子们,她心中涌现出许多的情绪。
所谓归属就是这种已经离开,但心中仍有思念的感觉吧!
马车一路出了梦云,这一次去的是南荒,一路穿过茆江和彦州郡。
路上梅横每天会过来见一见苏阖,若是到了岔路,苏阖也会主动找他提点。
梅横十分相信苏阖的样子,根本没有找向导的打算。
严青栀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了苏阖的部分过往,原来苏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南荒的大山里住过十来年。
那时候他的师父才刚离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命数的力量,深深的陷入到自我否定和愧疚的心魔之中。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挽留住他的,若非是还想给破云枪一脉留下传承,他可能也就找了个地方了此残生了。
当然,当初走进鸲山的时候,也未必没有就此了断的想法,只是如今活了下来,有些话说了就使人觉得矫情。
而苏阖这样的人,是断然不会做那些矫情之事的。
严青栀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苏阖一生之中最灰暗的时刻,可如今几十年过去,听到苏阖提起的时候,她依旧能感受到苏阖内心的不平静。
她再想,上一次苏阖过来给她们寻那灵蛊的时候,是不是也曾重新将自己不愿回首的往事重新经历过一遍。
有天镜司的玄卫开路,又有苏阖坐镇其中,这一路上除了几个不开眼的小毛贼什么厉害的角色都没有遇到。
严青栀最开始还能在车里坐着,也晃荡了半点之后,她就坐到马车顶上打坐去了。
偶尔听到野鸡兔子喜鹊什么的,也都顺道打了加餐。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马车能停留的最后一个村子。
在那里留宿一宿之后,一行人就要徒步上山了。
另一头倒是也有车马能走的路,只是那边戒严,想要上去并不容易,一层一层的等候着,还不如走苏阖最熟悉的路线。
而且,苏阖和古氏的关系,似乎与严青栀想象之中的和谐有些区别。
这山路难走就算了,路上竟然还有不少针对苏阖的机关。
那机关很新,显然就是刚放上去没有多久的,苏阖不好让天镜司的人帮他趟路,便叫上严青栀跟着一起。
天镜司的人则是跟在两人身后。
梅横的轮椅也跟着被人背了上来,那轮椅重的一个人都背不动,严青栀看着那两人一路将那轮椅捆在身上拖了上去,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不过这时候也显不到她,而且,她也不是梅横的下属。
虽然当官挺好的,可也分是什么官,天镜司的密使还是算了!
有了严青栀的助阵,这些让苏阖灰头土脸的机关也没有那么难了。
严青栀原本对各种材料就足够熟悉,又耳力惊人,而且行动力丝毫不必苏阖弱上多少,这样机关密布的场面,她倒是比苏阖走的更轻松。
走出去没多远就进了山,进山以后路比较多,就没有来路那样的机关了。
一行人夜晚在山林里住的,苏阖在这里有一个小木屋,大家晚上在那木屋里将就了一下。
如今已经十月,南荒的温度也跟着降下来了,山里入夜之后更是冷的出奇,潮湿的空气都带着冰凉的质感,如同贴在人的皮肤上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严青栀在房间之中点了几个火堆,等到将地面烤热以后,才将火堆移走,留下一个温热的可以打地铺的区域。
木屋里的床留给了梅横这个身体不好的病号,剩下的人便都只能打地铺。
严青栀和苏阖都没抢那些地方,两人找了个破条凳盘膝坐在上面,准备静坐一夜。
外面的不少树叶都落了,不过也有一些坚挺的树木依旧如初,风穿过树叶飒飒作响,屋里的火焰噼啵有声。
月亮缓慢的从天空走过,时间一晃就到了子时。
严青栀的脑袋微微一偏,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中,严青栀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地上睡了一地的人。
守夜的两个天镜司玄卫正坐在火堆旁边添柴,火焰随着窗口方向飘进来的冷风摇曳。
似乎是感受到了严青栀的变化,他们都转头向着严青栀看了过来。
严青栀也没有犹豫,将袍子抖开,落下双腿站了起来。
她身边的苏阖也睁开眼睛。
“你去哪?”
严青栀并不意外苏阖一无所知,她随意的说道。
“不去哪,腿麻了,出去走走。”
苏阖没说什么,又把眼睛闭了起来,轻哼一声算是应允。
“嗯!”
严青栀又和守夜的两人打了招呼,便走出了门去。
出门以后,她围着房子又转了一圈,麻痹了一下苏阖,这才找了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严青栀不想让这人惊动天镜司的人,便赶紧直奔那方向而去。
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足十米了。
虽然严青栀背后背着她惯用的枪,但她的手还是下意识的放在腰间软剑的位置。
她刚练起来的枪法和她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剑法差距不小,关键时刻还是剑法更靠谱一点。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严青栀躲在树后,身体压的很低,整个人蓄势待发。
而那脚步声的主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异常,顿时慢了下来。
严青栀屏息等待,平静的一丝波动都不见。
对面的人警惕归警惕,可长时间的平静之后,那人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不停接近,直到那人已经从严青栀身边走过,甚至还一无所觉地前进了大约三不,严青栀这才一跃而出。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身想要反抗,却已经来不及了,严青栀的手稳稳的将那人的手扣住,一脚蹬出,那人直接跪在了地上,手腕被高高的抬起。
那人还想要反抗,但严青栀一脚踩着对方小腿,一手用力的掰住那人胳膊,一声少女的痛呼发出,那人手中的匕首直接落在了地上。
严青栀见此不禁意外了一下下。
这小姑娘的身手也太菜了呀!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哼!你快放开我,我可是古家的姑娘,你们擅闯我古家禁地,一会儿就有护卫过来抓你了!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让他们……哎呦!”
小姑娘声音尖锐,在夜幕之中传出去老远,刺得严青栀耳朵生疼。
“闭嘴吧你!古氏的禁地距离这里起码还有三天脚程,你吓唬人也说点靠谱的好嘛!”
严青栀瞬间将那小姑娘的谎言戳破,顺带的还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是傻子吗!我要真是擅闯禁地的人,你这么一通恐吓,我不杀了你保命,难道还会束手就擒吗?!”
“你不好好的示弱扮可怜拖延时间,等到家人过来救你,还妄图刺激凶人,你脑子里长的果酱吗?”
小姑娘被严青栀教育,十分不服气。
“就你知道的多!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说话之间,她身形扭转,另一只自由的手直接向严青栀甩过来一个东西。
严青栀悠悠的叹了口气,一挥手那东西就被严青栀刨成了两半。
两节虫子尸体落在地上,连个动静都没有发出。
“啊啊啊……你杀了我的小绿!”
“啊啊……”
严青栀原本琢磨着自己是过来拜访的,似乎绑了人家的孩子略显挑衅,可这小姑娘的嗓子实在是太好了,烦的她脑仁都疼。
她实在懒得应对,想着不行就把责任都推给梅横吧!
天镜司处理这种事情,一定很有经验的。
这个念头闪过,严青栀手刀挥起,当场就把还在尖嚎的小姑娘劈晕当场。
小姑娘刚倒下去,苏阖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严青栀转头看他。
“大伯,这人你认识吗?”
苏阖表情淡淡,丝毫不在意严青栀对他熟人的晚辈动手。
“不认识!”
说完又叮嘱严青栀一句。
“这样的人以后不需客气。”
严青栀赶紧点了点头,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面。
“我这不是担忧古氏之人对咱们生出误解吗……”
苏阖淡淡一笑。
“无所谓,老夫与他们的误解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桩!身上东西搜干净,把人捆了,再把那虫子尸体也带上。”
严青栀老老实实照办。
小姑娘年纪不大,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可身上带的东西是真阴损,一大堆的毒虫蛇蚁,还全都是带着剧毒的,就包括小姑娘刚才用来偷袭她的,就是一种剧毒毒虫。
那毒虫毒性很强,虽然不会让人触之即死,但那毒虫毒液喷溅过的地方,就会皮肤溃烂。
她当时正好是对着严青栀脸扔出去的,显然就是打着让严青栀毁容的主意。
严青栀搜的很仔细,一点能够伤害别人的机会都不给她留,连头发都给她拆了,在头皮上还找到了两只毒虫,把严青栀恶心的够呛,觉得这孩子脑子不好使,可能就是毒虫上脑的关系。
等都收拾好,严青栀这才扯着那小姑娘的腰带,就这么拎着对方跟苏阖一起回了那小木屋里。
刚才那小姑娘的动静太大,这会儿连梅横都已经醒了。
他披散着头发,白皙的脸在浓密的黑发映衬之下显得有些娇弱,与严青栀往日里见的那般强势完全不同。
看着他的样子,严青栀不禁一愣。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梅横,严青栀第一反应却是想到了严青竹。
她总觉得,这时候的梅横和严青竹的气质有些莫名的相似,可要让她说哪里相似,她又觉得自己说不清楚。
严青栀没有深究,将那小姑娘往地上一扔,便开口说道。
“这小丫头凶的很,好像是古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过来这边,你们要审审吗?”
严青栀没有夹带上自己的私货,就是平铺直叙的将情况说了一下,至于天镜司的人如何做,那是人家的事情。
梅横听了这话,悠悠的叹了口气。
“捆上送回去。”
他没说审,就是不审,这些跟了他许多年的人早已经学会如何去解读他的话了。
天镜司有人过来将那小姑娘随意检查了一下,发现严青栀收拾的很干净以后,就没再检查,扯了条绳子将她捆的结结实实,顺便还用一块方巾把她嘴堵了,捆到了一边的柱子上面。
等收拾妥当,众人又重新躺回了原处,守夜的守夜,休息的休息。
这些天的颠簸让梅横的状态不太好,他重新躺下以后,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一直到天蒙蒙亮了,他才重新睡熟。
深山里赶路不趁早,早上的天不好,秋日里有露水,冬日里有霜,最好的时候,还是太阳上来以后。
严青栀打坐一夜,状态不错,一早出去,抓了两只兔子回来,熟练的扒皮剔骨,将那肉削的细碎,焯过了水,与带来的馒头一起煮了。
他们自己带了些调料,小木屋里有锅碗瓢盆的,严青栀最擅长煮这个了,挤开了火堆旁的人,自己看着那糊糊,等到香味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时,梅横那头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梅寒生伺候他洗漱穿衣,又有人将他扶上轮椅推到了火堆旁边。
严青栀瞟了他一眼,赶紧端着个大碗,给苏阖盛了一大碗,而后便起身离开,让天镜司的玄卫动手。
梅横可是个大人物,万一出了点意外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头热热闹闹的吃着东西,那头捆在柱子上的小姑娘也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感觉浑身都疼的厉害,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想要说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了!
“呜呜呜呜……”
小姑娘拼命的挣扎,可天镜司的人捆人最是专业,哪里能让她这么容易挣脱,她七拧八挣的,只是让那绳子勒的更紧而已!
严青栀听着那头的动静,只瞥了一眼,就没再说话。
梅横更过分,连瞥都没瞥一眼,只是放任那小丫头自己一个人在那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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