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夏天近了。一场大雨后,花大多都被打谢了,落在街道上铺成地毯。树冠愈发浓绿。太阳一天天地灼热起来,蝉鸣渐生。
云旧和江余就是在这时来到帝都的。
在原本执行部门,坤部,存在杂质问题的情况下,他们将拥有对C20480131任务的最高执行和解释权限。接手坤部所掌握的狂蜂分部的资料后,江余和云旧会根据友军提供的情报继续追踪敌方老巢,然后制定作战计划,调动军警力量,一举击溃狂蜂分部。
这就是江余的首次任务,监护者是云旧。
他们将联手为这次行动交上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
不明觉厉的压力。生活的重担。啊,好难。
坐上去帝都的飞机后,基地训练时一直神经迟钝得几乎没有的江余反倒开始烦躁了,思维像凌乱的毛线般漂浮在空中。突然,江余眼前出现了一双手,不知道拿着什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袋就被套上了东西,眼睛一下子就给遮住了。
“嗯?”江余用手在脸上摸了摸,是副眼罩。江余有些不解:“小旧?”
云旧言简意赅:“睡。”
看江余还摸着眼罩上的毛,没有要休息的打算,云旧又补充说道:“发呆不如睡觉。”
“发呆可是门艺术。”江余放下手,忍不住辩驳了一句。虽然但是,他拿过颈枕揽住脖子,显然是准备乖乖睡觉了。
然而一分钟后,云旧听见他说:“小旧,我睡不着。”
江余感觉到身边的云旧所投来的视线。“为什么。”
即使隔着眼罩看不到说话的人,江余还是把头转到云旧的方向。他一本正经道:“优秀的人总是承担着太多生命不应该承受的苦恼。”
云旧呼吸变重了一瞬,代替了叹气。他心里感到既好笑又无奈。“你又在想什么。”大部分时间,云旧对江余的耐心都是超乎意料的。“你当得起‘优秀’两字。”
江余说出云旧的未竟之语:“但那是在铁组中。跟你们这些简直开了挂的老人家们比,我们倒也不能完全算菜鸟,可也没能飞多高。”
江余切断这条老幺小说网下去。大约一两秒后,云旧听见这人开始念经:“……招即来,战必胜,感恩组织栽培,感激前辈信任,感谢自己还行……必不辱使命,不负重托,竭尽全力,全力以赴,赴汤蹈火,火海刀山……山……山不过来我就过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云旧:“……”
云旧要听不下去了。天知道他多想对江余说,如果实在难接,可以不用硬凑。
闭嘴就行。然后睡觉。
不知怎么,江余回忆起临近高考时,自己照样该玩的照样玩,而且吃香睡好,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有人问:“你就不紧张么?看看这倒计时,拜托有点压迫感啊!!!”
江余那时是个冷酷boy,很拽地说:“哦,不就考试的人多了点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人被这嚣张的发言哽得不行,伸出了大拇指给他点赞:“我代表全国的高中生亲切地慰问您,不愧是天台睡觉社的社长,反正我服了。”
“哦。我不收小弟的。”
“谁要做你小弟啊大哥!!”
事实上,江余还是有过那种情绪的。
高考第一门考试发卷前五分钟,江余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像个傻逼一样坐在这?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快点开考吧,快点发卷吧……今天夏活就要结束了我体力还没清空任务还没做完那谁的泳装还差几百劵才能兑换……啊,好烦躁。
这么一回想,再一对照,自己可能就是想快点搞死对面然后回去过日常吧。想明白了这一点,江余不禁被自个给逗笑了。
在云旧眼里,江余就是不神叨叨地念经了,而是突然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虽然看得出来江余有在控制他自己不要笑得太放肆,但无论怎么分析当前情况,他都早已走火入魔了。
云旧保持很好的耐心,等江余笑得差不多了,他十分冷静地对江余说:“快睡吧。客机上,除了睡觉你也没有其他消磨时间的办法。”
八分理智,两分温柔。
——如果忽略他放在江余脖子上的手的话。
九十分冷酷无情。
江余的笑声嘎然而止,像被无情的命运扼住了咽喉。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江余感觉那一块的皮肤如同石化了般僵硬,而沿着触觉神经蔓延的,那无可忽视的酥麻感更是让他有种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的错觉。看不到云旧的脸,他无从观察云旧的表情,陷入了被动。此时此刻,江余觉得就连心脏都仿佛被捧在云旧手里,只要一捏,就会如同一颗因利齿咬合而爆汁的草莓。
他有点想去摘眼罩,但又不敢,手抬起来停在前面,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索性心一横,一把抓住了脖子上云旧的手。
江余刚喊了声“小旧”,云旧就打断了他的话,问:“睡不着。”
江余的求生欲被唤醒,“不,我不是,我没有。我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
“是么。”云旧表情淡淡地看着江余。江余唇抿着,抓着他的手用了力,一看就是在紧张。云旧轻巧地翻腕卸力,反握江余的手。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他对江余的关心,同时表达着深层的极大威胁。
“需要帮忙,可以跟我说。”
我会很乐意给你一手刀,保证你的睡眠质量,并且将时间精确控制到分秒。
怕江余有顾虑,云旧想了想,说明道:“不会痛的。”
“呃……谢谢?”江余想,我的顾虑难道会是这个吗?!你才是万恶之源啊小旧!!“不过不用了,我肯定能睡着的!我马上就能睡着!”
身边传来一声轻轻的气音,江余知道是云旧笑了一下。
“好梦。”云旧说。
江余:“……”
江余觉得这有点困难,自己更可能会做噩梦。
还没开始吐槽,江余感觉自己的指缝被分开,云旧的手指插了进来。他张着嘴,本来是要指责云旧故意恐吓人的,但十指相扣的亲密感让江余羞耻度一下子爆表,然后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江余狠狠地磨着牙,把头转到另一边。我是这么纯情的人吗?!我是吗?!江余内心恶龙咆哮,这种程度!我怎么可能!又不是没有这么牵过!
心底有个声音弱弱地说:可是很久都没……
江余:闭嘴!!!
云旧看见江余的耳垂红得宛若玫瑰,仿佛被蛊惑般,他伸出手去。
还没有碰到那枚娇嫩的花蕾,与江余相扣的手上传来了对方的血液的温度,因为江余的回应,两人相扣的双手再也没有了缝隙。
江余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情不愿:“好梦,小旧。”
云旧的手在空中停了停,转而帮江余调整了眼罩的位置。
舷窗外云海连绵,之上有光。
“嗯。”云旧说,“我一直都会在。”
花蕾的颜色不出所料地变为更鲜艳的红色。
“……知道了。”江余说,“你好烦。”
“是么。”
“对。”
云旧按了传唤铃,让空姐拿毯子过来。然后,他问:“为什么。”
江余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渐渐暴躁:“没有——为什么——!我睡着了,你别吵我!”
“嗯。”云旧给他盖好毯子,“不吵你。”
“……”因为刚才说他已经睡了,江余现在只能待在自己挖的坑底里无能狂怒,默默地拉高毛毯,睡觉去了。
但毯子下,相扣的双手始终没有放开。
……
……
火。
漫天的火。
在这世界的中央,曾有一朵最美的花。
可是火舌舔舐了她的花瓣,她枯萎了,化为灰烬,飘散在炽热的风中。
赤红吞没着一切,整个世界燃烧着、消亡着,直至成为火焰的余烬……
……
在飞机落地前几分钟,江余醒了过来。他伸了伸腰,摘下眼罩。云旧在他旁边的座位上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还在睡觉。
江余看了自家小旧一会,凑过去在云旧耳边轻声问:“小旧,你醒了吗?”
云旧没有回话,只是眼睫掀开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缝隙,黑色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向江余。
江余没法辨认云旧是早就醒了,还是因为听到自己说话才没有继续睡的。“我吵醒你了吗?”
云旧取下颈枕,说:“没有。怎么了。”他从第一眼看到江余就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江余把头靠在云旧的肩上,张了张嘴,说的话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难受。”云旧帮他按摩着太阳穴。
“是啊……”江余“虚弱”地说,“我好饿。我梦见烧烤了。它好香啊。”
云旧:“……”
他继续揉了一会江余头部的穴位,然后停手。“睡得好么。”他问。
“唔。”江余闭上眼,“还行吧。”
云旧又问:“要不要喝牛奶。”
江余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我要吃烧烤。”
“没有烧烤。”
“行吧。”江余靠回座椅上,打了个哈欠,“牛奶就——啊——牛奶。”
拉着行李箱走在人海中,他们就像最平凡而普通的芸芸众生,而不是冰冷的杀人利刃。
熟悉而陌生的机场,既视感强烈的拥挤人潮,还有依旧牵动心弦的那人,如同回到了昨日。
只是这一次,他们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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