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雨的油布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味儿，帐篷里一片漆黑，并排睡了二十个人，小卓躺在帐篷的一角，睁着的眼睛里满是防备与紧张，她看了一眼身旁呼吸已经渐渐平稳的少年，再次皱起了眉头。

这个可恶的家伙，睡觉的时候都握着刀柄。

或许涂飞已经不记得，但是小卓记得清楚，自己三年前就见过这个家伙，同样在月亮湖畔。

那年自己才十岁，赶着自家的羊群来月亮湖这里吃草，母亲让她顺便抓一条鱼回去炖汤，她是游水的好手，抓一条鱼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可是这次她没有抓到鱼。

那时候涂飞和现在完全不同，手里没有拿刀，而是捧着一卷书。

在小卓的印象中，书是中土神州才有的东西，草原的贵族家里虽然也有书，但谁都清楚，那只是用来显摆的装饰品，祭祀爷爷说过，书如果不用来看，那就是一块砖头。

她喜欢读书人，所以她对涂飞的印象并不差，可是她不敢说。

“怎么还不睡？”

小卓一惊，这才知道涂飞虽然已经闭上了眼睛，却也没有睡觉：“你不是也没睡？”

“我跟雷将军说了，今晚会有人袭营，雷将军做了布置，到现在蛮军还没有来，看来我明日要挨鞭子了。”

涂飞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厌烦，小卓却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袭营，又如何知道他们今天不会来了？”

“青狼部离这里不远，如果青狼部的首领不是聋子和瞎子，应该知道今晚是他们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小卓轻哼一声：“也许人家早就知道你们做好了准备。”

“这谁都能猜到。”涂飞侧身躺着，将一只耳朵贴在地上，闭起眼睛休息：“可如果换了是我，我还是会来。”

谁都知道，这只军队连番苦战，已经筋疲力尽了。

小卓不说话了，过了有一会儿，涂飞睁开眼睛，看着睡在旁边的小卓，她小小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冷的，涂飞知道她又在害怕了。

“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涂飞的神色陡然一紧：“快说！你知道的，出事了的话，即便我不杀你，你也必死无疑！”

小卓的脸上满是痛苦：“青狼部……青狼部的人很擅长步战。”

自己听不到马蹄声，并不能证明敌人没有来，也有可能对方根本没有骑马，蛮人与周军交战，从来只能依靠灵活的骑兵来取得优势，让涂飞忽略了蛮族可能不骑马这件事。

“我真是个蠢货。”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涂飞猛地跳起，提着刀就冲了出去。

外面很安静，可是天空上却很亮，着火的箭矢在头顶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划着弧线向地面抛射而来。

“敌袭——”

本就做好准备的军士们连甲胄都没有脱去，直接从帐篷里面冲出，速度快的躲在圆盾后面，速度慢的挥刀格挡，三轮箭矢过去，大营里一片狼藉，可真正失去战斗力的周军不超过百人。

紧接着埋伏在四面八方的蛮人举着刀剑，嘴里嚎叫着冲杀了过来！

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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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着小卓的胳膊向着大营中心跑，他亲眼看着一名看似普普通通的唐军一把抓住一名蛮族士兵的脖子，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对方整个人就崩碎成一地土块儿一样的东西。

异人。

他们传承于古老的宗门，通过某种先天或是后天的方式，施展着强大而恐怖的秘术。

这些年，各个诸侯国都在秘密的培养异人，无论是执行一些机密任务还是在大型的战争中，他们都能发挥出乎意料的作用。

这名异人的身旁还有五名同伴，他们将雷将军守在身后，四周还有一队刀斧手手持大盾，加上将军对的亲卫精锐足有上百人。

涂飞见到他们，皱了下眉头，不留痕迹的向着一旁跑，想绕过他们。

“不去会和？”

他没有理会小卓的问题，拖着刀一路小跑，一名躲在帐篷后面的蛮族冲出，手中马刀凶狠的劈向了涂飞的脑袋，涂飞提刀格挡的一瞬，对方又一脚踹中了他的肚子，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涂飞倒地后立刻向一旁滚去，才堪堪躲过对方的第二刀！

对方战刀再次举起，脸上凶狠的表情却戛然而止，地上还在打滚的少年飞身而起，撞到他的怀里，一刀捅进了他的心口！

涂飞一脚将他踢开，心头恼怒更盛：“雷万雄这个蠢货，他究竟准备了些什么，竟让蛮军冲到了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涂飞只好继续向前，刚跑出两步，回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小卓，冷声吼道：“跟上！”

小卓被涂飞的眼睛一瞪，立刻打了个寒颤，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刻被死亡的恐惧所取代，想也没想就跟着涂飞跑了过去。

惊雷一般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蛮族的骑兵终于到了，与此同时，一队又一队的黑骑也从营帐中冒着箭矢和飞石冲出，迎向敌军。

头顶是一层层的黑云，四处都是火光，黑烟腾空而起，战斗是混乱的，两军已经彻底混在一起，中军大旗倒了又立，立了又倒，根本不知道战况如何，只清楚雷万熊大旗所在的地方，无数草原蛮子舍生忘死的冲锋，即便穿着最简陋的皮甲，那种凶悍的威势依旧让人胆寒。

“低头！”

涂飞大喝一声，整个人瞬间冲了出去，对面两名强悍的蛮族战士手持战刀分两侧一齐冲杀过来，单论体型，每个人几乎是涂飞的两倍！

毫无疑问，他们相信自己拥有更强的力量，两人一齐矮身，挥刀，前进的每一步中都透着一股蛮族的悍勇！

可是眼前少年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他向前冲刺，身体几乎已经贴到了地上！

他的身影因为高速的移动而变得模糊，手中黑色的朴刀前一刻还拖在地上，后一刻已经扬到了身前，左右两道刀光一闪，三人交错而过，鲜血飞洒，两名强悍的蛮族武士便一头栽倒在地。

涂飞动作不停，冲向第三人第四人，他手上的动作简单凌厉，没有一丝多余，可脚下的动作却又灵活如同鬼魅，穿梭在敌人的刀光中进退自如，一个人便压制住了面前剩下的三人。

刀光闪动，蛮军纷纷倒地，对方简陋的皮甲在黑色的重刀面前如同白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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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脆弱，一旁的小卓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他与蛮军身形交错，对方胸口的皮甲就忽然裂开，鲜血横流。

下一刻，涂飞又拉住小卓的手，看着远处再次立起的大旗，胸口剧烈的起伏，如同风箱。

他抬起头，一道巨大的火流星从头顶飞过，直奔阵旗的方向而去！

“投石机！”涂飞气的几乎骂出声来，却再也顾不上别的，他知晓军中的异人有着超乎常理的力量，能够使用可怕的秘术，可异人也是人，几百斤的巨石裹着猛火油从天而降，人即便躲在盾牌后面也只有被砸成肉饼的份儿。

“小心！”小卓惊呼，她的个子小小的，在刀剑的洪流中如同月亮湖上的飘着的草叶，随时会被不知何时涌出的暗流吞没，沉入水底。

蛮族骑兵！

黑色的大马突然冲出，马上的武士矮身，他几乎不需要用力挥砍，只是把刀对准敌人，靠着战马疾驰带来的冲击力就足以将敌人砍成两截！

涂飞已经挥刀格挡，可仍被在这强悍的力量撞飞出去，将一旁着火的帐篷撞出了个大窟窿。

背后火辣辣的疼，可想要活命，就只能忍着，马上的武士刚刚停稳战马转向回来，打算再给这个周国少年补上一刀的时候，身上还在着火的涂飞就从营帐中冲了出来，武士挥刀，可下一刻，黑色的朴刀就已经捅进了他的胸口。

涂飞一把将他拽下，翻身上马，冲到小卓身前时一把将她拉起，扔在身后的马背上：“想活命就抓紧我！”

……

一夜血战。

涂飞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臂，停下来让马儿吃草，一旁的小卓将他身上的甲衣脱了下来，看了一眼他背上那道狰狞的刀伤，手上一颤，碾碎的草药差一点掉在地上。

“很疼吧。”

“呵呵，你信不信，再不上药包扎，我不仅会很疼，还会死。”

小卓撇了撇嘴，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阿妈说过，回回草的叶子碾碎了可以消肿止痛，我只找到一点，用过之后应该会舒服很多，不过你的伤太重了，得去找祭司，不然你还是会死。”

涂飞笑了一声：“蛮族的祭司可不会给周人看病，军队里有军医，昨日夜晚冲杀，天太黑看不清方向，没想到来了这里，想要与大军会和可就难了。”

小卓撕下了自己裙子的下摆给涂飞包扎，露出洁白的小腿，看的涂飞心神荡漾：“为什么，这里距离周军大营不过一百二十里，没有粮草辎重，你一个人的话，今天就能赶到。”

“大军可不会在原地等我。”涂飞在腿上擦了擦刀身上的鲜血，“大军想要撤出草原，必然要付出代价，等到那时，上了真正的战场，能否活命就不是个人的勇武所能决定的了。当然，除非我是异人。”

“你不打算与大军会和？”小卓没有说的是，在她看来，你比异人还要凶恶。

“呵呵，还是要走一趟，看缘分，人多力量大，五根手指握成的拳头，打人也要更疼一些。”涂飞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道理，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蓝天，白云，草原依旧如同往日，似乎昨日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厮杀只是一场幻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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