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和堂

《贵和堂》

第158章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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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迎亲队伍返回贵和堂的日子,新娘子萨仁格日勒,骑上一匹怀孕的母马,寓意着多子多孙的美好愿望。

送亲的娘家人不是很多,都是骑着快马的年轻人,这些小伙子表现得有些兴奋,早已是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端坐马背上的萨仁格日勒,悄悄对陪嫁的小丫鬟,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抿着嘴笑,萨仁格日勒瞪了她一眼。

小丫鬟这才嬉笑着,跑来新姑爷的坐骑旁边,低声说道:

“那些年轻人会来抢夺姑爷的帽子,千万不能让他们抢去喽!”

“呃!为啥要来抢帽子?”

董七女问小丫鬟,而那丫鬟却已经跑开了。

心里疑惑,转而望向身后的新娘子,却见萨仁格日勒羞涩地蒙上了盖头。

迎亲队伍走出南阳没多远,果然就有送亲的年轻人,靠近新郎官,试图抢夺他头上戴着的帽子。

这是宝家族人,要与新郎比试敏捷、以及骑术是否精湛。

新郎官的帽子要是被抢走,新娘子是要随他们返回南阳宝家。

而新郎还要设宴款待这些骑手,算是对新姑爷的一种惩罚。

若是新姑爷保住头顶的帽子,足以证明骑术精湛,新娘子就会很有面子,那些送亲的族人,便会原路返回,大家各奔前程。

董七女从小跟姥爷练习骑术,加上他敏捷的身手,那些年轻人想要抢夺他头顶的帽子,却是谈何容易。

新娘子家族的那些年轻骑手,经过数次尝试以后,知道不可能抢夺到新郎的帽子,也就不再为难新姑爷,彼此招呼一声,打马原路返回南阳。

不明所以的董七女,以为自己得罪了那些娘家人,亲也不送就此返回,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心慌意乱地坐在马背上,愣愣的看着那些年轻人逐渐远去,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喊他们回来,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的望向新娘子。

萨仁格日勒撩起一角红盖头,看到略显尴尬的新郎官,以为自己做错事而流露出的窘态,不由得抿嘴而笑。

却也抬手示意他,可以继续赶路,不必理会那些族人。

见新娘子没有责怪之意,董七女顿时放下心来,打马继续前行。

后面跟着装有陪送嫁妆的车马,悠扬的唢呐吹奏着喜庆的旋律,一行人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这段路程走了将近个把时辰,终于来到贵和堂的院门前。

早已候在门前的迎亲人众,早早就燃放爆竹,吹鼓手们更加卖力的鼓起腮帮子,悠扬的迎亲喜乐,响彻开来,增添着喜庆的氛围。

萨仁格日勒由陪嫁的丫鬟搀扶着,走进贵和堂大宅院,将手里拿着的马鞭,扔在天井里,表示从今以后,她便是和婆家一条心了。

莲步轻移,跨过马鞍迈火盆,足踏红色地毯步入喜堂。

接下来便是举行繁琐的拜堂仪式,司仪发出阴阳顿挫的语调,摆布着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拜高堂。

董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看着孙子领着新娘子去了洞房,这才起身回到自己屋里,感叹着说道:

“难怪宝家规矩多,原是人家养的闺女,如花似玉。”

屋里的几个婆娘听了,跟着说笑起来。

正此时,萨仁格日勒的陪嫁丫鬟,进屋来给老太太行礼,说要给她家小姐找位梳头妈妈,将小姐出阁前的发式,改梳成媳妇的样式。

有种说法是‘一朝梳头终生为母’,梳头妈妈是新媳妇,除双方父母以外,最为亲近之人。

而这个梳头妈妈,也是有讲究的,需是儿女双全的妇人,才有资格做这个梳头妈妈。

对于宝家的这个习俗,媒婆早已和董老太太讲过,只是当时并未在意而已。

这会儿人家来找梳头妈妈,董老太太就有些为难,让外人来做这个梳头妈妈,老太太着实有些不甘心。

不过还好只宝家才有这个讲究,老太太随意瞅着屋里几个人,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然而却故意冲着香椿说道:“香椿你去给她做这个梳头妈妈。”

“俺算不得全活人儿,还是香儿姐去最合适。”香椿连忙推辞。

这话正合董老太太的心意,于是转而对赵香说道:

“香椿这么说了,俺也觉着你去最合适,既当婆婆又当妈妈,最要紧的是,人家要求儿女双全哩!”

屋里婆娘们听了这话,笑说老太太小气,这么好的差事,选来选去都是自家媳妇。

“谁让你们不弄全活咧!怨不得旁人。”董老太太笑着辩驳。

赵香吩咐百合取来新梳子,在婆娘们的嬉笑声中,起身往媳妇洞房走去。

有些拘谨的萨仁格日勒,房里正襟危坐。

丫鬟开门引领着一位妇人走进房间,只当是找来的梳头妈妈,却不知是婆婆亲自驾到,只起身说了声:

“有劳妈妈!”

萨仁格日勒梳妆台前落座,面带微笑的赵香,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开始了婆媳间的第一次对话。

“头一天进门,难免有些紧张,过些日子适应了,也就好了。”

“妈妈可知,这贵和堂的规矩多不多?”萨仁格日勒依然忐忑,试探着问道。

“你是少奶奶又不是做下人,能有啥规矩,再者说了,有老七那混小子护着,啥规矩也是给旁人立的,还能约束了你不成。”

赵香漫不经心地说着,随她同来的百合,抿着嘴偷笑,忍不住插了一句;

“到时候呀,就怕七少爷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呢!”

“要你在这儿多嘴!”赵香瞪了百合一眼,吩咐她取些头油来。

本想打发多嘴多舌的百合出去的,不想宝家陪嫁来的丫鬟,插嘴说道:“头油这里就有,姐姐不必跑这一遭。”

这样又把百合给留了回来。

赵香只好作罢,眼神儿示意着百合,不许她再多嘴,这才继续给儿媳妇梳头。

百合伸了伸舌头,安静的立在了一旁,

屋里有些沉闷,满怀心事的萨仁格日勒,又问了一句:

“妈妈您与婆婆可相熟?”

赵香愣了下神儿,但立刻又反应过来,新媳妇还不知道,给她梳头的妈妈就是婆婆;心里暗自好笑,嘴上却说:

“熟呀!熟的跟一人儿似的,怎么想起问这个?”

“婆婆她,还……还好相处吧?”萨仁格日勒终于问出了心里的担忧。

百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院门处忽然响起爆竹声,随后有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道:“新娘子的花轿就要到了,老太太问您这儿好了没,急着让您过去呢!”

“嗯!这就好了,”

赵香打发走传话的丫鬟,依然给儿媳妇梳好了头。

临走,赵馨俯身对萨仁格日勒说道:

“婆婆我好不好相处,要你自己体会才行哦。”说着抚摸一下媳妇的面颊,丢下目瞪口呆,有些惊慌失色的新媳妇,领着百合走了出去。

萨仁格日勒已是明白过来,刚给自己梳头的妈妈,竟然便是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婆婆,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满是懊悔。

……

贵和堂的正厅堂屋里,董七女与三位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在拜天地。

身穿喜服的三位新娘子,不仅服饰相同,头上的盖头也是同一样式,看上去竟连身材也都相差无几,根本分辨不出新娘子是谁。

董七女费尽心机,想要找出其中的尚雪梅,但却未能如愿,只好作罢。

繁琐的拜堂仪式终于结束,该送新人入洞房了,有陪嫁丫鬟的连忙上前,搀扶着自家的小姐。

这会儿董七女心中暗喜,知道没有陪嫁丫鬟的只有尚雪梅。

礼毕之后,小丫鬟上前搀扶起自家小姐,落单的便是尚雪梅了,董七女上前拉住她的手,引领着走向后院新房。

几位新娘子当中,董七女只和萨仁格日勒有过一些接触,而最为熟悉的还是尚雪梅。

至于另外两位新娘子,究竟长得啥模样儿,丑陋俊俏都不得而知。

因此和尚雪梅走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引领她去新房的路上,表现轻松,不时与她说几句闲话。

先是问她是不是紧张?悄声说她是最漂亮的新娘!有些猥琐的悄声说道:“今儿个进这个门,你可就是我的人喽!嘿嘿……”

始终没有吭声的新娘子,对这个絮絮叨叨的新郎官,暗自好笑,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董七女却已察觉到她那轻微的颤抖。

走进侧跨院的正厅新房,有些迫不及待的董七女,抬手掀开新娘子的盖头。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漂亮女人的面孔,然而却不是尚雪梅。

董七女顿时有些发懵,很是尴尬地呲牙讪笑,已是变得笨嘴笨舌起来,支支吾吾的问道:

“你……你是哪个?咋不是那个、那个……”

“俺是桂花,你说的那个,又是哪个?”

看得出,这位叫桂花的新娘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委屈,她瞪了董七女一眼,随之嘴一撇要哭的样子。

董七女连忙岔开话题,道:“呃!你叫桂花啊!咱这院子叫贵和堂。”

说着顿了顿,见桂花没什么反应,只好接着说道:“咱这院里有棵桂花树,到了秋八月,满院子的桂花香。”

还算机灵的董七女,随口而出的这些话似乎起到一些作用,至少桂花没有再哭鼻子,一双秀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这就是自己嫁的男人,还好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看……’桂花想着心事,却见他‘嘿嘿’傻笑几声,然手指向房门,看他这意思是想要出去。

“你要去哪儿?”桂花忍不住问了一句。

“外面酒宴就要开席了,我……我去招呼客人。”董七女连忙应答。

“家里那么多人,非得你去招呼!”桂花显然是不想让他离开。

“不去哪行,还得给客人敬酒哩!”

董七女说这话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桂花的那个小丫鬟,知道服侍错了人,慌慌张张地找来了。

找到自家小姐,小丫鬟暗自松了口气,却见新姑爷在房里,便想要退出去。

董七女连忙叫住了,想要离开的小丫鬟,吩咐她给少奶奶弄些吃的来,说完,逃也似地离开房间。

翌日清晨,贵和堂后院的正厅堂屋里,上演着四位新媳妇,共同给老祖母及公婆请安敬早茶的新奇景象。

四位新媳妇的心绪不同,脸上的表情也是神色各异。

尚雪梅面色娇红,神情羞涩,脸上是那种难以掩饰的幸福。

萨仁格日勒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向婆婆的眼神有些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她还在为梳头时候的事情而担心。

桂花与另一位叫‘兰草’的新娘子,两人的神色带着几分幽怨,几分不满,几分寂寥落寞。

虽然已是竭尽予以掩饰,但毕竟年纪还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董善政喝过儿媳敬的早茶,借故起身离开。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贵和堂里忽然多出四个女人,董善政觉得头痛,这出戏让女人们自己唱去,他早早就躲了出来。

而董老太太却是镇定自若,笑眯眯看着几位孙子媳妇,抬手示意着让她们都坐下,这才开口说道:

“你们都是董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彼此不分伯仲,更没有什么妻妾之分,董家必然会做到一碗水端平,不会厚此薄彼。”

几位新媳妇都只是听着,即便心里有什么芥蒂,这会儿也不敢表现出来。

董老太太拉家常一般与几人闲话几句,随之便挨个问起孙媳妇的名字,问到萨仁格日勒的时候,随口开了个善意的玩笑;

“赵香是你婆婆,又是你的梳头妈妈,咱这屋里就你们娘俩儿亲上加亲哩!”

老太太提起梳头这档子事,萨仁格日勒略显尴尬的垂下了头。

赵香接过话茬儿,不失时机的说道:

“萨仁格日勒秉性率直,很对俺的脾气呢!要是你不嫌操劳,以后就帮帮俺,这一院子的大事小情,整天忙得俺焦头烂额。”

萨仁格日勒见梳头时的言行不当,并没有给婆婆留下任何芥蒂,心里顿时轻松许多,连忙起身应道:

“婆婆若是不嫌媳妇愚笨,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董老太太笑着插话,道:“还是赵香精明,见人就忙着拉帮手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显得更加融洽,董老太太示意萨仁格日勒坐下,开始唠叨起了盘算已久的正事。

咱贵和堂这座大宅院,说大不算大,说小也几十口子人呢,况且咱董家人丁又少,哪里照顾不到都不行。

外面有他们爷们儿操持着,咱娘们儿几个,只要打理好这院子里面的事情,能够让爷们儿在外安心做事,便是咱娘们尽到了本分。

当然,传宗接代不只是组训,更是媳妇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你们嫁进来之前,便已和你们家里人商榷过的,只要给董家添了男丁,便犒赏一套金首饰,另外娘家还会得到一千银洋的喜礼。

董老太太为了早日抱上重孙子,老早便在亲家那里许下的郑重承诺。

尽管董老太太的这些举措,已是很丰厚的诱惑,然而偏偏有人更看重的是名节,这人就是家境不算富裕的——尚老夫子。

夫子得知董家娶了四房媳妇进门,而自己的女儿也在其中,顿时气得是七窍生烟,要到官府去告发董家,触犯大清律例,妻妾失序。

秀才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阻着,道:

“女儿已经嫁过去,你这样闹腾,不是给她添乱吗!再说董家也没说哪个是妻,哪个是妾,要看谁生了儿子以后才定的。”

尚秀才却依然愤愤不平,恼怒着说道:“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家,有钱又能如何,便可以乱了纲常不成。”

秀才夫人没有拦住倔强的丈夫,尚老夫子最终还是到县衙状告董家。

只是现在知县老爷,正率领县衙里的差役,因为卜克斯被杀一案,早已忙得是乱成了一锅粥,缉拿凶犯的正事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不过碍于秀才的面子,还是指派了一名闲散师爷,到贵和堂去问话。

董善政接待了这位师爷,说的理由也是还没给媳妇定名分。

关键还是给师爷塞了些银洋孝敬,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董老太太得知尚夫子告状之事以后,却也并未在意此事,只说老夫子还是那样迂腐。

老太太不但没有深究此事,还将丫鬟百合指派给尚雪梅,说她只身嫁过来,没个使唤的小丫鬟,让百合做了尚雪梅的贴身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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