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朝,永宁十三年冬。
安亲王熙,勾结臣下兴兵谋反,欲祸乱朝纲。幸得裕亲王识破奸计,力挽狂澜,降贼人于永庆殿。
帝痛诛爱子,以儆效尤。
二年春,封王为太子。
又一年冬,帝崩,太子即位,改年号嘉平。
嘉宁盛世,始起。
……
通往京郊的小路上,行驶一支车队。打头的,是几名骑着高头骏马的护卫,中间护着一辆双马拉动的青篷马车,后面还缀在几辆驽马拉动的小车。车队最后,也跟着几名面色机警的护卫。
如此严防死守的架势,便是些不怀好意的贼人,也远远避了开去。
英娘便在这场摇摇晃晃地动静中醒来,望着头顶青灰色的车篷,顿时生起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夫人,您终于醒了!”
几乎是英娘一睁眼,旁边就传来一道满含惊喜的嗓音。
英娘听着动静,慢慢转动眼珠,看向一旁跪坐的人。此人见着自己,满含激动,可自己瞧着,却是觉得脸生的很。
然而小丫鬟不管这些,当即便掀开帘子,支出头冲着外面喊道:“快去通知老爷,夫人醒了!”
帘子掀起,带进一阵寒风,车厢里虽烧着炉子,但还是让英娘冻得一激灵。
小丫鬟瞧见,连忙放下帘子,告罪道:“都怪我,一激动就忘了夫人您大病初愈。”
也不用英娘回答,说着便自顾自地把英娘盖着的被子给掩严实了。然后又扶着英娘,喝了口热茶。这茶一直煨在炉子上,温度刚好。英娘就着小丫鬟的手,喝了半盏茶水,这才感到嗓子大好。
小丫鬟喂完人后,又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收拾好,一瞧就是平日里做习惯的。
英娘此时还是一头雾水,弄不清状况,见小丫鬟在一旁欢喜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我们是往哪儿去?”
“回夫人,咱在马车上呢。我们是跟着老爷去南边就任呀!”
“夫人?老爷?”英娘更是听不懂小丫鬟在说什么了,自己最后的印象,明明是喝了毒酒倒下,怎么此时,却是跟着劳什子老爷上任的路上?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英娘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忙问:“你家老爷姓甚名谁?我又姓什么?”
结果出乎意料地,刚还机灵的小丫鬟,对此却一问三不知,“我也不知呢,我是管家爷爷从人牙子那里直接买的,专门来照顾夫人。老爷和夫人的事,我却不知道呢。”
“那你知道什么?为何找你来特意伺候我?”英娘换了个方向问。
“嗯……”小丫鬟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些踟蹰,“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反正是让我来照顾夫人您的。”
听着小丫鬟说的这些话,英娘才觉得这丫头有些憨,于是又旁敲侧击道:“那府中除了老爷夫人,还有哪些人?”
“这我知道,家里还有一岁多的小少爷呢!他正跟在后面和刘妈妈一起呢。”小丫鬟说到这里,灵光乍现,突然想到平日里听到的闲话,“我想起来了,之前刘妈妈说过,夫人就是生下小少爷才身子不好的,在老家养了许久。但是老爷要就任了,所以又让你们从老家与他到京城汇合。”
“结果没料到,你身子弱,来了京城水土不服,又病了许久,老爷也是拖到开春才出发的。”
“孩子?”小丫鬟让英娘越来越糊涂。这哪儿说得是自己,分明是旁人才对。
英娘不顾小丫鬟的阻拦,连忙把掩在被子下的手伸了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待看到手掌外侧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英娘才吐了口气,还好,这真是自己。
可英娘确信,小丫鬟说得这一切,明明都和自己无关才是。
小丫鬟瞧着英娘面色凝重,举着手发呆。但还来不及劝说,马车外便响起了马蹄声。
外面传来交谈声,过了会,马车便停了。还不待马车停稳,前方门帘便被人一下子掀开了,来人背着光,站在外面,一眼和朝这边望过来的英娘瞧了个正着。
小丫鬟见着人,大喜道:“老爷,您瞧,夫人醒了。”
沈文彦点点头,示意小丫鬟下来,然后自己一人登上了马车。注意到英娘还放在外面的手,上前握住,自然而然地把人的手臂掩在被子里。
英娘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给吓着了,等马车又动了起来,都没反应过来。
沈文彦难得瞧见英娘这般呆愣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英娘披散着的长发,结果还未靠近,便被英娘给躲开了。
沈文彦瞧着英娘气鼓鼓地眼神,笑道:“夫人怎么了,为何躲着为夫?”
“沈文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英娘瞪视着眼前人。
可人躺着,气势就弱了几分。英娘说完,也发现了这件事,于是两手撑着,作势便准备坐起身来。
“别,小心着凉。”沈文彦见状,赶紧出声拦了。可英娘此时哪儿听得进去他的话。沈文彦只能无奈起身,从一旁的箱笼里,翻出一件对襟的丁香色夹袄。
然后在英娘震惊的目光中,不容拒绝地给人套上。
英娘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给自己整理衣襟的沈文彦,刚才的怒气,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没了,待人再在身前坐好,也耐着性子问道:“沈大人,现在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你想知道什么?刚才小丫鬟不都给你说了吗?我们一家三口正在我去就任的路上。”沈文彦用平静的口吻,像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
若不是在说自己,英娘怕是都信了。
“你好生说,什么一家三口?我怎不知道我们成亲生子了?”英娘被沈文彦的话气着了,讽刺地问道。
沈文彦拉着英娘放在外面的手,感到一阵冰凉,于是把其把其包裹起来,然后抬头,语气认真地说:“三媒六聘,我们只差结亲一步,怎么不算成亲了?你的庚帖,可是一直压在沈家的祠堂内的。”
英娘听了沈文彦的话,更觉崩溃,都分辨不得,究竟这人是不是发疯了,要不然怎还提起当年的定亲,“文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成亲了的。我们的婚事早就不作数了。”
沈文彦被听着英娘这小心翼翼地口吻给逗笑,忍不住低头蹭了蹭握住掌心的手,笑道:“英娘,你太可爱了。你难不成以为我在发梦话不成?”
然而看到英娘还是担忧地看着自己,于是便一一解释起来:“是,我是成亲了。可这人不是旁人,就是你,罗英娘。我家族谱中,写得也是文彦之妻,罗氏英娘。”
“你怎能……”英娘听了这话,震惊到无以言表,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自己。
“别着急,路还长着呢。你听我给你说,好不好。”沈文彦抬着头,满目柔情地望着眼前让自己盼了好多年的人。
原来,当年沈文彦并未如英娘想得那般忘了自己,反倒恨自己势单力薄,让英娘被人夺了去。于是,憋着一股气,出人意料地考了二甲头名。原本是不打算成亲的,可被家人点醒,若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样,说不得反倒着了安亲王的眼,让英娘在王府内难做。于是,便点头同意成了亲。
只这亲事,成得隐蔽,只有几个知道隐情的人而已。向外放出的话,便是新媳妇身子差,平日里都深入浅出,住在别院,外人都没瞧见过。而京城这边,只知道翰林院前程似锦的沈大人,家乡有一爱妻,然身子娇弱,未能到京团圆。
且沈大人尤为爱重妻子,平日里更是洁身自好,不沾脂粉。
于是两边便被这样糊弄过去,至于孩子,沈文彦说得更是随意:“不是说了,吴越沈家族人众多吗?总有那无父无母的小儿诞生。母亲便让其过继来,坚持给我留个香火。”
“你……”英娘听了前因后果,一时间,怔怔地说不出话。
沈文彦瞧着英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反倒语气轻松地道:“再说,咱有今天,还得感谢八皇子,若不是他给了禁中密药,我还不知该如何平安把你给偷/渡出来。”
英娘听着沈文彦语气平淡地说起这些过往,掩饰了许久的情绪,顿时掩盖不住,当即两行清泪便从两颊滑落,难受地笑道:“你这样,值得吗?”
沈文彦瞧着英娘满脸的泪水,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抬手给人擦泪,谁知,泪水反倒越擦越多。沈文彦慌张地坐在塌上,把人揽在怀里自责道,“都怪我,说这些干什么。惹得你难受。”
结果怀里人,还是抱着自己呜呜地哭。
“你别这样,我做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又没谁能逼着我。再说,你也有损失的,现在这个局面,这十几年你也别想重回故土。只能跟着我四处外放,便是回家,也只能跟着我回吴越。”沈文彦东拉西扯地说着些未来的事,想安稳英娘。
可英娘听了更是难受。只抱着人不撒手。
沈文彦见状,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只抱着人在怀里轻拍。
又过了许久,马车居然慢慢地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提醒着到地方了,沈文彦才把埋在怀里的英娘拉起来。
英娘刚哭了许久,眼睛都有些红肿,此时瞧着人,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害臊,“怎么停了?”
沈文彦不答,反倒用温热的帕子,把英娘脸上的泪痕一一擦拭干净。然后才对英娘道:“咱到地方了,我让人来给你收拾一下。”
说罢,又让刚才伺候英娘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英娘梳洗换衣。
待一切收拾妥当,沈文彦才又进入车厢,打横把英娘抱起来,下了马车。
“咱要去哪儿?”英娘突然被抱起来,顿时吓了一跳,当即搂紧沈文彦的脖子。
“别怕,一会儿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沈文彦安抚道。
出了马车,因着风大,英娘便被风帽遮住了头脸,可莫名地,总感觉人都朝这里看来。英娘挣扎着,想自己下来,结果被沈文彦给拒了。
“你睡了将近一个月,便是依着嘱咐,每日给你按摩经络,可一时半会自己也走不了。若我扶着你去,那一会儿耽搁的时间便多了。”沈文彦抱着人,耳语道。
英娘悄悄动了动,顿觉得双腿乏力,知刚才沈文彦所说,乃是实话,于是也不敢多动了,老实地被抱着。
又过了一会儿,英娘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感觉沈文彦停了下来,然后把自己放在一团软垫上。
沈文彦把人放在早准备好的椅子上,然后半蹲着,眼神认真地帮人整理好衣物,末了,再把风帽扣子系好,才对着人道:“英娘,我就在那边等着你,半个时辰后,我就来接你。”
临走前,还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汤婆子塞到英娘手里,然后不待英娘反应,便起身走开了。
英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瞧着人走开了。顿觉莫名其妙。
然而,紧接着,英娘便怔住了。该因眼前,竟是前夫郭明生的坟茔。
坟茔四处打理地很干净,不见一棵杂草,修整得甚至比早些年还要齐整。
英娘下意识看向远处望着自己的沈文彦,此时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这人真像当初保证的那般,逢年过节,不会少了自己亡夫的祭拜。便是这些年,自己身不由己,失了诺言,他也由始至终地默默坚持着。
明生,你瞧,我这些年便是吃了苦,受了罪,可千回百转,还是能回到这里看你。得你保佑,此生竟还能有这样一个个人出现,无怨无悔地等着我。
我们今生缘浅,来世,来世也怕再也遇不上。我只盼着你,能遇上一个更好的人,携手百年,恩爱白头。
英娘对着眼前的碑墓暗自祈祷着,后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这些年发生的事。等瞧着那边的沈文彦已经等得抓耳挠腮了,才招手让人过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沈文彦抱着怀里的人,总觉得离自己很远。眼瞧着要走进车队了,英娘才附在沈文彦耳边道:“咱先不上去马车。”
沈文彦不解地望向英娘。
英娘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别扭道:“咱不是还有个孩子吗?做母亲的,也该去看看他才是。”
英娘瞧着沈文彦越来越亮的眼神,越发觉得羞赧,眼神躲闪道,“怎么?我不是你夫人吗?难不成,你们沈家的孩子,都不是给母亲养的?”
沈文彦胸中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哪儿有此时的相守更重要?沈文彦当即高声笑道:“怎会?我们的孩子,当然是得在夫人你的身边长大。”
话毕,当即便抱着人,脚步轻快地朝孩子处走去。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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