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日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江烬霜站在裴度身后,脸色冷沉。
“大胆!”
江华琰语气沉了下来,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裴度,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踏实稳重之人,没想到你竟这般急功近利,争强好胜!”
裴度跪地,端端地朝着天子行礼:“微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念你护驾受了重伤,便停你官职半月,罚俸三年,期间所有奏折批文,交由太子处理。”
顿了顿,江华琰冷冷看向江烬霜:“至于昭明,不能及时判别利害,酿此祸事,罚你去皇室宗祠抄录经文七日,期间不得擅离!”
江烬霜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儿臣谢过陛下。”
“微臣谢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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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霜走出未央宫时,步子很快。
直到她走出紫禁城,宫门之外,裴度终于抓住江烬霜的衣袖。
江烬霜的烦躁终于达到了顶点。
她毫不犹豫地甩开裴度的手,眸光冷冽淡漠。
裴度的脸色很差。
唇色苍白,身体虚弱,像是那缠绵病榻的病美人,柔弱无力,又带着几分病态的美感。
他身上穿着那身红袍,就连红袍补子上的仙鹤,看上去都有些病殃殃的。
“首辅大人想说什么?”
江烬霜轻嗤一声,眉头紧皱。
“本宫真是应该感谢首辅大人,昨日救了本宫一条命,今日为本宫免了责罚。”
说着,江烬霜冷笑:“裴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裴度微微蹙眉,薄唇紧抿:“江烬霜,我知你生我气。”
“生气?呵,首辅大人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气?”
虽然这样说着,江烬霜的脸色却更加冷沉:“首辅大人这般舍己为人,高风亮节,本宫真是佩服得很呐!”
吹了冷风,裴度咳嗽几声,眉目冷峻,他动了动喉结,脸色苍白。
江烬霜耐心告罄,语气便更加尖酸刻薄起来:“裴度,你是不是觉得是你救了我,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你是不是觉得你今日挺身而出,为我挡下大部分责罚,我就感激涕零,对你千恩万谢!?”
“我告诉你,不会!即便没有你,我也不会死在那三道箭下,即便今日你不在,陛下也不会将我贬回白玉京!”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陛下今日诏我前来,不过是想要堵住我的嘴,不让我说出那日刺客的北槐细作身份!”
“而你,自作聪明地上殿前来,倒是给了陛下机会,让他趁机削了你的权职,给江别尘送了权力过去!”
“裴度,你蠢,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半点都没学会。”
话毕,江烬霜转身欲走。
可不等她抬脚,身后的裴度再次抓住了她的衣袖。
“我知道。”
身后传来男人微微颤抖的玉质声线。
“江烬霜,我知道。”
她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他知道她有武功傍身,即便不能杀了来人,也不会轻易受伤。
他知道陛下如今不想与北槐为敌,所以对于前来刺杀的刺客身份,权当不晓。
他也知道,今日他这一去未央宫,便是羊入虎口。
陛下忌惮他的权势已久,可从未在他身上找出过半分错处纰漏,即便不高兴,也无从下手。
是他主动揽下罪责,给了陛下施罪的名目。
——他都知道。
可是……
可是。
她遇刺时那般慌乱地喊“护驾”,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挡在她面前了。
他明知今日殿上,陛下不会贬她回白玉京,最有可能便是挨上几十板子,就此作罢。
——但她不喜欢挨板子的。
昔年时候,她为了替他报仇,擅自杀了那兵部侍郎,挨了八十板子。
她说:“裴度,这可是本宫第一次挨板子,以后可再也不要了。”
江烬霜怕疼,他知道的。
“你知道?”江烬霜冷笑,“裴大人,您运筹帷幄,什么都知道?”
“你若是当真什么都知道,便不会今日出现在未央宫大殿!”
江烬霜闻到了血腥味。
血腥盖过了药香与檀香,刺入她的鼻孔。
她微微蹙眉,看到了裴度肩膀处殷出的血迹。
那原本大红的官袍,被血迹洇成暗红色,像是开在红色宣纸上的朵朵红梅,美得骇人。
江烬霜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回府,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裴度动了动喉结,额角殷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今日此举,不止意在削我权职,更是想要替昌平王隐瞒。”
江烬霜闻言,微微眯眼:“隐瞒?”
裴度:“昨日遇刺,昌平王并未受到牵连,那些刺客也无一人是冲着昌平王的马车去的。”
江烬霜拧眉:“你是说,昌平王暗通北槐?”
裴度并未回答江烬霜这个问题,只道:“陛下不欲与北槐开战,自然也会瞒下此事,所以,不管昌平王是否与北槐有来往,他都会瞒下来。”
顿了顿,裴度又道:“所以,今日不管我是否来未央宫,陛下之后也一定会找上我,找由头堵住我的消息。”
江烬霜闻言,脑子很快转过弯儿来,轻笑道:“所以,你才想要主动出击,揽下罪责获惩,全身而退?”
裴度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江烬霜。
江烬霜阖上眼睛,揉了揉自己跳动的太阳穴。
还是烦躁。
看到裴度这幅虚弱的模样,更是烦得很。
——就好像是在时刻提醒她,他是因她受了伤似的。
“我先送你回去。”
说着,她转身带着裴度上了回问山阁的马车。
裴度的伤势本就严重,江烬霜带着裴度回到问山阁时,他又昏迷过去。
贺为京倒是来得及时,给他诊过脉象之后,神情清冷淡漠。
京墨一脸焦急:“贺先生,我家大人怎么样了?”
贺为京:“既然他想死,趁早挖个坑埋了,也省得浪费我的方子。”
京墨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得小心翼翼挨训。
虽然嘴毒了些,贺为京还是给京墨重新开了张方子,让他去煎药了。
江烬霜在卧房外等着,看贺为京出来,走上前去。
“贺先生,裴大人他还好吗?”
“没死,”贺为京擦了擦手,转而看向江烬霜,眼中带着几分薄凉的冷意,“你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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