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抬步欲离的身影,踏进从院的四人也是看在眼里的,此时,她的头上并未戴着进暗庄时的那顶黑色帷帽。
于是,一张清丽绝伦,还有无尽清冷蕴汇着的娇颜,就这样展露在众人面前。
白郎君,倒是好福气!
新进来的四名牲口心下感叹。
武功高强,
年华正好,
容颜极美……
随便拎出来一个词汇,就是能令每个男人惊叹的存在,此时全集中在了一名女子的身上。
而这名女子现在就陪伴在白郎君的身边,这对于白郎君,能不是福气?
四人眼底俱是一阵惊艳,就连素来贪花好色的郑潜,这个时候都没露出旁的异色来。
光是那个武力值,他也不敢表露出旁的异色呐。
相比于不老实的人的安分,老实人眼中的不安分,在这一刻,就被无限凸显起来。
钱跃行的目光古怪的聚在姜清身上,眼见着姜清要走,他看向孔青珩道:
“白郎君,可知她的身份?”
“噢?”
孔青珩挑了挑眉,不明白这位进来的捕头是想卖什么关子。
而与钱跃行同行的三人,也是不解的望向了他。
“若某没有看错,这位姑娘正是三星阁近段时间新出现的贪狼小主了罢?”
钱跃行又不咸不淡地,一语道破姜清的身份。
三星阁!
贪狼!
向孔青珩这种早就知姜清身份,却又对三星阁一知半解的人,当然不清楚三星阁和贪狼小主意味着什么。
另外三人听到钱跃行这句话,顿时,所有人都面色一慎,如芒刺在背,牢牢盯着姜清不放,手已经下意识地待在了腰间系着的刀柄上。
“钱捕头,当真是好眼光。”
姜清开口淡淡道,却是没有否认钱跃行的说法。
她的的确确是三星阁的贪狼小主不错,现在更是贪狼阁主不假!
“不过,你们现在是想要留下我吗?”
姜清眸色已经淡淡,神情也依旧清冷,只是她的话,在无形中将众人推去了她的对立面。
“魔门妖女,人人见尔诛之——”
“不,怎么会……”
……
郑潜刚爆出来一句正义的话,接着,就被刘子恒拿手敲了额头一记,钟镇也连连挥手表达否认。
六扇门是江湖的执法殿堂,可又不是白道的下属势力,偏侧肯定是偏侧白道的,但也没必要将魔门的人得罪死了。
郑潜这个不开眼的家伙,不好好想想,就算他真想除魔卫道,他的那点武功,在别人手底下能讨得到丁点儿好处?
“贪狼小主想多了,今日之事,某等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但不知,贪狼小主潜伏在我六扇门,有何贵干?”
对于身旁三位金牌捕头的反应,钱跃行索性视若无睹,尽可能平静询问道。
相比于这三人,常年居于扬州的他,更清楚姜清的份量,还有她在三星阁中的几次内部博弈,收拢权利。
从得到的消息里,分析出来的那份心智、手段,再加上如今见得的武功,无不令人心生警惕。
若是没有太大的利益违背,他是决不会与姜清起冲突的。
“如你所见,白郎君是某的朋友。”
姜清平静说道,脸上的神色依旧清冷,在月色的余光渲染下,显得更加令人高不可攀,好似月宫仙子,误堕凡尘。
朋友?
听到这个词,
钱跃行险些笑出声,嘴角抽搐了两下,才好不容易控制住。
谁人听说过魔门妖女还有朋友的?
而被称为朋友的孔青珩也是心下微突,倒不是被姜清一句朋友给镇住了,事实上,远在今日之前,他心中就隐隐已经把姜清当作了他的朋友。
他出神的原因,在于「魔门」。
三星阁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会被称为魔门,姜清又为什么被称为妖女?
仅仅是因为她来自三星阁,所以就成了妖女?
在孔青珩的观感里,姜清是一个性格冷淡、武功高绝的人,当然了,她冷淡的外表下还有着像苏娘子一般的聪慧。
总之,孔青珩不觉得姜清会是胡作非为的人,他也没见过姜清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难道,就因为来自三星阁,便成了妖女?
孔青珩心中满是疑惑。
“白郎君,三星阁……”
钱跃行正要好生给孔青珩说道说道三星阁的来历,还有这贪狼又如何成了妖女,谁知,孔青珩却是挥了挥手,道:
“钱捕头,某不是江湖人,交友全凭缘分,姜清姑娘是某的朋友,管它来自魔门白门熊猫门呢——”
熊猫?
一瞬间,孔青珩自知失言,近来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汇,居然随**出来了。
然而,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说别的来败坏他的气势,干脆负手不言了。
旁人猜不到这个熊猫门的意思,可也算是弄懂了这位白郎君的想法,遂也没在纠着姜清的身份不放。
只有钱跃行补充了句:
“前阵子,三星阁阁内生变,前两日,扬州刺史一家惨死,当中,可未必是没有关联的哟——”
“就是有关联又关某何事?自前阵子起,三星阁就已经名存实亡,我贪狼阁是贪狼阁,它三星阁……随他吧。”
姜清的话不徐不缓平平淡淡的,听在几名捕头的耳里,每个人都是心底一突。
三星阁的贪狼阁当然不叫贪狼阁,它叫贪狼堂,而一句「随他吧」,更是把两者的渊源斩得一干二净。
似乎,前阵子的那场内乱,使得凶名昭著的三星阁……分裂了?
这对于江湖,是件好事。
四名捕头面面相觑了一眼,皆是拱手道:
“谢贪狼阁主相告。”
显然,是默认了贪狼阁从此独立于江湖,再与三星阁无关。
要不怎么说江湖其实也是场权力的角斗场呢?
六扇门偏向白道而非魔门,真的是心中正义作祟吗?
未必。
更真实的原因,其实是魔门势大,而白道单独势力则是式微,唯有拧成一股才可能有相较之力。
可人心都是散的,那么多个门派,怎么可能拧成一股?
因此,六扇门甘愿充当这条绳子的稳固器。
但如果,魔门分裂了,六扇门是否还要偏向白道呢?
当然不。
六扇门的地位,只会随着魔门的分裂,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像是众星捧月般,扶摇直上。
只不过,要先解决眼下的金牌事件。
一时间,四人看向孔青珩的目光都炙热了不少。
姜清没有久留,随后便走了。
被四个大汉拿这么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孔青珩深吸了口气,道:
“不知,四位捕头深夜寻来,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我等正是为了近来的两起灭门案。”
答话的是刘子恒,四人当中,就他和孔青珩最熟,当然是代表他们发言的不二人选。
刘子恒的脸上要比那天带孔青珩走街串巷品尝美食,要正经得多。
仔细想想,他也同样是金牌丢失的捕头里的一名,有这样的反应也不足为奇。
可,他那天……
明明就撒谎了!
这人,是真的很擅于演戏?
孔青珩心中想了不少,嘴上则是颇为认真的回道:
“按照官职官阶而论,某只是个小捕快,几位皆是捕头,这等重要案件,恐怕去问总捕头要合适得多。”
“那也要姐夫肯见我们才行啊——”
闻言,郑潜嘀咕道,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只是在这夜深人静的从院中,就显得尤为刺耳。
果然是六扇门里最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钟镇的脸色当即一变,上前了两步,温声补充道:
“白郎君亦知我等当中有人是丢了金牌的,恐怕,在总捕头看来,我们身上皆有着嫌疑,只是,总捕头一人,终究独木难支,我等有心为总捕头解忧也洗脱自己的嫌疑,却是……唉……”
钟镇的话说得情深意切,那张老实的脸上,更是忧国忧民,要不是方才郑潜先说漏了嘴,他这番话的可信度还能大上许多。
“几位捕头高看某了,某虽不时出入总捕头那,但所谈……并非这两桩灭门案……至少,不是重点。”
说着,孔青珩脸上挤出了几分惭色。
不是灭门案?
眼下的六扇门除了灭门案,还有什么能让徐宗望费神的?
难道,是曲阜的长乐县侯那又出了什么事?
几人心头疑虑丛生,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刘子恒双手揖礼,道:
“还请白郎君直言——”
“唉——”
孔青珩幽幽叹了口气,若是还有旁人在场,就能发现他这一声叹气的长度与悠然,似极了前头钟镇的那一声,讽刺十足。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旁人在场,在场的人也无心去理会这样的细节。
孔青珩故作为难状,沉吟又沉吟,这才缓缓道:
“扬州案,圣人那里……龙颜大怒呐——”
哗!
如醒醐灌顶,也如同一盆冷水将几人浇得透心凉。
四人顿时瞳孔骤缩,放佛明白了什么。
见到这几人的反应,孔青珩顿了顿,又道:
“现在,因为这事,圣人已经把郑尚书骂得狗血淋头了,朝廷里,也有许多人建议令五谷司取缔六扇门,或者是舍弃江湖布局,只要犯法皆以王法惩处……”
“荒谬!届时,丰朝必乱!寻常衙役捕快,哪里是江湖人的对手!”
孔青珩的话还没有说完,钱跃行就是怒声打断道。
“可不是?”
孔青珩淡淡笑了笑,又道:
“故而,这两日,某与总捕头于书房书信件送往长安,希望能令更多大臣意识到当中利弊。”
孔青珩脸上的笑意很淡,像是恰逢其会的举手之劳。
但落在这四人眼中,反而觉着,这名白郎君的身份背景越加的深不可测起来。
能够书信长安劝服大臣,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数遍他六扇门,也就总捕头徐宗望和郑潜这家伙有点资格,不过,要真说郑潜,这家伙恐怕十封信也抵不了总捕头的一个字。
也因此,刘子恒看向白郎君的目光,更是热切起来。
总捕头让他和白郎君多亲近亲近,这对他是完全不怀疑了啊!
可以说,只要这次的金牌案事了,他和白郎君又一直交好,继承总捕头的位置,恐怕是十拿九稳!
“总捕头有白郎君在侧,于我六扇门,是件幸事。”
钟镇沉声肯定道。
他没有套到想套到的话,却也晓得了现在六扇门局势颇危,徐宗望更是头大如牛,眼角微微眯了眯,钟镇那张老实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在夜色的遮掩下,却是无人发觉。
这一夜,
钟镇得到了相比于灭门案的进展,他更想听到的内容;
郑潜意识到姐夫忙于朝廷的往来,而没时间来顾及他的失责;
刘子恒更是发觉了总捕头对他的信任不曾缺减,反而是在总捕头卸任后,对那个位置唾手可得。
三人,都算是不虚此行。
唯有钱跃行……
他来时心中慎重,离开时,心中更是沉重。
在向孔青珩道别时,他沉声道:
“白郎君,虽然我相信你交朋友的眼光,但江湖诡谲,该有的防范之心,望君慎重。整个扬州城里,有能力制造出那等灭门血案的势力,只有一家三星阁。整个江湖,也至多还有七杀门,而七杀门……不杀无辜之人。”
“某不怀疑贪狼阁主的信誉,可她接触三星阁执掌贪狼堂的时间尚短,中了旁人的诡计,也未可知呐——”
钱跃行很聪明,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更是聪明十足。
孔青珩是个男子,而且是个相貌俊秀的男子,而姜清是名女子,是名清丽绝美的女子。
两两相遇,心有慕艾。
这是十分正常的事。
他如果是一味的劝阻,难保孔青珩不生逆反之心,难保孔青珩不会对他厌恶。
但,
若是以关心朋友的角度去讲,无论孔青珩对姜清究竟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恐怕都会下意识的去留心姜清的举动了。
这,实在不失为一个好计,又或者,是段极为成功的劝说。
可惜,
他料不到两人口中的朋友,一个是缅怀故人,另一个却是借机避祸……
说是说朋友,但这个朋友,也当真是古怪极了。
“可惜了这壶茶哟——”
送走了四人出院,折回来时,孔青珩看到了石桌上,无人曾动的清茶,语气悠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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