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疲惫不堪的克莱恩恍然间什么疲累、疼痛都顾不上了，他自以为领会了木绯屿的意思。

两年前，他们结婚领证的当晚，他和木绯屿躲在酒店卫生间里，磕磕绊绊地交流着。

他告诉木绯屿，他们是联姻，他带着满心算计而来，思考的只有这场婚姻背后的利益。他将除了自己真实身份以外的一切陈明，力图让这位陌生的omega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希望刚刚成年的小omega不对自己抱任何幻想，希望这位无辜的omega能够在被当做联姻工具的命运中找到自己的未来。

那一天，木绯屿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他平静地阅览克莱恩提前准备的婚姻协议和说明，接受了对于一个正常omega来说难以接受的事实，答应一份并不公平的协约。

然后木绯屿拿出了这张红色的纸。上面的字和联邦通用语之一的文字长得略像，但并非真正联邦人的克莱恩根本看不懂。

他找不到两种字体间的规律，无法解读其中内容。之后木绯屿对着他念出了纸上的文字，语句晦涩难懂——作为帝国人的克莱恩基本听不懂。

可这不妨碍克莱恩理解它的意义。木绯屿要求他在纸上签署名字，所以这大约是一份木绯屿准备的婚姻协议。

“绯屿……”克莱恩没有做出任何激烈的举动，他只是盯着那张纸，再慢慢将视线挪到木绯屿脸上。他试图让自己露出笑容，温声问，“这张纸是我们结婚那天签的对吗？”

木绯屿轻声回答，“嗯。”

克莱恩最终没有笑出来。

他想，他终于等来结局了。

木绯屿从来不是任何人花园里的小玫瑰。

他无法拥有他。

甚至无法再注视他。

这样也好。

与他分道扬镳之后，木绯屿再也不用面对来自政治场上的阴谋算计，不用再受家庭关系困扰。

木绯屿只会更加自由自在。

原来木绯屿主动“找工作”不是为了什么摆脱阴谋困境。

他单纯是去找工作了啊。

克莱恩带着一点欣然的想到，他所安排的退路对于木绯屿确实起效了。

他自己铺平了木绯屿离开他的路。

“这是婚契书。”木绯屿主动解释，他无法从职业间谍的脸上看出对方刻意隐藏的情绪，因此他并不知情此时的克莱恩是多么震动、难过。

魔尊自己也沉浸在负面情绪中。

“契结同心，同心同德，不离不弃，永不背叛……”木绯屿当初没有多想，如今方才回过味来，“这些话的意思你是不是听不懂？”

克莱恩沉默了下，最后坦然道：“我从被选中到去联邦之间只有几个月的培训时间，所以我一开始只学了如何用联邦语进行生活对话。这些句子听起来……是联邦古语吧？我只能理解字面意思，但不懂它深层含义。”

听懂字面意思，可是不明白什么叫心魔丛生、魂飞魄散。

木绯屿蹙起眉，似是抱怨说：“可我当时给你概括过它的意思……”

神魂强大的魔尊拥有极其强大的记忆能力，他逐字逐句复述当日的话：“我问你，‘我们约定，互不背叛、互不伤害，否则不得好死。以后我们就是最值得信任的伴侣，好不好’。”

这话克莱恩有点印象。

但当时他只当是小omega从小说或是电视剧里学来的，意味着omega对待联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已然将联姻的利害关系进行说明了的克莱恩自然不将它放在心上。

他认为木绯屿慢慢会明白什么叫联姻，理解他只是一个图谋不轨的“渣A”。

可事到如今，克莱恩不由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我一直信任你。”

就算木绯屿浑身是谜，就算他们的孩子根本不是人类，就算……就算真正一直受骗的人是克莱恩自己，他也从没有对木绯屿失去信任。

他所了解到的木绯屿并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他依然愿意信任他。

而且他爱他。

这什么婚契书上的要求，他做到了。

所以木绯屿将它拿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终于要撕破这虚假的家庭幻象了么？

克莱恩哑然闭嘴，等待他们的结局。

“……出了一点意外。”木绯屿再次移开视线，带着坑害了克莱恩的心虚感，他无法与之对视。“我、我们先解除婚契。”

“好。”克莱恩看似平静而没有任何障碍地点头同意，“需要我怎么做？”

他点头得如同轻松，让木绯屿猛地怔住。

自以为只信任天道誓约，不信任任何人的魔尊顿时委屈得红了眼圈，来源不明的泪水盈满眼眶。

在不懂情爱之前，魔尊已经尝到了成年人的患得患失。

“你就这样同意了？！”

并且无师自通了无理取闹。

木绯屿不可置信瞪向克莱恩。

这下轮到克莱恩愣怔。

成年人的体面难道不是在分手时平静而干脆吗？

他只是同意木绯屿的要求而已，做错了吗？

对于木绯屿的一切合理要求，他向来有求必应。

他不应该这样同意，那么是要他表达一下愤怒还是什么？

克莱恩不明白，但他习惯了照顾木绯屿，也习惯了考虑木绯屿的想法。

“我应该怎么做？”克莱恩直接问道。

木绯屿被问得懵住了。

“呜呜爸爸……”小天道再也忍不住，扑到克莱恩身侧抱住他的腿，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崽子。

克莱恩被它哭得心痛难忍，他腰背微弯，差一点就要弯下腰去抱起崽。

——不行。

——那不是你的孩子，克莱恩。

克莱恩如此告诫自己。

他温和地看着木绯屿，等待对方彻底结束这一切。

小天道的哭声也唤回了木绯屿的思绪，他按下心里堵得慌的情绪，“你既同意……把手放在契书上，然后跟着我说‘同意解契’。”

克莱恩依言照做，轻轻捏住红纸的一角。

纸契下方的签名处签署的是他在联邦假身份的名字：蓝佑。

后来木绯屿不知为什么木绯屿咬破他的手指，将血按在纸上，这会再细看，纸上并没有留下血指纹。

也就是说，这份木绯屿所重视的协约文件从一开始就没能正确订立。

克莱恩使用了虚假的身份。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木绯屿是吗？

“天道在上，请鉴……”木绯屿从不知道原来有些话语是如此难以吐出。他艰难地轻声念着结契之言，他不敢看克莱恩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惧怕从对方脸上看到什么。

他只知道当克莱恩轻松点下头时，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戾气暴涨。

魔尊想，他果然是魔修，心思难测、阴晴不定。

他竟然在这一刻对克莱恩产生怨恨。

多过分啊！

克莱恩对他这样好。他不单恩将仇报，还怨恨呢。

有什么可怨的？

凭什么去抱怨？

明明他才是最对不起克莱恩的人。

“我心已改，乃与君绝。今日解契，两厢……欢喜。”

怎么会有这样的解契辞？

木绯屿一点都不欢喜。

他停顿下来，轻声说：“到你了。”

克莱恩郑重说出：“同意解契。”

他这一次不再将木绯屿的行为当做小omega过家家了。他如同对待婚姻宣誓那样庄重。

他是如此喜爱木绯屿，以至于郑重地去“离婚”。

他尊重木绯屿，尊重这段虚幻关系，犹如他们真的是一对正在离婚的伴侣。

随着克莱恩话音落下，同心契解。

木绯屿眼疾手快抽走婚契书，不让克莱恩看到契纸上的变化。

他们两人曾经签下的姓名在迅速消褪，很快婚契书将变成一张废纸。

木绯屿捏着契书转身就跑。他冲进卧室，将自己塞进被子里。

契书在他指间一点一点化作了尘埃。

烙印在识海深处的天道誓约之印同时消失，环绕其上的天道法则亦随之消散。

禁锢在神魂之上的无形之枷锁骤然打开，连结两个不同灵魂的纽带消失，借用克莱恩命格和气运镇魂的魔尊识海震荡，借来的东西终究反噬其身。

但这点痛苦算什么？

比不得魔尊心里的难受。

他和克莱恩不再是道侣了。

他没有家人了。

他亲生斩断了这些。

他可真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修真界天道做了多大的好事呀！

枕头上氤氲水迹。

是谁在无声哭泣？

客厅里的克莱恩同样感受到精神海震荡，他懵然发现困扰着他的痛苦陡然减轻，似乎有什么东西填进了精神力海、身体里，让后遗症逐渐缓解，萦绕不消的精神力噪音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

迫使他离开战场回来休养的后遗症在减缓。

然而克莱恩一点都不感到喜悦。他忽视掉了这些变化，全然没有心情去探究原因。

在木绯屿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背后之后，他终于没有顾忌地抱起哭哭啼啼的崽，做出颇为出格的举动。

克莱恩将崽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熙宝，今天能陪我睡吗？”克莱恩温声问。

他怕自己彻夜失眠。

从崽以元熙的身份来到这个家里以来，他从来没有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陪伴它。

就当是满足他最后的一点私心吧。

他无法再拥木绯屿入怀，至少可以再抱抱崽。

“可是、可是木木……”小天道抽抽搭搭的，吐字含糊不清。

这才它真哭的样子啊。

“他也要陪的。”小天道再如何喜爱克莱恩，都不会放下魔尊不管。

魔尊是它从修真界带回来的，是它从雷劫下救回来的，它不可能放得下他。

“那就稍稍陪我一会。”克莱恩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睡衣，用柔和的布料当纸巾给崽擦眼泪。“你跟绯屿一样最喜欢看电视剧对吧？我们一起看一集。”

一集电视剧的时间就够了。

克莱恩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去适应不再有家人的家。

克莱恩·阿尔克辛在二十六岁那年结婚，不到二十七妻儿双全，然而在二十八岁，他失去了他们。

第162章

第二日，克莱恩在天刚亮时就起床了，他没有失眠，身体的疲惫盖过了内心的悲痛。他早早爬起来，打理好自己，轻手轻脚离开了家。

他不想惊醒木绯屿，也不想立刻就面对现实。

哪怕只有几个小时，让他逃避一会儿吧。

克莱恩留下他去父母家了，午后回来的便签放在客厅。他想将他们离婚的剩余事宜推后处理。

他需要思考一个合理的安排。毕竟如今他和木绯屿都算是“名人”了。他们的婚姻牵动的是政治场上其他势力的关注。

好在从昨晚开始他的后遗症就莫名其妙消减，现在他能够轻松的思考，而无需忍耐可怕的痛苦。

克莱恩所不知道的是，家门刚刚关上，卧室里的木绯屿就醒了。

仰躺在床上，魔尊望着天花板怔怔问：“他走了？”

昨晚回房后就把自己变回毛绒球的小天道浑身毛毛都耷拉着，看不出正面背面的小黑球从魔尊枕头上滚下来，趴在被面上说：“走了，刚上悬浮车。”

过了几秒，它又道：“车子开走了。”

木绯屿将被子向上扯了扯，翻身闭起眼。

“魔尊，我们以后做什么？”小天道问。

它其实想问他们以后去哪里。

木家回不去，木绯屿在联邦的身份已经“死亡”。木绯屿看起来也不像是乐意待在木家的。

那魔尊能去哪里呢？

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离开帝国，去他修炼的那颗无人星球闭关，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过去，沧海桑田，如今的一切都成了过去。他自可以去联邦或帝国的任何地方。

木绯屿拥有强大的实力，用法术能解决绝大部分生活问题。他可以辟谷、不睡觉，不必在衣食住行上花费钱财，他可以一穷二白在这个世界生存。

他可以离开克莱恩……

木绯屿猛然掀被坐起，低头注视小天道，“为何在家变为这副模样？”

魔尊在明知故问。

小天道不解道：“我已经不是爸爸的崽了呀。”

它以人形现身，是为了帮魔尊道德绑架克莱恩不离婚啊。

不离婚是因为魔尊需要与克莱恩维持道侣契以借其镇魂。

同心契解，他们不再需要“元熙”了。

小天道软软的摊在被子上，像一只饼。

它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它不再是从法则中诞生的死物，而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它有一个令人尊敬的英雄父亲，父亲很疼爱它。

即使终有一日这份天道意识消散，它也会记住这个梦。

木绯屿的反应却出乎天道意料。

“天道，凡人一生寿元不过百年。”木绯屿装若无意说，“百年岁月，如同指间沙。于天道而言，应更如沧海一粟。”

毛绒球慢慢把自己鼓起来，绒毛张开，变成充气的球。

“魔尊不想离开？”它迟疑问。

“本尊还没离婚！”木绯屿忽然做出激烈反应，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执拗，展露出属于魔修的偏执。近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克莱恩又不是修士，我们没有离婚！”

他从柜子底翻出两年前在联邦领的结婚证——离开联邦时他将这两个小红本带上了，只是克莱恩并不知道。

结婚证上写着蓝佑的名字，木绯屿指尖一动，纸上的文字宛如被无形的手抹去，而后显现为克莱恩·阿尔克辛几个字。

“魔尊……”小天道有点心慌地飞到木绯屿手边，凑近看了眼结婚证，再去看垂眸沉默的魔尊。“你是不是喜欢上爸爸了？”

木绯屿倏然瞪向它，蹙眉道：“喜欢？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否认了。

十八岁以后就在魔宫渡过了一千年的木绯屿看待爱慕关系始终是偏激、极端的。

这是看过再多爱情偶像剧也无法扭转的偏见。因为是生存经验教导了他这些。任何对爱情的美好歌颂都不能打破他所亲眼见证的过去。

怎么会是爱慕呢？

他怎能像曾经见过的修士那样，用爱慕包裹居心叵测，用喜欢遮掩所有的图谋？

他已经利用过克莱恩了，两年来的每时每刻，他一直将克莱恩当做工具利用。

倘若他再说喜欢，岂不是无耻至极？

木绯屿捧着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讲都无效的结婚证在床脚地板坐下，他将自己缩成一团，窝在床架的阴影里。

“天道，若不是婚姻关系，他会愿意与本尊做朋友吗？”

心乱如麻的魔尊竟然向不是人的天道寻求意见。

被一个人偏宠的体验真的很美好。

同克莱恩结婚的这两年，魔尊体验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生活。

他可以任性，可以无所事事。不论他做了多少在凡人看来是闯祸的事情，克莱恩都会耐心帮忙处理。

克莱恩从不把他当魔头，在见识过他做的一些事后依然相信他，愿意照顾他。

“是不是太过分了？”木绯屿转头去看小天道。

“为什么说过分？”天道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交朋友是过分的事情吗？我不懂……我不太能理解人类的心思，但爸爸应该是很喜欢魔尊的吧。”

木绯屿心间蓦地一颤，几乎为“很喜欢”这个词欣喜若狂。

“爸爸对我们这么照顾，肯定是喜欢的，魔尊要跟他做朋友绝对没问题！”小天道鼓励道，“而且一开始你们就不是真结婚啊，不是签了协议，约好是联姻吗？爸爸也不知道道侣契的真相，可你们相处得一直很好。不是真道侣的话，那不就是朋友吗？对，你们一直就是好朋友呀！”

木绯屿紧紧捏着结婚证的硬壳，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凡人寿元短暂，天道，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木绯屿认真道，“我们留在这里。”

“真哒？！”小天道来不及等魔尊的确认，欢欣鼓舞变成人形，与克莱恩颇为相像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木绯屿抿唇微微笑了一下，手里却更加紧的攥住了结婚证。

小天道一如既往易受诱导，他轻易得到了天道的支持。

昨晚解契之后，克莱恩将小天道抱回了房间。对方没有和他说话，没有质问或挽留。今早又一声不吭离开。

木绯屿想，克莱恩应该是更舍不得崽的。

所以木绯屿试图再次利用它来留在这个家里。

魔尊从来不是温良单纯的人，他会不择手段。也不愿认错。

他将气运还给克莱恩，却仍旧妄图占据对方的人生中重要位置。

当同心契这个借口消失，那些早在不知不觉间交付的信任与掩藏在算计之下的真实心意才突显出来。

花了整整一夜，木绯屿终于确定，他要留下。

凭什么不做道侣就不能继续和克莱恩一起生活？明明在克莱恩看来，他们一直是假结婚。克莱恩根本不理解道侣契的意义。之前克莱恩愿意养着他，往后也可以！

魔尊不顾一切做出自私的决定。可他并没有多少自信。他这种作恶多端的魔修与克莱恩之间，从思想观念到言行经历皆存在巨大差异。于是他抱着毫无用处的结婚证在此自欺欺人，用它给与自己勇气。

昨晚克莱恩的反应平静而干脆，没有半分犹豫和困扰。

这份成年人的体面和出于爱意而表现的尊重误导了木绯屿。让毫无恋爱经验的魔尊产生了错误的认知。走弯路一般尝试用手段处理问题，而非开诚布公的沟通，去表达内心想法。

不适症状缓解的克莱恩终于摆脱了令他烦躁的痛苦，剩余的不适感不需要止疼措施就能适应，并且他有预感，剩下的症状也会逐渐消褪，再配合体能训练，他的体质应当会增强。

思维清晰起来的他既是逃避现实，也是正经来处理问题地敲开了父母的门。

他直接将一份打印成纸质文件的调查报告扔到海蒂面前。

“这是什么？”海蒂不解，看着克莱恩严肃的表情，转头示意弗雷德去给一家人准备早餐。

这个时间托德还没起床，弗雷德去了厨房，狭窄的客厅里就只剩下母子两人。

然而海蒂的房子非常小，隔音条件一般，弗雷德就是在厨房里关上门也能听见二人的对话声。更何况克莱恩并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弗雷德本就不是置身事外的人。

“内阁新闻办公室给的调查报告。”克莱恩沉着脸面对自己的alpha母亲，“发布绯屿和二皇子冲突的视频的星博账号是由你所在公司注册，这条星博的发布IP也在帝都区。”

海蒂一听是这事，非但不惊慌，反倒觉得惊讶，“内阁那什么办公室查这个做什么？”

毫无政治敏锐度的海蒂心思一转，愤怒问：“是你让人查的？”

她不知道克莱恩其实直到昨天才第一次知晓这些事，也不知道她儿子在外打仗到底是怎样指挥军队的。

“我？”克莱恩怒极反笑，一点不克制音量地严厉道，“你知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克莱恩！”弗雷德听见近乎于是怒斥的话语连忙冲出厨房。“不可以这样跟你妈说话！”

他的劝解却是火上浇油。

克莱恩极为罕见的冲亲人发火了。

第163章

“您儿子什么身份？能让内阁部门为我的私事去调查？”克莱恩暴躁到甚至控制不住信息素，海盐味的alpha信息素逸散，令弗雷德瑟缩着后退。

“克莱恩……”弗雷德期期艾艾望着他。

“收一收你的信息素，克莱恩。”海蒂皱眉训斥。“有话直说，没必要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显得一点教养都没有。”

她苛刻的挑刺，只会显得她是如此可笑和可悲。

“说得对，我没必要明知故问，因为你们根本不懂政治。”克莱恩自嘲一笑，盯着两人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情报部已经介入调查。在这条星博下面出现了大量水军引导O权主义言论，这背后极可能是联邦势力指使。”

那些附带对木绯屿夸赞的评论海蒂自然看过，而且她一度为此愤懑。她觉得那些人简直是鬼迷心窍，居然去吹捧木绯屿这样一个暴力、无知、没教养、没家世背景的omega。

“怎么是联邦……联邦人为什么帮木绯屿说话？”海蒂仍旧不明所以。

直到此刻，她依然没意识到联邦在帝国支持O权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件事又如何因为她而牵涉到了克莱恩。

海蒂和弗雷德着实是不如木绯屿聪慧，让陷入暴躁愤怒的克莱恩彻底失去解释的耐心。

他深呼吸一口气，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下，倚在靠背上，抬手挡住眼睛。

挡住他眼中不可抑制的悲哀和痛苦。

他父母双全，却宛如孤身一人。

父母根本不能理解他。

愿意，并且能够理解他讲的那些政治问题的人已在昨天宣告将要离开他。

他似乎有权有势，却又一无所有。

“O权在帝国是皇室、政党等许多人的政治红线。打O权的主意意味着反对他们。”克莱恩放下手重新开口，失控的信息素得到了控制，他好像冷静了一点，又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首相和内阁看见你的星博以及评论中明显在带O权节奏，他们不会认为你发这个是为了逼我离婚，他们只会想到是我示意你发布这种星博。他们以为我在针对政府。”克莱恩加重语气，非常严厉地说，“内阁把我当敌人！”

“啊？怎么可能……”弗雷德听懵了。对于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下意识去否认、反驳，不相信克莱恩的话。“什么敌人啊，你不是内阁大臣吗？”

海蒂比弗雷德更有见识，稍微能理解一点，至少她能用自己在职场的经验去理解这件事。“就一条星博而言，怎么就上升到敌人了？我就说你那个木绯屿帮不道你吧，要不是他打人的视频让联邦人钻了空子，也扯不到O权上啊！”

海蒂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跟内阁其他人关系不好吗？”海蒂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行了，拿出长辈的架子以一副过来人口吻教训道，“我跟你说，在职场跟同事相处是有技巧的，要跟他们打好关系就要……”

“妈。”克莱恩打断她，一双碧色的眼里满是失望的哀色，“政坛不是你在杂志社那种职场。公司的人排挤你，你拥有辞职或跳槽的退路。”

海蒂噎了下，忽地莫名感到心慌。

克莱恩的神情太奇怪了。自从他回来，他在他们面前从没有露出如此明显和复杂的神情。

“克莱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弗雷德坐到克莱恩身边，柔声问。

克莱恩眼眶微红，声音暗哑道：“我能做国防大臣是首相亲手提拔，民权党需要我为他们对抗军方。如果内阁视我为敌……我可能没办法从战场活着回来。”

海蒂和弗雷德震惊得瞠目结舌。

“克莱恩！别、别瞎说！”海蒂不肯相信。

认同了克莱恩，岂不是承认她做错了？

她绝不可能做错！

木绯屿那种omega，本来就帮不到克莱恩。难道这件事还不能说明吗？都是因为木绯屿的视频才让联邦人抓住机会带O权的节奏，然后牵连到克莱恩。

错也是木绯屿的错！

“要不是木绯屿无缘无故打人，对了，这事你不管吗？他居然打断了殿下的腿！他得罪皇室难道对你有好处？”海蒂仿佛找到了什么重大漏洞，揪住此事大肆批评斥责。

就连弗雷德也在旁边用温柔的刀扎木绯屿。“这件事绯屿确实做的……omega怎么可以动不动就打人，而且他好像不喜欢和别的夫人交往。我听说上流社会有夫人社交，他这样……”

克莱恩沉默下来。

他终于明白，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并不容易改变。需要用针对性的话术和各种诱导手段才能去达成。

何况是如海蒂这般固执己见的人。

无故打人？别说omega，alpha无故打人也不对吧。

“不是无缘无故。”克莱恩冷声说，“二皇子故意搭讪绯屿，针对的是我。他想通过绯屿控制我，迫使我站他的队去争储位。你们对夫人社交了解不够全面。让别人的夫人做情人也是一种社交人脉。”

这种算计简单而下作，克莱恩从来没在木绯屿面前挑明过，但无论是他还是当时去警局捞人的几位都心知肚明二皇子的意图。所以当时常务秘书刻意与木绯屿交谈，说了那些看似为克莱恩表功的话。

抛开政治立场不谈，常务秘书对克莱恩是敬重的。因此她愿意在不触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帮他照顾木绯屿。

她通过隐晦的方式告诉木绯屿，外人都是居心叵测，唯有克莱恩待他是真正的好。

比起军方和政党，在整个帝国，克莱恩最厌恶的应属皇室。

军方护卫帝国，政党和文管集团维护帝国政权，只有皇室为了权利不断拖后腿，并且手段下作，竟冲着木绯屿而去。

海蒂他们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室居心险恶，绯屿没有错。”克莱恩说。“面对alpha的骚扰，omega的反抗没错。况且绯屿打伤二皇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双方已经在警局签署调解同意书，对这件事不再存有任何异议。监控视频是爸刚认识的某个夫人给的对不对？”

弗雷德扭头去看海蒂，两人对视间的表情说明了克莱恩的猜测属实。

克莱恩嗤笑一声，“爸，你想过没有，以你的出身和见识，真正权贵之家的夫人凭什么看得上你？别说因为我。绯屿是我夫人，你们照样看不起他。偏见不会因为他嫁给一个优秀的alpha消失，反而因为我的权势越大，越轻视绯屿。”

偏见是即使对方背后存在巨大利益也不会从人心里消失的。

并且偏见与否和立场密切相关。所以首相和常务秘书不会轻视木绯屿。但海蒂和弗雷德打从心底里歧视他。

“与军方和政党相关的人不会越过我和绯屿去结交你们。对正握着实权的人来说，没必要绕圈子找你们。至多只到我夫人。”克莱恩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夹在指间，眉头紧拧，眉目间满是躁意。“主动结交我爸，甚至捧着他的，只会是渴望权力，但远离政治核心的人。皇室直系放不下身段来认识几个‘平民’，那些人只会是皇室拥趸，一些落魄但急于往上爬的贵族。”

克莱恩将木绯屿当日隐晦提点的问题清楚指出来。昨天木绯屿告状只是提了提他就明白其中关节，并通过这一点线索推断出更多情报。这是他作为间谍的专业能力。

“这点我不怪你们不懂。你们以前确实没直接接触过上面的圈子。”克莱恩没有一味地指责父母不懂事，在愤怒和失望中，他依然保有一定的客观理智。

他知道海蒂和弗雷德只是普通人，所能掌握的信息本就不充分，因此受到有备而来的人蒙骗变得更为轻易。

他夹着烟的手在茶几桌面上磕了磕。家里没人抽烟，没有烟灰缸，于是他掐灭了烟，将一口未抽的烟扔进垃圾桶。然后站在海蒂对面，隔着茶几与父母相望。

“我和绯屿是夫妻，在各个势力眼里是利益共同体，可你们听信外人的话去抹黑绯屿，这就是在做别人的刀对付我。这件事我无法原谅。”克莱恩自认将缘由说得清清楚楚了，接下来便是他对于此的处理。“我身在一个极其复杂的政局中，我不能纵容我有一对因为不懂政治而随时可能成为敌人的刀子背刺我的父母。我也是个人，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们断绝关系吧。”

“克莱恩！”海蒂霍然起身，尖声怒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克莱恩……”弗雷德嘤嘤啜泣起来，泪眼婆娑望着克莱恩。

被这个动静惊醒的托德从房里跑出来，看见他讨厌的大哥立刻撇嘴，大声抱怨：“你们吵什么！吵到我睡觉了！”

克莱恩却一点不为所动，“我把律师的通讯号推给你们。我会一次性支付一笔钱抵消你们抚养我花的钱，另外给你们二十万做精神补偿。我的个人资产只有这么多，如果不满意这个金额，你们之后和律师谈。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周内必须签署解除关系的协议，并公开发表。”

克莱恩说完就转过了身，他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早就不再属于他的家里。

这个家早在十余年前就失去了他的容身之地。

从他选择报效国家而背井离乡时起，他就失去了父母。

是他错了。

他不该留恋过去。

他亲手纵容了父母成为他人的刀俎，刺向他的后背，将他推入政治上的孤立无援之境。

是木绯屿为他打破了局面。

“克莱恩！你今天走出这个家门，就别再回来了！！”海蒂怒极大吼。

“克莱恩……呜，你是不要爸爸了吗？”弗雷德哭得仿佛再一次失去了儿子。

然而克莱恩仅仅是脚步顿了顿。

他们并没有挽留他。

一个在发泄长辈权威受到反抗的愤怒；一个在抱怨他的无情和无理取闹。

他们既不知错，也不惋惜。

在十多年前，他就在海蒂和弗雷德心里死了。

第164章

克莱恩的父母不算特别优秀的人，没有优渥家世和精英教育，没有人教他上流圈子所推崇的“贵族”教养，但特殊的工作经历让他学会了克制情绪。

在短暂发泄脾气之后，他迅速收敛，通过讲道理解释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克莱恩拥有成熟政客的沉稳和心机，也拥有足够突出的优秀资质。

他应该在政坛平步青云，或是在军中屡建奇功。

可现实里，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继失去老婆和崽之后，他主动放弃了父母。

回家的路上，克莱恩在车内连抽好几支烟，试图缓解烦躁的情绪。

他想平静下来，想抚平内心的痛苦，想冷静的去面对木绯屿。

想在木绯屿面前留下良好的最后印象。

如果分别不可更改，至少让它成为一段平静的记忆，为他们的相识画上漂亮的终止符。

从市区到郊区的路程再如何兜圈子也会很快到尽头。

克莱恩终是回到了家门前。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克莱恩是习惯了解决问题的人，他毅然打开了这扇通向别离的门。

客厅里传出播放电视剧的响动，克莱恩快步走进客厅，见到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木绯屿和崽。

一如过去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那样，他们边看电视边等待他回家。

“爸爸！”小天道快乐地扑向他。

于是克莱恩也露出了一点笑意，弯腰摸摸崽的头，“你们吃午餐没？要不要出去吃？”

小天道扭头去看魔尊。

不出意料的，木绯屿拒绝了。

“机器人做了饭。”他有些无措地瞄了眼饭厅。在这个家里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魔尊头一次学习照顾家庭，为出门在外的家人提前准备饭菜——给机器人下做饭的指令。

“也好，那就在家吃。”克莱恩并不强求什么，自己走向了饭厅。

小天道连忙跟在他腿边，它身体力行做一个粘人宝宝，帮魔尊哄它爸爸。

毕竟克莱恩喜爱它这件事是显而易见的。而它仗着幼崽外形的身边便利，可以任性地表达某些意思。比如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许父母离婚。

小天道完全没有人类的羞耻感，什么戏它都敢演。

没想到不等它发功，克莱恩先行停步。他站在饭厅入口，回身注视木绯屿，“绯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其口吻自然，仿佛多年老友不经意间的关心。

木绯屿倏地站起来，那些不好出口的话脱口而出：“我们没离婚！”

魔尊丧失了冷静，他不肯承认过错，更试图掩盖内心，脸上露出“遇到渣A”的悲愤神色，怒目瞪着克莱恩，却真情流露的红了眼圈。

“古人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刚打完胜仗就想甩掉我？！”

面对他的反咬一口，克莱恩茫然了。

等会，哪个古人说话这么缺德？

还有，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可若是他会错意以为木绯屿要结束这段婚姻关系，那么现在木绯屿的反应应该是迷惑不解。

反应如此激烈，无异于此地无银。

克莱恩迟疑着沉默了。

这话不好回。他不能领会木绯屿的意思，看不清他的态度，不明白自己应该顺哪种意。

然而他的沉默就像是将魔尊的脸面扔在地上并狠狠践踏。

木绯屿不择手段的耍赖行为如同粉墨登场的丑角。

原来一厢情愿是如此令人难堪的体验。原来克莱恩毫不在意。

木绯屿不像电视剧主角一样哭闹，整整一千年都孤身一人的魔尊只不过安静地流泪。

眼泪是受偏爱的人的武器。曾经的木绯屿就是哭瞎眼也没有意义。

可如今有一个alpha会为此动容，甚至惊慌。

克莱恩慌忙来到他身前，伸出手大约是想抱他，却顾及自己此刻应有的身份克制下来。

“我不明白，绯屿。”克莱恩低下头，微微弯腰去看他的眼睛，声音温和，语气郑重。“你要我怎么做？”

是与昨夜解契时相同的措辞。

这时候明显该小天道出场，它应用幼崽的身份大声哭闹，帮木绯屿表达不好开口的话——魔尊怎么会离婚呢？就是克莱恩会错意了，是克莱恩先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让木绯屿误以为他被抛弃了。

可是小天道刚张嘴“呜”出一声就见克莱恩侧头看了它一眼。

那眼神怎么说呢？

人类过于复杂的眼神含义天道读不懂，它只能通过情绪来理解。

它从克莱恩身上感受到了忐忑的期待与小心翼翼的欣喜。

克莱恩的平静眼神中是深深掩藏的期望。

他在期望某种回音。

同时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和木绯屿谈爱情是一件蠢事。人人向往的爱情只会真正将木绯屿推远。

克莱恩对木绯屿的了解在某种程度上魔尊自己更加深刻。过往的每一次，每当克莱恩帮木绯屿展望未来，谈起日后的恋爱和婚姻，木绯屿的眼神都是抵触和不屑的。

木绯屿对所谓爱情嗤之以鼻，对别人向他表达爱慕的第一反应是揣测对方的图谋。并且曾对他表达过爱慕的两个人都没落得好下场。

一个断了双腿，一个坟头草几米高了。

以前克莱恩总以为是omega，不理解爱情。后来他明白了，木绯屿不屑于这种感情，甚至将之当作一种冒犯。

意识到这点前，克莱恩碍于立场不愿表达心意。之后变成了不敢。

他的爱意不会变成禁锢木绯屿的囚笼；不会变成冒犯木绯屿的困扰。他可以是庇护木绯屿的港湾；也可以在背后远远注视，不再打扰。

这一切，只需要木绯屿向他表示出意愿，他愿意尊重他的意见。

他不怕离开木绯屿，他只怕自己会错了意，惹木绯屿生气、难过。

“解除婚契是因为一点意外……”

在克莱恩的这份温柔纵容下，不肯认错的魔尊终于伸出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摆。

木绯屿拽着他，向他凑近一步，“我必须解除它，没有别的意思。而且它、婚契没有法律效力，我们应该遵守法律，它不代表什么……”

魔尊别扭但真心实意地解释，忽略掉他仍旧在隐瞒的部分，确实是真情流露了。

克莱恩紧紧凝视他的双眼。

木绯屿不自觉错开了视线。

于是克莱恩又一次知道了，他在骗他。

木绯屿在他面前从来藏不住心虚，小动作鲜明得约等于昭告天下。

克莱恩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

自己选的老婆，自己宠。

“抱歉，我弄错了。”克莱恩认真道歉。

一个负责任的人应当敢于承认错误，而珍爱着对方的人会主动背上责任。

克莱恩不在乎两人间的孰是孰非，他认为一家人相处就是如此，互相迁就、互相尊重、互相帮助。

海蒂和弗雷德没有做好的表率，没教导克莱恩温馨健康的家庭该如何。幸好他在少年时期离开了帝国，去更广阔的战场开辟眼界。

间谍的谨言慎行让他总是三思而后行，令他时时谨记保持理智和思考。因而此时此刻，他不会被情绪支配。

他冷静干脆的道歉便是宣告这场离婚危机结束：“能原谅我吗？”

克莱恩笑了起来。

这是和好，以及一切恢复如初的信号。

木绯屿只需轻轻点头，这事就算揭过。他依旧与克莱恩维持婚姻的亲密关系，他依然能够安然享受克莱恩的照顾，过着在修真界时日日幻想的安逸生活。

“我……”木绯屿开了口。

原谅啊？如何原谅？

魔尊无法原谅在同心契上做文章的修真界天道；无法原谅牵累克莱恩的自己；无法原谅什么都不问就同意解契——不在乎他的克莱恩。

木绯屿最终没有回复。

魔修的心思就是如此古怪、不正常。

得不到回答也没关系，保住了“丈夫”身份的克莱恩能够主动拥抱他的珍宝。他将木绯屿揽入怀中，熟练地轻抚后颈，释放信息素安抚不安的omega。

感受到熟悉的安抚，元婴雷劫中重塑肉身保留下omega特征的木绯屿心底忽然冒出些许庆幸。

幸好他选择了omega身份。

幸好他是omega。

人类总是偏向弱者。克莱恩身为alpha，一定会保护他的omega。

魔尊固执地想，一定是因为他是娇弱精贵的omega才会得到克莱恩的温柔庇护。

哪怕他无理取闹，克莱恩也会主动妥协、认错。

魔尊至今也没能理解，这份偏爱来源于更加珍贵的情感。

克莱恩回到帝都的四天后，周三，女皇在宫中举办庆祝宴会，庆祝帝国成功收复赫尔曼星，驱逐联邦人，同时表达帝国的元首女皇对于指挥赫尔曼战役的总指挥官的敬意和赞扬。

表彰功勋需等到联邦军彻底退出帝国星域，再统计整场战役中各级将士的功勋。因此这场宴会既正式又不正式，有人怀着胜利的喜悦轻松赴会，权当是参加庆功会。有人怀揣政治意图前来。有的人却如赴鸿门宴。

作为庆祝会的重要受邀者，克莱恩携着木绯屿正装出席。夫夫两人双双规整地穿着军服正装，木绯屿没有衔章配饰，克莱恩则戴上了全套礼仪性配饰。

在女皇和其他皇室成员盛装出席的宴会场上，同其他军方人员一样身穿军装的两人依然成为了全场焦点。

当初在授勋仪式后宴会上和首相交谈过的反对党议员再次凑到首相身边，啧啧称奇道：“别的不说，你这位国防大臣形象是真好。年轻英俊，啧啧，你看那些贵族omega。”

面对面接触过木绯屿的首相顿时额头冒汗，“别瞎说，国防大臣和他夫人感情很好。”

议员古怪地瞧眼首相，“大臣夫人也有人盯着啊，好多alpha就吃冷美人O这套。”

首相：“……我理解为什么你们党上次大选为什么输了。”

看了半天就看到感情八卦了？

反对党议员：“……”

扎心了。

第165章

一场家庭风波消弭，另一场□□悄然而起。女皇的邀请函直接下达到内阁，等同于国家元首的命令。

作为内阁大臣、本次战役总指挥，克莱恩是无论如何必须出席的。从政治上说，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除非他马上回前线。

克莱恩不打算拒绝，这个时候给女皇甩脸得不到任何利益。

星际人的宴会主打社交，穿着体面的人们几乎人手一只盛着酒水饮料的杯子，互相交谈。不过今天的宴会是有主题的，女皇身份尊贵，这个宴会必须走一走流程。

开场女皇先发表讲话，说明宴会的主题，表达对战争的关切，庆祝赫尔曼战役现阶段取得的胜利，赞扬前线将士的英勇。最后才轮到克莱恩。

“阿尔克辛少将忠诚、睿智，是帝国之盾。”女皇的视线落在克莱恩身上，展露着雍容的笑。

参与宴会的众人本应熟练地在女皇说完后鼓掌捧场，然而“帝国之盾”一词让大家拍掌的动作不太自然。木绯屿不能理解他们的反应，他身边的克莱恩意味不明笑了声，这才让木绯屿感觉到异样。

女皇结束讲话后宴会进入下个环节，在轻柔且正经的音乐声中，众人开始熟悉的社交正题，大家纷纷向皇宫的侍者取得心仪的酒水，端着杯子进行初步的寒暄。

按照皇室和贵族的喜好流程，一会儿之后今天宴会的主角将领跳开场舞。今天的“主角”无疑是赫尔曼战役的指挥官，可是克莱恩的家世背景众所周知，他不像是参加过贵族宴会的，他能跳这支开场舞吗？

就算他会跳舞，他那位据说是赫尔曼星孤儿的夫人呢？

上流社会的交际舞，出身不好的普通人会特意学吗？

女皇举办的宴会，工作人员应该会提前通知人准备开场舞吧。

同在政府厅上班，知道邀请函是送到内阁再传达给克莱恩这件事的内阁大臣们纷纷不太确定地想。

确实没出席过这种性质宴会的克莱恩确实不知道这场宴会还能跳舞，他在联邦顶着孤儿身份，连参加宴会的机会都没有。

趁着大家刚开始打招呼环节，他牵着木绯屿凑近其耳边低声说：“元帅阁下被誉为帝国之剑。”

木绯屿眉心一蹙。

元帅在帝国军中的地位和声望非同一般，元帅为帝国杀虫后而失踪才过去一年多，女皇就用与之相称的“帝国之盾”来赞誉另一个人。

挑拨离间之意昭然若揭，偏偏木绯屿无法确定这对帝国军中元帅派系的人是否颇具成效。

木绯屿不由去瞧他所知道的军方高官的表情。

代理元帅余光扫到他们这边，脸色明显不好看。

木绯屿：“……”

看来有用。

但这种手段未免……太迂回了。

有什么意义？

简单的言语挑拨如何比得过利益权衡？

木绯屿不觉得代理元帅等人现在有心思与克莱恩作对。他对自己给代理元帅等人留下的心理阴影十分有自信。

没一会儿有侍者找到克莱恩，提醒他：“将军，您应该和舞伴准备开场舞了。”

克莱恩：“开场舞？”

“是的。请到舞池中央，开场舞曲三分钟后开始。”侍者提醒完还贴心指了指会场中央，灯光已经就位，环境灯渐渐黯淡柔和下来，经验丰富的众人立刻知道这是要跳开场舞了，交谈声逐渐低下来，大家的目光开始向中央聚集，并若有若无扫过他们所猜测的今日“主角”。

克莱恩紧拧起眉，直视向帝国最尊贵的人，女皇陛下。

能将复杂政局梳理清晰；能与职业政客轻松沟通；能迅速接手国防部工作并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克莱恩有一刻的不解。

女皇在做什么？

女皇想做什么？

或者说，皇室想通过今天的宴会得到什么？

他的出身不好在帝国人尽皆知，女皇邀请他出席今天的宴会，却不提前通知他准备什么开场舞。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宴会上要跳舞。

他根本不会跳舞。

皇室是要给他难堪吗？

女皇亲自让自己刚刚立战功的国防大臣下不来台，图什么？

擅长用政客思维算计人心的克莱恩难以理解这么做的益处。

而且不会跳舞，无法在女皇举办的宴会上完成开场舞顶多只会让那群自诩高人一等的贵族嘲弄，但无损他在首相等人心里的价值和形象。

他没有张皇无措，冷静地看眼不远处明显面露困惑的首相。

对克莱恩的履历最为清楚的首相百思不得其解，困惑到和身边的反对党议员说：“我现在觉得……你们输掉大选也不算什么。”

因为更离奇的出现了。

做了几十年政客的首相不比克莱恩脑子转得慢，甚至他比刚刚回国的克莱恩更了解女皇和皇室。

对于他们的野心，首相以及民权党高层多少是有些察觉的，这令他们警惕，也是他们急需找到压制军方势力的原因之一。

一旦皇室得到军方支持，政府会轻易被推翻，政党只能被迫下台。庆幸的是之前的元帅明显对皇室也没有好脸色，对方不吃政客那一套，更不会吃贵族那一套。

首相摸摸自己的脑袋，总觉得他的脑袋在变秃。

太奇怪了。

给克莱恩难堪到底有什么意义？

反对党议员也是个老政客了，从首相的古怪反应里似乎咂摸出什么，立刻眼睛发亮去瞅克莱恩和他夫人。

首相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做什么干预一下，可是在女皇眼皮底下他又似乎不该插手免得引火烧身。他可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是整个民权党，身为党派首领他必须顾虑整个党派的利益。

与女皇作对，暂时没有益处。

在首相犹豫间，一位矜贵漂亮的omega走近了克莱恩，她看也不看对方身边的omega夫人，开门见山说：“将军，我可以和你一起跳开场舞吗？”

恰到好处的停顿一下，三皇女梅里莎带着几分自傲说：“我的舞跳得非常好，绝对不会踩到将军脚。”

说完她才看眼木绯屿，眼神里透着明显的骄傲自得。

木绯屿：“？”

克莱恩拧眉的表情不变，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转向骄矜高傲的皇女。

原来不是给他难堪，而是给这位高贵的皇女制造机会——给他解围的机会。

高贵的皇女亲自下场，用自己精湛的舞技引导他跳完开场舞，避免被人看笑话的窘境。

一种另类的英雄救美。

克莱恩不轻不重啧了声，女皇这是让家里的AO齐上阵，分别来勾搭他和木绯屿？

真是……

低级而愚蠢。

克莱恩不是在乎那一点无关紧要名声的人，何况真正与他工作有交往的人是一群利益至上的政客、公务员，军方那边情况不太一样，但也更注重实际。

大家在乎名声，可“名声”和“名声”是不一样的。

这些人会因为他不会跳舞就忽视他的军事能力、政治手腕吗？

不会的。

利益权衡才是判断标准。

克莱恩正要开口拒绝，木绯屿先一步动了。他熟练举起手掌，亮出无名指上的婚戒，认真说道：“看不见吗？”

梅里莎目露些许不解，不明白木绯屿亮戒指在表达什么。

周边的人悄悄竖起耳朵，熟练听起八卦。

与此同时，克莱恩听见精神力噪音充斥精神海时听见过的声音对话。

【她是谁？】

这是木绯屿的声音。

【等等嗷，我翻一翻记忆。】

这是他们家崽的声音。

【诶等会，我听到其他人在议论，她好像是什么皇女。】

克莱恩：“……”

不算意外。木绯屿不在乎其他人，记不住梅里莎是谁也正常。

对话仍在继续，精神海里的、现实里的。

【皇女？他们家……脑子不好？】

【太坏了！竟然想做小三抢我爸爸，咦？我想起来了！上次她也来了！上一次她就想做小三！】

克莱恩：“……”

他忍不住瞧了瞧傲慢的皇女，然后侧头去看木绯屿。

军装上戴非军服配饰很显眼，所以今天出门木绯屿没有把毛绒球戴在衣服上，克莱恩一时不能确定他家毛绒球崽是以什么形象跟随的。

或许是如跟在他身边时那样，隐匿了身形，只有在他这个等级的精神力领域下才能捕捉到其存在。

梅里莎不明白木绯屿想表达什么，她矜贵地反正是个平民，没必要纡尊降贵搭理，索性不理会他，继续望着她今天的目标。

诚然，克莱恩的外表五官极为出色，虽说五官略微有些不自然，经常做美容的皇女能看出这份不自然与喜爱做医美的贵族omega异曲同工，但他身上的独特气质足以掩盖整容微调的瑕疵。

梅里莎高傲的想，这人不到三十岁就进入内阁，而且刚打了场胜仗，母亲对他十分看好，二哥对他也很重视，配她……勉强够吧。

至少比那些追求她的金玉其外的贵族少爷小姐强。

想到克莱恩手里真正握着实权，而与他年岁相近的贵族们大部分连自家的财产都没掌握，她的心火热了一些。

“将军，你还没回答我。”梅里莎追问一句。

被忽略的木绯屿放下手，目如含冰盯着她。

几天前才气哭老婆的克莱恩不敢再刺激木绯屿，坚定回答：“我只和我夫人跳舞。”

梅里莎被拒绝，没有当场发怒，皇家的教养让她高傲，不是轻佻。她蹙眉瞥向不放在眼里的平民，语含讽刺：“那你夫人会跳舞吗？开场舞可是宴会上最受大家瞩目的。”

她一点都不吸取上次皇宫宴会的教训，反倒在女皇和二皇子背后的教唆下重新审视了克莱恩与她的关系——她自以为的关系。她不觉得自己在勾搭已婚A，只认为自己是在向未来的丈夫人选示好。

“正好，我也不会跳舞。”

“你在当着我的面，勾、引、我老公？”

两人同时开口。

四周为之一静。

第166章

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它不太好拿到台面上说，不是违法就是不道德。

而嚣张肆意的魔修向来不遵守规矩不讲道德，作为魔修的头头魔尊向来不惯着人这些游戏规则，基于实力的自信下，他什么不能说？

何况梅里莎完全是在他雷区蹦跶。几天前才闹过分手的魔尊如今如同惊弓之鸟。

令人尴尬到窒息的安静中，沉默是今晚的皇宫。

有人忍不住在心中想，准备开场舞的三分钟咋这么长呢？

当事人之一的克莱恩面不改色，坚定地握着老婆手，一脸不赞成看着面前的“小三”：“殿下，我结婚了，感情非常稳定。”

他在“非常”一词上下了重音，嘲讽力几乎拉满。

梅里莎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百个巴掌。

上一次宴会上被羞辱的回忆苏醒，发动双重攻击。她屈辱得红了眼睛，骄傲的泪水似掉非掉。

矜贵的皇女也是许多alpha的梦中情O，她陡然遭遇如此窘境，在场总有些脑子不太聪明的未婚年轻贵族心疼，并且蠢蠢欲动。

他们对国防大臣夫夫投来怒视，似乎想上前指责对方，并为可怜无助的三皇女解围。

皇女很漂亮，性子娇贵算什么？奢侈品有点个性很正常，或者说那才是奢侈品应有的附加值。娶了皇女他们就是皇室成员之一，皇室的财富和地位是贵族们挤破头也想得到的。

再如果，万一二皇子失去继承权，三皇女继承皇位，他们岂不就是皇夫？

皇室没有实权？

不，根据帝国宪法，皇帝陛下只是不使用权力，将治理国家的权力交给了议会内阁，由他们代议。

年轻人们很难抗拒梅里莎这个omega的附加值，梅里莎是帝国最尊贵的omega，是最有价值的omega商品。

可高傲的皇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商品，反而对alpha们挑挑拣拣。

权力不在她自己手上，即使她是皇女，她依然是一件包装精美的omega商品，这就是帝国与联邦的区别。在联邦，赵家的omega早已是利用O权牟利的商人，带领整个家族跃升上层。

“将军！”梅里莎愤怒的样子也不失一件精美商品的美好，她羞愤忍耐的模样透着omega的娇俏，又带有贵族的雍容高贵。“你的夫人是在侮辱我，污蔑皇室！”

克莱恩：“……”

类似的控诉他好像听过。

哦，是大皇子前未婚妻说的。后来她就变成了前·未婚妻。

魔尊可听不得这种话，张口就说：“我老公不会跳舞，你来邀请他，什么意思？”

木绯屿的帝国语说得越来越好了，这么个废话似的的问题愣是让周围人听出了阴阳怪气。

这还用问？

就是故意勾搭呗。

大家都是社交场混多了的人，谁不懂这种邀舞跟邀睡差不多啊。

虽说AO间存在标记的问题，一名omega不能被多个alpha标记，不过问题不大，alpha不做标记就行了。并且有相应的计生用品，打点抑制剂，注意不进入发热期就是。

再说了，AO本能只对omega有生理限制，alpha和beta又没有。

“夫人这样说话过分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明面上向着谁是另一回事，宴会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跟皇室杠的，更多的人其实是支持皇室更有利。

无关是非对错，这个场合里，大家首要思考的是利益。

有人插话，梅里莎至少不用回答木绯屿的问题，她顺理成章怒视克莱恩，展示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将军，开场舞马上就要开始，如果你不会跳舞我恰好可以带你。我是在为你解围。”

她愚蠢的将这一点点了出来。

周围人又默了默。

好家伙，一句话把皇室暗戳戳的算计给抬上桌面了。

此时此刻，很难评她和语出惊人的大臣夫人谁更有魄力——愚蠢了。

木绯屿当然不蠢，能够统领一界魔道的魔尊怎会单纯逞口舌之快？

克莱恩看出他的跃跃欲试，稍一思忖后选择了放任他表演。

木绯屿惊讶问：“你们知道我老公不会跳舞？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们需要跳舞？”

梅里莎蓦地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太机智的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陷阱。

其他人：“……”

他们就说吧，这样很蠢。

好在现场一部分人的利益是忠于皇室，立即有人跳出来帮腔：“大臣竟然不会跳舞？可今天的开场舞肯定该由刚指挥前线大胜仗的阿尔克辛少将来啊。毕竟今天是庆祝赫尔曼战役胜利的宴会，换其他人不合适。”

接着有人捧哏：“大臣明知今天宴会是庆祝什么，不提前准备吗？”

“陛下正在等待开场舞，如果一直没人开场……这不是把陛下的脸往地上扔吗？”

克莱恩勾起了唇，目光略过说话的几人，最后回到坚强昂首挺胸的皇女脸上。

木绯屿听着他们的话，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宴无好宴。

他悄然环视会场四角，奢靡的皇宫装潢一如既往，看来皇室没有吸取上次的教训在室内装配一些兵器。

这很好。

不会吸取教训是一种“优良”品质。

木绯屿浅浅笑起来，毫无顾忌的指出：“宴会流程出问题，是筹办宴会的人的责任。我们有邀请函。”说完他大逆不道看向不远处坐享尊位的女皇。

四周再次为之一静。

舞曲的前奏响起，开场舞前的准备时间结束了。

然而应当领跳开场舞的人迟迟不到位。坐在尊位上的女皇向克莱恩这边投来视线，恰好与木绯屿的目光交错。

木绯屿冲女皇浅笑，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他开始释放神识。

克莱恩察觉到他的神识眼皮一跳，电光石火间领会到他要搞事的意思，赶忙捏紧他的手低声说：“绯屿，我来解决。”

木绯屿顿住。

不想离婚的魔尊乖巧收回了神识。

“战场上的胜利并非我一人功劳，胜利离不开前线将士的英勇牺牲和后方的支持。庆祝胜利的宴会，开场舞不应该由我跳。”克莱恩充分展现了他在联邦政坛历炼出的说话水平，漂亮地推辞开场舞。“可惜其他人仍需守在各自岗位无法到场。”

他轻叹一声，表达了遗憾，而后神情一肃道：“但帝国军人为帝国而战，为陛下而战。荣耀属于帝国。开场舞应由林恩殿下和梅里莎殿下来。”

克莱恩没参加过这种类型的宴会，不了解开场舞文化，但他不蠢，从众人的反应中不难理解开场舞人选的意义。

却又由于不够了解阴差阳错提出了让兄妹俩跳开场舞的提议。

大家默认的潜规则是邀舞等于邀睡，共舞舞伴不是夫妻就是暧昧对象，少数是关系亲密的友人。兄妹俩作伴像什么话？

于是听见这话的人不约而同思维拐弯，岔到克莱恩是在挑拨两个同时具有继承权的皇室成员上。

上一次勾搭木绯屿失败且搭上一条腿的林恩今天本不想凑近木绯屿，因此坐在女皇身边没走，哪知道突然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瞄他，回望过去发现来自梅里莎身边。

什么情况？

梅里莎的勾搭也失败了？

梅里莎好好站在那里，姓木的没动手啊？

克莱恩目光沉了沉，牵着木绯屿站在原地不动，态度正直严肃，谁也挑不出错来，一时间也找不出理由逼他去跳这个开场舞。

梅里莎再一次发挥了她不太机智的智商，说道：“可你是指挥官，战役胜利与否都是你的责任，现在打赢了，将军就应该去跳开场舞。”

其他人：“……”

他们已经有点围观不下去了。

真的，这样说太蠢太蠢了。

开场舞曲已经由前奏进入正题，准备配合开场舞主角的贵族们都搂着舞伴站好位置了，却迟迟等不到主角到位。负责放音乐的工作人员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这曲子是继续放还是切掉？

怎么没个人下指令啊！

女皇终于开口，指指等不到主角的舞池中央，侧头问林恩：“怎么回事？”

她眼皮微掀，精明的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我去问问。”林恩起身说。

林恩十分清楚今天宴会背后的安排，于是目标明确地走向梅里莎这边，“梅里莎，少将同意和你跳开场舞了吗？”

其他人：“……”

大家的表情有点精彩。

为什么以前没发现，女皇的这两个孩子脑子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至少他们是真的不会说话。

克莱恩牢牢摁住木绯屿，回复林恩说：“抱歉林恩殿下，我并不会跳舞。开场舞也不该由我和我夫人跳。”

然后他就拉着木绯屿退后几步，低头问木绯屿：“你上次好像挺喜欢皇宫的蛋糕，我们去吃点？”

木绯屿乖巧点头，把皇子皇女全撂在原地。

林恩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阴沉。

其他人：“……”

哪怕是向着皇室的捧哏也不知道这下该怎么捧了。有人冲明显在生气的林恩暗示：“殿下，国防大臣不会跳舞，开场舞的曲子已经响了，还是不要冷场的好，这是陛下办的庆祝宴，不如您上吧。”

岂止暗示，已经是明示了。

林恩看眼说话的人，对方是位大公，与皇室关系紧密，对方不会无的放矢坑害皇室，他瞪眼明显出师不利的皇妹，点头走进舞池。

二皇子要跳舞，根本不需要邀舞自然就有一堆小O排着队要上，开场舞总算赶在曲子放完前跳上了，宴会流程顺利进入下个环节。

真正的社交活动开始。

皇室的第一把算计落空。

木绯屿捧着蛋糕慢吞吞吃着观看林恩等人翩翩起舞，克莱恩守在他身边陷入了利益权衡。

第167章

克莱恩十六岁就离开了帝国，在自由联邦成天听人喊“自由、平等”，某些观念难免入脑，因此他很难对帝国皇室产生什么敬意。

克莱恩忠于帝国，可是在政治核心圈摸爬滚打的他着实说不出他所效忠的是皇室或政府。

这些立于权利顶层的人尚未将帝国放在第一位，心中盘算的永远是利益，他实在难以对这些人运作的政府产生认同感。

权衡利益，首先要明确什么才是他需要的利益。

克莱恩要什么？

他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老公。”木绯屿吃掉一只小蛋糕，捏着叉子指指舞池，“我学会了，我能带你跳。”

克莱恩失笑，“不是所有规则都必须遵守。我本来就不是他们阶层的人，没必要改变自己硬融这个圈子。”

这个圈子指的是权利阶级。

荣誉和地位没有迷花克莱恩双眼，他从不将自己当做“上等人”。

木绯屿点点头继续吃蛋糕。他才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他只管不会再有人来做他们的小三。

“阿尔克辛，阿尔克辛夫人。”首相端着杯子穿过人群，找到木绯屿两人面前，“阿尔克辛，你今天有点……”

首相眼神瞥向舞池中的林恩，暗指的却是女皇：“梅里莎皇女身份高贵，太过强硬会伤她的心。”

克莱恩是首相一手提拔的国防大臣，对其他势力而言，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假如克莱恩得罪皇室，首相的利益会受损。因此他不得不过来提醒。

以赫尔曼战役胜利为主题的庆祝宴会上，战役指挥官不给皇室面子大摆架子，说出去又是一个热搜。

更关键的是，如果在克莱恩的态度上做文章引导舆论，他的个人风评或许会受到负面影响，进而影响民权党的形象，拉低支持率。

毕竟在普通民众心里，皇室的地位是极高的。

帝国是一个以皇室作为精神符号凝聚国民人心的国家。

克莱恩听懂了首相的意思，他本身也在权衡应用什么态度对待皇室。

“高贵？”木绯屿忽然出声，捏着叉子微微歪头，一脸好奇且认真问首相，“皇室有多少军队？”

首相：“？”

克莱恩有不好的预感，一把握住他捏叉子的手试图阻拦。

但能拉住木绯屿，拦不住首相回答啊！

首相：“根据帝国宪法，皇室仅能支配皇室卫队，帝国其他正式编制的军队总司令是元帅……帝国皇帝不担任总司令。”

帝国建国之初，开国皇帝为了获得其他人的坚定支持，主动放弃对军权的掌控，在法律上仅主张行政权，并且他以及后代皇帝不行使行政权利。

也就是说皇室它一个师都没有。

帝国军总司令是元帅阁下，帝国军由国防部进行制衡管束。这也是为什么当元帅兼任国防大臣时军方势力能够直接坐到政党头上，强势到令执政党和反对党愿意合作去提拔一个不属于军方的人的新大臣。因为这时候的元帅头上就彻底没人了，如果元帅有异心，随时能让政府厅关门。

不精通帝国语的木绯屿提炼了下首相的话点点头，“唔，没军队，没有实力，只是空架子。”

首相摸摸自己脑袋，有点摸不着头脑：“根据宪法，我们国家法理上是由皇帝统治的，不能说是空架子。”

“咳，首相，绯屿平常不太关心政治，请不要介意他的问题。”克莱恩试着打断首相的热心解答。

非常懂老婆的他已经预感到了木绯屿的蠢蠢欲动，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木绯屿的手。“绯屿，要不要喝果汁？我看到那边有果汁，我们过去吧。”

木绯屿顺着他的指示瞄了眼远处的餐台，又瞄回首相，愣是要给对方把道理讲完：“没有实力支持，任何地位都是虚假的。她不是高贵的皇女，只是一个勾搭我老公的小三。”

首相：“……”

路过的人：“嘶——”

听见路过的人抽气声的首相：“…………”

克莱恩：“……”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然而木绯屿还在输出：“电视剧里，这种小三通常会跟渣A结局凄惨。”

首相和路过的人等了等，没等到下文，首相憋不住问：“有多凄惨？”

克莱恩：“……”

木绯屿：“渣A离婚破产家破人亡，小三家道中落。对比的是原配嫁给更有钱的人，家庭美满、富裕。再具体点，小三和渣A的其中一方可能会得绝症，由于破产没钱治病，痛苦度过余生。”

路过的人：“嘶，是挺凄惨。”

首相不自觉去瞄梅里莎，仿佛看到了皇女凄惨落魄的后半生。

克莱恩……克莱恩已经放弃了。

他无奈又好笑地揉揉眉心，准备把木绯屿牵走。

再让他跟首相聊下去，谁知道还会吐出什么惊人之语？他并不想在今天得罪死皇室。

可惜克莱恩低估了魔尊的嚣张程度。

皇子皇女轮番上阵来拆散他们这个家，这魔尊能忍？魔尊能忍天道也不能忍！

木绯屿捏叉子的右手正被克莱恩抓着，端盘子的左手却是自由的，他侧身放下盘子，收回手的时候假作活动手指掐了个诀。舞池正带着舞伴旋转的林恩突然脚下一绊，平地摔跤。由于手上搂着舞伴，舞伴也被带倒，砰一下砸在林恩身上。

“呃——！”林恩猝不及防，被砸得哼叫一声，周围当背景墙一样伴舞的人同样跳到旋转的舞步处，险些踩到林恩手脚，场面瞬间混乱。

“殿下！”

“扶殿下起来啊！”

“都别动！！不要踩到殿下！”

这边骚乱刚起，木绯屿目光一转，手上再掐诀，梅里莎立刻步了林恩后尘，在她的追求者们眼前以极其不雅的姿势一脚踩滑，摔了个大劈叉。

“啊！！”梅里莎又惊又痛，惨叫声都破了音。

“看，下场凄惨。”木绯屿抬起左手指了指，一脸单纯无辜说。

首相和路过停下来听八卦的人陡然脊背发凉。

这、这他妈也太巧了吧？！

首相：“嘶——”

想到木绯屿能徒手掰虫族口器的实力，首相惊恐扭头望着他。

正好木绯屿又歪了歪头：“皇室有超S级吗？精神力、体质连S级都没有，他们凭什么高人一等。”

首相眼皮一跳，转身拍拍路过那位的肩膀，亲亲热热说：“好久不见，我记得你女儿是帝大的吧？”

压根没女儿的人猛点头说：“是啊是啊。唉，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我们去那边说。”

说着两人就走远了。

克莱恩：“……”

干完坏事的木绯屿放下手，转头睁大漂亮的眼睛盯着克莱恩。

“绯屿……”克莱恩一看他这副神情就确定了，林恩和梅里莎摔倒绝对是他干的。“可以了。”

说完他抓起木绯屿手腕，在他的终端上打字写道：“前线战争没有结束，我作为国防大臣和前线总指挥与皇室撕破脸没有好处。如果我回到前线，你一个人在帝都会很危险。”

木绯屿抿抿唇，矢口否认：“我什么都没做。”

克莱恩继续写：“得罪皇室的事我来做就行，你不用烦恼这些。”

木绯屿一愣。

克莱恩轻轻摸摸他的头。

如同父母的问题克莱恩会去面对、处理一样，针对他的阴谋，算计他的皇室他同样会自己处理。木绯屿不必去管这些本不在意的东西。

皇子皇女摔倒的骚乱很快平息，两人被皇宫侍者扶去换衣服重新打理形象。其他人当做无事发生继续交谈喝酒。女皇表情没怎么变化，但任谁都看得出她情绪不高。

随着酒精摄入与谈话深入，宴会的氛围越渐变好，身为国防大臣的克莱恩也迫不得已暂时离开木绯屿，去应付应酬式社交。

与克莱恩说话的议员浅谈几句之后又去找其他人联络交流了，几名贵族趁机凑上来与他搭话。

“大臣？”年龄与克莱恩相仿的贵族青年主动与他碰了碰杯，轻抿一口红酒后他说，“大臣为了夫人宁可拒绝梅丽莎殿下的邀舞，这份情义真令人动容。”

张口就提梅里莎，此人显然来者不善。

更不善的是对方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同伴帮腔：“大臣夫人确实漂亮，和梅里莎殿下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听说林恩殿下也非常欣赏大臣夫人这样的omega。就是……”

这人话没说完，但其神色明显不带赞赏。他们是在嘲讽木绯屿不是安分的omega，背着克莱恩勾搭二皇子。

克莱恩没有喝被贵族青年碰过杯的酒，反而放下了酒杯，冷眼看着他们。

梅里莎背后站着女皇，他才愿意赔个笑容，说出口的话仍然强硬表达了拒绝。这会儿面对几个背后家族都得依靠皇室的年轻贵族，他完全无需把自己放得太低。

帝国军人不该被帝国的贵族羞辱。眼前几人的言行令克莱恩不悦。

“我相信林恩殿下不是那么龌龊的人，明知我夫人已经和我结婚还硬要插足。”克莱恩用明褒暗贬的话术反嘲讽回去。

暂时不想得罪皇室？

那不代表克莱恩打算一味忍耐。

从联邦战场的血与火中成长的指挥官再如何像政客，本质上依然是军人。

强势，才是克莱恩·阿尔克辛。

但年轻贵族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者是并没有读懂克莱恩的冷怒，最先说话的那人接着说：“我听过一句话，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可恕我说话直接，我没有看见你夫人眼里对你有什么爱意。”

旁边几人故作惊讶笑起来：“不会吧？大臣和夫人看起来明明很恩爱啊。”

“就是，你看错了吧。可能是夫人的爱意藏得比较深，没那么容易看见？”

“是吗？”克莱恩对着几人勾起唇角，露出他在联邦时伪装用的虚假笑容。“我似乎也听过这句话。”

第168章

“这是联邦作家邰乐咏的成名作《爱的明天》中的一句话。联邦的文学作品是禁止私自引进国内的，恕我说话不好听，请问……这位先生，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克莱恩笑得标准而优雅，但面对他笑容的几人无不感到脊背发凉，仿佛被凶猛星兽的视线锁定一般。

“你、你在说什么……这就是个网络流行语。”被一顶通联邦帽子扣下来，拿这句话挑拨离间的人脑子都懵了，当场犯了傻说，“不对，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居然连人的名字和书名都了解这么清楚！”

克莱恩不客气发出嗤笑：“我是国防大臣，还是军方少将，了解敌国的信息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此时此刻他无比认同木绯屿对于皇室的评价，女皇一家，包括他们派来做事的拥趸可能脑子都不太好——手段下作，但蠢。

眼见对面几人尴尬愣住，克莱恩继续道：“我甚至学过联邦通用语。至于先生你……你们看起来都听过这句话？我认为军情处和情报部都会对此感兴趣。”

几个年轻贵族完全不是对手，当即慌慌张张逃也似的离开。

克莱恩又嗤了一声。

木绯屿的眼里没有对他的爱意？

这不是理所当然？

他的小玫瑰对爱情嗤之以鼻，从来没有爱过他，当然不会露出含有爱意的眼神。

那又怎样？

克莱恩亦没想过让木绯屿爱上他。

尊重木绯屿的想法，是克莱恩与其他爱慕魔尊者最大的不同。

他不需要木绯屿回报同样的感情。木绯屿对他的依赖和保护已胜过一切。

没有木绯屿，他已经死在联邦的那个黎明之前。

而且这句话错了。

爱意是可以藏住的。

克莱恩就一直藏得很好。他这个专业间谍的眼神里几乎从来没有泄露过不该表露出来的情绪。

当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存在时，如他一样的间谍都会拼命藏住个人情绪。

就在这时，克莱恩听见了崽的声音：

【有人拿《爱的明天》里的台词挑拨离间！太过分了！！揍他们！必须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克莱恩：“……”

没记错的话，联邦拍过《爱的明天》同名电视剧，木绯屿曾经在星盗的贼船上仍不忘看的剧恰好就是……

木绯屿这边同样遇到了挑拨离间的人，用的还是相同话术。

“没看错的话，我没有从大臣的眼里看见爱意。”年轻的omega少爷拦着木绯屿说。

对方演技和涵养比克莱恩那边的几个贵族青年更差，眼睛里的嫉妒快要冲破眼眶，稍微有点阅历的人都看得出他的恶意，更何况是眼光毒辣的魔尊。

“眼里的爱意藏不住？”与克莱恩反手给人扣帽子的做法不同，木绯屿重复了一遍这个说法，心神竟有一丝颤动。

克莱恩从来没有用爱慕者的目光看过他。

从结婚那日起，对方看他的眼神始终是坦荡、温和的。

一开始就将联姻关系摆在明面上，甚至帮助他这种不谙世事的小omega分析状况的克莱恩怎么可能爱慕他？

被修真界经历扭曲了认知的魔尊不知道纯粹的爱情是什么模样，也不认为自己是值得好人追逐的人。

认真审视他与克莱恩的关系，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木绯屿得不到答案。

克莱恩好像是偏心他的，纵容着他的秘密和小动作，不在他的谎言上纠缠，却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参照小天道的评价，克莱恩比电视剧里的主角A更完美。

爱？

爱慕是什么垃圾？

他已经拥有克莱恩的偏爱了。

看眼神做什么？

当然应该看一个人做了什么。

遑论克莱恩在联邦潜伏十余年，将联邦一堆人骗得团团转，想从他的神情里找到他的真实情绪和想法？

笑死，魔尊都做不到。

木绯屿瞥了瞥面前的omega，从心底发出诚挚的嘲讽：区区凡人，妄想看穿克莱恩？

“如果克莱恩的眼神随便一个人能够看穿，他就没资格站在这里。”木绯屿用对方听不懂的说法嘲讽一句，随后扭头，精准找到不远处的代理元帅，不顾场合大声喊人，“普雷斯科特将军！”

神识强悍的修身过目不忘，单看值不值得被记住。

代理元帅和附近听见这声呼喊的人同时回头。

谁啊？宴会上这么大声喊人，谁这么丢人？

下意识回头的代理元帅一看到木绯屿那张漂亮但冷冰冰的脸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日的恐惧，当下心烦得错开视线，不太想理会。

木绯屿好似没看出对方的不耐烦一样，高高举起手挥了挥，没把代理元帅招来，倒是先看见了克莱恩往这边赶的身影。

没人强行忽视的魔尊不知道“人情世故”四个字怎么写，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从来只有别人向他低头的份。

“普雷斯科特将军，来这边。”木绯屿的语气和当日代理元帅在操场上招呼他去一边谈话时一样，简直把轻视写在了脸上。

其他人：“……”

代理元帅眼角一抽，有不好的预感。

在克莱恩赶回身边之前，木绯屿当着挑拨离间omega的面，手一指omega，并不管代理元帅搭不搭理自己，刻意不压低音量，保证让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地说：“这个人，带走调查。”

“你什么意思？”omega一脸“你有病”的反应。“我只是和你说几句话，你要仗着你丈夫的身份肆意指使军队逮捕我？！”

比起去找克莱恩的人，omega果然心思细腻些，并且颇具宅斗水平，至少在被反击之后他不是灰溜溜离开，而是试图向木绯屿泼脏水，甚至牵连到克莱恩。

偏偏木绯屿就听不得牵连克莱恩的话。

他突然盯住omega，理直气壮到嚣张地说道：“我，监察会主席，怀疑你不是人，拉走调查合理合法。”

周围的人又一次为之一静。

一时间大家竟不知道这句“你不是人”究竟是在陈述监察会的怀疑还是在骂人。

正好走过来的克莱恩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然后来到木绯屿身边轻轻按住他肩头说：“确实合理合法。不过是在皇宫，直接带走不行，应该先通知皇家护卫队，请他们协助行动。”

对面的omega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只有木绯屿说话，他会将之当做虚张声势的笑话，然而面对克莱恩此时的严肃表情和锐利眼神，他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国防大臣不是在说笑。

克莱恩是国防大臣，他若声称一个人具有潜在威胁和嫌疑，任谁都无法不做些相应措施。国防部是实权部门，国防大臣本身就有一定权力，尤其在涉及国防安全的问题上。

“我、我……”omega语无伦次试图辩解，急得眼睛都红了。

“解释的话稍后可以向护卫队说。”可惜克莱恩一丁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锐利的目光扫过故意不理木绯屿的代理元帅，他竟真的向宴厅门外走，明显是在践行“先知会护卫队”的建议。

包括木绯屿在内的众人皆是一愣。

玩真的啊？

代理元帅深深皱起眉，不懂克莱恩这是在搞哪一套。

其实真相没那么复杂，克莱恩只是充分落实了他重视木绯屿关于虫人的意见这一点。

不管木绯屿是出于什么心思说这番话，只要对方表达了怀疑，克莱恩就会认真考虑这个可能。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宴会现场的二皇子林恩冒出来拦住了克莱恩。

“大臣，她是我表妹，不可能是可疑的人，没必要因为omega间的一点矛盾闹大。”林恩说着从侍者托盘上端起两只酒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克莱恩。

克莱恩低头看着对方递到他眼皮底下的酒，眉梢一挑，露出虚伪笑容。

由于间谍经历，克莱恩对一切入口之物均为谨慎。

哪怕它是经由帝国皇子的手递来的。

【不对劲。】

克莱恩听见了崽的声音。紧接着木绯屿便到了他身边，一手挽着他，一手去拿林恩递来的酒。

“夫人也想喝酒？”林恩惊讶了瞬，小腿隐隐作痛，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退后。

断腿的痛真的很痛……

“酒？”木绯屿动作比林恩反应更快，不着痕迹夺下酒杯，凑到鼻前嗅了嗅。

“绯屿。”克莱恩伸手想要挡。谨慎让他对于食物饮品的气味也有所防备。

不过这种阻挡对于魔尊没有没有意义。

木绯屿捏着酒杯抬眸，冷冷注视林恩：“不是酒，是药。”

林恩顿时露出心虚的眼神。

专业如克莱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心虚，登时笑了。

“很好。”克莱恩低笑。

“什么药？”好在林恩这点应变能力是有的，他立刻皱起眉回头去看断托盘的侍者，打算装作不知情，或者索性将黑锅推给侍者。

林恩如此反应，克莱恩一眼便知其打算。

皇室真够锲而不舍的，而手段一如既往下作且愚蠢。就算没有木绯屿横插一杠，克莱恩也不可能轻易去接林恩递来的酒。他正要开口暗藏机锋的与林恩好好“沟通”一番。比如告诉对方他要通知护卫队抓捕其口中的表妹。护卫队一定不会配合行动，此举意在警告皇室不要再试图招惹他和木绯屿。

然而就在他说话之前，木绯屿动手了。

暗暗关注这边的众人眼睁睁看见木绯屿手一扬，酒杯倾斜，杯中酒水直接照着先前与之说话的那位omega脸上泼洒而去，omega没受过训练根本反应不及闪躲被泼个正着。酒液飞溅落了些到离得很近的林恩身上，令不久前才因为摔跤而去换了身礼服的皇子殿下大约需要去换第二套衣服。

“嘶……”不知是谁抽了口冷气，让氛围走向了尴尬。

第169章

宴会开始时就跟首相讨论过八卦的某个反对党议员再次凑到首相身边，小声感慨：“你们这位大臣的夫人……路子有点野。”

忍了忍，首相实在没忍住说：“这位夫人徒手掰断虫族口器的时候更野。”

议员：“……”

过了几秒他又说：“其实我之前怀疑过直播内容是假的，现在我不想怀疑了。”

首相：“……”

首相只想说，不愧是反对党，为了反对而反对，看到啥都要杠一下。

木绯屿作为omega虽然强得离谱，但编造这种极容易戳穿的谎言对民权党有什么好处？他们缺心眼啊！

魔宫经常办宴会，珍馐美馔与美人炉鼎是宴会的必要物资，木绯屿做魔尊期间也举办过许多这样的宴会。魔修兴致起了，当场杀人助兴都是常有的。www.youxs.org。

在穿越之初，生命时刻受威胁的时候木绯屿便抛弃了自己作为普通人的恻隐之心、同理心以及道德。他扭曲了认知和思想去适应那个极其契合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世界。

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不是野兽。人生前十八年的教育和经历终归将一些东西灌入了他的大脑，使木绯屿近乎于本能地厌恶崇尚实力，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修真界。

修真界不是他的埋骨处，他死也要死在“家乡”。

回到星际世界后，他主动克制对实力的渴望、追求，打算以凡人的模式度过“正常”的一生。当然期间利用神识和道侣契让自己过得更舒心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表面上他在融入这个时代，假装是个守法良民，可已经扭曲的东西当真能直过来？

今日皇宫办的这场宴会比起魔宫里办过的文明太多了，这些让人出丑、挑拨离间之类的手段与动辄刺杀，时有生命危险的手段堪称云泥之别。

魔尊可以不在意这些效果如同隔靴搔痒的小把戏，对生硬的挑拨之语充耳不闻。

然而现实是木绯屿不可以不在意。

他的认知和观念皆是经受修真界扭曲过的，其行事作风本质与别的魔修无异。

不应因为他不如其他魔修残忍嗜血就另眼看待。

木绯屿的嚣张肆意源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源于魔功对修士的不可逆改造，同样是他立足魔宫几百年养出的性子。

“你可以庆幸这里是帝国。”木绯屿冷冷注视林恩的表妹，未竞之语是：换作在修真界，这会儿你已经死了。

克莱恩取走他手里的酒杯，礼貌地放回侍者的托盘里，露出伪装的完美笑容，展现他间谍时期培养出的世故圆滑说道：“抱歉，我夫人年纪小，被我娇惯出了坏脾气。但他没有坏心的，美丽高贵的小姐能不能原谅他？”

论话术，克莱恩绝对技高一筹。

他绝口不提木绯屿动手的原因，不评议冲突性质，在一个正式社交场合用这些贵族所自傲的“贵族”姿态说话，瞬间让两方身份、立场倒换。

对方回答不原谅，是不是就要被贵族们自己的标准判定为“不知好歹、没教养、无理取闹”？

对方回答原谅，事情就此揭过，事后追究只会被旁人议论“小气、没涵养”。

不论怎么做，贵族们曾经对家世不如他们的人扎过的语言刀都会变成回旋镖，扎回他们自己身上。

林恩对于皇位的渴求几乎写在了脸上，名声对他重要又不重要。现场的人中有贵族，有政客，也有军方高层，这些人对他的看法会直接关系到他能否保住第一顺位皇位继承人身份。

林恩没有选择，他必须“原谅”。

“当然。”林恩回以优雅笑容，“只是omega之间的玩闹，我们这些alpha就别瞎掺和了。失礼了。”

才换了一套礼服的二皇子动作小幅度地擦着脸上的酒渍，维持笑容试图让自己体面地离场。

林恩急着换衣服，压根不管他口中的表妹如何狼狈，回头招招手就要带她走。

明明是为皇室冲锋陷阵，遭受恶果的却只有她一人的omega咬住下唇，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落，本该是我见犹怜，但她精致的妆容在酒精洗礼下有些脱妆，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上挂了水珠，再加上她含怒带怨的表情，旁人着实看不出什么怜惜之感。

比起外形上的劣势，更糟糕的是她在言行上的尝试：“殿下！这怎么会是玩闹？我怀着善意来和大臣夫人聊天，他却无缘无故拿酒泼我！呜呜，殿下就这样任由人欺负您的表妹吗？对方这种行为明明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是对皇室的侮辱！”

同样被泼到酒的林恩一点都不想让人继续围观自己的狼狈，他只想立刻逃离社死，结果自己人不依不饶要扯皮，简直是拖后腿！

“不要胡说！”林恩几乎是斥责地拽住表妹手腕，“将军是母亲的国防大臣，他的夫人怎么会侮辱皇室？这种不懂事的话不能再说了。抱歉各位，她年纪也还小，不懂事。”

林恩强行要拽着人离开。克莱恩只是笑着看他们，看上去也想小事化了，旁观的人同样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纷纷转开视线。

“你们不能走。”木绯屿出声了。

魔尊岂是好说话的？

小天道气呼呼传音：“给我爸爸投毒，一句道歉没有，说成omega的玩闹就想走人……他们帝国的皇子是出生时比别人多生了几张脸皮吗？不能善了！我不允许！”

不用天道说，魔尊就没打算完。

克莱恩只撇掉了他拿酒泼人的责任，可没说对方没错。将事件定性为玩闹，将矛盾转移到omega之间，忽视掉投药一事的可是对方。

此时克莱恩不说话不表态——他始终守在木绯屿身边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帝国皇子为什么给我老公的酒里投药？”木绯屿别扭的帝国语措辞在此刻意外附上了阴阳怪气的味道，“他在前线给你们打仗，你们要害他？”

论偷换概念的吵架话术，魔尊老擅长了，跟正道修士吵架必须精通此道才怼得了那群道貌岸然者。

和几百上千岁的老东西们比，才二十多岁的二皇子稚嫩得像刚剥皮的笋子。

“没有！”林恩有些失态地大声否认。

每一个旁观者投注的视线都是落在他身上的刀子，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越是想证明自己的人，越是接受不了在大众视线下丢脸、遭遇挫败。对皇位极度渴望的林恩就是如此。

“我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认为酒里有药。”林恩坚强笑道，“皇室绝对不会伤害帝国的臣民！夫人你……”

“酒泼掉了，可以验杯子里的残留物。”木绯屿打断林恩官方发言式的话。

不要以为魔尊在修真界待了一千年就会彻底脱离科学，回来后的他可是在联邦第一军校饱受了整整一学期学科教育折磨的学渣！

小天道：“这题我会！《不要说话》里演过！”

木绯屿睨视林恩：“电视剧里经常出现这个剧情。坏人在主角的酒里投药，引发主角信息素失控进入发热期或者易感期，然后把主角带进酒店房间。”

后面的剧情不用明说大家都想象得到。

一时间，关注着这里的人均对林恩投去隐晦的视线。

林恩身边的omega在这一刻似乎成了佐证。

二皇子连工具人都准备好了！

感受到旁人一眼包含千言万语的视线，林恩感受的压力更大了。

“林恩那边出什么事了？”一直端坐，仿佛置身事外的女皇终于忍不住询问身边人。

“陛下请稍等，我去看看。”

“夫人讲的故事很有趣，不过我现在没空讨论电视剧情，失礼了。”林恩不再就投药一事发表言论，避重就轻地说完就不管不顾离开——他连表妹都遗忘了，撒开人家的手大步向厅外走。

木绯屿蹙蹙眉，克莱恩伸手揽住他肩膀，依旧笑容得体的道：“可以了绯屿。开玩笑不要说得太过份。对方不觉得好笑的话就不是玩笑，是冒犯。”

木绯屿嘴上消停了，手指开始暗戳戳动作，结果陡然被捉住指尖。

克莱恩牵着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小天道：“好叭，既然爸爸不追究，我们也算啦。”

木绯屿垂下眼。

算了？

克莱恩不想追究他先前便知道了。在他泼酒后克莱恩第一时间拿走了酒杯放回侍者托盘里，皇宫侍者是聘请为皇室服务的人员，杯子交给他们，与落到皇室手里没区别。

物证还给了嫌犯，难道还指望能从其中验出药物成分？

克莱恩起初不阻拦他，这会儿却说这么一段话，实则是用这段话提醒皇室不要过分。

克莱恩不是魔尊，他出生于平民家庭，理想是为帝国而战斗。他要保证自己在前线不会受到来自大后方的牵制背刺，保证前线战场不受他这个指挥官个人因素影响，就绝不能在战争未结束时让后方的人视他为敌。

克莱恩没有资本嚣张，不能随心所欲，他必须为许多东西负责。

克莱恩没错。

但魔尊不想到此为止。

第170章

整场宴会，女皇始终端坐如初，做着雍容华贵的“吉祥物”，对于开场舞延迟换人的意外不过问；对儿子女儿接连摔跤的意外不过问；对儿子被泼酒的意外……不，这次她过问了。

林恩在休息室被女皇的随从——一位大公的夫人揪住问：“殿下，陛下询问你这里出来什么状况。”

林恩脸上依然可见被溅到酒液的狼狈，公爵夫人是女皇亲信，面对她他无需再端着，忿恨的情绪表露无遗。

“是那个阿尔克辛……他根本没有把母亲把皇室放在眼里！”林恩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抱怨、告状。

公爵夫人皱皱眉，上下打量第二次社死的林恩，眼神有些不满道：“我想陛下要问的应该不是这个。”

林恩顿住，随即装傻：“我、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殿下，陛下现在只有你这一个alpha孩子，你要懂事一点。”对方意有所指说。

林恩闻言捏紧拳头，不甘和对皇位的渴望充斥内心。

他环视一圈休息室，然后转头说：“这里没有监控，我想和夫人聊聊……”

公爵夫人挑眉。

“聊聊皇室的未来。”林恩望向对方的眼神充满炽烈的对权力的渴望。“帝国在政党的治理下并没有让人民过上和平美好的生活，今天联邦军能占领我们的边缘星，明天他们就能长驱直入打到帝都！我认为母亲应该收回权力了，让这些只会说漂亮话的政客全部滚蛋！”

年轻的皇子向女皇的亲信展露了年轻人锐气十足的野心。

公爵夫人震惊地望着他。

林恩露出自信满满的眼神。

宴厅中，克莱恩把木绯屿牵去继续吃小蛋糕，试图用食物填塞他的空闲。

“绯屿，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克莱恩说，“这个场合我不能不去和其他人说话，这是交流挖掘某些情报的极佳场合。在我离开的期间，你可以……不用自己的方法处理问题吗？”

他谨慎措辞，委婉又直白。看得出是非常不想惹恼木绯屿。

小天道传音感叹：“爸爸说话的艺术造诣更厉害了！不愧是我爸爸！”

几分钟前还在琢磨今天不能“到此为止”的魔尊立即抛弃之前的想法，乖巧点头。

做老公的小甜O，他是专业的！

于是克莱恩放心离开了他，去找议员结识、交流。

事实证明，克莱恩放心早了。

不立天道誓的魔修的承诺跟厕纸没有区别。

“你好。”一位人美声甜的小omega凑到角落里和木绯屿说话，“我叫伊莱·阿比盖尔。是阿比盖尔爵士的儿子。”

这位omega与木绯屿年龄相仿，大约十八、九岁。

木绯屿瞥向他。

伊莱腼腆地笑了，手捏着衣摆小声说：“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其动作表情显得腼腆、www.youxs.org，语言却大胆直白。配合他漂亮的五官，纤弱的身材以及悦耳的声音，综合来说是一个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的omega。

而面对这样可爱的小甜O，绯屿魔尊先是轻轻蹙眉，接着放下蛋糕碟和叉子。然后冷漠道：“我不想。”

伊莱肉眼可见僵住。

“你也来勾、引我老公？”木绯屿歪歪头，“换路线了，从我入手，曲线勾、引？”

伊莱以堪称川剧变脸的速度变换表情，委屈伤心道：“你、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停了停，他用略显恼怒的语气说：“你为什么看谁都认为是冲你老公去的啊！你老公又不是什么大众男神，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

木绯屿眉梢一挑。

小天道：“我第一次听说对爸爸的这种评论。魔尊，他好清新特别耶。”

“你是说我老公不够优秀？”木绯屿勾起意味不明的浅笑，“他哪里不够好？”

伊莱眼珠一转，哼了声娇俏地说：“没有说他不优秀的意思啦。我是说不是每一个omega都喜欢他这种alpha。”

他冲木绯屿俏皮眨眼：“你懂的，有人喜欢温柔款的，有人就喜欢强势霸道的。你老公看起来太温柔啦。”

伊莱说着自己红了脸，低下头嗫嚅说：“我、我就喜欢那种特别强势的。”

明明不能理解爱情，但经历过魔宫群魔乱舞的魔尊瞬间秒懂了对方所说的喜欢是指在床上。

木绯屿心中隐怒，对这位小甜O的观感瞬时降到谷底。

表面娇俏可爱的甜心O，心里盘算的却尽是龌龊事，这也就罢了，对方居然用如此肤浅的角度看待克莱恩！看待一个为了他们国家在前线杀虫、杀敌人，献出了自己整个青春的军人！

哪怕木绯屿失去了对国家的认同感，他依然为此冷怒。

“你是谁的人？”木绯屿将视线投向女皇。他不知道阿比盖尔爵士是谁，但称呼中带爵位头衔的不是贵族就是政府公务员。而公务员不会在这种场合带自己的孩子出席，哪怕是内阁大臣也只会带自己夫人出席。

阿比盖尔一定是贵族。

而帝国的贵族通常源自于和皇室的姻亲、亲缘关系。

又是皇室。

木绯屿在心中冷笑，几乎要为皇室的锲而不舍抚掌。

亦是在此刻他忽然明白过来，之前来试图做第三者插足的皇子皇女与这一位并不是一伙的。

前后三人的勾搭方式，话术水平与手段均截然不同，林恩是令人作呕，梅里莎是愚蠢至极并且看上去不像是自己的主见。

眼前这位则是最有水平的。

有时候，迂回战术比直截了当更有用。

女皇正在与身边的贵族说话，余光若有似无扫过这处角落。

眼力极好的魔尊捕捉到了女皇的视线。

伊莱受女皇指使。

“原来是女皇的人。”魔尊不走寻常路，当场戳穿。

伊莱脸色瞬变，任不满二十岁的omega勾搭alpha的手段如何厉害，面对不同寻常的木绯屿也得露破绽。

“对。”伊莱生硬装傻，“我是陛下的侄女！唔，也不算亲侄女，是我爷爷的姐姐和皇室联姻过。”

“你可以直接带我去见她。”木绯屿不欲再在小喽啰身上浪费时间，意图直接与对方话事人对话。

伊莱的笑容立刻变得勉强：“这、这恐怕不行，陛下这么尊贵，不会随便接受人的觐见。”

听听他的用词！尊贵、觐见……女皇的架子摆得比魔尊当年都高。

“你帮带话给她也可以。”木绯屿微微低头，俯视着身高不如他的omega。“想要克莱恩的支持，请直接与他谈。想要克莱恩的把柄，请滚。想要克莱恩的命……”

木绯屿眼神冰冷，笑容仿若寒冬冰霜，一切尽在不言中。

伊莱顿时头大如斗。

这种话他怎么可能如实转告给女皇陛下？！

他缺心眼么他！

魔尊一点也不善解人意，他才不管小喽啰能否给头目交代，话说完他就端起蛋糕碟继续小口慢啃，甚至没挪动一步脚。

伊莱：“……”

能够被女皇委以重任，伊莱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他重整旗鼓开口，准备强行忽视木绯屿的话，把话题带回“交朋友”上。

高端小三——撬墙角应该从原配身上出发，先和对方交朋友，赢得信任，获取目标alpha的个人喜好等信息，并借由与原配的往来不断在目标alpha眼前刷存在感，于日常生活中不着痕迹地勾、引。

“被闺蜜抢走老公”，单是想到这点就足够令伊莱热血沸腾。这才是他口中的（床上）喜欢。

可惜他的话永远无法出口了。

在他张口的同时，木绯屿睨视他一眼，强悍的神识侵入其精神海，摄魂术生效，他双眼立刻失神，而后便按照木绯屿的指令回头去找女皇。

伊莱会如实转告魔尊的话，之后倘若运气好，他会在精神海彻底崩溃前得到皇家医生的急救治疗；若运气不好，他将在摄魂术失效的瞬间精神海崩溃致死。

修真界的凡人间有一句俗话：杀人不过头点地。

杀人其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魔修杀人，更是随心所欲。

木绯屿不在乎伊莱是否为恶过，仅为让对方给自己传话，他就对体质柔弱的omega使用摄魂术这种具有极大伤害的术法。

他当真不在乎人命。

人命如草芥，是修真界上至渡劫大能，下至三岁凡人幼儿都明白的道理。

伊莱回到女皇面前，当着女皇和其他人的面僵硬地逐字逐句复述木绯屿的话。

女皇有再好的涵养工夫，听完后也忍不住摔了杯子。

清脆的碎裂声惊动了附近正侃侃而谈的人们。

“陛、陛下……”有幸与女皇一同听完转述的贵族白了脸，伸着手不知该怎样圆场。

好在不需要谁来圆场，伊莱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立刻从摄魂术中清醒过来，来不及意识到自己刚刚做过什么，他便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

伊莱不算强的精神力震荡开，波及周围的少数人，却足以令现场的军方人警觉。

第171章

“快去叫警卫！”

“陛下请先撤离！这人可能精神力崩溃了，现在他身边很危险！”

“伊莱！你怎么了！”

挺好一个庆祝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抬走一个试图拆散魔尊家庭的人。

伊莱运气不错，由于女皇在场，皇家卫队的反应迅速，及时将人抬走送去医疗室急救，精神力舒缓剂缓解了他的情况，精神力崩溃虽不可逆，但好歹保住了他的神智和性命。

女皇没有听取护卫的意见提前离场，她隔着人群与木绯屿对视，这是这位尊贵的帝国之主首次将一个omega放在眼里。

“我要见国防大臣的夫人。安排一下。”女皇对身边人说。

“是现在吗？是私人会谈还是……？”

女皇笑着道：“我与大臣的妻子进行私人会谈似乎不太合情理？”

“我马上安排。请陛下稍等。”

女皇转头又叮嘱说：“伊莱是个可怜的孩子，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今天宴会上突然发病，还不知道情况会怎样。要是爵士有什么困难，伊莱的治疗费用就由皇室出吧。”

人家好端端一个儿子送来宴会，人竖着走进皇宫，结果横着抬出去，女皇不想让忠心于自己的贵族们寒心，自然要给出个交代。

虽然她的交代就是帮人出医药费，毫无诚意可言。

“今天是怎么了？”正和克莱恩交谈的议员摸摸脑门，“怎么接连出意外？两位殿下几乎同时摔倒，这下又有一个精神力崩溃的。太巧了吧。”

议员左顾右盼，凑近克莱恩小声说：“大臣，你说这是不是联邦人的阴谋啊？我们中间混进了联邦间谍？”

克莱恩：“……”

巧合是不可能的，他推测接二连三的意外都与木绯屿脱不开关系，并且他有证据。

自从精神力晋级，他能听见精神力噪音的同时也能捕捉到来源不明的声音。

克莱恩没有明确回应议员玩笑似的话，礼貌笑道：“抱歉，我失陪一下。”

他在言行方面向来的谨慎的，过去是因为他进行的是间谍活动，如今则是因为以他所说任何话都有可能被视作国防部表态来解读。

克莱恩要赶回木绯屿身边，但一名皇宫的工作人员急急忙忙找到他：“大臣，国防部急电！”

按照规定，进入帝国皇宫必须解除随身武装，关闭私人终端通讯功能，皇宫方面也会同时屏蔽私人通讯。所以如果有紧急通讯会直接与皇宫相应办公室联系，再由工作人员通知到个人前去接听。

这个时间、场合，宁可将通讯打进皇宫也要联络克莱恩，必定是紧急军情。

克莱恩毫不犹豫穿过人群，一把抓住木绯屿的手：“我们要可能要提前离开。”

眼看就要正面和女皇杠上的木绯屿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牵走了。

“大臣，前线有紧急情况，布莱兹上校正在等待你回复。”通讯那头是大臣私人秘书，他没有直接说出急报内容，因为这种皇宫的通讯热线是受监控的。出于政府工作的保密原则，即使是皇宫也不能窃听政府官员的工作通讯。

“我马上回国防部。”克莱恩看了眼时钟，给出从皇宫到政府厅的最短时间，之后便挂断通讯，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国防部有紧急军情，我必须现在立刻，请帮我转达首相。”

在女皇举办的宴会上提前离场，克莱恩却没有请人帮他向女皇致歉，而是只通知了首相他必须立刻离开的原因。

其暗含的意思其实是说，他将这场宴会当做私人活动，而非公务行程。因此当他因为公事需要离开时，不必向宴会主人打招呼。

——国防大臣心系战场前线，心里只有工作和正事，顾不上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

克莱恩目前为止仍不愿和皇室对抗，但不意味着他不会表现“强硬”的态度。如果女皇有哪怕一分惦念帝国的国防安全，就不应该继续对自己的国防大臣展开阴谋算计。

“你又要去前线了？”木绯屿顿时把什么女皇皇室抛之脑后，抓着克莱恩紧张问。

“先回国防部再说。”克莱恩同样不在皇宫里明确谈论军情。即使这些情况最终会由内阁上报给女皇，但在处理的过程里，不应让女皇干涉。这是帝国制度，是开国皇帝为了帝国的未来所做的妥协。

木绯屿今天参加宴会穿的恰好是帝国军正装，他与克莱恩一同进入政府厅不显突兀，反倒是两人气质微妙统一。他们一起走进国防部办公区时，在这里办公的秘书们第一反应并不是看到一对夫妻，而是两位强势的军官。

“大臣！”私人秘书早已等候在办公室外，看见克莱恩后一边开门一边做快速汇报。“布莱兹上校发的急报，联邦军队疑似没有全部撤出赫尔曼星，星球政府报告说警方近几日发现多例形迹可疑的人，还有一些动机不明的暴力案件，赫尔曼政府委员会怀疑这些人是联邦军假冒的，警方正在抓捕核查。昨天星域边缘出现异常信号，指挥部推断是联邦守护者星舰的信号。”

克莱恩越听面色越凝重：“赫尔曼星的问题有没有传来影像资料？”

私人秘书瞧了眼跟着走进办公室的木绯屿，见克莱恩全程没有别的表示，于是默认木绯屿现在的身份是军事顾问，而他说的这些军情消息不是特殊机密，原则上军事顾问可以知道。

“有，已经发送到你的工作终端上。”

私人秘书是纯文科生，完全不懂军事，不过他处理文职工作十分到位，在等待克莱恩从皇宫出来的时间里已经整理好前线汇报的全部情况，做了文字说明。

克莱恩迅速打开终端找到前线传来的视频播放，然而他只看了几十秒便转动屏幕，神色沉重问道：“绯屿，可不可以帮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虫人？”

木绯屿望着屏幕蹙起眉：“如果不是近距离接触，我……”

隔着屏幕怎么认？

天道都没这个技术！

“我知道。”克莱恩说，“没关系，这不是审判，不需要断定是或不是。你眼力很好，我想听你的意见。”

私人秘书惊讶地张张嘴，不太确定接下来的话是不是他能听的，他又该不该做记录。

大臣没有让他离开，那应该是按规定做的意思吧？

私人秘书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开始写会谈记录，将大臣夫夫两人的对话当做正儿八经的工作会谈，军事商讨写下来。

视频是经过剪辑的多段监控视频，正在播放的视频里的人正在街上行走，突然从镜头外冲出一个人徒手攻击向行人。

接下来的视频多半也是类似的动机不明的暴力犯罪，主要为各种各样的袭击事件，且受害者没有明显的指向性，疑似为无差别攻击。

木绯屿耐心看完，抬眼注视克莱恩：“他们的状态你可能亲眼见过。”

克莱恩一愣。“什么时候？”

“我不确定。”木绯屿又摇头，“我不能只看这个甄别出虫人。”

他说得含糊不清，克莱恩一度以为是他的帝国语不够好才没法准确表达。直到听见了崽的声音。

【他们的样子好像得了疯病，会不会是魔气……魔&*￥%侵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克莱恩对于这种声音总是不能每个字都听得清楚。但他直觉那些无法听清的部分一定非常重要。

木绯屿见他困扰，主动提道：“我做了可以检测仪器，监察会正在用，可以把仪器送到赫尔曼。”

克莱恩重新播放视频，再一次仔细观看，并说：“运送过去需要时间。只是虫人的话还等得起，赫尔曼警方的武装足够应付少量虫族。但如果这是联邦军的计划。”

他忽然暂停画面，指出屏幕中的一人：“这个人行走跑动时左手自然摆动，但右手时不时掠过腰间。人下在意识的举动会暴露习惯，右手保持在腰侧的动作一般是受过快速拔枪训练，这个人的习惯性动作不加掩饰，很大可能是军警。”

克莱恩边说边将此人截图标记下来，准备传回赫尔曼星让当地警方核查此人身份。

“少数可能是联邦特勤局的人。”克莱恩曾暗地了解过联邦特勤局，“特勤局的职业特工会保留这种训练习惯。很打眼，但特勤局主要工作是安全问题，比起隐蔽，能够快速拔枪射击更重要。”

就是说联邦特勤局主要干保镖和杀人的活。工作方法和主要工作方向与帝国军情处、情报部不同。

然而再如何不同，联邦特勤局特工出现在帝国的赫尔曼星球上只意味着一件事。

“艾雁石撤离退至边境是在等援军，联邦军部在赫尔曼星另有布置。虫族……虫人……”他猛然按住桌面，“第一军团！冯焰和第一军校联合做过的虫人实验！”

虫人实验？

木绯屿和小天道皆愕然。

小天道传音的声音里都透着不敢置信：“爸爸是说联邦把虫人实验制造的怪物扔到赫尔曼星？袭击人的虫人是人为制造的，所以看起来比魔气搞出来的变异虫疯，看着就不像人……他们才是疯了。”

“联络布莱兹上校！”

私人秘书还没动作，他的工作终端忽然接到前线指挥部通讯，克莱恩正想要联络的布莱兹上校出现在通讯另一头。

“赫尔曼前线指挥部，一号卫星指挥处联络。自今日上午起，赫尔曼星球多处爆发袭击事件，袭击者情况不明，外表具有虫族部分体征，赫尔曼星人伤亡情况正在统计，预计超过千人。十一分钟前联邦军俘虏邢以芮突然要求谈判。”

克莱恩霍然起身。

第172章

“布莱兹上校。”克莱恩来到镜头前直面布莱兹参谋，“把袭击现场的画面传来。我在你之前传来的视频里标记了可疑人员，请赫尔曼星警方协助核查其身份，我怀疑此人是联邦特勤局特工。另外……安排邢以芮与我通讯。”

对面明显惊愕了，“司令官，联邦的援军似乎到了，关于赫尔曼星球上的事是不是……”

“我要和邢以芮谈话！”克莱恩一字一顿道。

“是。”布莱兹上校只得听从指令。

听见老熟人的名字，木绯屿不由去观察克莱恩的神色，提及过去的“好友”，克莱恩脸上不见一丝怀念或纠结，而是显而易见的愠怒。

木绯屿意识到邢以芮必定做了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当初婚礼前讨论婚礼策划时，克莱恩便将邢以芮作为婚礼重要宾客介绍给他，那时的克莱恩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讲述对方的家世，说出“我们是朋友。”

然而正是那时候克莱恩的“一如既往”的神态语气才令木绯屿心生怀疑。

当时他们两人已经结婚领证好几日，木绯屿已然看出克莱恩在外是一个表面世故圆滑，内里狡诈城府深，实则在他面前坦诚一切算计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在提起自己好友时，首先介绍对方的家世，说明他们的友情产生于曾经共同的经历，但全程维持着在外面对其他人时的表情。

克莱恩几乎将“算计”二字烙在了邢以芮的名字上。

刚从修真界归来不过几日的魔尊几乎是下意识就认为此友非友，而是因利益所必交之友。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木绯屿发现克莱恩果然一直在利用邢以芮。

从塞卡星事件，到荒星事件，最好到他们离开联邦前的假死脱身计划，每一桩均将邢以芮算计其中，利用其家世、其性格、其人脉达成一定的目的。

克莱恩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而今天，这个曾经彻头彻尾利用邢以芮的人表达了对邢以芮的愤怒。

木绯屿眼里的克莱恩从不是如此“险恶”的人，他不会说自己有愧于邢以芮，他们站在敌国的立场上，克莱恩对邢以芮愧疚岂不是打自己国家的人的脸？克莱恩不是那种虚伪的人。同样的，他也不会因为立场问题而憎恨怨怒邢以芮，毕竟利用算计对方是客观事实，对于真心将“蓝佑”当做好友的邢以芮，他就是恶人。

私人秘书观察了克莱恩的脸色，不想触怒处于怒火中的上司，小心翼翼问：“大臣，接下来我应该在场吗？”

指挥官与前线参谋连线，肯定涉及到对前线军队的指挥布置，原则上前线的作战安排会向国防部作报告，但那不是说他一个私人秘书能够旁听前线的作战会议，事无巨细每一条军令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能混到部门核心的公务员说话向来是谨慎的，尤其是做到首席秘书的人，别的方面或许有所欠缺，但他一定拥有不能轻易让自己担负责任的品质——时刻不忘远离会让自己加班、负政治责任的选项。

“不用，指挥部事后本身就要写报告上报国防部，你在现场能了解得更全面。”克莱恩原本就不是执着于程序的人，比起程序正义，他更注重真相。

让其他人也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而愤怒。

“通知伊迪丝，让她也来旁听。”克莱恩说，“你做好谈话记录。接下来我既是以前线指挥的身份，也可以是以国防大臣的身份。”

木绯屿一看克莱恩不仅不支开外人，反而把常务秘书也招来，他自认为是内人，自然更不可能回避。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坐好。

小天道化身毛绒球从魔尊口袋里悄摸钻出来，竖起毛毛听。

它也算是克莱恩与邢以芮这段充满讽刺的友情的见证者，它好奇它爸爸和邢以芮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很快一号卫星上的指挥处重新接通通讯，为显示对指挥官的尊重以及对敌军俘虏的心理压迫，邢以芮被带到了审讯室，被镣铐扣押在椅子上，隔着一条审讯桌，克莱恩的影像透过专业仪器全息投影在对面的位置。

私人秘书也将这一边的投影功能打开。

克莱恩坐在帝都政府厅国防部的办公室中，邢以芮被迫坐在赫尔曼一号卫星的审讯室里。

隔着遥远的距离，曾经表面上互相托付后背的故“友”再一次相见、对话。

克莱恩眉眼间压着怒火，但他所磨炼出的职业素养让他克制住了情绪，他是清醒且愤怒的。

邢以芮在对面一见到克莱恩的脸就笑了。木绯屿觉得他笑得活像电视剧里的变态反派，眼神不再是清正或不屑的。

小天道沉默了瞬，传音道：“他好像变态鲨人魔……我还是比较喜欢他以前高不可攀看不起O的样子。”

木绯屿亦是惊讶：“以他的脑子，他居然能……变态？”

小天道：“？？？”

不是，魔尊到底对邢以芮有多大的不满啊！

再不济也不至于被认为笨到不会在经历那么大挫折和家庭变故后连黑化都不会吧？

天之骄子，一朝家破人亡，家道中落，自身遭受诬陷深陷泥潭，于是为了洗清冤屈奋发图强一路晋级打脸看不起他的人。这是修真界最无趣，却也最令那些行凶的强者忌惮的故事。

或许它不是故事，而是修真界一次又一次发生过的现实。

“我才说完要谈判，你……你们口里的指挥官就来和我视讯通话了？”邢以芮的外表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复当年那个元帅长孙的贵气优雅、锐意进取，他的眼神是魔尊曾在无数魔修脸上见过的偏执、极端。“看来赫尔曼星上的行动很成功。哈哈哈哈……”

邢以芮发出反派标准的恶毒笑声。

一朝从云端坠落的人有的确实如这类故事中所说自强不息，洗刷冤屈，重铸家族或宗门荣光。

然而更多的人是无法再保持过去的善与义，承受不了打击而入魔才是人之常情。

人心就是如此脆弱又坚韧的东西。

“联邦第一军团前军长，现任元帅冯焰过去十年内曾与联邦第一军校联合于编号γ-01秘密展开非法人虫基因融合实验。”出乎意料的，克莱恩开口说的全是官方化叙事。

他在向不了解冯焰支持过非法实验的人介绍情况。

“赫尔曼星球上这些动机不明、出现虫族体征的袭击者是这项实验的结果，对吗？”克莱恩将布莱兹上校刚刚传送国防部的现场视频播出来，让连线另一边的邢以芮也能观看。

按照他的意思旁观和做谈话记录的两位秘书均被那充斥着血腥暴力的一幕幕画面深深震撼。

文管集团是处于帝国社会中上层的精英阶层，两位秘书家境优渥，因而从出生起就生活在相对和平安稳，远离战争的地区。即使他们在国防部工作，工作中不免接触到来自战场的记录仪拍摄下的画面，但他们亲眼见过的最血腥一幕不过是在医院所看见的一张人皮。

视频里这些画面，比起残酷的战场，似乎也不算什么？

木绯屿在修真界见过比这更残忍的，心理变态的魔修动辄拿人炼药，再者虐杀屠戮凡人炼魂造器。哪一个名声在外的魔头手上没有沾满人类自身的鲜血？哪一个有名有姓的魔修没制造过血案？

就连木绯屿自己也杀过数不清的人、妖、兽。

且不论他们杀人的原因，但论手段和血腥残忍程度，赫尔曼星上正在发生的怪物袭击事件是比不上社会更为扭曲的修真界的。

在修真界一千年，做了五百年魔尊的木绯屿已经失去了对人类的同理心。他不会为这样一幕幕动容，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小天道对人类在自相残杀时的创造力感叹，看克莱恩隔着星海与故人交锋。

“邢以芮，是你将非法实验制造的怪物投送到赫尔曼星，你把恐慌、死亡带给了赫尔曼星的人民！你制造了针对平民的杀戮！！”克莱恩最后几乎是压着嗓子沉重斥责。

人虫实验造出的怪物和魔气污染下变异的虫族截然不同，克莱恩在荒星研究所里亲眼所见，亲手斩杀过。这些东西根本不该称之为生物，但它们就算是一堆一堆肉块，却能蠕动着移动，捕捉、追逐活人。

研究所里的多半是失败的实验体，唯一具有半人半虫较为完整外形的实验体堪堪睁个眼研究所就被冯焰给炸了，那个实验到底研究出了什么东西帝国情报系统至今仍不清楚。

现在大约能弄清楚了，它们就是正在赫尔曼星上肆无忌惮的，无差别攻击着所有人的袭击者。

“我？”邢以芮停止了他邪恶反派的大笑，挑眉看着一脸沉重的敌国指挥官，心中无比畅快。“为什么认为是我？我只是上将手下一个小小中校，帝国的指挥官凭什么说是我？”

不等克莱恩回答，他就自己笑得肩膀颤抖：“哈哈

，不过你猜对了。这个行动计划是我制定的。艾上将是个好人，他绝对不会同意这项行动。所以是我瞒着他向元帅提的。我会为联邦赢得胜利！我会证明我绝不是靠爷爷才能坐到上校、军团长副官的位置！”

愤怒中的克莱恩：“……”

木绯屿：“……”

两位秘书：“？”

小天道：“我觉得……他的脑子或许、可能、确实……他好像还没有我聪明。”

木绯屿：“……”

比小天道更笨的评价，挺侮辱人智商的。

但邢以芮值得。

第173章

“所以，帝国军的这位指挥官，你要怎么做？”邢以芮恶毒地笑着，“只要你下令帝国军放弃赫尔曼，你关心的那些平民就不会再遭受袭击，不用恐慌和面对死亡。哈哈哈哈，是放弃你口里的平民守住现在的胜果还是认输保住赫尔曼星的人？帝国将军，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邢以芮的眼里充斥了对待敌人的残忍以及对“胜利”的渴望。邢以芮已然是彻头彻尾的战争狂热分子，他终于成为了他曾经所瞧不起的政客们那样一心只有利益的人。

现在的他根本不是为了联邦而战斗，而争取战争胜利。

他的目的是在赫尔曼星打败帝国，取得战斗胜利，以向联邦人证明他并非依靠自己的元帅爷爷才能年纪轻轻连年晋升。他有了极其明确和功利性的战争目的。

这就是利益。

邢以芮正在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择手段。

克莱恩为这样的敌人愤怒，也为这个曾经前途无量的年轻军人、同窗失望、遗憾。

社会现实似乎总是在抹灭理想主义者的纯粹、正义。

而克莱恩自己就是将邢以芮推向这个深谷的最大出力者。

但克莱恩不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这个错误。

克莱恩在联邦进行的一切间谍活动从未出自私利，他效忠自己的祖国去破坏敌国，他不择手段是为了保护他背后千千万万的帝国人。

他同情敌人，又该如何面对正在赫尔曼星球上遭受联邦袭击的同胞？

若说错误，他错在没能更准确的评判邢以芮这个人，在利用算计对方之后，没有做好后续工作，离开联邦就彻底放下了间谍工作，以至于疏忽了邢以芮心态转变后会否对帝国造成重大影响。

克莱恩很快理好思路，直面怀着恶意等待看到帝国军在军事成果和民众之间二选一。

“将军，你可能得快点选，如果计划顺利，现在我国的援军应该已经与艾上将汇合了。”邢以芮不断向克莱恩施加心理压力，“再晚一点，我们的反攻就要开始了，等重新占领了赫尔曼星球就用不着你们帝国军再选了。”

邢以芮知道战果是克莱恩之前亲自下的命令，他故意让邢以芮知道艾雁石为了支援营救他不断派舰队进入一号卫星的埋伏区，为他损兵折将，以攻破邢以芮本就不坚固的心理防线，挖出更多关于联邦军的情报。

如果这些似乎成为了回旋镖，全部打在克莱恩自己身上。

常务秘书不懂军事，但非常懂权利斗争，他看得出邢以芮的恶意。

不论大臣选什么，都将背上一口巨大的黑锅，光是下议院那群做职业杠精的反对党议员就够克莱恩头疼了。何况内阁和民权党还有一大票人看着呢。

最好的结果是国防大臣辞职，克莱恩降衔远调到某个部队。最差的结果，自然是背上全部来自国民的骂声，被送上军事法庭。

常务秘书张了张口，不知该不该吭声。

私人秘书的关注点却稍稍偏了，他左瞧瞧克莱恩，右瞧瞧木绯屿，愕然发现克莱恩在和联邦俘虏说话时并没有戴上翻译器，克莱恩听得懂联邦语！而大臣夫人耳朵上戴的似乎是国防部去年为军方采购的最新款翻译器？

私人秘书挠头，十分疑惑为什么以前没注意到大臣夫人疑似在使用翻译器？

所以夫人为什么需要翻译器？

赫尔曼星人也说帝国官方语吧？

“拿平民做要挟……”克莱恩将视频暂停在一处画面上，画面中一位成年人正抱着他肢体残破的孩子。

孩子才两三岁大，一个长着膜翅的人虫钳子般的口器死死咬在孩子胳膊上，咬合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这个成年人面对撕咬着他孩子的人虫却只能无助地大喊大叫和毫无用处的推拒。周围的人不敢上前，或者说上前也没用，因为这只人虫会在几秒后松开口器，咬破这个成年人的喉咙。

克莱恩将画面暂停在此，沉默地注视邢以芮。

邢以芮那边能看到他的投影，在他影像旁边就是播放视频的屏幕。然而邢以芮始终没有将视线投往过屏幕。

邢以芮在回避。

“你的计划正在制造成百上千桩令平民死亡的恐袭。这是战争罪行。”克莱恩严厉说。

邢以芮虽然变态了，但性格上仍如过去那般情绪化，一点就炸。他激动地大声道：“罪行？那你们帝国呢？！你能准确说出我们荒星的编号名那你一定清楚前年在荒星的军校演戏发生了什么吧。你们在我国的星球上屠杀无辜的学生！那就不是罪行吗！！！”

那件事军部原本甩锅给反联邦犯罪组织了，结果帝国突然跳出来宣称对事件负责，狠狠打了军部脸的同时大肆宣扬一番帝国对联邦的仇恨、报复，展开了意识形态上的一次战斗，让联邦当时执政的和平党头疼，让自由党捡漏针对和平党。

邢以芮看不明白背后的博弈，可他当时参加了军部决议前的紧急会议，为自己爷爷和各位军团长为了军费而中止调查、在明明怀疑帝国的情况下坚持甩锅给反联邦组织的行为大受震撼。并且因此对从小崇拜的爷爷有了失望心理。

而邢家的噩梦，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邢以芮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和失望，军部里几乎全是人精，将他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于是后来陷害他时，大家对于他“不满自己爷爷”这条没有提出异议。

邢以芮确实是不满邢元帅的。邢元帅的政治斡旋行为令年轻气盛的年轻上校震惊和失望。

合乎情理，合乎逻辑。

面对对方的斥责诘问，作为该次行动现场指挥的克莱恩没有辩解，没有激动。没有陷入对方的节奏去讨论预备役在实战演戏时是不是平民，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反倒是旁听的两位秘书差点激动了。在他们看来，那次行动严重打击了联邦军的威信、形象，又一次撕开了联邦人虚伪的嘴脸，他们都觉得十分解气舒爽！

他们忍不住在心里反驳，赞扬帝国军方取得过的战略胜利。

军方的人嚣张是嚣张，可在保家卫国、与联邦抗争上真的非常争气！前国防大臣元帅阁下甚至亲自出境录了那段在联邦星网上播放的视频。

“是你们联邦制造了我们一个又一个帝国军人。”克莱恩沉声说，“星自两国百年战争史是联邦人的罪行史。”

他在帝国学过历史，也在联邦读过历史。

两个国家对帝国建国前后的历史记述有所出入，但真实历史永远无法被掩盖。甚至于真实的历史记录资料能够在联邦第一军校的图书馆里找到。

科技发展让抹去一件事变得更困难了。

有大量图文视频资料存留下来，也有大量研究持续发表。

在联邦，尤其是精英教育下的人其实是清楚帝国建国前那段历史的。

如同邢以芮在这段话面前的沉默。联邦人选择了沉默。

精英教育培养的中上层人是联邦的权利阶级，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不会“反联邦”，除非那能给他们带来比支持更大的利益。

权利阶级拥有的越多，便越舍不得失去。人就越自私，越自利。

“因为‘种族主义’，联邦的极端派发动种族清洗行动，超过一亿人直接死在那段时期，被他们虐杀残害。我们帝国人的祖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逃出联邦领土，建立另一个国家。但联邦的迫害没有到此为止。”

小天道吓到炸毛，紧紧贴在魔尊衣服上说：“星际人好可怕，因为一个什么主义就能杀这么多人啊？人类自相残杀还会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原因吗？”

天道看待人类，只会把人当做一个物种，它不太能理解人类自己给自己分品种的“种族主义”。

但这种理由魔尊可太懂了。

木绯屿嗤笑传音回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爸爸不是说过？联邦政客把联邦人竖切分化，A、B、O、B变O，各种取向癖好。只要打上标签，他们就是不同群体。穷人越分裂，富人的地位越稳固。不同族群共同争夺资源，自然排挤其他族群。”

这种排挤和防备，在修真界犹如真理。

修士们防妖、防兽，更防人。

可以说修真界对于修炼资源的争夺之激烈，导致了比克莱恩所讲述的两国历史上的黑暗时期更残酷、血腥。

修真界里，一人屠一城算什么？魔修屠凡人算什么？他们正道修士不也在秘境里斗得你死我活！

剥开主义的外衣，本质就是掠夺。

“帝国军人不是为了战争而存在，我们是为了结束战争，迎来和平而战斗。”克莱恩说道。

他在联邦冒着生命危险进行活动，他不遗余力撬动联邦政权削弱联邦国力，目的不是建功立业，不止是为帝国赢得胜利。

他十六岁的时候还没有想这么多，单纯就是想参军，想如祖辈一样保卫国家。但今日在邢以芮面前的这个克莱恩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常务秘书大受震动，惊怔地望着肃然的克莱恩。

——这就是他们帝国不到三十岁的国防大臣。

克莱恩是破晓晖光。

克莱恩的理想是帝国建国时期无数祖辈的理想。

他和他们一样，都是将光明和未来带给帝国人的人。

而常务秘书她自己呢？

她和这座政府厅里上万公务员和各位大臣们呢？

当克莱恩在这里面对联邦人提出的残酷的二选一难题时，首相、内阁、重要议员们正在皇宫出席女皇举办的庆祝宴会，穿着体面的正装礼服，举杯交谈。

这位钻营半辈子，在政治核心汲汲营营的公务员脸颊发热，心中的震动久久不散。

比她更年轻更稚嫩的私人秘书已经目瞪口呆。

小天道：“爸爸超帅！”

木绯屿却慢慢攥住了衣摆。

第174章

“你问我怎样选择，在回答之前我要先问问你。”克莱恩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出了什么振聋发聩的发言，他紧盯着被震慑住的邢以芮说，“你以什么身份和我谈判？”

邢以芮顿时如被一巴掌扇在脸上，气血上涌，羞愤不已。

对面的是有着少将军衔的帝国指挥官，拥有本次战役中赫尔曼驻军与支援军队联合指挥权限。而他邢以芮呢？

他是一个法律上洗脱了嫌疑，但在军部其他人眼中不再有前途和价值的中校。

即使邢以芮再不愿承认，失去邢元帅的邢家已是上流社会人士口中的“落魄”家族。作为邢元帅的长孙，从他被卷入元帅遇刺案时起，他就不再是能撑住家族，继承邢元帅人脉、政治资本的人选。

邢以芮是一颗被厌弃了的废棋。

更不幸的是一向讨厌政治的邢以芮本人没能看透这些本质，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提升自己的价值让他和邢家继承邢元帅的“遗产”，重新回到联邦的权利阶级。

邢以芮犹如困兽，慌不择路找到了一条更加错误的道路——做别人手里的刀，不能重铸邢家的荣耀，相反只会令他在其他人眼里变成彻头彻尾的棋子，成为别人权衡利益时的价码。

常务秘书摇摇头，悄悄跟私人秘书吐槽：“咱们大臣杀人还要诛心。”

私人秘书狠狠点头，看邢以芮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不懂军事的两位公务员确实不明白军事战略上的输、赢，但大学专业为古典语言的他们非常懂说话的艺术。更懂政府厅里的话术。

什么二选一啊？

对面给了选项，就一定要选吗？

还有联邦的艾上将是个好人？

笑死了。

他们不用去翻军情处关于艾雁石的档案就知道，能够混到上将衔的实权将军，能在联邦军部高层占据一席之地，稳坐军团长位置，甚至有资本竞争元帅位置的人会是“好人”？

联邦军的军团长如果是“好人”，那他们就是道德圣人了！

可在政府厅里工作，首要抛弃的就是道德，政府厅中的公务员、大臣，谁不是道德真空？

难怪邢以芮有个元帅爷爷最高也只混到上校位置。

反观他们的大臣，和邢以芮似乎是同龄人吧，却已经是能够不受他们糊弄、无法驯化的国防大臣。

“按你的说法，艾雁石对计划不知情，那么假如我选择保住赫尔曼星人下令帝国军后撤，你们要怎样中止正在赫尔曼星上发生的袭击？是那些怪物身上有自爆装置，还是让艾雁石的军队去星球上猎杀怪物？”克莱恩问得尖锐。“你有权限指挥中止袭击，还是有资格调动艾雁石的第二军团？你只是一个军衔中校的军长副官。”

诛心之言，不怕过分，就怕不够扎心。

邢以芮再也无法忍耐这样的羞辱，额头青筋暴起，咬牙狞笑：“呵，你在虚张声势。如果我是你现在最好尽快做选择。毕竟你在这里每拖延一分钟，你们帝国就会多死很多人……不，平民。”

克莱恩颔首：“我明白了，你只是想出了这个恶毒计划的棋子。人虫基因实验是别人做的，批准计划的别人，你根本无权左右。我会找真正有资格谈判的人谈。而你……应该上军事法庭，你的罪行应该受到法律审判。”

克莱恩结束了与邢以芮的通讯，通知布莱兹上校说：“十分钟后召开作战会议。”

“是！少将。”

两位秘书一听连忙起身离开办公室。前线指挥部的作战会议不是他们国防部现在该听的，涉及到一些军事部署在执行生效前必须保密的原则。

木绯屿见状也站起来，揣着小天道打算离开。

“绯屿。”克莱恩却喊住了他，“你是国防顾问，而且是虫人方面的，下面的会议需要你的意见。”

木绯屿慢慢坐了下来：“你要回前线了吗？”

克莱恩拖着椅子到木绯屿面前坐下，这一次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联邦军没有完全离开帝国星域，我当然需要在战场。不过什么时候走开完会才能确定。在路上通讯不稳定及时，我可能错过前方的情报，耽误时机。”

木绯屿垂下眼，不去看克莱恩的眼睛，“我也想去。”

克莱恩错愕。

“不是去帮你打仗。我……我去查虫人。”木绯屿紧紧揪着自己衣服，手上的小动作暴露了魔尊内心的忐忑。

短暂的沉默之后，克莱恩说：“我也不想你参与进我们两国的战争里。”

在克莱恩的认知里，木绯屿是联邦人，离开联邦已是一种背叛，如果再偏帮帝国，对联邦人对木绯屿本人都不公平。克莱恩不会让木绯屿为难，更不会因此指责他，逼迫他。

闻言木绯屿怔怔低头，望着地板出神。

绯屿魔尊纵横修真界多年，从未如此敬佩过一个人。

克莱恩对他当真没有一点利用之心吗？

失去木家的财富人脉，克莱恩对他再没有利用的想法了吗？

如若克莱恩请他帮忙，他可能无法拒绝——帮助帝国驱逐联邦军，甚至是攻打联邦。

木绯屿不会打星际时代的仗，但他可以成为战场上最锋利的剑。不会驾驶机甲操作星舰不要紧，论起杀人，没人比魔修更擅长了。

一个没有价值的omega对克莱恩而言究竟是什么？

木绯屿不解、茫然。

他看向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慢慢道：“我也不喜欢打仗。讨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规则。”

克莱恩细细观察他的神情，皱起了眉。

敏锐如克莱恩，不可能发现不了此时的木绯屿是投入了感情说这些话的。

木绯屿是有感而发。

那么问题来了，他家omega为什么有感而发？

在木绯屿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元熙……又究竟是什么？

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团团裹住了木绯屿和他身边的东西，令克莱恩好奇、沉迷，同时踟蹰不前。

克莱恩想探究，又不敢逾越。

“谢谢你，绯屿。”克莱恩拉住木绯屿的手轻轻握住，“虫族是全人类的公敌，不止帝国人，联邦人也会感谢你。”

第175章

“正在赫尔曼星上发生的一系列袭击事件是联邦的阴谋。大家已经看过审讯邢以芮的录像，你们有什么想法？”克莱恩在作战会议上询问众人。

与会者最低是校级以上军官，包括赫尔曼驻军原司令、参谋，支援军队临时指挥等。以及经过克莱恩整编后的几个舰队舰长。

“我有个问题。”元帅派系的菲洛米娜中将率先发言，“请问这是军事会议还是什么？”

脑子转得快的人面面相觑。

“当然是。”克莱恩耐心回复。

菲洛米娜立刻一指木绯屿的影像，不客气道：“那他是怎么回事？我没认错的话，他似乎是你夫人，一个omega吧。他凭什么列席军事会议？凭他是你老婆？”

菲洛米娜对克莱恩的偏见极大，因此对木绯屿态度十分恶劣，将轻视写在了脸上。

除了菲洛米娜的忠心下属，其他人纷纷沉默，事不关己旁观双方争执。

克莱恩看向菲洛米娜，用肯定的语气强势道：“木绯屿是国防部虫族问题的顾问，赫尔曼星目前正在遭受的袭击与虫族有关，他列席会议有问题？”

菲洛米娜一脸不信：“顾问？他？一个omega懂什么虫族？他认识虫族不同种类，知道它们的弱点特征吗？他能给出什么建议？”

“菲洛米娜中将，你一直在驻地基地是不是没看过国防部的相关文件？”一名少将问。

菲洛米娜瞪向对方。

少将耸耸肩，一点不怵她。显然这位少将不属于元帅派系，也不属于赫尔曼驻军部队，所以他敢呛声军衔比自己高的菲洛米娜中将。

克莱恩指节敲击桌面，“咚咚”声犹如叩击每个人心扉上。“你们拖延的每一分钟都有赫尔曼人在联邦的阴谋中受伤死亡。”

大义的旗子举出来，菲洛米娜只能偃旗息鼓，其他人则继续默不作声。

他们不说话，木绯屿却出声了，他冷冷瞟一眼菲洛米娜，说道：“实验制造的人虫没有生命，没有智慧，不能保持外形。先检查它们有没有精神力。如果有精神力，可以用你们杀虫的办法对它们。”

大家没想到木绯屿一张口就是谈正事，似乎全然没有受到菲洛米娜质疑的影响。

指挥官夫人脾气这么好的啊？

克莱恩点了下头追问：“那如果没有精神力呢？虫族并不是每个种类都具有精神力。”

木绯屿转头看他：“不管是什么，火烧成灰就死了。”

克莱恩完全没想到木绯屿的意见是如此简单粗暴，连其他人都听得直瞪眼。

木绯屿眨眨眼不说话了。

克莱恩见状再次询问其他的看法：“处理虫人怪物的具体措施交给赫尔曼星球政府和警方，我们现在急需讨论的是怎样应对联邦军接下来的行动。”

一名舰长表态说：“不管是放弃赫尔曼还是撤退，我听指挥。”

紧接着立刻有人反对：“怎么可能放弃赫尔曼星的人？！帝国军人决不能放弃帝国的人民！”

“我想到了人类战史上一个著名的电车难题。”后勤参谋说，“两条轨道上分别捆绑一个人和五个人，列车只能在这两条轨道中选择一条行驶，所以要么杀死一个人，要么杀死五个人。现在联邦给出的两个选择……不管我们选什么都是输。”

“联邦人太阴险了！”

“这个邢以芮必须判死刑！！”

在大家对联邦咬牙切齿的声音中，菲洛米娜说：“我绝对不会放弃赫尔曼。”

其他人立刻静下来。

最初赫尔曼星失守，不就是因为菲洛米娜率领驻军撤离才让联邦军占领赫尔曼星的吗？

她现在摆出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

菲洛米娜看见其他人讥讽的眼神，握紧拳头为自己辩解：“不是的，之前我们不据守在星球上是想把联邦人引到太空作战，我们没有放弃赫尔曼星的人……”

“将军，别说了。”赫尔曼驻军原参谋长布莱兹上校小声说。

菲洛米娜狠狠咬牙，看向他们现在的指挥官。

面对电车难题这样的两难选择，她不相信有人能够完美解决。上一次她决策失误，弃守星球导致联邦军占领赫尔曼，虽然保存了驻军的大部分实力，但也将“大败”的耻辱烙在了她的军队番号上。

而且以现在的情况看，她们的后退并没有让赫尔曼居民避免战争带来的死亡。

“不能做选择。”之前讽刺菲洛米娜的少将说，“一旦陷入敌人的节奏，我们就彻底失去在战场的主动权。我提议先弄清联邦投放的怪物数量和杀伤力。顾问给出的建议挺好，按照杀虫族的方法杀光它们不就好了？布莱兹上校，根据联邦军占领赫尔曼时期的情报能不能推测他们到底带来了多少这种怪物？”

布莱兹上校连忙去调前期的情报文件，额头冒汗说：“准确分析需要时间。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只分析邢以芮的话，敌方指挥艾雁石不知情的话，要瞒住他的情报他们应该不能携带多少怪物。根据顾问的说法，这些怪物不能稳定维持人形外表而且没什么智商，让它们伪装成军人难度太大了。”

一直认真倾听众人看法的克莱恩此时终于说：“邢以芮是联邦政治斗争里的一颗弃子，他没有太大权力。这个阴谋的背后是联合第一军校做非法实验的第一军团和联邦现任元帅。现在的第一军团长是冯焰前副官，他的心腹。布莱兹上校，有没有情报确定援军是哪个军团的？”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容易答多了，布莱兹立即答道：“是第七军团。刚收到报告，领队指挥是第七军团副军长，寇月，军衔中将。”

克莱恩愣了下，寇月正是当年的荒星事件发生后主审他的人，此人是个审讯专家，军事方面的才能他不是特别了解。但寇月既然掺和过荒星事件，她背后的第七军团长显然是有意参与军部内争斗的。

“看来这次第七军团和第二军团联手合作了。艾雁石不可能对投送怪物袭击赫尔曼不知情。非法实验曝光时第七军团直接下场调查，整了冯焰的副官。邢以芮急功近利，提出这个把赫尔曼人当人质的计划，冯焰把他当背责的棋子，艾雁石想赢又不想背负骂名默认了他的小动作。”克莱恩迅速梳理出整件事，“二、七军团合作，打赢了就去撬冯焰位置，输了曝光邢以芮的计划，再次用非法实验攻讦冯焰，撬动他的位置。”

说来说去，对面的战争目的不单纯是攻占帝国星球或是打赢他们。

“我们的敌人要的是权力斗争中的胜利。弄清了他们想要什么，可以谈判了。”克莱恩说道。

第176章

联络上联邦军并不难，与艾雁石通讯谈判随时能够进行，所以克莱恩没有立即去找艾雁石，而是先着眼于控制赫尔曼星上的事态。军事会议结束后，他立即通知常务秘书进来起草提案。

木绯屿见他一心工作，安静离开了办公室，来到国防部给他安排的办公室里锁上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小天道。

“我们去赫尔曼星。”木绯屿说着慢吞吞整理起自己袖口。

“现在去吗？”小天道抖抖身上的毛毛，飘浮到空中。

木绯屿慢吞吞整理起袖口，“记得荒星上见到的实验体么？”

小天道一想起当初那些在地上蠕动的肉块便一阵恶寒：“咦~那些会蠕动的肉块吗？好变态哦。”

“你当时可有发现魔气？”

小天道整只球转了转，迟疑道：“不记得了诶，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魔气，我没注意。魔尊是要去救人吗？”

木绯屿默然。

他不是好人，他杀过数不清的人，可深陷黑暗的人总是经受不住光明的吸引。

一千年来，木绯屿头一次如此敬佩一个人以及对方的理想。

如果行善能够积攒功德，他想补偿克莱恩。

他从他身上汲取了那么多好处，他想偿还给他。

对方想要的和平他无法帮他得到，救人却没太大难度。

木绯屿掐诀给自身施加一道敛息隐身术，而后道：“走罢。”

小天道当即撕开空间。

越过遥远空间跨度的空间通道被打开，隐去身形的木绯屿大步跨过，瞬息间来到距离帝都星至少两日航程的边缘星赫尔曼。

这颗星球是他随克莱恩来到帝国的第一站，是他抛弃在联邦的身份，放下过去选择了那条与克莱恩相伴的道路的起点。

上次来时，他没有亲眼见过这颗星球上的风景，此刻他隐着身形，如一道幽魂穿行于这里的街道上、人群中，目光逡巡着无知无觉的凡人。

小天道同样隐去身形跟在他身边，看他肆无忌惮展开神识，搜寻联邦制造的虫人怪物。

几息之后，木绯屿倏然抬眼，眼中冷光与杀意倾泻，五指呈爪向远处一抓。

距此两个街区的地方，一群警察正在围捕一只露出凶相撕咬人的怪物，领队警察正在接听上级通知。

“军方刚刚传来消息，无故袭击人的不是人，是联邦非法实验制造的怪物，直接击毙，注意保护民众，不清楚这些怪物什么情况，尽量不要直接接触。另外国防部那边的建议，如果找不到能杀死怪物的弱点允许使用烈性弹药，让怪物变成渣。”

“军方派人来吗？”

“暂时没有……”

上司话没说完，这名警察就觉脊背一凉，心脏狂跳，精神力者的危机直觉令他浑身肌肉紧绷，猛然向前扑倒。

在他扑倒的瞬间，一根镰刀似的足肢横切而过其身体上方，若不是他警觉及时扑倒，此刻恐怕已被拦腰截断。他扭头看见这一幕，心中正要庆幸，就见从背后偷袭的怪物忽然飞速向后飞。

“？”

“队长没事吧？”队员边向他身边跑边抬枪射击有着一对镰刀状前肢的半人形怪物。

“等等！”队长阻拦不及，电磁枪射出的弹丸落空击中了旁边的建筑物外墙，突然飞速后退的怪物消失在街巷错落的屋檐背后。

队员懵了。

“不对头。”队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它不像是自己在飞，好像是被什么扯着飞的。”

队员茫然一瞬：“队长，它好像没翅膀……”

“之后你去调附近的监控。”队长回头对仍在围捕另一只怪物的警察大声下令：“上面有命令，直接击毙！”

之前他们以抓捕为主，因此束手束脚，这会儿有了新的命令，好几个警察同时掏枪瞄准怪物头部、胸部——他们认为的弱点。

一连串的射击声响后，围困中央的怪物倒下了，不停开合的口器停止了活动，身躯上数个位置被击中，呈现多个弹孔，孔洞中没有流出血液或是虫族身体里的汁液，而是渗出些许浓稠的黑色粘液。这些粘液堵住了弹孔，中弹的怪物全身开始肢体不规律颤动，接着四肢分别向不同方向蠕动起来，像是身体的每个部分各有各的想法一样。

“妈的！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他们居住在边缘星，见过联邦军队，也见过虫族，但从没见过被打成筛子还能动的东西。就算是虫族，只要击穿外壳防御也会死。

“起火了！”

蓦然有人惊呼。

眼看就要爬起来继续的怪物蓦地自燃，火焰顷刻吞噬整只怪物，面对熊熊火焰众人下意识退后，还没说上一句话，火焰便熄灭了，原地只剩下一堆灰渣。

“国防部那边的建议……让怪物变成渣。”

望着一地灰烬，队长咽了咽口水。

远处无人看见的木绯屿淡然道：“回去。”

小天道瞅瞅他手里拽着的锁链以及锁链另一头五花大绑的有刀状前肢的怪物，颤抖着毛毛问：“魔、魔尊不去杀其他怪物啊？”

木绯屿：“本尊杀得容易，众多怪物一灭杀，凡人如何看？”

凡人会如这边的警察们一样摸不着头脑。

面对如此怪异，凡人的怀疑如何打消？

木绯屿想帮克莱恩，所以愿意来赫尔曼星跑一趟，他说救人，却没说亲手救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木绯屿提了提手里的锁链，被绑缚一端的怪物发出“呵呵哈哈”的粗重喘气声。“这是人类自己制造的怪物，对它们有所提防更利于他们。”

小天道认真一想，无法反驳。

与魔气造成的变异虫不同，这些源于人虫基因实验的怪物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只要人类心中的恶念不消除，这样的怪物只会源源不断产生。自然产生的虫族若视为天灾，这些就是人祸。

人不绝，人祸不绝。

让帝国人研究透这些怪物，找出应对它们的方法，是最好的帮助。

木绯屿做了五百年魔尊，眼界思维并非常人。他若行善，绝不会是轻飘飘帮人除掉危险那么简单。

小天道撕开了回去的“门”，和木绯屿一道回到办公室。

回来后木绯屿首相用灵力捏了一个囚笼困住怪物，隔绝声音，手一抛将锁链缠到桌腿上，然后撤掉自身的敛息术。

“你留下，本尊去喊你爸爸。”

小天道鼓起圆鼓鼓的身体，落到办公桌上盯着怪物：“魔尊放心！”

木绯屿颔首离开。

另一间办公室里，克莱恩正在和常务秘书商讨草案的正式内容，国防部不是警务系统直属主管部门，也不能命令星球政府，他必须出示一份提案给内阁，让内政部配合指挥赫尔曼星警方，也要报告内阁前线的情况。

联邦人富含恶意的给出了两难选择，这件事必须让内阁知道，国防部不能自己背这个责。即使克莱恩已经有了应对计划，但事关重大，他无法独自做决定，国防部的上万名公务员也不可能让国防部背责。

“现阶段的战果是艾雁石处于失利，赫尔曼星得手又失手，第二军团在舆论上不占优势。揭穿他和第七军团的合作，联邦人很容易受阴谋论叙事的洗脑。正好用示威游行回报联邦自由党。自由党好不容易大选获胜一次，他们会比和平党更珍惜选票。”克莱恩向常务秘书讲述自己的思路。“冯焰不会坐视二、七军团联手谋夺元帅的位置，他会……”

说到一半时办公室门突然打开，木绯屿推开门直直望向克莱恩：“老公。”

常务秘书立即去看私人秘书。

负责安排大臣接见行程的私人秘书正在办公室里做谈话记录，外面其他秘书压根不敢拦大臣夫人，想到木绯屿另一层身份是大臣顾问就更不想管了，一个个埋头苦干，不知道在忙什么。

“抱、抱歉，我没安排好其他人工作……”在常务秘书严厉的眼神下，私人秘书主动反思。

好在克莱恩对木绯屿十分纵容偏心，没有训斥秘书工作失职，而是耐心问木绯屿，“什么事？”

“有个东西给你。”木绯屿不管有外人在场，直接走进办公室抓住克莱恩手就往外走。

克莱恩不假思索就跟着走了，并吩咐常务秘书：“稍等我一会。”

克莱恩不认为木绯屿会在他忙于工作时无缘无故打扰他，但也想象不到对方此时打断他工作是要带他去哪里、给他什么东西。

木绯屿将自己办公室的门打开一条缝，自己先钻了进去，克莱恩回头扫视一眼表面忙碌工作实则偷偷吃瓜的秘书们，没说什么，稍稍推开一些门缝，贴着门框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克莱恩便神色一紧，反手关上门并反锁，而后沉声问：“这是在赫尔曼星上的怪物？”

不用人介绍克莱恩就点破了绑在桌子前面的半人半虫怪物来历。

小天道传音赞叹：“爸爸好聪明！一猜即中。”

克莱恩听见了这道传音，面色愈沉。

自木绯屿离开他的办公室到现在才过去多久？帝都星距赫尔曼星有多远？

茫茫星海，原来对木绯屿而言只是一瞬的距离。

第177章

“是。”木绯屿观察克莱恩的表情，见他脸色不好，心里一慌。

他是想帮忙才去抓怪物的，若是适得其反，惹得克莱恩不高兴怎么办？

不久前才发表过什么授人以渔言论的木绯屿仿佛一只偷偷叼了邻居家金鱼的猫咪，狠戾的目光骤然投向捆得像粽子似的怪物，数十种消灭罪证的方法在脑中略过。

克莱恩的目光错开，挪到怪物后方桌子上，他随即走向办公桌，低头用指尖顺了顺毛绒球的毛毛：“熙宝。”

木绯屿：“！”

小天道：“！！”

他两谁也没想到，克莱恩竟无视那么大一只怪物，直切后排。

小天道浑身僵硬，险些炸毛。

来自爸爸的亲切招呼让它不敢动，却又忍不住对魔尊传音：“爸爸好像在羡慕我能撕开空间。可是爸爸的领域领悟了空间法则，这方面明明他比我厉害诶。”

说完它又跟着补充：“我爸爸永远是我爸爸，爸爸是最棒的！”

木绯屿：“……”

很好，很符合一个爸宝崽的脑回路。

但对于天道在精神力领域——空间法则上的评价，木绯屿不得不正视。

小天道虽然是它爸爸的脑残粉，时常发表无脑吹捧的言论，它对法则相关之事上的判断却是不容置疑的。它判断克莱恩的领域中的空间法则比天道意识因其本身存在的特殊性而具备的穿越时空能力更厉害，这意味着什么？

同样听到传音的克莱恩眼睫颤动，借着低头撸崽的动作遮掩了脸上的震惊表情。因为他的亲切呼唤和撸毛动作僵成一坨的小天道忽略了他的表情，也因此错过了发现这个小秘密的时机。

困扰克莱恩的谜团又增加了一个。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为什么崽会认为自己的能力不如他。

领域开启和维持状态消耗大量精神力，持续时间与精神力强弱成正比，而精神力恢复的速度显然比不上消耗的速度。况且领域有固定范围，领域所能覆盖的范围大小同样与精神力强弱相关。

按照崽的说法，他在精神力领域内领悟了空间法则，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他杀死虫后时感悟到那种规则就是空间法则。

领域里的规则自然是依托领域而存在，如此一来就存在极大的局限性。

那么元熙的能力呢？

有什么限制？

或是说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对于崽的担心盖过了对神奇能力的探究欲，他放开毛绒球拉开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下，拿起搁在桌面上的笔和记事本，撕下一张纸开始做记录。

“对于怪物你有什么发现？”克莱恩问。

木绯屿向桌前走近了些，观察到克莱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稍安，于是侧目瞥向怪物，“精神力屏障。”

克莱恩愣了下，随后会意，释放出精神力在办公室内贴着四周墙壁建立起隔音、防窥视的精神力屏障。

木绯屿右手背到身后，并指一划撤去灵力，被隔绝的怪物气息和如同破风箱的声音传出，由于在克莱恩的精神力屏障圈禁的范围里，克莱恩立刻收到了精神力感知的反馈。

奇怪的感知让他皱起了眉。

木绯屿瞄了瞄他的表情，坦白说：“它身上没有生机，我对它的判断是‘非活物’。”

接受星际科学认知教育的克莱恩无法理解这种叙事，“它能动。”

木绯屿蹙眉想了想，试图用星际时代的科学认知去解释：“无机物也有活性。”

克莱恩沉默了下，笔尖垂在纸张上方，迟迟无法动笔。

“绯屿，微观和宏观世界适用两套不同的叙事，还有物化生是三门不同的学科。”克莱恩按了下眉心，“我承认我对这方面知识匮乏，但你不要……你可以稍微不那么糊弄我。”

认真想要解释，这一次真的没有试图糊弄的木绯屿委屈瞪着他。

克莱恩：“……算了，你继续。”

明明怀疑木绯屿的认知和他处在两个世界维度，他为什么还要在这方面钻牛角尖？是他错了。

“它没有智慧，所以没有精神力。不会思考，行为全凭本能。”

克莱恩在照实记录下木绯屿这句话后提出了疑问：“但是它们袭击人的举动是最近几天出现，艾雁石的军队早在这之前三天就撤离了星球。我不认为联邦在军队撤离后还有投放怪物的能力。它们一定是跟随军队到赫尔曼星的。如果不会思考依靠本能行动，它们为什么能潜伏几天？”

木绯屿没有立刻回答或驳斥，而是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圈，最后从桌子上也撕下一张纸，对折几道后用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灵力化刃裁开纸张，然后放下外围的边角部分，展开中间的纸。

一个圆圆脑袋短小四肢的小纸人在他手中展开。

克莱恩困惑地看着突然展现童心玩纸的木绯屿，然后就听见他们家崽的一声惊叹。

【哇！纸#术！】

克莱恩又摁了下太阳穴，头部的胀痛感在提醒他，有些信息如同被设置了屏蔽词，他仍旧无法获取。

木绯屿将小纸人对着怪物一扬，纸人违背物理规律地直直落到怪物胸前，上半身完全呈现虫族形态的胸部在接触到纸片的瞬间骤然变化，霎时间幻化为人类的形态。

克莱恩愣住了。

他的眼睛看见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细瘦男人，其手臂细长得有些怪异，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人类的模样。而他的精神力感知告诉他，与他隔着一张桌子的不是人。

这一幕比他进门看见一只本该在赫尔曼星肆虐的怪物更加离奇和震惊。

第178章

是什么让一直极力否认自己特殊，自欺欺人般隐瞒真相的魔尊突然“露一手”？

这个时候最震惊的其实是小天道。震惊中它忘了传音询问和隐藏自己，整只球往前滚了滚，然后在克莱恩的注视下僵硬在桌子边缘。

小天道：“……”

木绯屿：“……”

毛绒球这一滚，不吝于魔尊的露一手。

关键时刻还是魔尊稳得住。

“风吹的。”木绯屿伸手一捞，当着克莱恩的面把毛绒球粘到自己军装衣领上，然后指着怪物说，“精神力可蒙蔽人感知。”

克莱恩稳稳坐在办公桌后，但轻轻颤抖的笔尖在透露着他的内心。他缓缓开口：“绯屿，法律对人体实验有禁令，所以暗地里的非法实验情况我不清楚。但在明面上……我们至今没有了解到在精神力领域之外，精神力者有这种能力。”

木绯屿面不改色：“我很特殊。”

克莱恩：“……”

以前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有精神力的木绯屿改口，模棱俩可糊弄，跟着道：“在你看来它是什么？可以试试用领域。”

克莱恩认真凝视他。

木绯屿撇开视线，指着像个纸扎人一样呆滞不动的怪物说：“看它。”

自从解契之后逐渐缓解了精神力与体质不匹配症状的克莱恩当真开启了领域。

为免引发政府厅建筑内的精神力监测警报报警，他控制着领域仅仅覆盖自己到怪物的一小块区域。

如此小范围的开启领域的情况只在他最初领悟领域时有过。不过感知领域中事物对他而言不算陌生，领域之内，一切事物将遵照领域之主的意志支配，受精神力控制。这是精神力者领悟领域的前提条件。无法构建完全受自己支配的区域，便不能构建出领域。

处在领域之外的木绯屿视角中则是，克莱恩和怪物以及两者间的一部分桌子突然像被画纸上的白色覆去，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小天道：“不见了诶！”

木绯屿：“神识探知不到。”

小天道惊叹：“领域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空间，难怪我在爸爸领域里藏不住。构建小世界的人相当于小世界天道。”

怪物再次现身现实，原本贴在它胸部的纸片飘飘摇摇坠落，怪物全身扭动着挣扎，牵动锁链发出窸窣碰撞声。

克莱恩紧紧盯着失去了幻象的怪物，“刚才在我眼里它是一个人，精神力感知中是它现在的样子。但在领域里……”

他斟酌用词，自己也不清楚是否有心理暗示的成份，“感觉很违和。它没有意识或思维。”

克莱恩在领域里试着去感知怪物，去构建规则控制怪物。如同他曾经在领域内构建“机甲无法启动”的规则，强行对木新南、艾嘉谊等人有救命之恩一样。

然后在构建规则的过程中他得到了如此反馈。

但这对于清理赫尔曼星上的怪物并无多少帮助。克莱恩需要的情报不是分析怪物是什么，而是它们的弱点、如何高效杀死它们。

他没有再询问木绯屿任何信息，如果能说木绯屿刚才就说了，而不会故意带偏他的注意，跟他掰扯怪物到底是不是生物的学术问题。

反正这只怪物不可能见人，他索性站起身，绕过桌子掰住怪物脑袋，用力一拧其脖子。

“老公？”木绯屿一愣。

克莱恩解释说：“我试试它的致命弱点。”

不用木绯屿说话，脑袋被拧180°的怪物仍在喘气和挣扎。

克莱恩的神色明显是意外和诧异的。木绯屿却是毫不意外：“不是活物，所以杀不死。”

克莱恩回身看向他。

“我猜切割成碎块它们还能动。和荒星实验室里的肉块一样。”木绯屿说。

克莱恩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木绯屿并不是刻意糊弄，而是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他信息。

他忽然心思一动，再次开启领域，用空间规则如同杀死虫后那样割裂怪物的空间，让怪物碎裂成肉块。捆缚怪物的锁链随着怪物一同破碎，哐哐当当砸落地上。

肉块果真如木绯屿所说没有失去“活性”，而是在地上蠕动起来。

克莱恩皱眉，再次使用法则，将它们切割得更细碎，怪物组织仍然不死，他就继续切，无限切割，直到肉块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它们终于不再动了。

克莱恩解除领域，露出地上一堆肉沫对木绯屿说：“每一次碎裂都会削弱活性，直到达到上限。在你看来它现在死了没？”

小天道积极探知答案然后传音：“死啦！爸爸好厉害！”

忽略掉后一句无脑吹捧，木绯屿照搬天道的答案：“死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克莱恩反身在纸上记录结论。

木绯屿垂眼瞅瞅地上散发难闻气味的肉沫，善解人意道：“你工作吧，尸体我处理。”

克莱恩笔尖顿住，“谢谢你，绯屿。”接着拿上纸匆忙离开。

办公室门阖上，木绯屿矗立在一堆碎末一样的肉块边，手轻轻一扬，一朵火焰跃到地上，点燃了碎肉。火焰致使空气温度上升，灼热感从木绯屿足尖蔓延，他的表情却在火光中依旧冷如霜雪。

灵火的温度远比凡火高，焚烧速度和程度亦快上千百倍，不过数十息地上就只剩一堆灰烬，一旁灵力凝成的锁链也消散了。

木绯屿掐诀施展除尘术，一眨眼连灰渣也没了。

小天道脱离了他的衣领，飞到桌子上开口问：“魔尊为什么给爸爸看纸咒术？我在修真界见过，你刚才弄的小纸人是纸偶，能幻化成人的样子当傀儡用。”

木绯屿走到桌后，在克莱恩几分钟前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凉凉道：“你在他面前动了。”

心虚理亏的小天道：“……”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在魔尊一家三口上也有所体验，尤其是在木绯屿和小天道身上——越是心虚说话越是大声。

小天道大声说：“是风吹的！我只是一只小毛球球，很轻的，风一吹就滚啦。”

木绯屿：“整间办公室笼罩了精神力屏障，无风。”

小天道：“……”

小天道蔫哒哒垂下毛毛，不敢吱声了。

木绯屿却忽然轻声道：“他不是傻子，骗不了的。”

小天道默然。

第179章

国防部的通知送达皇宫后，一场处处彰显皇室与贵族之享乐奢靡的宴会终于中止，首相火急火燎赶回首相府通知内阁开会。女皇则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召到寝宫，严厉训斥了他们。

“梅里莎，我对你很失望。”女皇沉着脸说。

梅里莎畏惧女皇的斥责，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瑟缩而委屈地低着头不看她。

女皇见状更加失望，一个认识不到自己错误的皇女连联姻的价值都不高，因为她很可能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拉拢伴侣的家族。

“林恩，你来告诉她，她的错误。”

突遭点名的林恩猛打一个激灵，揣摩着女皇心思说：“梅里莎言辞不太妥当，容易引起外人误会，损害了皇室的体面。”

这一点梅里莎无话可说，毕竟被人指着鼻子骂“第三者”确实丢脸，“但是是那个omega先无礼的！我是皇女，他却一点面子不给我，还污蔑我、皇室。”

梅里莎抱怨着将过错全部推到木绯屿头上。

女皇锐利冰冷的目光射向她，沉声叱道：“梅里莎，既然你认识不到错误，从明天开始不要再离开皇宫了，让你的礼仪老师重新给你上课，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解除禁令。”

“母亲！”梅里莎大惊失色。

“闭嘴！回去你的房间。”女皇态度极其不耐，从眼里透出对梅里莎的失望和厌恶。

这不是一个母亲看孩子的眼神，而是一位皇帝看自己生产包装出的劣质商品的眼神。

林恩窥见了她眼神中的含义，既愉悦又惶惶不安。

不明所以的梅里莎被女皇驱赶离开，留下林恩一个人面对女皇的审视。

“林恩，我对你原本抱有期待的。”女皇说。

林恩闻言，不安变成了惶恐。

“吉诺德失踪，我现在只有你一个alpha孩子，梅里莎实在没有天分，我只能期待你。”

“我会努力向您学习……”

“不。”女皇打断急着表衷心的林恩，“你太急躁了。不过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优点，我支持你放手去做想做的事。”

林恩心下一颤，抬头望向女皇。

“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女皇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帝国本就是阿斯塔纳家族的！是那些不知报恩的家伙逼迫一世大帝，让阿斯塔纳家族空有皇帝名义而无法掌控权力。我们身为阿斯塔纳家族的后代必须牢记这点，然后去夺回本应属于我们的权利！”

女皇的话像汹涌的浪潮，裹挟着林恩起伏的心绪，令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我一定会夺回阿斯塔纳的权利和荣耀！”林恩目光灼灼，高声说。

内阁紧急会议上克莱恩报告了赫尔曼星的情况，并提出国防部起草的决议草案。

首相和一众内阁大臣还有点搞不明白状况，首相瞅了眼脸色不好的内政大臣，清清嗓子问：“这个第二条把原来的赫尔曼驻军派回赫尔曼星协助星球政府和本地警方清理怪物……到时候是谁负责指挥部署？”

多部门协作的工作中，确定由哪个部门主导负责十分重要，如果工作出错谁该负责更加重要。草案里并没有针对这些问题做出明确表述，因此主管帝国警务系统的内政部大臣面色难看。

内政大臣在上次大选前有意竞争党魁，与首相是竞争对手，两人的利益难免不一致，时不时在内阁暗戳戳斗一下。好在首相在党内的支持者占大多数，位置稳当，所以并未对内政大臣赶尽杀绝，甚至给出内政部的职位。

内政大臣没急着说话。

克莱恩的视线在首相和内政大臣之间来回，蓦然明白了两人间存在着的斗争。

拟定草案的时间虽短，可在政府厅工作了几十年的常务秘书是十分成熟优秀的文官，她不可能忽略这些问题——她是故意忽略，且没有提醒他。

“如果是治安管理问题，当然以警方为主，他们是专业的。”克莱恩说，“军队主导就成军管了。”

内政大臣表情缓和。

“那就在修正案上写明吧。由赫尔曼星本地警方全权负责。”首相拍板。

内政大臣当场表演变脸，瞪着首相惊道：“什么？！”

“全权负责。”首相笑容和善。

“亚尔曼·德理卡！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多部门多机构协作的事你怎么能让一个部门全、权、负、责？！”内政大臣咬牙切齿说。

“这事涉及到星球政府、司法和军队，跨度太大了，这不是单纯国防部、内政部协作的情况。内阁要求军队配合警方工作，听从别人指手画脚，你觉得军方那边，普雷斯科特能答应？”首相给他讲道理。

这就是常务秘书在起草草案时含糊其辞的原因所在。

她不想得罪军方，更不想因为这种问题与克莱恩起争执。

为军方争取利益符合国防部文官的利益。但是克莱恩在军事问题上极有主见，她如果明确由军队主导、星球政府和警方协助，那可能不符合克莱恩的作战部署。本着宁愿什么都做不成也不要搞出新问题的公务员准则，常务秘书索性无视这些问题，把决议草案交到内阁，让民权党政客们自己去斗。

本届内阁已经组建两年多，内政大臣早已熟悉政府厅里这些潜规则，他宁可没有任何功劳、建树，但绝不能将自己置于独自一人面对背黑锅的境地。

帝国警务系统归属内政部管理，赫尔曼星球警方全权负责意味着内政部独自背锅。一旦出差错，首相只需要解雇他，或是要求他辞职，事件就能平息，而其他人和部门不承担任何风险。

这他能忍？？？

内政大臣热血上头，打算跟首相激情辩论两小时，直到对方放弃让他一个人背锅。

其他人也是成熟的内阁大臣了，一瞧这架势就端起杯子准备吃瓜看戏。再时不时表面劝和暗地拱火，把场面炒得更热闹点，最后再站到首相那边压下内政大臣的反抗声音，以示对首相的忠诚。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时期，克莱恩应当会沉默旁观民权□□，但怪物正在赫尔曼星上肆虐，联邦第二、七军团在边境整装待发，他不想在政客扯皮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既然内政部不愿意负责，那就交给国防部。”克莱恩神情严肃，眉头微皱，眼如鹰目之锐利，“军机宝贵，前线急需我的决策。赫尔曼星上的每个人也在急切盼望内阁的决定。菲洛米娜中将本身就是赫尔曼驻军基地总司令，她熟悉赫尔曼，我以战役总指挥的身份决定调派她和她手下三千人紧急前往赫尔曼星。此事由我战役指挥部负责，请内政部和星球政府配合清剿。”

一桌子的人霎时噤若寒蝉。

首相和内政大臣：他好、好凶……

第180章

#联邦反人类##联邦非法基因实验##细数三百年来联邦举国犯下的罪行#等词条连续几天高居帝国星网各个社交平台。

新闻办公室和国防部配合宣传，各家媒体抓紧流量争相报道，军方趁机大搞军宣，而被各方高度关注和利用的就是具有双重身份的克莱恩。

可实话实说，普通民众，尤其是位于帝国内部星域的星球上民众一直是远离战乱的，联邦军无法越过边缘星的防线攻打到他们这里，以至于他们对战争很难感同身受。尤以最为繁华和安全的帝都星为甚。比起战事的新闻，还是娱乐八卦更吸引人。

于是当克莱恩的与父母断绝关系的公报在某报上发表后，这个消息的热度一度超过其他热搜。

彼时，从未想过克莱恩说到做到的海蒂正按部就班地上班，主编忽然从办公室冲出来，站到她的工位前双眼热切。

“海蒂，我想安排你做一个采访。”主编眼神灼热，其兴奋溢于言表，“你作为受访者。”

海蒂不明所以，全然不知道她即将成为一个笑话；将要遭受无数人的好奇、嘲弄；成为媒体追逐流量下财富密码；被媒体同行敲骨吸髓。

“我？”海蒂惊讶、困惑又激动，“主题是什么？”

她错误地以为是自己兢兢业业多年的勤劳努力得到了回报，上司发现了她的优秀，通往上层的通道打开了。

“即兴采访吧，没有稿件的采访内容更真实有看头。现在的读者、网友都不好糊弄了。”主编兴奋的眼里闪烁着古怪的情绪，“我亲自来采访！你可以先去打理下自己，换身低调整洁的衣服。我去准备录影室。”

“好，谢谢主编。”海蒂满心感激。

就这样，她一无所知地主动跳入了陷阱，直到坐在亮堂的录影室里，手里捧着主编准备的香醇咖啡，听见对方提问，她已没有任何退路。

“海蒂，我知道你跟你儿子关系不好，是因为对方失踪十多年突然回来，你们相处起来不融洽吗？”主编不愧是当主编的人，提问技巧十分高超，“我知道”是一种预设立场，故意设置海蒂与自己儿子关系不好的前提。

海蒂在撰稿炮制娱乐明星各种新闻时也用过这样的技巧，她能意识到主编话语中的陷阱，但身处对方安排的采访场地，面对对方设置的各种心理压力，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跳出陷阱。

“不是不好。”海蒂勉力笑起来，“克莱恩是个好孩子，他很尊敬父母的。不过他毕竟已经结婚了，有些事情上不再方便。”

回答完海蒂在心中暗自松口气，以为自己答得不错，避开了主编的提问陷阱，又展现出一位开明、包容的母亲形象。殊不知这一回答是陷入了更大的陷阱。

坐在侧方单座沙发上的主编心里几乎笑开了花，在邀请海蒂采访的试探中他已经敏锐察觉海蒂对于断绝关系的新闻压根不知情。他露出略为诧异的表情偏头看向镜头，然后对海蒂说：“我们采访是直播你知道吧？”

海蒂不解点头：“知道，开始前你说过。”

主编的表情变得更加诧异：“那这些是可以说的吗？说实话作为共事十几年的老同事，我也明白这次采访对你可能……”

他苦笑一下，故作姿态接着说：“没办法，公司的安排。”

海蒂微微皱起眉，觉得主编今天很奇怪。

海蒂并不知道此时观看直播的人已经在直播间吵起来了。

【笑死，要不是我先看了热搜我差点就信了，她跟大臣关系没有不好】

【她是在暗指大臣夫人吧？就差把人家害她跟儿子关系不好几个字刻脸上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大臣那篇声明完全是官方说词，没有一点感情，结果他妈妈在这边说他很尊敬父母？】

【登报跟父母断绝关系的那种尊敬？】

主编直接拿出了此刻正高挂热搜榜第一的那则断绝关系声明，镜头记录下了海蒂由困惑到老羞成怒的全过程。

“我……”此时海蒂终于明白了主编态度古怪的源头，也明白了自己原来不是迎来了事业上升，而是变成了上司眼里的小丑。

她慌乱无神、愤怒难堪。她想逃离这个录影室，可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高清镜头让她无处遁形。

主编很满意她有如此戏剧化的反应，仿佛看见了全年的KPI意见完成，丰厚的奖金正在招手，“海蒂，可以和我说说你们母子间的矛盾吗？直播实时评论上很多人在关心你们。毕竟是亲生母子，有什么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呢？”

海蒂愣愣看着主编鼓励的笑容，却似看见了魔鬼的微笑。

冷汗从她额头淌下，采访前她听从建议特意打理过的形象瞬间变得狼狈。

她虽然出社会工作多年，可这一次她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境，她不懂该如何转圜。

于是她选择了最顺从心意的处理方式，她愤愤不平说：“一定是那个木绯屿撺掇克莱恩做的！”

主编心跳加速，看见了更加丰厚的奖金。

——挖到料了。

木绯屿和克莱恩正在前往赫尔曼星一号卫星的星舰上。

一旦奔赴战场，克莱恩就不再关注和接收与军情无关的消息，况且空间跃迁时通讯信号会中断，为保障行军安全，星舰上不能接入星网。等到了一号卫星的要塞，克莱恩一下舰就接到了代理元帅的通讯请求，他示意副官给木绯屿安排住宿后就匆忙离开。

星舰起飞前副官就得到了本次从帝都星前来前线的随行人员名单，提前确认了木绯屿的身份，所以特意给木绯屿在克莱恩房间附近安排了房间。未免木绯屿误会，还主动解释：“因为少将和部分军官驻留在要塞，这里算是前线一个指挥处，夫人是omega，在指挥处注意一点没坏处。要是在指挥处之外，夫人想和少将一起住就没问题了。”

木绯屿倒不介意是否和克莱恩住一起，也明白在前线最好不要公私不分。副官将他送到住处后就离开了，他随手把行李箱仍在门边，关上房门掏出终端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躺平。

小天道化成人形现身，打开行李箱一件一件开始往外搬东西，把魔尊和它的衣物塞进柜子里。

赫尔曼星的网络通讯早已恢复，要塞也可以接入星网，只不过在要塞的军人除了负责通讯联络的人员，其余人一早便上交了私人终端，想逛星网没工具。而木绯屿实际上是编外人员，克莱恩没有提的情况下，其他人不会想到去收他的终端。

于是本来岁月静好的魔尊和天道看到了遥远帝都星上海蒂的采访。

“一定是那个木绯屿撺掇克莱恩做的！他仗着给克莱恩生了个孩子就一直对我和克莱恩的爸爸态度恶劣，他很讨厌我们两人，经常挑拨我们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