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夏又一礼，“多谢薛大小姐体贴，等我家姑娘醒了，婢子定然报给姑娘。”

宝钗只含着笑点点头，便回了正院去。

过了一刻多钟，念夏便备好了热帕子，轻轻唤醒了黛玉，一边给她擦脸醒神，一边说：“姑娘，一刻钟前，薛家大小姐来了，说是报了大奶奶知道，提前来跟您见过，我说您还在睡，请她进来吃茶，我来唤您，她不让叫醒，也没进院子，只说一会子见也是一样的。”

黛玉“嗯”了一声，“不打紧，姨妈知道我习惯歇晌的，肯定也和薛家姐姐说过，这样若还来，想必也没甚么要紧的事非见不可的。”

念夏边给黛玉梳头边在心里感叹，大姐儿离了爹妈，不过短短几天，就迅速成长起来，她贴身伺候，感受最深，简直是一日一变化，叫她天天在心里感慨几句，大姐儿的聪慧果真是世间少有。

不消片刻，黛玉便打整好头发，又换过一身极正式的衣裳，上午和韩如霜说好了，下午要正经行过拜师礼，之后便改口唤师父。黛玉又吩咐念夏捧来装拜师礼的锦盒，两人就往正院行去。

正院，韩如霜也换了一身正式衣裳，正对着房门，宝钗侧坐在下首，两人正说着话。

“……按照师父教的方法，却也总是无法打坐太久。不知有没有别的法子？”

“说到底，还是你娘胎里带来的燥热在作怪，它团在肺中，常往上走，引发咳嗽。我叫你先停了冷香丸，这几日必然会咳嗽厉害些，打坐时要咳嗽，坐不住也是正常。

还是再体悟下我教你的呼吸吐纳之法，是要引导这一股子热往下走，经由丹田散到四肢百骸中，这热并非毒，只是一般人难以驾驭，才被叫毒，若是你能化为已用，其实对你大有裨益的。

今日我再带你行过几遍气——你师妹来了，还是容她先拜过师罢。”

宝钗听得韩如霜的话语，便扭头起身，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身量小小约三四岁小女孩儿，身段略有些纤弱，生得却唇红齿白，更难得一双水眸明净清澈。

身着的大红绸里衣，衬得小脸愈发白嫩可爱，又外罩了一件乳白如意团纹褙子，下穿同色大红绣金祥云瑞兽马面裙。

小小人儿，明明是规规矩矩地走着大家闺秀的莲步，礼仪步态莫不到位。宝钗却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奶糕在挪动，仙姿玉容下，偏偏叫她品出几分憨态可掬来。

黛玉装闺秀装的十分卖力，但只能到正房门口便再也演不下去了。无他，因为这正房的门槛实在是有些出乎黛玉意料的高。

之前她都是被抱来抱去，没想到自己今日一走，才发现这门槛竟然和自己的小短腿一般高！

宝钗眼见着小奶糕被门槛拦住了去路，先是皱起了小包子脸盯着门槛瞧，宝钗估计黛玉是在判断自己能不能保持大家闺秀的体面迈过这个门槛，不大会儿便叹了口气，想必是觉得不成，又抬起水亮亮的眼睛，期盼地看向韩如霜和宝钗。

韩如霜就是个促狭的，她知道这门槛太高，也接收到了黛玉的求救眼神，可她就是不动，不仅不动，还稳坐如山，明明心里已经在开开心心看热闹，面上却一派严肃：

“玉儿，既然今日是正经拜师，便要一步步自个儿走到我面前，这才是叫我看见你拜师的诚意。”

这话一出，本守在一旁捧着锦盒的念夏也不好出手帮忙了，只能站在房门口，心里给黛玉鼓着劲儿。

黛玉一听这话，小嘴先抿了抿，又低头看了看这铜制的大门槛，终于咬咬牙，决定不要甚么大家闺秀的体面了，当即伸出胳膊，自认为很粗犷地撸了撸袖子，两只小手一趴一抱，整个人贴在门槛上，努力蹬着腿儿，准备手脚并用翻过去。

韩如霜已经在心底里笑开了花，甚至嘴角都有些压不住。

宝钗也在一旁看着小奶糕努力和门槛斗争，却怎么都翻不到门槛上，一下再也忍不住，几步走上前，两手一提，把黛玉从门槛上解救下来。

又不由分说牵着黛玉的手，两人一起走进来，宝钗动作很果断，嘴上语气倒是加了些小心翼翼：

“师父，我是师姐，我和妹妹既然师出同门，未来更是要守望相助，如今我先帮一帮妹妹，这同门情谊应当不影响妹妹的诚意罢？”

韩如霜心里倒更欣赏宝钗三分，光圆滑不算什么，要大胆有魄力，敢做敢闯，才是成事的关键。

面上却依旧板着脸，只说：“她如今跨门槛你要帮她走，未来练的不好受罚，你这当师姐的，也要替他受么？”

宝钗扭头看了看小奶糕，还是没松开手，刚转过头要答话，不想黛玉抢了先，

“姨妈！玉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姐姐帮我，我谢过姐姐，若是姨妈不满意，我便日日都来试一试，直到能自己走进来再拜师便是，姐姐是好心，姨妈不要罚姐姐！”

宝钗听得黛玉急急开口，却是如此条理分明，掷地有声，当即又扭头看向黛玉，杏目微睁，盛满了惊讶。

黛玉也碰巧扭头看来，两人对视一眼又一起回过头，有些惴惴不安却仍然倔强地看向韩如霜，手依旧牵着，明明身形一高一矮，背影却格外和谐。

韩如霜看两姐妹初见，便立下来如此情谊，心里再没有不满意的。只是苦了她，明明只是想看看热闹，怎么两句话儿的功夫，倒成了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