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神色和缓，点了点头，“对付这种伪君子，我知道，总之玉儿要去金陵，这是现成的理由。”转头又和贾敏商量，“既然习武的事定了，就宜早不宜迟，趁琏儿还在，帮我们送一趟玉儿也便宜。”

贾敏起身搂过黛玉，母女俩贴了贴脸，“到了冯府，要听韩夫人的话，拜师礼我给你打点出来，一并带去，若是她愿意与你有个师徒名分，那就皆大欢喜，若是只做夫子，那也该给她付些束脩的。我这么说，玉儿可明白？”

黛玉乖乖点点头，说她完全不怕那是假话，她才四岁，从小因身体原因，家里看得娇贵些，连扬州城的大街都没去过几回的。

这回到别人家里去拜师，一时担心自己学不好惹得韩夫人不痛快不喜欢她，又担心自己身子骨不争气在人家府里生病，总之虽然小人儿一个，其实寻思的事情也不少哩。

再怎么不舍，也定了五天后的一个休沐日出发，贾琏早去了信告知韩如霜日子。

这日一大早，一溜马车从林府驶出，黛玉领着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坐在中间的马车上，贾琏和林如海骑着马，后边跟着三辆大马车，分别由三个小厮驾着，载着黛玉的行装，拜师礼物等等。

贾敏没出来送，这几日母女俩日夜都腻歪在一起，林如海都被赶去了书房睡，今日贾敏早早地起来，陪黛玉用过饭，又帮她理理衣裳，该交待的早就说过许多遍，今日贾敏再没说别的什么话儿。倒是黛玉有些不适应这种离别的氛围，她笑着道：

“过中秋我就回来了，妈备上好蟹子，说不得今年我也能尝上几口呢。”

因为年纪小加上身体弱，黛玉是没吃过螃蟹的，早对这张牙舞爪威武将军的味道十分好奇，她心里盼着，等学了功夫，到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岂不美哉！

贾敏点点她的鼻子，“你呀，馋嘴淘气猫儿，若是能吃，哪有不给你吃的，到时候问过韩夫人，打发人回来送信便是。”

看着女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正院，贾敏敛了笑意，往塌上一靠，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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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晃悠悠朝城外行去，林如海有官职在身，其实不能送出扬州地界。行到中午，众人下车饮马休憩时，他把黛玉抱到马上，护着小跑了半里。

这是黛玉第一回跑马，她兴奋地小脸扑红，林如海用丝巾给她围住半张脸，避免烟尘呛鼻。

但停下来后，黛玉还是咳嗽了几声，林如海勒马行到避风处，又把闺女举起来调了个转，从面向前方到父女俩面对面。

他看着闺女双颊上的红晕，顿了半晌，还是只说了一句：“在外头凡事以自己为先，不要硬撑着，有事就打发人回来送信，那三个小厮都是我的人，骑马个个极快。”

黛玉轻声答应着，她好喜欢刚才马跑起来，风扑到脸上的感觉，好像被无穷大的自然狠狠拥了一下，是她从没体会过的痛快。

每一个春天，她看着别人踏春放纸鸢，夏天，看着别人扑蝶饮冰，秋天，看着别人登高望远，冬季更别说玩雪了，屋子都少出的。

快，她还想更快，想大口呼吸，尝尝风的味道，想自由地在草地上打滚儿——她见过一只无意间跳进林府的狸奴就是这么做的，在晴好的阳光下，晒着橘黄色的皮毛打着滚儿，黛玉羡慕极了。

一刻钟后，黛玉重新上了车，马车又行驶起来。

林如海的马停在原地，他脊背笔直地坐在马上，像一棵松，目送着几辆马车朝金陵行去，直到官道拐了弯，再也看不见，方才猛地挥鞭调转马头，一人一骑回了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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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住了一晚上客栈，第二日下午就进了金陵城，今天黛玉一直在马车里打瞌睡，昨晚上歇在客栈，床自然不比家里的，哪怕两个丫头重新给她铺了被褥，熏了助眠的香，她夜间还是睡得不太安稳。

离冯府还有两刻钟路程时，贾琏隔着帘子和黛玉说话，“玉儿，还有两刻钟就到了，略精神精神，预备起来罢，莫怕，韩家姨母极好极温和的人。”

黛玉应了声，忙叫丫头给她拧帕子洗把脸，第一回到人家家里，若是一副睡眼去就太失礼了。

在些许紧张不安中，马车骨碌碌向前，终于到了冯府。马车还没停稳，黛玉就先没下车，突然听得前头琏表哥惊讶的话音响起，

“怎当得起姨妈亲自出来迎？该是我们晚辈进去拜见姨妈才是！”

“跟我还讲什么虚礼，再说了，今儿我也不是来迎你的，我是来看林家乖女儿的，你且边上去。”

黛玉听见一位女子爽朗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没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住了，面前的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位穿着家常衣裳，除了头顶一根玉簪，再无任何装饰，却气度英武的女子，猛然撞进黛玉眼里，正含着笑温和地看着她。

黛玉忙起身弓着腰要下马车见礼，不想韩如霜双臂一伸，就把她抱了下来，黛玉惊呼一声，不待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好好儿站在了地上。

并且手还被韩如霜轻轻牵着，掌心温暖干燥，琏表哥正在不远处摊着手，无奈地冲她笑了笑，他刚来也被姨父举起来过，这夫妻俩，举人是正常操作啦~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扬起小脸，一只手被牵着，也要倔强的跟韩如霜见礼：“韩夫人，晚辈林家长女，乳名黛玉，请夫人康安，未来还要劳烦夫人管教了。”

韩如霜爽朗一笑，“还叫甚么夫人，要么你跟着琏儿叫姨妈，要么直接叫我师父便是了。”

黛玉眼睛一亮，韩夫人的意思是愿意收她做正经徒弟了？

她心里极高兴，却还记得妈妈交代的要行拜师礼，手指着跟在后头的大马车，声音甜软道：“那玉儿先唤您姨妈罢，行过拜师礼，再叫师父才是正理。”

韩如霜当即被可爱的不行，她儿子虽然也乖巧，但是皮小子哪有乖女儿这样甜甜软软，简直就像琏儿爱吃的蜜卷儿一样甜。

当即再忍不住，又把刚站在地上没多会儿的黛玉抱了起来，往冯府走去，边走边和黛玉说话，

“好好好，都依玉儿的，姨妈早给你拾掇出院子来了，咱们去瞧瞧，若有哪儿不如意不习惯的，别逞强，直接和姨妈说。

晚上一个人睡怕不怕？带了几个丫头，上夜的人够不够？两个？那是不太够，姨妈再给你拨两个人上夜守门，贴身你还用自己使惯了的丫头，到底仔细些。见什么姨父，你奔波两天，今儿好好歇歇才是……”

两人亲亲热热往府里走，根本没顾得上一旁还有个那么大的表外甥，贾琏乖觉地抬脚跟上，亲姨妈和亲妹妹，能咋办呢？依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