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要同姑妈说呢，姨母答应了收徒之事，但我还是说先回来问过姑父姑妈还有咱们玉儿的意思，总归要两处都愿意才好。”

贾敏有些犹豫，她虽然日夜盼着黛玉的身子好起来，像别的孩子一样能跑能跳，不受病痛折磨之苦，可是黛玉自打生下来就是她亲自日夜看着守着，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养成如今这般只稍弱于常人的样子。

她的玉儿才四岁，就要离开她去学艺，一时间叫她如何舍得？贾敏搂着黛玉，竟是还没离家，这会儿已经开始有些不舍了。

黛玉也乖巧，握着贾敏的手指，小小的人儿手也小，只能攥住母亲的两根手指，甜笑着安抚贾敏：“妈妈别急，金陵是咱家祖籍，况且离扬州又不远，若妈妈想我，我便回来瞧妈妈，或是妈妈去瞧我也使得。”

贾敏见女儿如此乖巧贴心，心中愈发难舍，她掏出手帕点了点眼角的泪水，强撑起笑容：

“你这孩子，倒指使上我了，不过妈原来竟不知道，咱们玉儿竟然这样豁达，小小年纪离家求学一点不怕的？不是妈吓唬你，那习武可不是一朝一日功夫，可是要长长久久吃苦受累的。”

贾琏也在一旁搭腔接话：“却也是要和玉儿说清楚明白的，习武练功又和读书作诗极不一样，况玉儿你先天生的弱些，想必吃的苦更要多些，这一旦开始了，便是要坚持下来，日日勤加练习，方能见效的。”

“琏表哥真个儿瞧不起人！玉儿岂是那般偎慵堕懒，偷闲躲静之人！”黛玉眉头一皱，对贾琏轻视她，觉得她不能坚持练武的事情很不满意，甚至用了刚学不久的高级成语来为自己分辨。

贾琏哈哈一笑，赶紧拱手求饶，“是表哥的错，罢了罢了，不急于这一时，聊了半天，竟是早膳时间都快过了，姑妈，不若先用了饭再说吧？等姑父下值，也要问问姑父的意思才是。”

贾敏松口气，叫了丫头摆膳，晚些时候看看老爷怎么说罢，总之、总之她也并非那种为了一己私欲，就要留住孩子，不叫孩子更好的糊涂娘。

玉儿真愿意去，她也并不会拦着。若是万一老爷不许，哼，她干脆带着阳哥儿住到金陵去，让这个糊涂男人一个人在扬州做官罢，总之金陵也是贾家的祖籍，她年轻时也常去的，并不陌生。

饭毕，黛玉和贾敏告辞，说要去上学，贾琏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贾雨村没解决，忙又跟贾敏说：“姨妈，晚些时候，姨父下了值，您使人叫我来，我还有一事，要跟您和姨父商量。”

贾敏应了，也没多问是什么事，在她心里，黛玉出门求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正在寻思要给闺女安排哪些人带着使唤。

既然是要住到人家韩夫人家里，也不好带特别多人，那平日里的玩伴丫头，最多只许黛玉带一个便罢了，其余的都得是得力好用的下人，男女都得要有。且如果正经拜师，还得打点出一份既体面又不过度奢华的礼单来……一堆事儿挈等着她来安排呢！

说罢事，贾琏便从正房迈出来，六月的上午，阳光不算特别毒辣，贾琏慢悠悠在花园里晃荡消食，今儿早膳用的粳米饭，糖蒸茄，糟春笋，炒仔鸡，虾肉豆腐羹，还给黛玉和贾敏又各上了一盅燕窝，糕点是翡翠莲花糕。

每个都是色香味俱全，滋味极其鲜美，每顿饭贾琏都吃的心满意足，要说这穿进了红楼，五脏庙是真享福，不论是吃食还是糕点，无一不精细的。

溜达着便心绪越发延伸，突然心里惦记起了现代没少吃的肯爷爷和麦当当，总归今儿没别的事，贾琏脚步一转，去了大厨房，唤来最懂他心意的碧桃，两人一块儿鼓捣吃食。

这些日子，他不在林家，丫头们没了固定的差，便闷头研究绣活儿和厨艺，昨儿他一到家，碧荷带着翠竹就捧出了一整套夏衫，料子轻薄，颜色淡雅，最适合七八月穿。翠竹上次被他罚过一回，倒是不怎么往他跟前儿来了，只帮着碧荷做些衣裳，他不在的时候打整打整箱笼被褥之类的事情。

而碧桃翠雨两人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碧桃在贾府时本就管着贾琏的吃喝，如今到了林府，没法开小厨房，两人便在大厨房帮着做些活儿。

她俩本就性子讨喜勤快开朗的，贾琏给的月例又高，两人常买些零嘴儿吃食散给大家吃，很快和林府的厨娘们打成一片，学了不少扬州本土的淮扬菜式，只说为了以后回到京城，他们二爷这喜甜喜鲜的胃口，还能尝到这正统的淮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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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忙活一个多时辰，终于弄出来一盆子滋味尚算可口的炸鸡，正是晌午，贾琏吩咐把炸鸡块儿送一碟子去正房，并千叮咛万嘱咐，这炸物是油腻大荤，姑母和黛玉若要吃，浅尝两口，得个新鲜便罢了，万不可多吃。又盛出一碟子留给自己，剩下的便叫碧桃自己做主分了。

随后贾琏找了个食盒，先装了炸鸡，又满厨房转了转，偷走一盘切好的甜瓜，复又提了一茶壶莲心薄荷汤，想了想，还是掀开盖子又加了点蜂蜜进去，然后也不叫别人送，自个儿提着这食盒，优哉游哉晃荡出了大厨房。

他也不回小院，在大花园里挑挑拣拣，寻了个大芭蕉树下的阴凉处，叫兴儿回去帮他取个垫毯和靠枕来，铺在青石板上，贾琏跟着便席地一坐，又把吃食摆出来，随后果断一躺，眯起眼睛透过芭蕉叶看着晕晃的日光，不时有微风吹过，带来些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

贾琏躺着，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放松，从到了扬州，又去金陵，日日都在忙，他倒不觉得有多累，以前干扶贫的时候，更累更苦的日子都有。

那会儿，哪怕忙得前脚打后脑勺，他也会忙里偷闲，找个午后，搬张竹躺椅，往村委那棵据说有六七十年的大梧桐下一躺。

哪怕是最热的八月，那树底下也有凉爽的风穿堂而过，不必准备什么吃喝，只叫他吹着风，身上搭一件衬衫盖住肚子，舒舒服服睡上半个时辰，就又跟充满了电一样，精神奕奕的又去忙这忙那了。

这会儿，村委换成了林府，梧桐树变成了芭蕉树，不变的大概依然是这一份难得的轻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