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是一件苦差事，辛苦还不讨好，稍有不慎就会激起民变，但如果是于大人去赈灾的话，朝臣们相信，吸灾民血导致民变的事一定不会发生。

朝臣们都觉得姜云升的提议肯定是没安好心，不过对一心想要救济灾民的于大人来说，去赈灾反而是如他所愿。

朝臣们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说话。

按照以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于大人去赈灾，这事定然会落到老皇帝信任的人头上。

问题是老皇帝信任的人，十成十都是奸臣佞臣啊！

要是那些人去了，别说是赈灾，不把那些灾民激起民变就谢天谢地了！

于大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本是满腔怒火，此刻听了这话，将怒火生生压了下去，高声请命：

“陛下！臣愿往！”

他紧紧握着拳头，生怕老皇帝不答应。

老皇帝本来打算派自己信任的人去。

不过赈灾是个苦差事，眼前这个老家伙连嘴巴也管不住，让他去吃吃苦头也好。

“善，此事就交由于卿负责。”

话音刚落，姜云升就听到底下不少人松了口气的声音，可见老皇帝平时是有多么不靠谱。

“陕州同知，瞒而不报，致使流贼遍地，灾民涌聚京城，此等大罪，诸位爱卿，朕该如何定罪？”

怎么还是要定罪？

一些定力差的臣子眼前发黑，险些晕了过去。

朝臣们很是心累，他们已经不打算追究皇帝对赈灾折子不搭理的事了，老皇帝你也就别一个劲的把屎盆子往人脑袋上扣了。

陕州知府素有贤名，为官清廉爱民，他举荐的陕州同知必然是不差的，如此好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治罪，那也太冤了。

老皇帝倒是没打算直接把人杀了，毕竟他还是要名声的。

底下臣子不应话，老皇帝想了想，开口道：

“陕州同知有罪，但罪不至死，朕就不将他抄家问斩了，流放三千里吧。”

这次还不等朝臣们开口求情，姜云升就已经先开口了。

“陛下天恩！恕臣直言，您对陕州同知太过恩荣，此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若陛下于心不忍，臣提议，将陕州同知绑在刑台之上，任深受其害的平民百姓辱骂打砸。”

“七日过后，若死，那便是百姓们不要他活，若活，便是陛下天恩！”

嗯？

老皇帝有些犹豫。

这个法子……

老皇帝拿不准自己最信任也最能干的臣子在打着什么主意，他摆了摆手：“就依卿言，朕乏了。”

随着一声高昂尖细的退朝，老皇帝转身回了后殿。

不一会就有位大太监出来，领着姜云升往后殿走去。

一路过去，朝臣们看向他的眼神是既畏惧又痛恨，纷纷让路，姜云升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转进了后殿。

他一走，朝臣们嗡的一下，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其中以于大人身边聚集的同僚最多。

“于大人，真大丈夫也！”

“于大人，今日你过于冲动了，我等一家老小具在京城，若是陛下动怒……”

“为臣者自当忠言直谏，岂能惜身！”

“非也非也，为臣者……”

于大人倒是面色红润，他向同僚们拱了拱手：

“老夫今日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如今这赈灾的差事被我得了，能亲手为灾民做些实事，赈灾事宜有我亲自盯着，各位也能放心一些。”

这话倒是不差，毕竟于大人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

赈灾这事让他去，可比让其他人去要靠谱的多。

“那姜云升，今日倒算得上是干了一件好事。”

“呵，我看这贼子分明是要陷害于大人，似此等祸国殃民，贪图享乐之人，哪里能知晓于大人心中志向，不过歪打正着罢了！”

于大人在周围同僚说此事时，脸上也是笑着附和。

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方才他那番话已然触怒皇帝，老皇帝一动怒，他便料到了自己的下场，也生出了要以死明志的念头。

可当时姜云升的一番问责打消了皇帝的怒意，那番话表面上是看他笑话，实际上却是救他一命，同时还将赈济灾民的差事交到他手里。

姜云升年少时就以聪慧扬名，他不相信这样的聪明人，会不知道那些话不是害他，而是帮他。

后来皇帝要问罪陕州同知时，也是姜云升拦下的，以姜云升的法子，陕州同知虽丢人了些，但官位没丢，性命也在。

只是，姜云升真的是在帮他们吗？

为什么？

他不是个奸佞小人吗？

后殿，奸佞小人姜云升正在向老皇帝解释：“陛下，陕州大旱流贼攻城，陕州知府以死谢罪。”

“陕州同知固然有罪，可臣知此人素有清名，若是陛下直接问罪于他，难免会有一些心怀不轨的小人在背后散播谣言。”

至于小人是谁，谣言是什么，姜云升不用说老皇帝也能懂。

老皇帝若有所思，他不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才拿不准主意吗？

“依爱卿的建议，方才那法子，就可以让朕高枕无忧了？”

“自然。”

姜云升耐心解释：“这不是陛下在问罪他，这是陕州受灾的百姓问罪他。”

“陕州同知若是死，陛下您就是将罪官送给百姓处置的明君，若是活，那就是陛下仁慈，饶了该死之人的一条命。”

“日后若是有人抓住此事不放，敢就此次旱灾流民之事指责陛下，陛下无需动怒，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到时候……”

姜云升品了口大太监递过来的茶水，笑道：“陛下仁慈，已经宽恕过一回了，第二次忍无可忍，那也是情有可原。”

老皇帝乐了。

没错！

他不就是想要让陕州同知背锅，但又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随意推卸责任的昏君吗？

将陕州同知交给百姓。

若是死了，那就是百姓杀的罪官，与朕无关。

若是活着，那也是皇帝开恩，陛下仁慈。

此法，当真是绝妙！

“哈哈哈哈！好！好！就依爱卿所言！”

老皇帝开怀大笑：“朕就知道，爱卿才是朕的肱股之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