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霖穿过斗转星移,时光倒转五百载,他化身成一抹那逝去时光里不存在的存在,无人看到,无人听到,无人察觉到。
他缓缓走至盛宴身旁,伸手碰了碰盛宴的脸颊,专注地盯着盛宴。
可惜这时的盛宴并不知道从未来而来的盛霖,盛宴眼里只专注着自己怀里的盛霖。
“霖霖仔,怎么不说话啊?”盛宴轻声道,
“你想去玩儿吗?”
盛霖盯着盛宴半响,迟缓地摇摇头,然后搂住盛宴,靠在盛宴胸口闭上眼睛。
盛宴在心底叹了口气,抬手从盛霖额头上挑除那些比往日聚集更快的魔气,他们从孟家堡出来好几天了,盛霖情绪就一直恹恹的,非常低落,吃饭没胃口,睡觉动不动就惊醒。
他知道盛霖是惊吓过度产生心理阴影了,他只能反复说着同样的话安慰盛霖:“霖霖仔,哥哥没事,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已,所以你不要再担心害怕啦。”
盛霖闻言后双臂收拢,更紧地搂住盛宴。
“喀喀——”何峻轻叩房门,
“阿宴,你歇息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继续赶路吧。”
“这就来。”盛宴扬声应道,他很快收拾完细软,抱着盛霖离开了客房。
何峻正背着手在客房外等候,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样,见盛宴出来,立刻眼神一亮:“阿宴,昨晚睡得还好吗?”
盛宴客气道:“挺好的,多亏你找到这家客栈,不然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何峻看一眼紧挂在盛宴怀里的盛霖,不由询问道:“你弟弟他还好吗?”
盛宴摸摸盛霖的头笑道:“受了点儿惊吓,总要缓些天才能好吧。”
“那个,我今早听说了一个事。”何峻迟疑片刻,凝重地道,
“孟家堡上下……一夕之间覆灭了,孟乾坤也已身殁魂亡。”
“啊?什么时候的事?”盛宴一怔,他脑子里一时间没法让“一夕覆灭”一词和那样强大的孟乾坤化作等号。
在盛宴怀里的盛霖睁开眼睛,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快意和窃喜,随即他又夸下脸,愤恨地想孟乾坤死了又如何,又不是他亲手杀的,他再度闭上眼,在脑海里继续背南飞雁手札上的内容,很多字词他连意思都半懂不懂,但他很专注地记背。
何峻:“就前晚,坊间传言说是南飞雁的鬼魂堕了魔,去找孟乾坤报了仇。”
盛宴:“这……也只是传言吧,南飞雁死的时候我们可是都在场,亲眼看着他喝下他自己调配的毒药,那毒药将他魂魄一并给吞噬了啊。”
“可不是么,凶手是谁还两说呢。”何峻叹息道,
“只可惜华章妹子和她那凡人夫婿,还有他们襁褓中的孩子,他们都何其无辜啊。”
“赵文星和他孩子也都死了吗?”盛宴道。
何峻:“他一介凡人,还能独自逃出来么。”
盛宴垂下眼帘:“也是。”
他虽然和孟乾坤发生过口角,但和赵文星好歹算是朋友,还有赵文星的儿子,那无辜的孩子在自己的满月宴上中了毒,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结果最终他们都没能逃过一劫,盛宴难掩惆怅。
他不由紧了紧怀里的盛霖,这世界真是危险重重,倒也不是怯懦害怕,只是警惕心不自觉便升上来,他暗忖,他需要小心翼翼不出任何差池,不沾染任何恩怨是非,才能带着盛霖在这个世界成长起来。
两人一路说着便上了路,何峻在前御剑踩剑端,而盛宴背着盛霖跟在他后边。
一路往云水宗方向赶了一段,时至午时在野林中歇脚,盛宴做了午饭。
用饭后,何峻又忍不住拿出孟家堡的事感叹道:“我是真没想到,孟佬那样能窥天断谶的人,居然也没避开险恶。凶手会是谁呢?他又是用了什么方法避过孟乾坤的预见能力呢?”
盛宴摇摇头:“谁知道呢,满月宴时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总有人会找到避开他眼睛杀害他的方法吧,孟大管家那时候不也是……”
话说一半盛宴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他转身抚摸盛霖的头,有些兴奋道:“霖霖仔,你听见了吗?孟乾坤死于非命,这其实就能证明,他的谶言不一定真的会发生,他也只是个凡人!他预言你的那些话都可以是无稽之谈,命运是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的,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改变。”
埋着头的盛霖听闻这番话后缓缓抬头,望着盛宴,眼里也再度闪起光芒。
他不想成为盛宴的累赘。
他一定不会成为盛宴的累赘。
“嗯!”盛霖扬起笑脸,点点头。
“哎呀,我家霖霖仔终于笑了!”盛宴欢喜地一把又搂住盛霖,怎么揉都揉不够,亲完脸蛋亲额头。
盛霖也欣喜回应着盛宴,拉着盛宴衣襟攀上盛宴的大腿,坐在盛宴怀里,像小狗一样不停亲盛宴的下巴和脸颊,把盛宴逗得开怀大笑。
看着盛宴笑,盛霖一扫之前所有的忧郁烦闷,心生无限勇气和甜蜜。
一旁的何峻看着兄弟俩如此亲密,觉得这样过分亲密的举动有违规矩,他轻咳一声道:“阿宴,你这么宠你弟弟小心他长不大哦。”
盛宴心情正愉悦舒畅,不带脑子就直言回道:“我愿意宠着,霖霖仔要是愿意不长大就不长大吧,嘻嘻,永远当我的小孩儿。”
盛霖立即道:“不,我要长大的,我要长到哥哥这么高大威猛……我要长得比哥哥还高大!”
盛宴站起身来双手一托举起盛霖越过自己头顶,望着盛霖道:“霖霖仔想要长到这么高吗?那可不能再挑食只吃甜点啦,你得多吃肉和蔬菜知道嘛?还要多运动,你最近老挂在我身上像什么回事,下来自己走……”
“……”何峻见状一时哑口无言,一丝难以言明的怒意顿时升了上来,但他并意识不到那是嫉妒,他压下那古怪的怒意,扬起一抹笑意道,
“霖霖仔,光是长高可不够,你这么依赖你哥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盛宴见盛霖小脸朝何峻露出不悦,立即露出“盛霖最棒最可爱”的骄傲表情,将盛霖脸掰回来对着自己,笑道:“没关系啦,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我们自己开心就行,对吧霖霖仔?”
盛霖也立刻将何峻的话抛至脑后,对盛宴重重点头道:“哥哥说的对!”
何峻这回没再说话,他见盛宴举起盛霖转圈圈,兄弟两玩儿得不亦乐乎,低下头去,抬脚朝篝火里踢了两脚泥,原本还燃着小火苗被扑灭,他道:“阿宴,你休息够了吗?我们快走吧。”
……
盛宴一路跟着何峻这个云水宗少主到达了云水宗。
云水宗顾名思义,是建设在云水之间的宗门。
那是一片巨大幽深的湖泊水泽,大小岛屿罗棋布地散落其中,从水面蒸腾起的水气和灵气组成了浓雾,经年凝而不散,似将整片湖域撑托到了天端,群岛上砌起白墙黛瓦的高楼,楼中穿插逶迤的廊桥。
然而仙人们多数是偏不会走着过那廊桥的,甫一到云水宗入门的渡口处,盛宴便望见一群穿着同样制式水蓝长衫的13、4岁少年御剑,相继从那廊桥上下飞速掠过,一群人追逐打闹欢声笑语,这仙气缥缈的云水宗一下子显得有了活力。
“啧,越来越不知规矩。”何峻远远看见这一幕,眉头微皱,嘟囔了一句,总觉得那群少年弟子们是在盛宴面前给自己丢脸了,他立马笑着解释道,
“阿宴,你别看他们平日顽劣,其实那些都是我云水宗的精英门生。”
盛宴配合地捧场道:“喔,他们看着就很厉害啊。”
“阿宴,你看那栋楼……”接着何峻一边引路,一边如数家珍介绍那些建筑分别是什么用途,里面执掌的长辈是谁谁谁。
盛宴只记了个大概,几乎过耳就忘,他对这云水宗复杂的人脉构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一路点头附和何峻。
这渡口本是有接应来往的小船的,一群穿着水蓝色粗糙短褐的外门弟子正巧也要渡船,原本还笑闹着,一见是何峻走来,个个毕恭毕敬低着头要把船让出来等下一班,那渡船的老头也冲着何峻笑得一脸殷切。
何峻似是没见到他们亦没见到渡船一般,引着盛宴往渡口旁边一条小路走:“阿宴,你来。”
盛宴不明所以,只能牵好盛霖跟在何峻身后。
转角绕过码头前挡住水面的大趸船,视野开阔,便能看见一圆台矗立于湖面之上,圆台直径约莫一丈宽,台面上凿刻着精美的花纹和道家经文,再往远处眺,圆台后方两丈远处又矗立一圆台,那块圆台的后方两丈远处又矗立一圆台,圆台每两丈远便矗立一块,一路逶迤至远方小岛。
原来是一条步汀。
看着那圆台下方在水中隐约可见的柱体,又看看湖上弥漫的仙雾,盛宴心想,修筑这云水宗的人想必是非常骄傲的,当真是自比天宫。
何峻拉着盛宴一跃跳上第一块步汀,道:“我们走步汀过去吧,这条步汀上刻有全篇经文,走过一遍便是读过一遍,入我宗门以示诚心。”
其实何峻只是想和盛宴多相处一番,他直觉盛宴会喜欢这条步汀小道。
“你不用拉着我,我自己能走。”盛宴手一滑挣脱开何峻,他再度抱起盛霖,
“霖霖仔,别怕,哥哥带你蹦过去。”
说着他便运气体内灵力一蓄力,稳稳从第一块圆台跳到第二块圆台中心。
盛宴:“霖霖仔,这样好玩儿吗?”
盛霖是连引气入体都还没练到的凡人小孩,自然是觉得这样上下跌落的远距离蹦跳非常刺激好玩儿,他观望一圈周围美景,然后惊喜又崇拜地望着盛宴:“好玩儿!哥哥再来。”
“好嘞,坐稳了啊。”盛宴说着又一跃,抱着盛霖跳上第三块台子。
何峻远远看着笑闹的兄弟俩,感觉自己自讨了没趣,他摸摸鼻子别过脸去,却又被盛宴爽朗的笑声吸引,再度望过去,他看着盛宴脸上毫不做作的放肆笑容,不由自主被吸引。
盛宴不似别人那般,见着他就阿谀奉承,是个性情率真、重情重义、值得交好的兄弟。
但盛宴有个缺点,便是他这弟弟,盛霖,这孩子魔气附骨,被孟乾坤预见会是个为祸苍生的大祸害,就算孟乾坤遭遇意外身死,盛宴也说什么人的命运自己决定,可孟乾坤的谶言,十之八|九大都会应验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何峻便压根儿喜欢不起来这小孩。
可是他活那么久,盛宴是他第一个想要主动交好的人,盛宴是绝对值得被当做挚友的人。
他亦想帮助盛宴,拯救盛宴。
何峻暗下决定,让盛宴和盛霖两兄弟留在云水宗,他好照料盛宴,以及随时提防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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