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隐辰挠了挠头,有些怀疑:“难道悟性差反而容易自创剑招?爷爷你是不是在骗我。”
皇甫青山指着桌上的一块玉坠,笑道:“河边的鹅卵石与桌上这块玉坠,哪个值钱?”
古隐辰脱口而出:“当然是玉坠。”
皇甫青山继续问道:“为什么值钱?”
古隐辰想了想:“好看。”
皇甫青山笑道:“如果这块鹅卵石经过顶尖的工匠雕琢,精巧绝伦,比玉坠好看百倍,谁更值钱?”
古隐辰摇了摇头,难以抉择。
皇甫青山道:“还是玉坠值钱。一块玉即使被雕的狗屎一般,仍是比工匠手中的鹅卵石值钱百倍。工匠不值钱,鹅卵石也不值钱,可若是玉器铺上的鹅卵石,却最值钱。”
古隐辰如听天书,有些昏昏欲睡。
皇甫青山点破谜题:“玉坠已经成型,若是更改新貌,就要承担变成一堆玉渣的巨大风险,这就是为什么天才剑客难创新剑的原因。然而鹅卵石本身平淡无奇,敢于变化,一个工匠或许打造不出比玉坠好的样式,但经手的人多了,变化也就多了,终有一天自成一派。但若是鹅卵石完成蜕变那一天,仍在河中,一样不值钱。只有摆在玉器摊上,它才值钱。”
古隐辰懂了一些:“爷爷是说,我是鹅卵石。”
皇甫青山笑道:“对。只不过是玉器摊上的。徐长陵还有皇甫世家,就是这个玉摊。如果是盛世,我跟徐长陵都会择玉,但大乱将至,鹅卵石才是最值钱的。”
古隐辰本来明白,可现在越来越糊涂了。反正学剑才是最要紧的,人情世故道理什么的,看书就是了。
皇甫青山自知难以点醒这个傻小子,只得放他离去。临了,派了青城派一个三代弟子,领着傻小子去找青虚子学剑,随后命管家崔贵把孙女婚事的消息散布出去。
做完这一切,白发老人靠在藤椅上,仍是不敢松那一口气。
盛世乱世,无非是狼与羊的关系。
盛世,一只狼入羊圈,天下任狼宰割。
乱世,一只羊入狼窝,群狼互相撕咬,狼必死,羊必死,放羊入狼窝的人,渔翁得利,权倾天下。
傻小子至愚至诚,是那只羊,而他皇甫青山便是放羊入狼窝之人。
亦如当年敞开藏书阁,任天下剑客观看,以羊杀狼,独占先机。
皇甫青山合上眼,冷冷一笑。
流影城里有处青山小筑,乃是皇甫世家平日招待远方来客之所。小筑分‘风雅颂’三阁,分别招待江湖、朝廷官员、三柱十二梁中的人。距离皇甫青山大寿还有不到十天,风雅颂三阁已经快要满座。
古隐辰被身边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城弟子,带到了凤阁,那是青虚子落脚的地方。
听说泰衡山儒教来了不少人,古隐辰记得书上说过,遇到长辈要前去拜礼,师父也是泰衡山之人,于情于理,他都要向师叔师伯师兄们问候一声。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人情世故吧,古隐辰停下脚,嘿嘿一笑,人情世故也没什么难的。
“师父,他就是新姑爷。”
阁楼缓缓走出个清瘦的中年人,身穿素衣,手掌极为宽大,青筋似铁,像是一双铁手。古隐辰暗自道:这位大叔应该糖炒栗子做的不错。
想到那浓香绵甜的栗子,傻小子吞了吞口水。
青城弟子伏在青虚子耳旁悄悄嘀咕了几句,随后退下,按照皇甫青山的吩咐,往风雅颂三阁大肆散布新姑爷来此的消息,尤其到了泰衡山儒教落脚的地方,刻意加重了‘徐长陵亲传徒弟、少年俊杰’这几个字眼。
青山小筑刮起了一阵腥风,树上的鸟儿一哄而散,慌忙逃去。
树下,这个十七岁面容清秀的少年,眼里尽是狰狞之色。当年他苦求徐长陵收他为徒,甚至让爷爷宇文乐松出面说上几句好话,结果仍是拜师不成。那个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凭什么就能当徐长陵的徒弟!
宇文化龙一拳夯倒面前这棵一米合围的古树,满目杀意。
他倒要瞧瞧这小子有何过人之处!
一路走来很是奇怪,古隐辰发现自己如同一块磁石,周遭的人像是铁钉般被吸了过来,他一路走去,他们一路跟去,临到泰衡山儒教落脚之处,身后已经聚了几百人。
泰衡山三掌教叶幽兰半个时辰前出门会友,按照辈分,人前回礼就落到了宇文化龙身上。
两个小儒童端来清水、儒冠,儒教最重礼数,古时有圣人徒弟结缨而死的故事,临死之前尚要正冠正衣,可见儒教仪貌多么重要。
宇文化龙昂起头,任小童换好新衣,转身拿起案上那把三尺六寸的长剑,才出鞘半截,寒光灼灼,人不能视。
此剑名水龙吟,相传用龙血淬炼而成,原是儒圣宇文乐松的佩剑,几十年前,此剑曾被用来镇压怒海恶蛟,剑出鞘之时,如红日初升,儒圣只出一剑,吞海,斩蛟,乌云低垂海滩,三年暴雨,那骇人裸地才重新聚出一汪**。
世间神兵利器分为破甲如初,吹毛立断,削铁如泥,见血封喉,通灵逆鳞,问世遮天六等,此等通灵宝剑,以宇文化龙黄庭四宫境的本事,自然是驾驭不了的。儒圣爱孙心切,特意以大神通禁封了水龙吟的灵性,单靠剑刃之威,黄庭之中,人不可碰。
曾有位黄庭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步入洞火境的老者,心急想夺剑一观,手中劲风刚擒住剑刃,哪成想宇文化龙轻抖剑柄,那老者的一只手便整齐削去。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通灵神兵从出炉起就只认一个主人,主死剑陨,当然,若有大神通,亦可奴役神兵,弱肉强食本就是世上最根本的天理。
儒教内圣外王两脉,都认这个理。
阁外吵闹声渐响,宇文化龙收剑回鞘,正冠正衣,收敛心神,笑着出阁。
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宇文化龙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一副傻头傻脑模样的小子,能有什么过人之处。儒教虽有人不可貌相的古训,但不代表高看任何一个乞丐,有些人不踩一下,怎知是否故弄玄虚。
他便要踩上一脚试试深浅。
古隐辰涨红着脸,学着周围仆人的样子,给师兄拜了个礼。这般怪异的礼数,惹得清秀少年背后的小儒童捂嘴偷笑,宇文化龙心想乡下土包子,真是上不得席面。
一旁的青虚子神色尴尬,这小子丢徐长陵的脸也就算了,可现在他是皇甫世家的未来姑爷,行那奴仆之礼,岂不连皇甫世家的脸也赔进去了。
找回面子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对方丢面子,青虚子吭了吭,说道:“我家姑爷最重孝道,老掌教虽未亲临,但今日他孙儿在此,自当代爷爷受此一拜。”江湖朝廷,宇文乐松的名望仅次于大夏皇朝蟒袍掌印太监许一扇,在古夏皇朝中,就算三柱十二梁的家主,在他面前都要自称一声晚辈,一个江湖后生,对那等人物行此大礼也算说得过去。
宇文化龙自然品得出这老狐狸话中滋味,不过他铁了心要踩踩这个乡下小子,接过青虚子的话,说道:“理当如此。文人以茶会友,武者以剑会友,古师弟,师兄想跟你交个朋友。”
宇文化龙拇指抵在剑柄与剑鞘的接口处,似猛虎下山,苍鹰擒兔。儒教上乘武学讲究一敛一放,内圣重敛,虽七尺布衣,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外王重放,虽戒尺一寸,拍案御前而诸侯惧。
青虚子颇为震惊,面前少年不过十七,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气度,不愧是宇文儒圣的亲孙子,反观旁边未来姑爷,遇事畏畏缩缩,不识大礼,狗肉难登大雅之堂。
难道家主只是看上徐长陵亲传弟子这个虚名?
正当青虚子苦思不得时,未来姑爷突然上前说道:“师兄真的愿意和我交朋友?”
宇文化龙点了点头,拇指轻弹,水龙吟即将出鞘。
青虚子赶忙推脱道:“大喜之前不宜见刀光,此事还是等姑爷定亲大礼结束后,你们师兄弟再寻个机会自行切磋。”
宇文化龙道:“择日不如撞日,就当给喜事添个彩头,助助兴了。诸位前辈,意下如何?”转身对着看热闹的来客,自信一笑。
“江湖规矩,有人递上战书,就算在洞房,也得马上拔出驴宝,提上裤子应战。规矩就是规矩。”一群人哈哈大笑,跟着吆喝这话的人起哄起来。
他奶奶的。青虚子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果真斗心眼,儒教上下没个省油的灯,若是三师妹青薇子在此,应该能想出破解之法,可惜她现在正忙着接管青城派以及皇甫盟,无暇顾此。想来若是二师弟青谷子在此应该又是一番景象,以他的火爆脾气,直接一剑递去,哪得这小子说这么多话。
可惜他不是他们。
青虚子束手无策。
“只要师兄不嫌我笨手笨脚,我愿意跟师兄切磋剑术。”
古隐辰赤手空拳,走上前,拉住了清秀少年的衣袖。
青虚子突然上前拉回莽撞的傻小子,眉头一皱:“好歹他是你师弟,没必要动杀意吧。”
水龙吟出鞘半指,寒光削去了傻小子的一截衣袖。清秀少年弹了弹被傻小子抓过的衣袖,淡淡道:“我这件衣服很值钱。”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确。
在他眼里,傻小子的命比一件衣服轻多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性命面前,面子不值钱,青虚子黑着脸拉着傻小子就要离去,却不想他挣开了自己的手,笑着走到清秀少年面前,说道:“没事,以我的本事不会弄脏师兄的衣服。”
清秀少年笑了,如同看着蚂蚁在地上傻头傻脑打转般,看着眼前的小屁孩。
“可我担心你的血会弄脏我的衣服。”清秀少年伏在傻小子耳旁说道。
古隐辰一愣,结结巴巴道:“师......师兄放心,我会小心的。”
青虚子打定了强行带走傻小子,中断这场打斗的主意,抬起脚,刚踏出半步,旁边一个青城弟子火急火燎跑来,悄悄替皇甫青山传了句话,话传完,半步落下。
青虚子虽然不解,但还是按照老家主的吩咐,说道:“既如此,那就请二位移步颂阁,那有处铜雀台,正适合比剑,会友。”他刻意加重了‘会友’二字的力度,希望未来姑爷明白眼前这个‘友’的真面目。
古隐辰挠了挠头,小脸羞涩地又红了起来:“我......我没剑。”
忽来一阵东风,酒气滔天,一柄冰剑直插入地面,远处传来徐珑儿醉醺醺的骂声:“宇文化龙这小子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一直缠着我姐姐不放手,痴人说梦,正好,驴小四,帮我教训教训他。”
话到了,人却没出现。
只不过酒味往东边去了,那里正好是铜雀台的位置。
众人顺着酒味,移步至颂阁铜雀台。
一些三柱十二梁的来人,听到比剑的消息,纷纷出阁聚到台下,想一睹泰衡山两位后起之秀的剑术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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