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龙上青天

《扶龙上青天》

第1章幽禁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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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城打从六百年前的祖龙年代就只有春秋两季。

每到腊月,一城南北大雪漫天,在这银装素裹的苍玄大陆,独青阳城依旧飞舞着枯叶。小城人丁不过三千户,据城西的一块残碑记载,此城乃是一处古战场,曾有狂侠登天弑神。不过碍于年代久远,残碑关键的几个字被风沙磨平,没人晓得那位狂侠叫什么,更别提弑神那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毕竟,人如春苗,顺天而生。

稀奇的事也有。十年前有个瘸腿农夫在青阳城挖到了一枚未孵化的神兽蛋,消息一出,吸引了古夏皇朝、大周皇朝、巫梦神朝三大帝国各方势力的到访。

三月三,纸钱添,爹娘佑,先人善。

晚霞里,小城临近荒山边儿的小巷,有个百十人的小族,整日大门紧闭,人畜不出,只能凭着巷口立着个‘田’字的破板儿依稀猜得出族名。

此时,红霞宛如暗红的血,漫至天边。

小巷里有个碧蓝眸子的清瘦少年,正依着书中的祀礼,熄灶火,洒白灰,默念古夏皇朝江北的念娘恩小调:幸娘亲,保儿卿,幸娘恩,佑儿欣。

少年姓古,名隐辰,不知爹娘,自打懂事起就被哥哥古翰墨关在屋子里,念书,学棋。

先前少年所在的古族原栖息在青阳城以北儒教掌控的古夏皇朝,某天住处忽然被几万长着鳞片的怪人包围,生死存亡之际,年过半百的族长古三思解开了个神秘锦囊,里面刮出一阵神风,一族人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十万里外的青阳城小巷中,紧跟着改头换面对外宣称田家。

时至今日,许多古族的子弟还有些莫名其妙。正如外面的疑问,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古隐辰可不在乎这些,从古夏皇朝到青阳城,无非是换了个黑屋子,书多了些,灵位少了些。以前三月三,哥哥会在正堂摆两尊无名灵位,可来到青阳城,许久不见他摆了。

古隐辰一手持扫帚,一手握白灰,屋里每扇门窗都被铁栅栏封住,他只得沿着墙角仔细将白灰撒成一线,若是散了,便用扫帚小心赶到墙角。白灰驱邪避鬼,书上是这么写的。少年刚欲净手,没成想白灰沾水呼呼冒起白气,瓦盆里的水变得滚烫,双手似乎按在了热锅上。

古隐辰急忙抽出手,大口大口吹着凉气。书翻到尾页,奇怪,咋没写这事?

哥哥说书中有颜如玉,也有黄金屋,他看过十屋子的书始终没找到这两样东西。哥哥后来解释说颜如玉是让男人一见就留流哈喇子跟鼻血的女人,他这才知道,原来族长爷爷煲的老母鸡炖甲鱼叫颜如玉,闻着味流哈喇子,吃完流鼻血。但甲鱼是母的吗?

三月三守寒食,今晚族长爷爷送来了一碟桂花糕,古隐辰吃了小一半,灵机一动,用干净的白布裹着剩下的桂花糕,放在瓷盘里,瓦盆添水添白灰,将瓷碗放在水面上。

哥哥胃不好,得吃热的。古隐辰用腰带勒了勒肚子,守着盆沿儿,憨憨一笑。

在残阳余晖的照耀下,屋檐各处都披上了一层淡红的光晕。以往三月三总会下起蒙蒙细雨,今年倒转了性子,忽来一夜秋风,绿叶转枯,这般诡异的天象,青阳城大致几十年不曾见到了。

古隐辰来至屋门,隔着铁栅栏,眼望红霞西去,心中渐生羡慕之感。

来去任我,云淡风轻。

直到寒鸦唤来黑云遮月,族里巡更人梆梆敲着三更天的铜锣,清风袭来,巷道里弥漫来一股女人脂粉味。

妙公子,族里也称古翰墨的家伙,拎着一麻袋散发奇异光芒的宝石,溜进了小巷,看样子收获颇丰。十年来三大帝国的人差不多将整个青阳城的一砖一瓦掀了个底掉,仍是连神兽的毛都没见着。

这些年炼丹师,符剑师,剑阵师等先后离去,御兽使也在苦苦寻了七年后,失望归去。如今城里就只剩下少数的戏彩师还在坚持。

打更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到,小巷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临靠族长寝居的拐角,十年前名动古夏皇朝的第一美人染红霜,正披着一件薄薄的粉衫,长发沾露,脸上红晕未消,不时用冰寒刺骨的井水,洗去玉肤上的污秽。

十年前,娘亲病重,古族长寻得妙方治好了娘亲的病,她依守诺言,以二八之躯嫁给了四十七岁的古族长,随后跟着古族迁到了青阳城。娘亲不久前还是去了,染红霜原想着随娘亲一块走,可发生了那件事,再也走不了了。

染红霜用湿布拭去眼角的泪痕,半跪在崎岖的石板上,借着萤火虫的点点光亮,微鼓的小腹怕是瞒不了多久了。他知道了会怎样?染红霜小鹿乱撞地回忆起荡起那张时而邪魅,时而忧郁,时而翩翩的身影......不觉间羞红了脸。

身后传出枯枝碾折声,染红霜知道他来了,赶忙用小褂遮起小腹。

古翰墨撂下麻袋,解开长袍披在佳人身上,熟练般用哄女人时温柔的声音道:“还没睡,想我了”。

“轻声些,他还没睡。”

古翰墨猛地缩回手,不带一丝犹豫。

“是翰墨吗?”屋里传来一阵混着咳嗽的苍老声音。

古翰墨谨慎地再次扫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埋伏。推门入屋,准备将今日与巫梦神朝联手的事禀告给了古三思。

床上半掩着腰身的佝偻老头,上身披着件敞胸的汗襟,古翰墨进来时,老头正慢吞吞将汗襟的扣子系好。关门时古翰墨瞧了眼低头不语的染红霜,转过身步向床边,单手负在身后,拳头攥得发白。

古三思装成不经意般眯着眼扫过立在门口的铜镜,慢慢把一只手藏进被子中。

谈话间,两人始终保持着四米开外的距离。

“好,就依他们开出的条件,有了巫梦神朝的扶持,咱古族在屠龙盟也能硬气些了。”古三思话说的铿锵有力,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喜色。

古翰墨藏在身后的拳头一直不敢松懈。

正事谈完,古三思话锋一转:“辰儿是个好苗子,该让他习武了!”

古翰墨不动声色道:“等此事一过,我去给他寻个名师。不劳族长费心。”

屋里的气氛很是诡异,细微的呼吸声却像是阵阵闷雷,在两人的耳旁炸响。古翰墨转过身故意摊开满是指印的手掌,缓缓走了出去。

他传出一个警告,弟弟是底线,不怕玉石俱焚。

“红霜还不赶紧滚进来!”,屋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摔瓶声。

古翰墨面无表情地在染红霜的手腕上留下了个鲜红的指印,目送她低头抓着衣角回了屋。

古翰墨银牙一咬,抓起麻袋朝着窗户扔了进去,头也不回离开了充满皮鞭抽打声以及破骂贱人声的院子。

古隐辰等了很久,人很困,上下眼皮却不停地在打架。等到它们握手言和,相拥在一起,自己也靠在梁柱轻轻打起了呼噜。

他做了个美梦,哥哥打开了铁栅栏,许他驰骋天地。他长出了一双翅膀,飞向了书中记载的西方极乐世界,那里满是蝴蝶飞舞的雪堡,河流淌的是牛奶,树上结的是烤鸡,还有无数嘴里喷火的魔兽,自由地穿梭……

“鸡腿,鸡腿……”古隐辰被一阵很冲的胭脂味激醒,睁眼就看到哥哥笑着擦书案上自己的口水。

“哥,吃桂花糕,族长爷爷送来的。”

古翰墨吓得打了个冷颤,猛地抓过弟弟的手,把了把脉。反复确定没有异常,才松了手。古隐辰奇怪地看着哥哥,不知该问什么。“桂花糕很好吃的。”

古翰墨皱着眉头咬了半口,未咽,趁着弟弟不注意,吐到了袖口。“好吃,剩下的留给哥哥明天吃吧。”

古隐辰咽了咽口水,默默勒紧肚子。“哥,我十四了”他眼睛睁的很大,渴望得到哥哥的许可。

往常古翰墨会随便找个理由,比如专吃小孩心肝的妖怪,尖齿獠牙的小鬼等等,可如今不比以往了,弟弟确实该到了闯荡的年纪。若再这么关下去,他很担心弟弟以后成了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的书呆子。

三天前青阳城倒是来了个贩卖胭脂的夫子,古翰墨悄悄打探了一番,那名夫子竟是古夏皇朝前御史大夫徐长陵,不知怎么不惑之年就告老还乡,途经青阳城心血来潮想招个徒弟,古翰墨自然不可放过这个机会,一天前就把弟弟的名字报了上去。

徐夫子差人来说,明日进行考核,要在七百多人中挑出一个徒弟随他上泰衡山学儒,也不知弟弟有没有这个福气。

“明天带你进城逛逛。”

“真的!”

古隐辰激动地一夜未眠。

青阳城应该改名叫枯叶城。这是古隐辰踏出小巷,发出的第一声感慨。城里人少的可怜,可对于古隐辰这个第一次踏出家门的人来说,人家不经意朝他看一眼,都会紧张地要命,立马缩在哥哥身后,探头探脑。

“哥,他们的身上的味道好怪呀”,途中经过几个巫梦神朝的人,古隐辰眨着碧蓝的眸子好奇问道。

古翰墨不动声色靠过去,使了个眼色,几人绕进一旁的深巷里。“巫梦神朝以蛊为生,最喜欢抓些毒蛇,蝎子什么的,炼制蛊术,身上有怪味不稀奇。”

旁边行过一辆由半蛇半龟怪物拉起的豪华木车,古隐辰兴奋地拍着手,不想惊扰了车中人,珠玉帘子一掀,抹着比脸皮厚脂粉的胖女人破口骂道:“哪来的土包子,也不看看车里坐了谁!”

那女人原是对着清瘦少年话无好气,可抬眼看到裹着绿袍,温润如玉的妙公子古翰墨,脸上的横肉陡然一提,震落三层粉,纵然腰缠万贯,御男无数,贵夫人还是头一遭见识到如此气质非凡的男人。

马车渐行渐远,贵夫人始终保持着掀门帘的姿势,举目痴望。

古翰墨摇了摇头,可惜太丑。拉拢女人的方式无非两种,中流者说服,下流者睡服,而上流者,一张嘴两样活。

上流下流均不入流,古翰墨只希望弟弟混得中流既可。

徐夫子果然名声在外,观英台下聚了几千人,有的甚至老早探听了徐夫子的踪迹,不远千里来此拜师。人群中以二十左右的后生居多,碍于儒教风俗,女子甚少,不过七八人。

古隐辰放眼望去,人挤人,肩碰肩,黑压压一片。十米高的石台上,有个两鬓斑白的大叔正慢慢把几十盒胭脂摆成一行,他动作很轻,可还是时不时被身后拿着戒尺的少女数落笨手笨脚。

“老徐,错了错了,这是十文钱的,你咋摆七十文钱那堆去了”,少女晃了晃戒尺,眯眯一笑。

徐长陵偷偷凑到女儿耳旁嘿嘿笑着问:“见面分一半?”

少女伸出两根手指:“二八。”

徐长陵讨价还价:“别闹,我这是替你攒嫁妆,不像你乱花钱”。

少女不为所动:“老徐家的规矩,彩礼不退,嫁妆没有,有意见,找娘商量去。”

庙堂上口吐莲花,少年时敢举着一本《刑律疏议》逼古夏皇朝老皇帝处死最爱的小儿子;又在新皇登基时,以病容之躯,持节云中,独身于八王叛军合十万之众前,凛然放言“天子何罪”,羞退千军弃甲归田;更有在新皇执意大兴土木时,悬剑三千于朝华殿,硬逼着少年天子在圣旨上写下‘弃’字,让活了二甲子的大周皇朝蟒袍掌印太监许一扇留下“擎天架海”四字评价,虎夫子的名头是实打实闯出来的。

家中狮子吼,家外虎妞抠,堂堂虎夫子活成了病猫大叔,好不容易有个做胭脂的手艺,竟还‘钱途’堪忧,人到中年不得已,徐长陵很懊恼,早知道就不辞官了,好歹那时媳妇闺女还能在外人面前给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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