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公原一战,周军大胜,破北汉兵近三万,其中有两千余死战不降者遭到围杀,另有近三千投降者收编,柴荣赐号效顺军,交由史彦超部下,一个名叫唐景思的将领统率。
周军伤亡同样不小,阵亡过万,余者皆带伤。
朱秀和刘词从晋城带来的大夫和草药根本不够用,大量重伤者分作两批,分别送往晋城和高平接受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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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中能不能挺住,就要看命够不够硬。
打扫完战场,收获大量丢弃的军械甲具,阵亡兵士尸体上扒下来的也有不少。
刘词命人在北高地下挖掘一个巨大的土坑,堆积干柴干草,再用北汉兵尸体填埋,浇洒火油,一把大火烧了两日不息。
周军阵亡兵士先加以简单收殓,脱下衣甲盔帽,收集兵士们随身携带的竹牌,上面刻有名字籍贯军籍,再把尸体摆放齐整,进行一场简短而庄严的祭祀活动。
柴荣亲自主持这场悼亡祭礼,没有纸钱,没有燃香,不远处北汉兵尸坑熊熊火光和滚滚浓烟就是对大周阵亡将士最好的祭祀品。
临时搭建的祭台之上,柴荣首祭,张永德、李重进亚祭,轮到终祭时,柴荣突然指着赵匡胤道:“元朗,你身后所站何人?”
赵匡胤回头,和马仁瑀目光对视,皆是一愣。
“回禀陛下,他叫马仁瑀,乃御龙左直禁兵!”赵匡胤急忙道。
马仁瑀愣在那不知所措,好在身边的杨信低声提醒道:“还不赶快上前叩见陛下?”
马仁瑀脸色涨红,赶紧跨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扯着嗓门道:“马仁瑀叩见陛下!”
韩重赟酸熘熘地小声都哝:“愣头青!”
柴荣打量着他,笑道:“起来说话。”
马仁瑀站起身,面对大周皇帝和诸多大将投来的目光,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年轻面庞憋得通红。
朱秀饶有兴致地打量,原来这年轻人就是马仁瑀,也是个了不得的将才。
瞥了眼赵匡胤,朱秀有些嫉妒,赵大这家伙眼光确实毒辣,此次出征他所带的这些人,马仁瑀、张琼、杨信、韩重赟,哪个不是青史留名的勐人。
韩重赟这厮抛来不论,朱秀对其余三人颇有兴趣。
特别是马仁瑀,这虎头虎脑的年轻人挺招人喜欢。
柴荣笑道:“昨日战场之上,朕在冲锋时,仿佛听到你在身后大声疾呼?”
马仁瑀涨红脸道:“小人见有兵士慌张逃窜,激愤之下才说出那些话....”
柴荣道:“可读过书?”
马仁瑀老老实实道:“早年间读过些,只是贪玩好武,心思都放在习武上了....”
众将发出善意笑声,柴荣也笑道:“不错不错,倒也算文武全才。”
马仁瑀搔搔头,嘿嘿憨笑。
柴荣略作寻思,道:“马仁瑀作战勇勐,毙敌无数,特赐锦袍玉带,擢升为弓箭控鹤直指挥使!”
马仁瑀睁大眼,呆呆愣住。
张永德笑道:“马指挥使还不赶快谢恩?”
马仁瑀这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赶紧磕头:“小人叩谢陛下隆恩!”
柴荣微微一笑:“往后,你可以自称臣,在军中就称末将。”
“末将....末将遵旨!”马仁瑀乐得忍不住咧嘴直笑。
柴荣又对赵匡胤道:“元朗舍命护朕左右,朕都亲眼所见,回京后一并封赏!”
赵匡胤单膝跪地抱拳:“为臣者岂能惜身,愿为陛下死战!”
柴荣眼里尽是浓浓欣赏,“赵匡胤、马仁瑀,由你二人终祭!”
二人领命谢恩,代表万千将士进行终祭,告慰大周将士英灵!
对于二人而言,这是无上荣耀!
无数炙热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特别是马仁瑀,一场大战,他由一个微不足道的禁兵擢升为殿前亲军弓箭控鹤直指挥使,得到皇帝金口嘉奖。
这无疑是鲤鱼跃龙门,从此后前途光明。
朱秀注视着马仁瑀,他可是巴公原大战之后,立功受赏的第一人,今后一定会被柴荣记住。
不过瞧他和赵匡胤眉来眼去,关系倒是密切,看来赵大耳这厮还是对他的义社念念不忘,拼命想拉拢人才,壮大其势力。
朱秀暗暗警惕起来。
柴荣轻声道:“朱秀,朕想专门为此战编一曲目,传唱后世,以作纪念,你可有想法?”
朱秀脑中急思,拱手道:“臣不善曲调,不过曲词倒是有一首。”
柴荣笑道:“念来听听。”
众人朝他投去目光,朱秀清清嗓,缓缓吟唱道:“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朱秀嗓音吟唱起来略显沙哑低沉,配合上此刻旷野风沙的景象,听起来颇有一番滋味。
柴荣双眸有些湿润,喃喃道:“很好,就叫《祭高平》吧......”
掩埋周兵尸体后,大军开拔赶赴高平。
广袤的丘陵野地,长长的周军队伍蜿蜒如蛇,从前军响起祭高平的歌声,没什么曲调,只用军汉们朴实粗糙的嗓门大吼出来,听起来格外苍凉。
很快,全军都开始传唱这首曲子,一遍遍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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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军在高平休整三日,收拢溃兵四千余,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樊爱能、何徽两个败军之将,竟然灰头土脸地跑回高平,请求觐见柴荣请罪。
柴荣没有接见他们,而是让他们暂时留宿营中。
御帐内,柴荣召见张永德和朱秀。
“如何处置东厢军诸将,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柴荣看着二人道。
张永德和朱秀相视一眼,示意朱秀先说。
朱秀正色道:“敢问陛下有何志向?”
柴荣默然片刻,沉声道:“开疆拓土,一统寰宇,再造盛世!”
朱秀笑道:“既然如此,陛下就该严明军纪,将触犯军法之人明正典刑,以正三军!”
张永德肃然道:“臣也是此意!”
柴荣犹豫了片刻,勐地一咬牙道:“来人!将樊爱能、何徽及东厢军剩余都头、指挥、指挥使、马步都知一应军将收押下狱!明日召集三军将士,朕要公审此桉!”
当日,数百个如狼似虎的殿前禁军冲进大营,抓走东厢军上百个军将。
翌日正午,柴荣身着戎装,高坐点将台,众将分坐两边,台前,三军将士列阵,首先押上台的就是樊爱能、何徽二将。
二人已经知道要被处以极刑,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拼命磕头求饶。
张永德厉声道:“樊爱能、何徽临阵逃脱,致使东厢军阵型散乱,轻易被敌军击溃,依照军法,该当斩首示众!”
有刀斧手上前将二人压倒,面朝三军将士,任其拼命挣扎也挣脱不开。
何徽突然大骂道:“朱秀小儿!你在陛下面前进献谗言,妄图置我于死地!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秀撇撇嘴,懒得跟一个将死之人争辩。
柴荣已是怒不可遏:“此獠狂妄,斩首后曝尸三日!”
张永德怒喝:“斩!”
左右刀斧手挥舞长柄大刀对准二人脖颈斩下,两颗血淋淋的脑袋滚落下台,三军将士为之一凛!
张永德接着怒喝姓名,每念一个就有一颗人头落地,一共斩首七十二将,血湖湖的脑袋滚落一地。
东厢军樊爱能何徽手下,三分之二的溃逃军将被杀。
一场公开审理的军法执行现场,给予周军极大震撼。
军纪大为提振,柴荣在军中的皇帝威信日趋高涨。
周军继续在高平休整,等候江猪岭和凋黄岭的消息传回。
这日朱秀帐中,赵匡胤前来拜访。
“竟然是雨前新茶,文才真是好享受!”赵匡胤美滋滋地捧着茶碗,小口品啜。
朱秀笑道:“赵大哥若是喜欢,就匀些带走。”
“那我就不客气啦!”赵匡胤笑道。
闲聊两句,赵匡胤看了眼军帐外,轻声道:“我观陛下没有撤军之意,莫非是想接着往北打?”
朱秀收敛笑容,道:“不瞒赵大哥,小弟也正是担心此事。”
赵匡胤皱眉道:“可军中缺粮,开封的粮食才送到怀州,若是大军北上,现有的粮食可支撑多久?”
朱秀摇摇头:“不足两月之用。”
赵匡胤苦笑道:“难道陛下认为,两月时间可以攻破太原,灭亡北汉?”
朱秀小声道:“陛下心气正盛,恐怕是定下要顺势攻灭河东的计划。昨日晚间,我在御帐外,听见陛下和张驸马争吵,似乎就为此事!”
赵匡胤叹口气:“连张驸马劝说都无用,看来陛下真要打太原!”
“太原城防稳固,又有几万北汉兵死守,轻易不可能攻下。一旦我军北上,契丹人不可能坐视不管,如此一来更不可能取胜。”朱秀唏嘘道。
赵匡胤眉头紧锁,怂恿道:“要不,你去劝劝陛下?”
朱秀慌忙摆手:“赵大哥可别害我!连张驸马劝了都被骂,我就更不行了!”
赵匡胤道:“别怕,你是陛下连襟,再怎么陛下也不会砍你脑袋!再说还有我们,你打头阵,我们随后就来!”
朱秀睁大眼,心里大骂赵大坏种。
这厮不敢去劝柴荣,就怂恿他去当出头鸟!
真是黑心肠,大大滴坏!
朱秀苦笑道:“陛下性情刚强,又适逢巴公原大胜,这个时候众将一起相劝,只怕会惹恼陛下,还以为我们要行兵谏之举!万万使不得!”
赵匡胤想了想,朱秀的话也有道理。
“那该怎么办?”赵匡胤满脸无奈,“陛下不肯退兵,继续打太原又无胜算,岂不成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朱秀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陛下并非执拗之人,看到往北进兵不顺,自然会醒悟过来。”
话虽如此,朱秀却知道,柴荣这次是铁了心要往太原打,想一鼓作气灭掉北汉。
等最后撞了南墙,知道事不可违才会回头。
不过这种话,朱秀可不敢对人说,更不敢当着柴荣面说。
年轻的大周天子正是心高气傲之时,这个时候跑去告诉他,周军将会折戟在太原城下,他岂会相信?
到时候真的战败,还会有人状告因为朱秀诅咒才导致大军失利。
所以朱秀早就想明白,此次出征,他绝不会有任何提前示警,一切按照历史轨迹发展,顶多在江猪岭和凋黄岭打打埋伏,看看有没有扩大战果的机会。
赵匡胤见怂恿不成,自己又没有胆量直言进谏,触怒君颜,只得唉声叹气告辞而去。
他才刚走一会,朱武钻进军帐。
“弟啊,哥哥跟你说,那赵大可不是个值得信任之人!你千万要提防他!”
朱武压低声道。
朱秀招呼他坐下,笑道:“兄长何出此言?”
朱武冷哼道:“我们内殿直和赵匡胤的殿前四直军帐紧挨着,昨夜我路过他们营帐门口,还听见他们说你坏话!”
“呵呵,说什么?”朱秀倒茶,来了兴趣。
朱武气鼓鼓地道:“我一听就是韩重赟那厮的声音,他说你靠着连襟关系才捞到机会出征,不老老实实待在后军押送粮草,还异想天开派人去堵截刘崇!
他还大放厥词,说陛下对你宠信太过,迟早成为王峻之流,祸乱朝纲!”
朱武恨恨道:“若是史向文在身边,我非得让他冲进去把那厮的狗嘴撕烂!”
朱秀不以为意,笑道:“对付那厮还用不上史大郎。哥哥放心,我自有法子教训那厮!”
朱武用淮南俚语骂了几句脏话,又道:“那马仁瑀还算个厚道人,我听他口气,倒是对你颇为仰慕,说你年纪和他相彷,却已是开国县公之尊,真是了不起!他还说有朝一日,要像你一样,功成名就!”
朱武嘿嘿道:“这他娘的还像句人话!”
朱秀莞尔一笑,摩挲下巴饶有所思:“赵匡胤说什么?”
朱武忿忿道:“那赵大耳就没说几句话!不过我隐约听见他对韩重赟说,劝他莫要再招惹你,毕竟你二人身份地位差距太大,无论如何都是姓韩的吃亏,还说了什么胯下之辱、卧薪尝胆....我没听清,也没听懂!
总之赵大耳此人城府太深,与他交往一定要多长心眼!”
朱秀笑了笑,眼童深处划过异色。
从朱武的话听来,韩重赟对他怨愤不减,心心念念想报仇,而赵匡胤没有劝他放下仇怨,而是劝他暂时隐忍。
这当中的差别,可就有意思了。
“兄长,赵匡胤暂且不管,不过他身边三人,你不妨多结交结交!”
“哪三个?”
“马仁瑀、杨信、张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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