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二条甜水巷,和侯府一墙之隔的一座宅子也被朱秀买下,对外谎称是一位关中大商贾的宅院,实则作为藏锋营在开封城的大本营。
侯府有事,藏锋营人手转瞬及至。
马庆正在翻看近来汇总的情报,两名派去保护周宪的暗桩前来禀报。
听完,马庆深深皱起眉头,抚弄光秃布满骇人疤痕的脑袋,头顶和两鬓留有一绺黄毛,看上去甚为滑稽可笑。
两名暗桩单膝跪在他面前,抱拳低头,神情严肃。
“赵匡义?你二人确定没有听错?”马庆问。
一人忙回道:“那小子生怕周娘子听不到他的名号,嚷嚷得可大声了!”
“那伙青皮混混也称呼他为赵衙内,属下敢保证绝不会听错!”另一人也说话。
马庆“嘿嘿”怪笑几声,滴咕一声:“不知死活....”
“走,随我去见侯爷!”
马庆起身背着手走在前,腰有些句偻,腿脚一瘸一拐,两个暗桩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分毫不敢超越,从一处暗门直接进入侯府。
前厅,朱秀正在接待一位造访的客人,南阳王安审琦之子安守忠。
这安守忠二十岁,担任宣徽北院都勾押官,是个清闲又有油水的美差。
如果朱秀继续担任宣徽北院同知兼检校副使,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
两人之前并无交情,安守忠突然造访,倒是令朱秀很意外。
喝了半盏茶,一通无关痛痒的寒暄过后,朱秀笑道:“安兄今日到访,应该不只是为了找小弟讨茶喝,有何事只管吩咐。”
安守忠笑道:“朱侯爷爽快,某就直说了。其实这次来,是想请朱侯爷把某的名字,加在提交给吏部的调职名单上,某想到火器监任职。”
“哦?”
朱秀略感讶异,“安兄在宣徽北院清闲又显贵,为何想来火器监?须知火器监刚刚成立,事务繁杂,又被官家和朝廷寄予厚望,担负火器研制生产重任,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衙门。”
安守忠诚恳道:“某不才,却也想为官家和朝廷做些实事。况且某一直对火器感兴趣,也小有研究,绝不会当个吃闲饭混资历的闲人,更不会拖累朱侯爷。
朱侯爷身为监正,往后某有哪里做的不对之处,只管呵责叱骂,无需顾忌!”
朱秀忙道:“安兄误会了,在下绝非此意!”
安守忠定是以为朱秀怕他不懂火器,却想进火器监熬资历,有机会得到官家重视。
更怕他进了火器监指手画脚,不把朱秀这个监正放眼里。
如果真是这样想,安守忠就太小看朱秀了。
火器监关系到大周军事改革,乃国家军政的重中之重。
郭威早就耳提面命过,火器监决不允许养一个闲人,更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插手,但凡有事朱秀可以随时向他奏报。
安守忠之父安审琦虽是大周仅有的几个异姓王之一,但也不至于让朱秀对他有所顾忌。
朱秀笑道:“在下是真心为安兄考虑。火器监事务繁重不说,还有一定危险性,研制火器的作坊气味可不好闻,办公环境比不得宣徽北院,安兄真想来,可要想清楚了。”
安守忠莞尔道:“朱侯爷是担心某吃不了苦头?某从十二岁起就跟随父亲上战场,混迹军营多年,武艺倒是平平,不过吃苦耐劳的本事倒是锻炼出来了。
火器监条件再差,总不至于比野外行军还寒碜。”
朱秀摊摊手,“那可说不定。”
“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安守忠正色道:“总之请朱侯爷放心,某到火器监是抱着学习求教,为官家和朝廷效力的心思,一切听从朱监正指挥,该怎样就怎样!”
朱秀想了想,道:“既如此,在下就找吏部要人,请安兄到我火器监担任少监,与我一起负责火器事务!”
安守忠大喜,忙起身揖礼:“多谢朱侯爷赏识!”
“安兄客气了,快快请坐!”
安守忠此人在历史上评价不错,绝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既然他想到火器监任职,不妨卖个面子成全他,反正朱秀正好缺几个得力副手。
“不知安老王爷近来可好?”朱秀道。
安守忠笑道:“前些日父亲寄来家信,说在泾州过得安逸,完全没有感受到边地守边的辛苦。
朱侯爷和史匡威将军之前在泾州,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做完了,家父去了捡现成,一点不用操心。
泾州原州的民生军政一派欣欣向荣,家父带兵多年,镇守过多个藩镇,还从未这样轻松过。”
“呵呵,彰义军还有许多弊病,还得靠老王爷多多改良。”朱秀客气道。
安守忠认真道:“三月时我去过一趟泾州,但见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
州县官衙下设的镇署衙门竟然直接管理乡村,阳晋川盐监、原州马场、崆峒山的采石作坊、铸铁作坊等等官营作坊让某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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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一系列的改革和布局都是朱侯爷一手操办,某深感敬佩!
若我大周天下各处州县都能如泾州、安定县一般治理,何愁国家不兴、盛世不临?”
朱秀内心得意,嘴上谦虚道:“安兄过誉了,小弟也只是为百姓办些实事,关键还是圣天子在朝,恩泽万方!”
安守忠笑着颔首。
当今官家的确是位难得的英主,但泾州所呈现出的朝气蓬勃,是大周其他州县不具有的,就连开封也没有。
去到泾州,安守忠处处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泾州百姓所表现出的生机和活力,让他内心备受震撼。
朱秀带给泾州的变化,绝对是翻天覆地!
父亲安审琦在家信中直言朱秀是治世大才,安守忠深以为然。
说到泾州,朱秀笑道:“恕在下孟浪,老王爷若想延续彰义军的军政事务,我这里有几个人才,倒是可以举荐给老王爷,泾州地区的发展,不妨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朱侯爷但说无妨。”
“彰义军判官宋参、支使官裴缙、安定县令温仲平、原州平高县令沉学敏。”
安守忠一听就明白了,这些人一定是朱秀在泾州时提拔的心腹,现在都位居彰义军要职。
朱秀言下之意,请安守忠带话给安审琦,对这些人多多照顾。
毕竟安审琦现在是彰义军节度使,对治下人员的人事任用有直接处置权。
如果安审琦动了这些人,朱秀在泾州的势力将会一落千丈。
安守忠笑道:“某在泾州时也听过这几位的贤名,都是泾州新政的有功之人,家父对他们也很欣赏,请朱侯爷放心!”
朱秀感激道:“多谢安兄照拂,也请替我向老王爷问好。”
有了安守忠这番保证,朱秀放心许多。
安审琦是个明白人,不会轻动自己留下的心腹。
反正他也不会在泾州呆一辈子,过个两三年,官家总会召他回京养老的。
只要宋参裴缙等人还在,彰义军就还是朱秀的势力范围。
又闲聊两句,朱秀朝厅外看了眼,压低声道:“安兄,近来官家对关中、河西一带州府、军镇调动频频,又调大将罗彦瑰出任邠州静难军节度使,老将王景出任凤翔军节度使,只怕是有向西进取之意!
安兄可寄信给南阳王,请老王爷整备兵马,加紧操练,只等官家旨意一到,老王爷定可凭借彰义军在河西又添新功!”
安守忠惊讶道:“莫非官家想对孟蜀开战?”
朱秀笑道:“倒也不一定是伪蜀,更有可能是渭州、秦州、武州等河西旧地!
这几州都是吐蕃人、回鹘人趁着中原大乱之际抢占去的,乃是河西关防重地,决不能任其长久脱离朝廷管辖。
所以我猜,官家有收复故地之意!”
安守忠思考了下,觉得朱秀分析得有道理,结合近来官家对关中西北军镇的调动来看,此事完全有可能成真!
“多谢朱侯爷指点!”安守忠急忙道谢。
一旦河西战事打响,安审琦手握兵强马壮的彰义军,一定是朝廷倚重的主帅人选。
早做准备,可以避免出现许多意外。
“往后在下和安兄就是火器监同僚,私底下不妨多多走动亲近,火器上的事也好多多交流。”
朱秀朝他挤眼睛,安守忠莞尔一笑,觉得这朱侯爷当真是位妙人。
又谈了会,朱秀留他吃了顿便饭,亲自送他出府而去。
马庆刚准备去见朱秀,府上仆从来报,说是广和商行的大掌柜吴大签领着儿子吴津求见侯爷。
吴津是吴大签的长子,也是泾州吴家的下任家主。
吴大签带他来拜见侯爷,也是存了带后辈子弟拜码头的意思。
马庆站在前厅台阶等候,见吴大签父子在仆从的带领下匆匆走来。
远远的,马庆朝那吴津望去,不觉皱了皱眉头。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穿名贵锦缎衣袍,打扮得一副富贵模样,一身行头恐怕比侯爷穿的还好。
相貌还算端正,只是一路走来四处张望打量,神情轻浮,马庆不是很喜欢他。
“吴某拜见三爷!”
见到马庆,吴大签加快脚步,恭恭敬敬揖礼。
作为朱秀在泾州时的旧部,吴大签等人还是习惯称呼马庆为三爷。
“吴东主用不着多礼。”马庆笑呵呵地拱拱手。
吴大签扭头朝儿子低喝:“还不快拜见三爷!”
吴津见到马庆第一眼就被吓到,瞪大眼脱口而出:“爹!这人怎么长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吴大签大骇,直接回身反手狠狠一耳光抽去,打得吴津半边脸瞬间红肿!
吴津捂着脸惊骇地望着父亲,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火。
马庆咧嘴笑了,黑乎乎的嘴里尽是缺牙。
若是被藏锋营的谍子瞧见,马大统领露出这副尊荣,只怕会战战兢兢一整天。
谁不知道马大统领没事就捧着《罗织经》研究,还从武德司学来一套专门审问犯人的酷刑手段。
每当马大统领在地下密室兴致勃勃研究死囚尸体,有新的心得体会时,就会露出这副不人不鬼的可怖笑脸。
吴大签拽着儿子跪倒在地,惶恐道:“这逆子平日里被小人惯坏了,口无遮拦,请三爷恕罪!”
吴津不服气地跪地,捂着脸满是委屈愤怒,又不敢发作。
马庆笑呵呵地道:“吴东主啊,你在这开封城也有些年头了,应当知道这地方最忌讳的就是乱说话。
我马三跟你一样,都是侍奉侯爷的,你儿子滴咕我两句倒是没什么。
可待会见了侯爷,你可千万管好他,莫要乱说话,否则就算侯爷宽宏大量不计较,我马三也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吴大签脸色煞白,发福严重的肥硕身躯止不住颤抖:“请三爷放心!”
吴津一抬头,瞧见马庆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寒气,都囔着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走吧~”
马庆带着父子二人进了前厅。
朱秀对吴大签倒是客气,请他坐下,奉上茶点,吴津站在他身后。
吴大签打理广和商行兢兢业业,是朱秀目前最重要的钱袋子。
吴家也因此成了开封城有名的大商贾,凭借广和铺子挣得盆满钵满。
“这次来,主要是带犬子拜见侯爷,认认门,往后商行的一些生意,小人打算交给他来负责....”
吴大签低声说着,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朱秀打量一眼吴津,随口道:“令郎一表人才,让他早些接手生意也好,你也能轻松轻松。
不过火器监的原料供给,还是要你来亲自负责,此事事关国家大计,千万马虎不得!”
“侯爷放心,小人为侯爷效力多年,知道轻重,绝不敢出差错。”
“嗯,很好!”
朱秀笑了笑,“广和商行如今也算官商,吴家也是为朝廷效力,令郎就先做个从九品的文林郎,有了告身,也更好为朝廷出力!”
吴大签大喜过望,急忙拉着儿子拜倒:“侯爷对吴家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又问了些商行近况,朱秀打发父子二人离开。
出了侯府,吴大签才长长松口气,擦擦脸上油汗。
吴津按捺不住兴奋:“爹,往后我也有官身啦!”
吴大签狠狠瞪他一眼:“笑个屁!方才你差点惹下大祸!”
吴津滴咕道:“那姓马的本就长得一副鬼模样,有何说不得的?他也只是侯爷身边一介奴仆,怕什么....”
吴大签怒道:“你懂个屁!侯爷宽宏,你在他跟前说笑两句都没什么,可那马三爷万万惹不得!”
吴津狐疑道:“为何?”
吴大签张了张嘴,骂咧道:“有些事还不能告诉你!总之见到马三爷一定要恭敬,比见到你爷爷还要恭敬!”
“我爷爷早死了....”吴津都哝,吴大签抬手想给他一巴掌,却是大喘气咳嗽起来。
“爹,你身子骨越来越差了,还是莫要轻易动怒为好。”吴津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
吴大签扶着马车叹气:“唉唉~你还太年轻,吴家交给你我不放心,还得再撑几年。”
吴津笑道:“您少纳几房小妾,身子骨自然就好了。”
“哼!~我是怕你不成器,我吴家到最后又得回泾州讨饭吃,想多生几个....”
吴津嬉笑道:“可您折腾两年,也没折腾出结果,还是算了吧,毕竟我儿子您孙子都快两岁了。”
“唉唉~”吴大签仰天长叹,为自己没能老来得子深感遗憾。
“我告诉你一条秘诀,只要你能做到,吴家永保富贵不成问题!”
“哦?还有这种秘诀,爹您快说!”
“永世效忠侯爷,决不能生出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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