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艾尔留下那些凯达林水晶的正是埃蒙——那将是骇人听闻的。”

阿塔尼斯的闪耀蓝色烈焰的眼睛陡然放大了，白色长袍之下的皮肤浮现出道道斑点。这是星灵心中极度惊悚，以至于都起了鸡皮疙瘩的表现。

星灵的文明正是建立在对凯达林水晶的理解和使用之上，若论对凯达林水晶的了解程度，他们又怎可能比得过留下这些水晶的萨尔那加们。

如果曾经拔擢星灵的萨尔那加正是埃蒙，那他必定比星灵更清楚应该怎么使用这些凯达林水晶。

在这个时代，凯达林水晶的影响已经遍布星灵文明的方方面面，星灵的建筑、机械和相当一部分飞船也依赖于灵能矩阵所提供的能量驱动，而灵能矩阵则基于凯达林水晶。

但凯达林水晶，并非星灵创造的。

“卡拉——”阿塔尼斯身边的执行官赛兰迪斯好似发出了一声尖叫，这尖叫是如此怪异，以至于在她听来这好像都不是自己发出的似的。

凯达林水晶之于星灵帝国的意义更是深入社会结构层面，而绝非科技的基石。

说起凯达林水晶，就不得不提及卡拉的诞生。

凯达林水晶在星灵卡拉尼语中的含义是心灵增幅，因为这种神奇的水晶能够强化灵能，唤醒并增幅星灵与生俱来的心灵链接。

正是借助凯达林水晶，卡斯缔造了如今的卡拉——一个连接着所有星灵情感与思想的伟大连接，终结了部族与部族之间战火不绝的万世浩劫时代，也是星灵帝国寰宇时代的开端。

卡拉是令所有星灵心如一体，使得他们之间不再有分歧、冲突和战争，因为他们就是彼此。

团结！

联合！

统一！

没有卡拉，就没有后来繁荣昌盛的星灵帝国。

星灵帝国中的星灵绝无法想象失去卡拉的生活，因为自他们出生以来，心灵网络中无数情感激流的交融与碰撞就相伴始终。这是来自于思想上的直接交流，远甚于语言或是肢体动作上拙劣的表达。

失去卡拉就意味着永恒的孤独，而孤独是他们所无法忍受的。

“历史告诉我们，是伟大的卡斯发现并命名了凯达林水晶，进而借助它们创造了卡拉。”阿塔尼斯承认，哪怕是在一遍遍地阅读过第二启示之厅上的启示之音，没有奥古斯都的提醒，他也很难、或者说是根本不愿意去想卡拉中可能存在隐患。

不论是星灵辉煌灿烂的文明还是卡拉本身，似乎都建立于危墙之上。

但卡拉是纯净无暇的，神圣不容亵渎的，它怎么会出问题，它怎么能出问题，它绝对不能出问题！

黑暗圣堂武士的祖先仅仅是不愿意加入卡拉，就被当作异端和叛教者遭到残酷的镇压和清洗，可见卡拉在星灵帝国中的地位。正因为最高议会相信，失去卡拉则必将导致星灵再一次分裂。

阿塔尼斯没有察觉到，他此时的心灵语言中竟有干涩之意：“哪怕是星灵帝国最危难的时刻，卡拉也从未背弃过我们的人民。”

换句话说，要是就连卡拉都背叛了神之长子，他们还有什么？

这个信息太爆炸了。

要是在开启这座启示之厅前，奥古斯都直言卡拉存在巨大隐患却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这多年友谊恐怕都不太经得住考验。

这会被视作侮辱——拿卡拉开玩笑也理所应当地会被视为不尊重星灵，起码也是个不知轻重。

在场的星灵中，不仅是阿塔尼斯和赛兰迪斯都极为震撼，就连泽拉图一时之间也是默然无语。黑暗圣堂武士只是因为担心失去自我才拒绝加入卡拉，可不是因为发现卡拉存在问题。

“你太幼稚了！阿塔尼斯！”岂料，第一个出声的并非奥古斯都或泽拉图，而是只严格意义上只有十几岁的脑虫：“既然埃蒙用主巢心智和心灵连接控制了原始异虫，他为什么不能用类似的东西控制星灵？”

奥古斯都心里给脑虫点了个赞：“就连一只脑虫都懂得这样的道理。”

“”脑虫张了张嘴，看到奥古斯都正瞪着自己，只能把“你瞧不起我”这句话憋了回去。

“奥古斯都，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惊人，实在难以平静”阿塔尼斯感受到卡拉之中传来一阵痛苦的情感湍流，目睹这一切的圣堂武士们中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觉得这是解读上的错误。

这时，头昏脑胀的阿塔尼斯不由得想到，如果塔萨达尔正在这里就好了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也许卡拉原来并非埃蒙控制神之长子的工具，但既然凯达林水晶正是埃蒙留下的，那哪怕他当过手脚，星灵们到现在不也是很明显的连看都没有看出来吗？

到现在为止，这仍然只是猜测。

卡拉浩瀚的精神海洋中仍旧纯净无暇，就是最高保护者洛哈娜也未曾发现异样。但没人敢说自己了解卡拉中的每一丝细节，其中蕴含着太多太多星灵的思想洪流，意志不坚定者甚至会迷失在其中。

强大如埃蒙，也许正能如他扭曲虚空那样扭曲卡拉。

他们真的足够了解卡拉吗？

但只是因为这就要舍弃卡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要永远断绝卡拉与卡拉的连接，通常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与奈拉齐姆星灵的黑暗圣堂武士们一样切断脑后如发束般的神经束。

可暂且不说阿塔尼斯等人是否能接受这堪称离经叛道般的做法，神经束对于星灵而言更是与生俱来的器官，就好像是人类的鼻子和耳朵那样重要，说严重点，那不亚于自断一足。

“如果要抛开卡拉谈论你们一族，那根本是煎水作冰。”泽拉图低声说：“现在看来，这可能既是一种恩赐，也是诅咒。”

泽拉图话还没有说的很明白，他其实想说你们一族只是太依赖卡拉了，其实即使没有卡拉，你们依旧能够触碰到、感受得到彼此。

但考虑到他作为黑暗圣堂武士的身份，这话可不好说。

在达拉姆星灵内部，也许圣堂武士们会很自然客观地与黑暗圣堂武士谈论卡拉，但绝不会容许对方“侮辱”它。

“看来你们的造物主还欠我们许多答案。”奥古斯都本来也没指望仅凭这就能让阿塔尼斯这些人亲手斩断与卡拉的连接，但至少是给他们提了醒，留足心理准备。

这个时候，奥古斯都没必要苦口婆心地劝阿塔尼斯斩断与卡拉的连接，因为就是那样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就是阿塔尼斯愿意相信奥古斯都，他的部下也不会接受。

要是最高议会还在，这就是妥妥的离经叛道，是要被送去见亚顿的。

“最后一座启示之厅正在等待着我们，在那之后，也许我们就能见到萨尔那加了。”

正是因为卡拉将所有星灵的思想情感都连接在一起，一旦出问题，那绝对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这是同时也是信仰上的完全崩塌，对星灵一族的打击可能比艾尔的沦陷还要更大。

换而言之，哪怕只是怀疑卡拉可能存在缺陷，也绝不能公之于众，否则必将带来空前的恐慌。

除非埃蒙真的展现出能够控制卡拉的能力，否则星灵宁死也不会放弃卡拉。

“好。”阿塔尼斯思绪颇多，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完全可以自己骗自己，说这只是杞人忧天，但心里还是直发麻。

“没问题。”科罗拉里昂也随即表态，说这我们听你的。

当下奥古斯都也是担当领袖的职责，要把这些人都拧成一股绳。达拉姆和净化者星灵貌合神离，互相提防，只有他的话是他们都愿意听的。

随即，阿塔尼斯再一次带领达拉姆星灵带头向最后一座启示大厅进发，而泰伦帝国和净化者军队依旧跟在后头。

这时，三方的心态都发生了一定的变化，阿塔尼斯是急于找寻真相，而奥古斯都则是随时在提防着他们被埃蒙所控制。

要是阿塔尼斯发现卡拉中存在问题，埃蒙也许会提前控制卡拉。

至于净化者星灵，除了奥古斯都也许没人知道他们正在想些什么。阿塔尼斯的达拉姆星灵也许仍然想跟净化者打好关系，但凑上去基本都只能碰上一鼻子灰。

各怀心思之下，推进的速度倒也没有放缓。

随着越来越深入，归一神殿中宏大的华美建筑群也越聚越多，优美的漩涡花纹遍布于参天巨树般的巨型石柱旁，仿佛叶片上的叶脉纹路那样自然优美。他们时而要穿过横跨两座萨尔那加失落都市的雄伟石桥，石桥之下即是万丈深渊。

道路两侧耸立着巨人般的庞大雕像，巨矛一般的各色水晶斜斜地插在道路的两侧，好像是从空中落下的光矛。

乌尔纳是生命之始，宇宙初开的起点，一切的一切就仿佛蕴含着生命。

在前进的道路上，奥古斯都所遇到的混合体数量比此前加起来的还要多。这时候，埃蒙爪牙们的意图已经显而易见，那就是要抢在奥古斯都抵达以前摧毁第三座启示之厅。

围绕着第三座启示之厅外的巨大庭院与回廊，这场大战尤为激烈，占领了乌尔纳高空轨道的泰伦帝国、净化者与达拉姆舰队直接打穿了归一神殿，直接向该地投送大量的增援部队。

在人数与火力都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混合体的部队很快就被击退了，地面上满是大战留下的惨烈痕迹，一股股黑烟遮蔽了天空，成千上万的人类和星灵军队已经控制了归一神殿的大部分区域。

只是阿塔尼斯注意到，不论达拉姆派出多少部队，泰伦帝国和净化者都增兵三倍。

但如果说人类和净化者是准备跟达拉姆争夺乌尔纳的控制权，阿塔尼斯相信以奥古斯都和科罗拉里昂的人品，也绝不会那么做。

要是那样，奥古斯都就根本不必告知达拉姆星灵乌尔纳的坐标。

“第三座启示之厅。”奥古斯都抵达这座巨大的圣坛前时，泰伦帝国和净化者都已经至少向该地部署了九个人数过万的军团。

当第三座启示之厅开启时，泽拉图则代替情绪低落的达拉姆星灵阅读萨尔那加的启示：

“萨尔那加就在我们前方在飞升之殿中他们会在命定的两大种族来临时醒来。而他们中的长者会献出生命，为新生者注入他们的精华。”

“而纯粹的本质与纯粹的形体便会重生成为萨尔那加、无尽轮回的护航者。”

“精华！”德哈卡看不懂启示之厅上的壁画，但仍然敏锐地抓住了泽拉图话语中的关键词：

“精华在哪里？”

“也许萨尔那加正是靠这种方式延续族群的。”奥古斯都看向一旁的阿塔尼斯和泽拉图说：“也就是说，我们之中必有两个种族要继承萨尔那加的力量，成为新的造物主。”

“但在那之后呢，他们又该怎么办——再一次重启宇宙，进入下一个轮回？”雷诺说：“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不让我们继续过日子了？”

“这么说，我们不过是萨尔那加繁衍生命的工具。”泰凯斯骂了一句：“他妈的，爱活不活，关我鸟事？”

“也就是说，我会成为新的神？”脑虫阿巴阿巴两句，眼睛直放光。

“恐怕即使是那样，你也不能为所欲为。”奥古斯都瞅着脑虫：“你看到了吧，萨尔那加要遵守的规矩多着呢。”

“就是你成为新的萨尔那加，恐怕也是个埃蒙第二。”

熊孩子成了造物主，怕不是要乱套。

而且也没说你要成为萨尔那加，这事儿还得奥古斯都说了算，奥鲁斯来也不顶用。

不论是奥古斯都还是塔萨达尔，都绝不会容许对人类和星灵有威胁的人成为新的萨尔那加。如果可以的，最好连新的萨尔那加都别诞生。

他们都清楚，萨尔那加绝非真正意义上全知全能的神，也并非无所不能的神祗，否则埃蒙也不至于疯成那样。

“不，我会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脑虫信誓旦旦地说着：“一个即使是人类、星灵与异虫都能够和谐相处的世界！”

这话没准是帝国皇后教的。

“阿塔尼斯，看到了吗？”奥古斯都没理它：“飞升之殿正在开启。”

在第三启示之厅后，一座无比壮观的神殿已经正从万丈深渊中升起，耀眼的光芒倾泻在那完美遵循黄金比例的华丽高顶之上。空间仿佛都能四溢流淌，光与影的形式都变得模糊，时而光辉万丈，时而交相辉映，充盈着一种神秘、晶莹与超凡的美。

“嗯”阿塔尼斯收起了心中许许多多的疑问，走向通往那飞升之殿的、洒满光辉的宽阔大道。

这是一个星灵等待数千年的机会，一个能够再一次见到造物主萨尔那加的机会。

在万世浩劫以前，诸神曾行走于艾尔。

阿塔尼斯必须问一问他们，为何要坐视埃蒙为非作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