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将军府住!”贺钊抽回自己的手,避开董绿眉的视线不肯对视,“大哥说过他不会和我抢爵位的,他只是……”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董绿眉,“大哥并不讨厌我,只要我愿意和他亲近,他就不会拒绝我。”
言下之意,他只是讨厌后娘罢了。
董绿眉顿时一阵慌乱,感觉要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她忙抓住贺钊的手,“钊儿,你不能……不能丢下娘。”
贺钊心烦意乱,甩开她的手,“你不是我娘,我娘是侯府的原配夫人!”
董绿眉瞬间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按捺着心头的恐慌,“钊儿,你……”
从他开始懂事起,她就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是贺钊亲娘的事情,他也巴不得自己是他亲娘,她一直以为私下里他们就是亲母子,出去才跟人演戏的。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想到贺钊竟然出口否认。
她嘴唇颤抖,忙让亲信的妈妈去门外守着。
“钊儿,娘不得不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钊避着她的眼神,“你莫要告诉我你是我亲娘,我可不信。”说着他撒腿就往外跑。
门外的婆子忙堵着他,小声道:“公子,夫人说的是真的,您可是老奴亲手接生的。”
贺钊当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董绿眉的亲儿子。
有一次不记得因为什么,他对董绿眉态度不好,说她是后娘没有亲娘好。
那天晚上他就听见她对贺瑾说什么“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看到钊儿这样开心快乐,我就算死也值得的。”她又说她伤了身子的事儿,贺瑾就很心疼她。
而贺钊却零零星星地拼凑出这样一个事实:自己是董绿眉和贺瑾的儿子,为了让他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他们就把他和原配的那个小孩子换了。
所以他一直做那个被人追着讨要东西的噩梦。
因为董绿眉说了这个,他后悔对她态度不好,再也不说要和大哥亲近的话,反而把董绿眉当最亲近的人了。因为她是他的亲娘,小时候他是非常开心的,只是不敢宣之于口,因为这会惹来杀身之祸,尤其是不能告诉贺驭。
所以,他排斥贺驭,不敢和贺驭亲近,怕被知道这个秘密。
可是现在他大了,知道什么最重要,他不想再被人挟持摆布,首先就不能认这个亲娘。
“别说了!”贺钊阴沉着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被我大哥知道,看他不活剐了你们,你们作死,可不要连累我!”
贺驭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弟弟,亲弟弟被换走了,他还能饶了安国侯府?那贺瑾和董绿眉还有活路?
自己这个弟弟恐怕也……
贺钊打了个寒战,他不可以失去荣华富贵,更不能失去性命。
董绿眉不曾想一直被自己掌控的儿子,没有被别人挑唆也没有被人抢走,一直和自己一心的儿子,这会儿突然不受掌控了。
他不认她了。
她突然被一种灭顶的绝望狠狠地攫住,这比意识到贺瑾不爱她不可靠还要让她恐惧。
儿子是她的命,是她的希望啊。
她已经不能再生育,就算带着金银财宝去了广州,如果没有儿子,那她还图什么呢?
她并不是真心爱贺三的,贺三虽然年轻时候迷恋她,现在也被她用权势财富拿捏着,可真等去了广州自己没了侯府做依仗,他又岂能一直对自己好?
她突然陷入了绝路。
她该怎么办?
原本她和贺瑾是一条藤上的瓜,他们一起努力让钊儿继承爵位和侯府,他们一起守着那么秘密,可贺瑾竟然不要她了。
可她不能等,贺瑾如果知道她和贺三的事儿,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对贺钊道:“钊儿,如果你想通了,就去通州府你舅舅家找娘。”
说完她就让婆子拿了包袱走人。
谁知道她们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贺瑾带着几个人押着贺三冲了进来,而她让守在院门口的婆子已经被捆了起来。
到了院中,贺瑾一脚将贺三踹翻在地,冷眼看着董绿眉,“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绿眉脸色惨白,后退了两步随即跪在地上,“表哥,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瑾却好像已经过了盛怒的阶段,脸上没有多少愤怒,只余下凉薄,“你是说你们没在侯府偷情,还是没想私奔?”
董绿眉还想否认,贺瑾却让人直接把她关到屋里去看起来,他又让人把董绿眉的几个亲信婆子丫头都抓了关在柴房里去。
董绿眉哀求他,“表哥,表哥……”
贺三跪在地上,“大哥,我一直觊觎大嫂,我瞅着你最近不理睬大嫂,我就……我该死!”他啪啪扇自己巴掌。
贺瑾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挥挥手让人把他关到另外地方去。
贺瑾把贺三饿了两天,然后去审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贺瑾铁青着脸。
从贺钊说漏嘴那天起,他就让人暗中调查,发现贺三和董绿眉都在暗中卖铺子转移银钱,他还查到董绿眉经常带着贺钊出去看戏,其实是和贺三私会!
他当时就一股子火气得差点昏倒过去,只是为了调查清楚才强忍着没发作。
贺三饿得有气无力,还被打了几下,鼻青脸肿的十分难过。他本就不是强硬之人,只是有些小聪明又贪恋董绿眉的美色和钱财,一直被她拿捏罢了。
他这会儿就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第一次是在……在通州,你成亲的那天。”
贺瑾踹了他一脚,“我问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贺三倒在地上咻咻喘气,“……她、她家被抄,你、你给她赎回来养在府里,她时常让我帮忙买点小东西……”
贺瑾冷笑,她要什么小东西自己不能给她,还用得着老三,不过是故意吊着他罢了。
知道董绿眉背叛自己的时候,他真的无法接受,不是多爱董绿眉,而是有一种被颠覆的痛苦。
他一直觉得董绿眉柔弱无助,只能菟丝花一样依赖自己活命。
每次想到她孤零零地在外宅里等他,把大好的青春消耗在等待他的恩宠上,他就觉得亏欠她,越发怜惜她。
这些年都是自己保护她,替她遮风挡雨,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董绿眉的一切,是她的天,她对他也是忠贞不二,谁都可能背叛自己,董绿眉不会。因为除了自己,她别无依靠!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棵菟丝花其实是有毒的,她不是菟丝花,她是一颗绞杀榕。
她毁了他,毁了他的婚姻,毁了他的家庭,还要毁了他的祖宗基业。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一直在欺骗他!
他提剑冲进董绿眉的房间里去找她算账。
董绿眉饿得头晕眼花,虚弱地哀求:“表哥,我错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就想给自己找个后半生的依靠,我并不爱他,我只爱你一个,可你不要我了,我能怎么办啊。我这一辈子,命这么苦……”
贺瑾却不想再听她卖惨,她最会卖惨,让人同情她顺从她,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地把他攒在手心里。
是他蠢!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想给自己一剑。
他想回去给曾经的自己一剑。
如果不是自己那么蠢,也不会害死洛灵儿,不会把那个孩子换掉,不会把贺驭赶走。
“我问你,那个孩子呢。”他声音有些发颤。
董绿眉哭道:“我真的不……”
“毒妇!”贺瑾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踩住了她柔软瘦弱的身体,毫无怜惜,“还在骗我!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啊,死了啊!你想想,那么小的孩子,本就难产生下来的,咱们钊儿可是你用大把大把的银钱救回来的,那个孩子被人带走,风餐露宿,随便生点病就没了,哪里还用人害?”
她这话说出来,贺瑾就跟被人剜心一样疼。
是了,是他这个当爹的畜生,不配为人父。
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他却厚此薄彼,明明都是难产生下来的,一个被他送走,一个却金山银山地吊命。
当初为什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董绿眉看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恨极,十五年了也不见你后悔自责,怎么的这会儿又要死要活?
你早干嘛去了?莫不是疯了?
她颤颤巍巍地道:“你若是现在后悔,你就杀了我给他抵命。我只求钊儿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贺瑾露出一抹惨笑,贺钊?他道:“他不是我的儿子。”
董绿眉原本有气无力的身体立刻激动起来,“钊儿是你的儿子,他是的!”
贺瑾轻蔑道:“谁知道他是你跟哪个生的。”
董绿眉一下子疯了,猛烈挣扎着:“贺瑾,你不能这样,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
哪怕做不了侯爷,可作为侯府的小公子,贺钊也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如果不是贺瑾的儿子,如果是她偷情生的儿子,那贺钊这辈子就完了。
他没有办法证明贺钊不是他的儿子,因为贺钊长得和他像!
虽然她也不知道贺钊到底是贺三的还是贺瑾的,可他和贺瑾很像,必然是贺瑾的。
贺瑾冷冷地看着她,无比厌弃:“不,只要是你生的,就不是我的。”
“不——”董绿眉疯狂地扯动着捆着自己的绳索,想从梁柱上扯断。
她看贺瑾那么绝情,便口不择言道:“他是你的儿子,你若是伤害他,就是伤害你自己。”
贺瑾:“那个孩子在哪里?”
他眼神冷酷,双目赤红,整个人近乎疯狂。
他们都疯了。
他不能对人言,这三年多来他几乎夜夜都在做恶梦,梦见洛灵儿问他要儿子,梦见那个小小的婴儿朝他啼哭,梦见七八岁的贺驭拿着剑追杀他。
那个梦的结局就是他一次次死在贺驭的剑下,以无数种姿势,在无数种地方,让他无处可逃,每次都是又惊又惧又痛地醒过来。
他如何不疯?
董绿眉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是自己和儿子的保命符,可她不知道啊。
当初贺瑾派了他的一对心腹小夫妻,让他们带着银钱和孩子去山西老家。可她发现贺瑾那几天心不在焉,自然是在牵挂那个孩子,虽然他不承认,可她知道。
她怎么可能让那个孩子活下来?如果他活着,就是自己儿子的威胁,万一贺瑾以后把他接回府,岂不是大隐患?
所以她一早就让自己的干哥哥栾五去追那对小夫妻,把孩子在半路上偷走,那夫妻俩丢了孩子也不敢回来说,又因为带了银钱在路上遇到强盗,两人好不容易逃到乡下去。后来贺瑾让人去问,他们只一口咬定孩子被害了,再后来夫妻俩也死了,这事儿也就没人知道。
而她的干哥哥当初把孩子偷走,按照她的吩咐带着孩子往南走,然后找个乱葬岗丢掉就好。为了发泄心头之恨,她还让他把孩子的脸毁掉,就算死了也不让他和洛灵儿相认。
总有一些夭折的孩子不能埋葬,都是丢在那里,谁又能分出是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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