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何世石手里握着母亲的照片,接过我的烟。
“不是帮你,我做的事情就注定了要死人。”我吸一口玉溪,这东西在北美还真难买到,而且味道也不纯。联合林啸修改公司章程,我理所应当的得到了林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与此同时,在表决中,我亲手处决了林啸在内的整个林氏最高层。
时间倒回一天前的JavaHouse咖啡厅,我握着温热拿铁:“何先生,我这有个不错的买卖,你没有有兴趣听一听?”何世石笑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干掉林啸,你要多少股份?”“百分之二十五的股加上两个董事席位,还有一个条件。”“哦?”“告诉我你和林氏什么过节?”“为什么你想知道这个?”“好奇。”
算一笔账,原本百分之五,加上林啸的百分之二十,再加上何世石的百分之二十五,现在我有林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风波后,何世石占股百分之二十八,林啸占二十二。虽然没有超过百分之五十一,但也绝对领先。
我快步穿过林啸和林恒志,穿过走廊外的安保人员,径直走入电梯。身后传来,林啸歇斯底里的哭声:“爸,你怎么了?爸!”
高速电梯里,你仔细看外面的车水马龙,要知道在地球上每一秒就有一点八个人死去,有富豪,有穷人,有好人,有坏人。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是公平的,那就是每个人都会死。
来到停车场一群全副武装的安保特勤把我团团围住,西装笔挺的叶天也身在其中,这是几次为数不多不在车里见面的场景。他见到我一把把我紧紧搂住:“你为什么这么乱来?”“拜托,不要霸道总裁的戏码好吗?”人群里我甚至透不过气。
“林恒志可以毫不犹豫的弄死何美娟,你能走出林氏大楼真是狗运。”第一次见到如此愤怒而焦急的叶天,不知怎么,我的内心突然有什么东西暖暖的。
“你带这么多人打算冲进三十二楼救我吗?”我反问。叶天没有正面回答:“你是出于正义感才算计林家的吗?”
“不是,早在一天前,我和何世石达成了一笔买卖,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和两个董事席位换取今天的倒戈。你之前不是说林啸会反咬我一口吗?现在他不过一条死蛇罢了。”我平静的回答,一种倦怠感袭来。看到车队前后两台雪佛兰猛兽开道收尾,亦如那天林啸邀请我赴宴。
现在要回叶天郊外的私宅,一是出于安全考虑,二是静观其变。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我把头靠在叶天腿上,在安全感里睡去,这样的人对我早就是亦师亦父。
傍晚六点半,我醒来。叶天告诉我一个消息,林恒志突发心梗死了,考虑到目前林氏的股价,林啸秘不发丧。“要不要这么狗血?难道说林啸接下来要哈姆雷特复仇记?”“不论如何你都呆在这个安全屋里,哪都不要去。BMC里的潮州粥和林恒志半辈子朋友,当初又是一起闯天下的,即便林啸不行动,那他也一定会做事。”
“他为什么叫潮州粥?”
“你看过港片没?”
“把我交出去就好了,我无所谓。”
“冰箱里有吃的,自己热一下。我去BMC和甘地商量怎么办。”
客厅里两组人严阵以待,面无表情,视死如归,彷佛下一秒就要冲到你面前挡子弹。楼下一组人巡视,车库一组人随时准备出发。深陷漩涡中心的我反而不觉得恐惧,这种戏码我在港片里见得多了。BMC作为百亿级别的私募基金,几个常驻董事搞的和社团叔父一样动不动就做事是不是太低级了点。但我显然低估了这群贫苦出身,相互扶持后发迹的富豪间的那份义薄云天。写到这里一种俗辣的江湖文气息扑面而来,很抱歉,不是我的审美瑕疵,而是这种事情确实真实存在。
“潮州粥,尼尔我是保定了。”叶天解开西装扣子落座,单枪匹马,单刀赴会。
“叶天,你平常没那么多事,这次引狼入室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潮州粥青筋暴起,手里的佛珠不断转动。
“我说句公道话,那小子才进BMC几天就玩死了阿志,潮州粥,你也听到了他是北京来的,一下子能拿四个亿出手,你不知道水深,摸着石头过河,怕是要遭中,况且明面上他还有何世石这个筹码。现在林氏已经被完全吃掉,林啸就算是三头六臂也爬不起来了。”甘地坐在北座掷地有声。
“吗的,在座的各位身家都不清白,甘地你吓唬我?”潮州粥破口大骂。
“你不知道他背后的资本是谁,万一姓国,你我九条命都玩完了。”甘地摔碎红酒杯,拂袖而去。
“潮州粥,江湖规矩,至少等四十八个小时再做事,等我带尼尔探亲完。”叶天缓兵之计。
安全屋里,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何世石:“何老板,没想到能这么快再见面,明人不说暗话,你的黑山羊能调动多少钱做空一个行业?”
何世石哈哈大笑:“尼先生,又有的玩了,什么行业?三十亿行不行?不够再杠杆咯。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做空,好奇。”
“原油。林氏的事情得罪了人,他手里持有大量原油期权,我想要他死。”我平静的说道。这个世界,资本当道。
“好,给我四十八小时,我尽全力。要是亏了,记得给我报销。”
何世石虽然像个小丑,但他不是没脑子的人,相反某些方面比林啸精明。见识过我的手腕后,他自然不会不留一手,毕竟林家就是这样遭中的。因为战略合作方面有利可图,才会变成盟友。这次这么爽快的做空原油,看来也是见到有利可图。做空机构本质上就是半个情报贩子,半真半假,诱导市场行为从中获利。
“尼尔,我找了FBI的朋友,他能用证人计划帮你创建一个新的身份,远走高飞。”叶天回到家里开口的第一句话,看来和潮州粥的和谈失败告终。
“这样不仅没有审美趣味,而且听上去就输了一半。”我冷静的在阳台的暴雨里抽烟。
“冷佬,国华都没出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几个老家伙能拿出百亿给林氏招兵买马,难道要花什么力气才能捏死你这么一个蚂蚁吗?”
“你怕了?因为我连累到你了?”我吐出烟气,一同吐出锐利的言辞。
“我怕?我只有一年命的死人会怕?肺癌啊,还是晚期没得治的那种。你还记得我说过我要你做我的门徒吗?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轻的影子,你和那时的我太像,太想赢了,而且远比那时候的我更优秀。更重要的是,我爱你,从第一次到现在,我最后的日子都想和你在一起,但我要心狠一点,这样你才能活命。”
幸福是个违背牛顿定律的东西,总在滑行到最顺滑的轨迹时戛然而止。
电闪雷鸣里,我抱住叶天,人生记忆里第一次为他人如此歇斯底里。很讽刺的是,在我一穷二白的时候,被赋予了爱,而在我拥有大半个梦想时,失去了被爱的权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月缺,此事古难全。
“给我四十八小时,如果我没有摆平潮州粥,我会远走高飞不再回来。”
暴雨里我肆无忌惮的流眼泪。叶天,我真希望你是骗我的,那一整句话都是,你可以不爱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但我希望你活下去。
次日在叶先生的臂弯里醒来,他身上好闻的科隆水混合我的烟草味让被香气围绕的人们无比安心。这一晚,我们只是平静的休息,感受彼此的存在。
为什么如此平淡的幸福感,需要经历生死存亡才显得弥足珍贵,人真是矫情的动物。
JavaHouse里,我散烟给冷佬,国华,甘地,三位BMC的董事。他们清一色的没有接,甘地开门见山:“尼尔,你怎么玩的这么大,很难收场的。”我笑了笑转动调羹搅拌咖啡里的砂糖:“三位叔父,我把你们当成自己人,明天原油就会暴跌,今天空头就大发。信我,一起玩,不相信,就当没听过。”
冷佬凑过来低声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年轻人,别太嚣张了。”我耸耸肩,看着国华和甘地。甘地思索片刻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阿乐,我甘地,原油有消息吗?”几秒钟后,甘地脸色变了:“哦,知道了阿乐。”
国华看着魂不守舍的甘地问道:“怎么见鬼了?”甘地拿出衣口的手巾擦汗:“十二小时内有几十亿的资金投入原油空头。”国华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简单询问了几句,抬起眼睛看我。
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嚼碎口里的冰块。冷佬看着国华,愤怒而小声的质问:“是不是真的?国华?”国华放下手机,点点头。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价格会跌到负数。”我再次拿出香烟散烟。三人接过,面面相觑。
我转动调羹:“潮州粥老糊涂了,有钱不赚,还把社团的一套带到这里,以后就没得玩了。”这一句话敲山震虎,大家才反应过来潮州粥投资的大头就是原油。一旦原油暴跌,潮州粥手里的forwardntract就炸弹。更要命的是,这和期权不同,必须要履行兑现义务,也就是赔到跳楼。现在看来,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起玩,花开富贵。”我夹着烟,目光扫过三个老狐狸,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打电话给何世石:“你动摇军心的水平真是空前绝后,你不会真投了几十个亿吧?”何世石在电话里哈哈大笑:“我只需要让一小部分人真的相信我投了几十亿,你知道的,这行核心圈子里根本没有秘密。”
很快冷佬,国华,甘地调动大量资金大举买跌原油的消息通过各种代理人传播。BMC也没有刻意封锁消息,毕竟越多人知道越能引发市场效应,俗话说三人成虎。他们才不顾及潮州粥的死活,自己能赚钱比什么都重要。不出一天,大量的对冲机构入场,假的也成真。
十二小时前,何世石的几个电话询问代理人买跌原油,代理人问额度,何世石说三十个亿能不能做。代理人们愣住了他们自然知道BLACKSHEEP的大名,三十个亿本来也不算惊天巨鳄,但在林啸搞烂市场后,还这么大手笔,于是代理人们一致推断原油近期暴跌。这是极其宝贵的情报,于是狮子大开口找到投机圈最有财力的几个大佬兜售情报,代理人为了不暴露自己自然隐去了何世石和BS的名字。私募圈本来就和风投一家人,通过几个投机大佬的口中转述,冷佬,国华,甘地信以为真,大举进发。见到私募大佬入场,无数的对冲基金也跟着进场,接着散户大军,原油才算是被撬开。
到头来,如果他们开上帝视角就会发现,最大的买主其实是他们自己。我只是借刀杀人,草船借箭。还记得我说过,我一直相信学院派的说法,股票期货,不过是反映的是资本的一种预期。倘若你有足够的资本去蛊惑人心,那么股市就是你的玩具。
周二,原油熔断,价格跌至负数。私募是有钱,但之所以叫私募是因为资金来源都极为隐秘,你可以这么理解,钱可能来自哥伦比亚或者墨西哥的df,可能是朝鲜高官,可能是美利坚官方智囊机构。反正都是喜欢躲在帷幕后惹不起的角色。拿着这些人的bloodymoney投资,你最好不要赔光,不然他们会告诉你什么是生不如死。
“潮州粥自杀了,他也拉上自己的全家,算是明智的举动,要是家人落在那些人手里,那才是悲剧。”甘地在圆桌会议上说道。
“他咎由自取,投资这种事不能这么刚愎自用的。”冷佬一开口就是老情商了。
“短短一个礼拜,我们连续失去了两位杰出的董事,林恒志先生和潮州粥先生,我提议在座的各位起立默哀三分钟,以表达哀思。”我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时自然知道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但问题是他们扑向我手里的刀子。英雄总是渴望这样一把朝向自己的刀子,不是吗?殉身永远是对英雄主义的最高褒奖。
默哀结束,抬起头,我和平日一直缺席圆桌会议的叶天董事四目相对。
“这样做过分吗?”散会后我私下问他。
“在这个世界里,心要狠一点,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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