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轻轻地塞回了官刀,走到了隔开里外屋的门帘子前,蹲下了身子,略微一撩门帘,一蹲身钻了进去。
虽然半起来的门帘没带起什么风,但它正对着的另一扇门帘,却已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随着这面门帘地抖动,韩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轻迈几步,贴到了晃动着的门帘旁边的墙上,反手紧握着匕首,半举着放在了胸前,听着屋里的动静。
就在韩信提心吊胆地准备躲藏时,屋里传来的如雷的鼾声,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依旧有节奏地吼哈,吼哈轰鸣着。
韩信又等了许久,见屋里仍没有动静,这才不再戒备,轻踮起脚尖,从门帘下端闪进了里屋,紧跟着一抬眼,向屋里的架子床边摸去,三两步后,到了床边,顿时看到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觉的窦壁。
就在他看到窦壁的一瞬间,自己那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被怒火点燃,一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态从他身上冒出。
这种诡异的状态干扰着韩信的判断,让他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双眼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窦壁。
看着床上躺着的这张黑脸,韩信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前天自己当街受辱的画面,随着画面的闪动,他慢慢地抬起了有些颤抖的右手,将匕首一点一点送近了窦壁的胸口。
‘扎下去……扎下去……快扎下去!你可是这个时代的主角,你是被选中穿越而来的位面之子!这种垃圾,跟你说话都是他的荣耀,但他竟然敢羞辱你!你要做的就是杀了他!杀了他!’
韩信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晃了晃脑袋,狠狠地挖了几眼窦壁头,随后倒握着匕首,在里屋的桌上,无声地刻下了几行字。
“某游历此间,偶闻知,此地皆称尔腌臜之徒,某近日亲观之,果如众人之言,本欲取尔狗头,无奈某持戒在身,暂存尔项上。某知尔多耳目,且试寻某,倘或横行乡里,某当复回,取寄存之物。”
刻完了字,韩信一闪身出了正房,带上了房门,随后一个旱地拔葱,跳上了院中的槐树。
他站在院墙上看了眼还趴在地上剔着牙的狗,笑了一声,翻身跳下了院墙,向城外走去。
‘这窦壁不仅杀猪还屠狗,这么一想,这狗比还真是恶心,一个专门杀狗的还养了两条狗,他不会平时就喂这两条狗一些剩下的狗肉吧……
‘啧,越细琢磨越想干掉这个王八蛋,完全不干人事。’
韩信一路无事地到了城墙前,几个助跑,高高地蹬在了城墙上,手脚共用地连连借力,翻上了城墙。
他趴在城墙上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调用血气跃下了城墙,借势向前翻滚了半圈,迈步狂奔了起来。
韩信飞奔着向前冲刺,一路跑到了自己平时钓鱼的小石桥边时,之后放缓了脚步,微微喘了口气,走上了小石桥。
小石桥边清澈的河水反射出的月光,隔着密密的芦苇,透出了点点银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韩信闻着清新的芦苇味儿,他放松了紧绷了一夜的心弦,伸出右手,“捉”住了映照而来的银光,看着手掌中的月光,静静思考着今晚的事。
‘我刚才是怎么了……我早就给这次行动订了性,只做一个简单的“打草惊蛇”,以此来试探一下窦壁后台的神经,怎么刚才差点忍不住杀了他……
‘换句话说,我这个只杀过鱼,连鸡都没杀过,从没见过鲜血喷溅的现代文明人类,哪来的这种杀意……’
就在韩信踱步思索时,他的头顶突然飘来了一片黑云,遮住了夜空中投射而下的皎洁月光。
方才被镀上了一层薄银的湖面,瞬间失去了颜色,随着一阵略带腥气的冷风吹过,刚才的祥和的夜色,顿时变得危机四伏。
看着周围月光的变化,韩信一边面不改色地继续走着,一边隐蔽地掏出了腰间的匕首,掩在掌心,重新绷紧神经,仔细地听着呼呼的风声中夹杂的其他声音,瞥着周围的环境,警戒起来。
直到他走过石桥,周围出了风声之外也不见其他变化。
‘我想多了?’
就在韩信踩上了陆地后,他一直等待着的危机终于到来了。
“半夜偷入别人房屋,恐不是君子之道。”
‘等的就是你!’
听着身后这声突然响起的苍老嗓音,韩信一咬牙握住了夹藏在指尖的匕首,翻身掷向了声音响起的地方,随后连连后退,半蹲在地上。
蹲下后,他摸着小腿上绑着的另一把匕首,紧盯着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正在这时,一直吹打着韩信的阴风停了下来,紧跟着小石桥边卷起了一股清风,吹开了天空中遮挡圆月的黑云。
随着黑云的散去,明亮的月光重新撒向了大地。
借着这波明亮的月光,韩信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后的身影。
紧跟着韩信瞳孔一缩,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后背蹭蹭地往上钻。
只见这人右手平放在胸前,手上伸出的两根手指,正轻轻捏着他之前投掷过去的匕首。
‘捏着?!拇指、食指捏着,连用食指和中指做个灵犀指的姿势都不需要?!’
看清了这人的动作后,韩信的右手立刻离开了小腿上的匕首,站直了身子,向前深作一揖,“小可韩信,这边有礼了。”
说完之后,就着月光,观察起了捏着自己匕首的人。
这一看,只见此人头发雪白,用一根像是象牙材质的簪子别住,盘在头顶,三绺花白的胡子垂在他胸前。
就在韩信打量他时,这人空着的左手,微微抬起,轻轻笼着垂下的白色长髯,他红润的面容上,几乎没有什么皱纹,穿着一身不相配的儒袍,腰上佩戴着一块显眼的黄色玉石。
韩信打量了对方片刻,见对面的老人,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一直捋着胡子笑着看着自己,便又抱了抱拳开口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又为何跟着在下?”
老人听后,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你父可是桓惠王之子韩武?”
韩信心中一沉,‘这人究竟是谁,为何知我的身世?’
随后面不改色地回道:“小可之父逝世时,某尚未记事,不知家父是何出身,无法回答老丈的问题。”
老人点了点头,进而说道:“那老夫换个问法,今夜你为何没带着那把截鹄剑?”
韩信顿时一抖,打了一个冷颤,‘这人是谁?他这么知道的?’
随后悄悄深吸几口气,平静了心神。
‘他要么是韩家的故交,要么就是寻仇而来,也可能两者都是。
‘截鹄剑,自从我那便宜老子参军,就一直收在家中,从他参军道现在已经十四年没有出世,现在我带着截鹄剑不过两个月,他就能找上门来,消息还真是灵通。
‘要真是寻仇而来,我今天怕是难逃一死……
‘等下再试探一下,要是寻仇的,要不我跪下认他当干爹?不知道他有没有虎毒不食子属性,只要我能活下来,他就得当丁原、董卓!’
老人看着韩信渐渐冷峻的脸,便开口笑着说道:“小友莫要如此,老夫此次前来,是与你结善缘来了,连吃了老夫两日的饭菜,若要害你,还需要如今吗?”
老人说完后,韩信只觉得眼前一花,老人手中捏着的匕首,便插在了自己身前的土地上。
韩信拔出了面前的匕首,面色平静,心中惊惧地飞快思考起来,‘吃了两日饭菜,他是那个老妪?我前几天还说定时炸弹延迟了,没想到不仅没延迟还提前炸了!’
他擦了擦匕首上的沙土,插回了腰间,努力摆出了一副自认为没有敌意的笑脸,对着老人作了一揖说道:“韩某谢过老人家恩情,敢问老丈如何称呼?”
“老夫的名字不提也罢,只是个亡国的隐士罢了,小友就称呼老夫一声圯上老人吧。”
‘圯上老人?给张良兵书的那位黄石公?不对啊,如今是秦始皇三十二年,张良在二十九年时刺杀失败,之后在邳州遇到黄石公,他应该已经消失两、三年了才是,难道他是张良?
‘对!他是张良!这样便都说的通了,他家一直是韩国丞相,自然是认识截鹄剑的,他不知道我有初中历史这个金手指,也就敢在我这用圯上老人这个马甲了。
‘看来传说张良修仙成功,和赤松子飞升而去,空穴来风啊。’
想到这,韩信便略微放下心来,打量起老人腰间的玉石,在月光下,这块玉石显得即像宝石又像翠玉,细细观瞧,又给人一种琥珀之感。
‘如果传说是真,这才是黄石公真身,不知道张良那老妇人和现在的老头的样貌,是借着这块石头完成的,还是他修行的道法完成的。’
张良看了韩信一眼,对于他突然之间,变得冷静的情绪略有吃惊,便开口问道:“小友某非认识我?”
韩信连忙笑着摆手,试探着问道:“自然不是,只是觉得老丈看着很是亲切,不知老丈今日突然用‘真面目’与小可相见,所谓何事?”
张良听后,像是没听见韩信话中掺着的鱼刺,平静地说道:“本想再观察小友几日,没想到小友老夫的乱心咒之下,也能克制自己,这种隐忍颇对老夫胃口,便决定与小友提前相见了。”
张良顿了顿,继续说道:“小友既得了截鹄剑,那截鹄剑又饮了血,不再蒙尘,只怕也是不安寂寞之人,有些话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虽说如今暴秦无道,但天下皆惧于赵政,这偌大个九州四海,竟无我等丧家之犬的一处落脚之地。
“如此看来,唯有隐忍才是活命之道,今日小友能收手,想来也是此道中人。
“我处现有一本兵书,一套功法欲还予小友,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韩信沉思片刻,装作恍然大悟,像是第一次知道这天下大势一般,连连点头,“这世道正如老丈所言,这天下无六国丧家之犬的容身之处。只是小可不明白,这个还予,从何说起?”
张良捋着胡子,轻笑着说道:“自是从你父亲那说起,放心,我非是贪图你什么,我等修道之人,讲究清静无为,再说了,如今的你又有什么值得老夫起贪念呢?
“至于截鹄,你放心,它既然认了你,那便谁也抢不走,不用顾虑。”
韩信听后,心中一动,连忙回道:“老丈既然如此了解截鹄剑,不知可否告知小可?”
张良摆了摆手,“既然你父亲没告诉你,那便是想留着你自己发现,今夜我只是还书,没有别的事。”
韩信微微颔首道:“既然老丈说到这了,那我便谢谢老丈,日后倘若有成,定然不会让老丈结的这善缘无用。”
张良微微一笑,右手对着韩信胸口虚点一下,韩信怀中突然冒出了一叠丝绸。
感受到胸口的异样,韩信连忙探手入怀摸了几下,取出了丝绸书,借着月光看了起来,翻过开篇,第二篇的锻骨内容,果然与剑匣里的书籍一模一样,都是自己看不懂的知识!
韩信这才收起了书,拍了拍胸口的衣服。
张良见他确定了丝绸上的内容,收起了丝绸,便轻笑一声,转过身,轻语一句,“放心,你不是异人,老夫也不是吕不韦,这不是奇货可居。”
说完老者抬起了脚,踩在了面前的空气上,一步一步迈向了月亮。
韩信刚收好了书,抬起头见他要走,连忙开口喊道:“老丈且留步!一事不烦二主,小可还有一事有求于老丈!
“还请老丈教我!”
张良听后,停下了虚踏的脚步,转过身俯视着韩信,一脸的疑惑,开口问道:“教你什么?”
“当然是教我识字!韩国的字我又不认识,我能学会个毛线的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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