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4第六章
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阿斯特罗都不像个犹/太/人——即使他在说希伯来语或者意第绪语时也一样,当然他的常用语言是带着浓重德国腔的英语。他的耳后不留长发,头上不戴毡帽,更不遵守安息日的诫命,房门上也没有悬挂经卷,他甚至不排斥蛤蜊。纵观他整个人,唯一使他能和犹/太/人扯上一星半点关系的,大约就是他起居室里足足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了。
阅读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它能让后人十分方便地汲取前人的经验,如果这个后人的头脑足够灵光,便能将这些经验打磨成自己的武/装。阿斯特罗摒弃了他所信奉的宗/教、摒弃了天生的面貌,却永远都不会摒弃阅读,他甚至开玩笑地将这书柜称为“我的军械库”。
那书柜是由黑檀木制/作的,有上佳女/体一般细腻润泽的光感,书架上堆满了书,不同材质与厚度的书脊整整齐齐地并在一起,显露/出沉重而端方的威严。这高高矗立的知识之墙跟前,放置着一套精美舒适的胡桃木桌椅。椅子旁立着一杆黄铜长灯,温/软的鹅黄/色光线透过雕花玻璃灯罩溢散出来,将屋中的一切镀上一层古旧静谧的色彩。
阿斯特罗正坐在灯下。他从桌子上拿起读到一半的《魔法史》,循着书签翻到先前看过的那一页。他将书签放到了桌上,桌面上除了钢笔与记事本以外,还有一方玻璃烟灰缸,烟灰缸中的卷烟烟蒂表明他刚才有一位访客。
起居室门口传来不甚清晰的脚步声,厚软华贵的阿/拉/伯地毯让伊恩这个魁梧高壮的男人所发出的动静比淑女还要轻微。伊恩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卡洛斯已经走了,没有人发现他。”
“对这一点,我毫不怀疑,这是他的看家本领。”阿斯特罗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翻过一纸书页,“我记得他是这样吹嘘的——‘我曾经割了一个人的脑袋,而那家伙一直没有发现,直到有人在他后面喊他,于是他转过了身,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转头。’……老天,这画面可真是够惊悚的。”
——卡洛斯·罗德,堡垒士兵级二团团长。卡洛斯是一名优秀的幻术师与刺客,也是斯克芬奇的忠实臣属与鹰/犬……但他刚刚从阿斯特罗的起居室中离开,他所留下的烟蒂犹有余温。
“我只好奇一点,你是如何让他成为一只变色龙的?一旦斯克芬奇成功,他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负责人,他本该全力支持斯克芬奇。”伊恩问道,看得出来他对此十分好奇。
“若是没有斯克芬奇,他早就是负责人了,我的朋友。我告诉他‘若是斯克芬奇先生真的成功了,你能拥有你早在二十个斗兽场日之前便能享受到的一切,而且这享受将会十分短暂,因为你不可能在这个等级停留太久。若是斯克芬奇先生失败了,你会拥有什么?好好想想吧。’”
“看起来他已经想好了。”
“不,至少就目前来看还没有。他来找我而不是直接找弗瑞曼先生,但又只为我提/供一些鸡毛蒜皮的消息,这说明他还在犹豫。”
“卡洛斯行/事一向小心谨慎。”
“对,但这次他不是小心谨慎,而是想左右逢源,这两者是有区别的,用你的眼睛看。”阿斯特罗心不在焉地说着,同时用一支笔在《魔法史》的书页上勾勾画画地做着笔记,“我们的老朋友卡巴克斯已经用生命告诉了我们,左右逢源是个危险的游戏,可惜他们并不认识。”他言毕,又是轻轻一笑:“罢了,这也不能怪他,他以为我只是弗瑞曼先生的代言人,人微自然言轻嘛,受点怠慢是正常的。”
“所以你们的这次见面,是他想透过你向弗瑞曼先生说话?”伊恩锁紧了浓眉,“弗瑞曼先生肯定会接受他的,这样的话……”
“如果真有必要,我倒是不介意亲爱的罗德替我暖一暖椅子,反正他也坐不长。”阿斯特罗用温和的口吻说道,“人不能总想占尽一切好处。”
“好吧,你总是让我觉得你很有道理。”伊恩点了点头,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在今日之前,我可想不到卡洛斯·罗德居然会成为变色龙。他曾经可是斯克芬奇的模范部下!就算当了团长,他也是一条忠实的应声虫,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哩。”
“如果你想一想他所选择的职能,就不会太意外了,人的选择会反映出他的内心。他是个刺客和幻术师,他应该被放到暗处,成为一把令人防不胜防的尖刀,而不是被置于明处,承担替人冲锋陷阵的责任。”
伊恩端肃黝/黑的面孔上划过一丝短暂的笑容:“话虽如此,你还是要防着他一点,切不可相信他,以免他假意投诚,设下陷阱。”
“得啦,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一样信不过他。想要左右逢源的人往往本性软弱,容易反复无常,这种人比变色龙还要靠不住。”阿斯特罗笑道,他终于从书页中抬起眼睛,转而拿起了他那巴掌大的黑色牛皮记事本:“不过不论怎样,他这次带来的东西肯定是真的……让我们开始从沙砾中淘金子吧。伊恩,把霍德斯(奴/隶级二团团长)、塞巴斯蒂安(士兵级五团团长)和咱们的‘铜板爵士’艾德里安(来自商业部)叫过来。顺便帮我弄杯咖啡,我记得这东西我们这次带回来不少,所以咖啡要浓一点。”
从沙砾中淘金是个极为繁琐细致的工作——仅仅堡垒一家,人事便极为纷杂,更遑论还有别家的人。阿斯特罗身为负责人,其视角层面亦与卡洛斯不同,更兼之心思细巧,有时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经由他多方考虑、旁征博引,便可得出一些极为有用的结论。
几乎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阿斯特罗心中有数、指挥若定,唯有伊恩知道他背后的功夫做得有多讲究。阿斯特罗曾经对伊恩说过:“我活了30多年,只活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常常缄默,鼓励并倾听别人说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他一旦开口,往往一锤定音,绝不更改。
会/议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方才结束。伊恩将那三人送走,回到阿斯特罗的起居室时,正好看见自己的首领正疲惫地揉/着眉心。昏黄的灯光在他深蓝的眼中笼上一层陈旧而倦怠的雾气,空气里满是咖啡、酒与烟的浑浊味道。他看见伊恩,忽而一挑眉,嘲弄地笑了笑:“哦,对了,我还得解决你,你这个满脑子战斗、荣誉和责任,蠢到无可救药的马赛白/痴……我真是自找麻烦。”
——外人往往只看到伊恩跟在阿斯特罗身侧,沉默而冷峻,如猎狗一般凶狠又忠心耿耿,便以为他的定位仅止于此,毕竟好狗不易得。但实际上,阿斯特罗让他跟在他身边,参与自己的一切决策过程,琢炼他的眼睛、耳朵、嘴巴和脑子,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合心顺手的MT,他对他有更多的期待。
伊恩也困惑于自己为何能得到阿斯特罗如此的信重,面对他的疑惑,阿斯特罗是这样回答的——“因为你是个天生的MT,伊恩。真正的MT是很难得的,你可以承担自己,亦能承担他人,有非凡的勇气和高尚的牺牲精神,所以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领/袖……不过你现在只是一个黑色的大个子傻/瓜,好在还不算傻得无可救药,我还能往你那颗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塞一点有用的东西。”
每一场会/议之后是固定的问答时间,由伊恩提问,阿斯特罗回答,或反之亦可。当然了,阿斯特罗的教/导并不仅限于每一次会/议之后,在偶尔的时候,这些课堂也会开展在一些比较微妙的时间与地点……比如,妓院。
——“如果你想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就把他带去两个地方——赌场,还有妓院。说起这个,斗兽场中的妓院里净是些机械生化人……算了,咱们还是说赌场吧。”阿斯特罗曾经如是说——值得一提的是,彼时的堡垒二团团长正懒洋洋地枕在一双美艳绝伦的大/腿上,大/腿的主人正是一名金发碧眼、美丽不可方物的生化人妓/女。他仰头啜了一口那纤纤玉/指喂给他的红酒:“真甜哪,小宝贝,劳驾你再对我笑一个……哦,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赌场。”伊恩不得不提醒他。堡垒二团的团长有些醉了,他今天喝了很多酒,这或许是由于团队中来了新人的缘故。新人的名字叫做海雾,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所以大家都挺高兴的。海雾的长相极为标致,气质更是高华,伊恩从没见过像海雾这么美的女人。
“对,赌场。”阿斯特罗咯咯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微醺的快/意:“赌/博是人性的游戏,在赌场里,你能很容易地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你记得艾德里安吗?那个商业部的赎身者?他的赎身还是我推动的,我一直在扶持他,因为这孩子是一个金融天才!但他赌性太重,学不会克制,永远都不可能及时止损。如果我哪天要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那肯定就用得上他。”
“这和他赌性重不重有什么关系?”
阿斯特罗大笑了起来:“我的好兄弟啊,看看你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干违背规则的事儿?规则的存在肯定是有道理的,我为什么要去打破它?”
“因为……可观的利益。”伊恩点了点头:“这确实和赌/博很像,我懂了。”
“懂?你什么都不懂。”阿斯特罗烦躁地嗤笑了一声,“最关键的是,他是个赎身者,赎身者可没有失败的余地。所以只要他做一次违背规则之事,他的把柄就在我手里捏着了,他也就不可能再拒绝我。当然啦,等咱们的天才艾德发现这一点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就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喽。”他慵懒地撑起身/子,贴近伊恩的耳畔,悄声道:“如果你想用一个人,记得在手里捏点儿他的把柄,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制/造一个。”
“那你有我的把柄吗?”伊恩忍不住问道。他一边说着,一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把柄在阿斯特罗手上——实际上,他的队长完全不需要用什么把柄来威胁他,他也一样会尽心竭力地为他办事,不论那事儿有多难办。他可是个MT啊!又是马赛族最年轻的勇/士。别的小孩还在练矛枪的时候,他就已经砍下雄狮的尾巴完成了自己的成年礼,马赛勇/士绝不在任何困难前退缩。
“你?”阿斯特罗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三分诧异三分嘲弄。每当阿斯特罗这么笑的时候,伊恩就会觉得自己是个蠢货,于是他干脆就不问了。自从认识了阿斯特罗以后,伊恩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个蠢货,不过这也没办法,他所习惯的敌人是草原、沙漠和野兽,它们危险而简单。
阿斯特罗收了笑容:“伊恩。”他用上了郑重的语气,即使这语气里挟着醺醺醉意。“以后,如果可以,如果不太难的话,尽量选择做一个好人。如果你是个好人,等失败到来的时候,或者死亡到来的时候……”他停顿了片刻,又咯咯笑了起来,“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反正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诅咒我的心、我的嘴和我的手,诅咒它们所犯/下的愚行……主啊,现在请用美酒和妓/女赦免我的一切软弱,让我醉死在这两条腿中间的天堂里吧。”
——伊恩到现在都不能很确切地明白当初的阿斯特罗究竟是在发什么疯,他的头儿有时候坦荡得令人吃惊,有时候却又比没有舌/头的人更能守得住秘密。他只知道,从那天以后,阿斯特罗更加辛劳地结交朋友、经营党羽和提升实力,勤快得活像身后有厉鬼在追,而伊恩也很快就明白那厉鬼究竟是谁了。
在今日的会/议中,针对那厉鬼的第一个陷阱已经布下了,那是一个与金融有关的陷阱。“铜板爵士”艾德里安能像伊恩操纵武/器一样轻而易举地操纵那些莫名其妙的数字。可爱的艾德曾经试图向伊恩解释过这其中的原理——“斗兽场里的财务问题非常简单……”这是第一句,接下来的话他都没听懂。
由于这个缘故,今日的例行问答结束得十分草率,毕竟伊恩实在没什么可问的,而阿斯特罗也确实累了。伊恩替阿斯特罗收拾完东西以后,正要离开,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艾德说,斯克芬奇的财务官最近有些大动作,但是……”
“但是?”
“但是你没有安排人查探,反而就此布下陷阱。”伊恩说道。财务官有所动作可不是一件小事,赎身者要那么多铜板干什么?这只有可能是斯克芬奇需要钱。或许他要购/买昂贵的装备道具、贿/赂人员、雇/佣其他组/织的人充作杀手,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阿斯特罗却对此并不在乎。“你知道这件事情。”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哦,我当然知道,这得感谢咱们亲爱的罗德。”阿斯特罗微微笑了起来,“卡洛斯·罗德真该改行当个记者,他撞见了劳勃特(斯克芬奇在商业部的‘财务官’)与福克斯调/情,又隐晦地暗示了我,劳勃特即将从账目上抠出一大笔钱……”
“等等,劳勃特和谁调/情?”伊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和科蒂抬价的那个女人。我相信你还没有忘记二十七小时前的那一幕,对吧?尤其是在克里斯喷了你一身水的情况下。”
“哦!”伊恩立刻想起来了。
“我与罗德交谈之后,又同霍德斯(堡垒奴/隶级二团的团长)确认了福克斯的行踪,把他们的时间对应了一下,随后我有了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斯克芬奇先生的金丝雀不怎么守规矩,飞出笼子吃虫,却不慎遭遇了老鹰。为了保住自己的小秘密,金丝雀向老鹰张/开了她美丽的大/腿——这本就是金丝雀小/姐的惯用武/器,这武/器可以让强悍的老鹰也屈服投降。”阿斯特罗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玩味笑容,“但老鹰是由人饲养的,若是老鹰的主人知道这只不听话的鸟儿做下了这等好事,那他会如何想呢?老鹰惶惶不安,左思右想……他想啊想,终于想起了某次酒会上的某段对话,与那个同他说话的人。”
“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是想要借你的手,除掉劳勃特和福克斯吗?”
“很有可能。在罗德看来,我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劳勃特一旦被查出贪/污,斯克芬奇必然遭到极大的打击,他可是斯克芬奇的金库主管。我同时再让别人除掉福克斯,那罗德可就彻底安全了,他便能很好地为我或弗瑞曼先生服/务,或者干脆重新回到斯克芬奇的怀抱。”阿斯特罗十指交叠,抵住下巴,“而我不打算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罗德告诉我,福克斯之所以献身给劳勃特,是因为她‘想要对我的新朋友不利’……唔,这也是他认为我会插手这件事的原因之一。我猜测福克斯打算雇/佣其他组/织的人对科蒂他们下手,这确实需要很大一笔资金——雇/佣费姑且不提,能够进行精准追踪和时空穿梭的道具就不便宜了,杀的又是场情局的路易斯·科蒂。这一趟买卖至少二三十万。这样大的一笔钱,即使是咱们的艾德爵士都需要时间巧立名目来筹措资金……难怪那只金丝雀得讨好斯克芬奇的金库。”阿斯特罗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你看起来还是很困惑。”
“……确实。”伊恩露/出了头疼的表情,他开始梳理其中的逻辑关系:“你让艾德里安埋下陷阱,是因为你知道劳勃特在有了大动作以后会需要补救,所以你想等他上钩,将斯克芬奇在商业部的所有手下一网打尽……这一切的前提是,劳勃特遵循了福克斯的意愿,雇/佣别人去狙击科蒂他们。所以,你想让他们死?”
“你还不明白吗?”阿斯特罗叹了口气,微微眯起眼,冷蓝色的眸子锋利如冰:“为何福克斯要如此曲折地行/事,甚至二度向他人献出身/体?因为斯克芬奇不让福克斯复仇啊!那个可悲的女人是只为了仇/恨而活的。我不知道命运团队与斯克芬奇是否有达成什么交易,没有也罢,反正咱们堡垒的士兵级负责人很喜欢命运团队,即使他们还没有成为我们的同事。既然如此,我何必为了他们费心呢?我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情势自然会对我们有利——况且我本来就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他们背叛了您的友谊。”伊恩说道。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这似乎是事实。”阿斯特罗的神态平静得近乎淡漠,他周/身笼了一层温黄陈旧的灯光,这使得他看起来如同一尊宁静又极致英俊的雕塑一样,隔绝了属于血肉之躯的一切柔/软感情。他淡淡地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杰森,我知道他把靳当成朋友……就让他为新朋友的死亡而哀悼吧。”
伊恩欲言又止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他们没死呢?”
“如果他们没死,必然会想要挖掘这次狙击的真/相,我毫不怀疑他们能查出原因,这对我们来说就更好了。伊恩,你要记着,仇/恨远比友谊更牢固,因为打碎仇/恨必须要双方的努力,而打碎友谊却只需要一方放手。唯有牢固的东西才经得住使用。如果他们没死,我们和他们就会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阿斯特罗看向伊恩:“你还想问什么?”
“我没什么想问的,我只是在为你感到遗憾。”伊恩盯住阿斯特罗的眼睛,选择了一下措辞:“我知道你很重视她。”
“我确实希望她能成为我的朋友,可惜……”阿斯特罗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当我告诉她堡垒接下来的变动与我的打算时,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脉搏比时钟还要平静……伊恩,如果你像一本摊开的书,那路易斯·科蒂就是一个保险柜,除非有密码,否则谁都猜不到柜子里究竟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
“你想多了。”阿斯特罗打断了伊恩。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阿斯特罗放缓了语调,“我得承认,科蒂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我很欣赏她,而且确实对她有一些好感,但我不做没有可能的事情。她已经有了一个合心意的男朋友,看起来也并不打算换,更何况她男朋友也极不好惹,我可不想吃靳的子弹。”
“在我的故乡,肥/美的猎物属于最健壮的雄狮,与人争夺是狩猎中最具备乐趣的一部分。”伊恩做了一个掠夺性的手势——他大幅度地挥舞手臂,然后一把攥握住拳头。他道:“杀了其他人,把她抢过来关在你的房间里,像驯服烈马一样地驯服她,她就是你的了。”
“有道理,下回我会记着照你说的做。”阿斯特罗不由失笑,他微微眯起眼,想起某个拂晓时分她指尖亮起的火光……那一刻如神灵降下妙手,点染出令人惊心动魄的艳色,他忽然发现她是个很美的女人。但这个美/人是有毒的,若是有人劈/开路易斯·科蒂的胸膛,掏出她的心脏拧一拧,流/出的毒汁或许能杀死伟大的古神欧波洛坎,这世上没有比她更虚伪冷酷、心黑/手狠的无赖。然而,那颗狠/毒的心脏或许很快就不会继续跳动了……一念至此,他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遗憾。
“伊恩,去给我挑个漂亮点儿的妓/女,把它带到我的跟前来,然后你就可以去休息了。”阿斯特罗长长舒了一口气,放松而疲倦地靠入小羊皮座椅精致柔/软的怀抱之中。让那个该死的小婊/子和斯克芬奇一起见他/妈/的鬼去吧,他今天已经伤透了脑筋,只想要一些简单又省事的快乐。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我要一个黑色头发、棕色/眼睛的。”
通常情况下,若是有一件事由靳一梦去办,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件事必然能办成。于是十分顺理成章的,靳一梦出门一趟,回来时身上多了九万塞斯泰尔斯,以及一件名为“试做型智能基因胎/盘”的道具。
这“试做型智能基因胎/盘”拥有一个听起来黏糊糊、血/淋/淋的名字,但其实与生物胎/盘没太大关系。这是一个由钢铁、玻璃与塑料(也可能不是,不过看起来很像)组成的特大号圆筒,其外形与科幻片中的宇航员睡眠舱颇为相似,只不过看起来更为复杂、贵重与精密。
李/明夜看着这个道具,只觉得颇为眼熟。靳一梦一边在团队房间中将其安装了起来(就是插电),一边提醒道:“《第五元素》还记得不?我们前几天刚看的。里面不是有一段……就是把一截手臂丢进去,蹦出来一个红头发美/女的情节嘛。”
“哦!”李/明夜想起来了。她绕着这“试做型智能基因胎/盘”走了一圈:“不太像啊!”
“所以是试做型。我听说完整版的智能胎/盘可以重写种/族,比如把虫族弄成神族什么的,听起来真不科学……这个是试做型,它只能保证咱们复活两次,而且复活时不会损失灵魂绑定物品。”靳一梦在面板上按了几下,“对了,每次进入历练前别忘了重新采样,尽可能备份最新的属性和技能。”
文森特用颇为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试做型智能基因胎/盘”:“花了多少钱?”
“四十一万。我直接贷了五十万,根据内部人员信/贷协议,每次历练的总结阶段会从公账自动扣除最低两万的还款,最高还款是一次十万。如果有一次还不起钱就加利息,两次就扒装备。所以咱们得努努力,保证每次回来的时候,公账里至少有两万。”
文森特故作严肃地说道:“这听起来简直比杀欧波洛坎还难。”
“是啊,这是个苦差。”靳一梦笑道,“场情局的拍卖会上会出现一种叫龙晶的矿物,还有一些格斗与刀法的能力卷轴,到时候你可以看看,价/格合适就买。有了它们,你说不定就能干掉欧波洛坎了。”他停顿了一下,转而看向李/明夜:“等酒会结束,我们去找那个绝地武士。我都和他谈好了,那家伙应该多少会起点用处,反正按照他的说法,所有人都有原力。最后,我顺路去超市买了趟菜,你俩别光站着,去帮我把菜给拾掇出来。”
“你出去一趟,究竟能办多少事情……”李/明夜嘀咕着走向团队公共房间的开放式厨房。文森特在斗兽场中常常热衷于寻花问柳,以至于行踪成谜,故而若是他难得出现在团队之中,他们便会一起吃饭。
“我不太爱出门,难得出去一趟,就把事情一起办掉呗。”靳一梦从储物空间里拎出一个满当当的大塑料袋,这预示着一顿丰盛的美餐。
场情局的内部拍卖会如期而至,命运团队多是竞拍了一些适用于文森特的物品,这是靳李二人的补偿举措,毕竟明眼人都能明白那巨额贷/款的由来。按照靳一梦的说法,若是他们二人真的在陨落试炼中用光了那“试做型智能基因胎/盘”的复活次数,其实力自然暴跌,那么还债大任少不得要落在文森特身上。最多十万的投资,换他文森特当牛做马还债五十多万(包括利息),靳李二人怎么算都不吃亏。
靳一梦把话这么一说,纵然是脸皮再薄的人,恐怕都无法推拒,更何况文森特的脸皮无论如何都不算薄。李/明夜这才发现靳一梦其实很会说话,只是大部分需要说话的时候——比如酒会上的应酬——他都懒得费那个脑子,宁愿找个清净的地方喝酒。
酒会结束后三个小时,李/明夜见到了曾经的绝地武士、如今的斗兽场元/帅奥利西欧。
奥利西欧是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他居住的地方有一处极为宽广的露台,穹顶是高而渺远的星空。身披素雅长袍的奥利西欧给人以一种雾气般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他随时会像泡沫般融化无迹,或是成为那万千星辰之一。
“我其实并不是绝地武士,只是一个没有被选中的原力敏/感者罢了。真正的绝地武士是不会成为我们这样的人的,他们像水一样冷静,他们的生命就如同河流。当一条河流被突兀出现的大坝截断时,河水并不会对此感到遗憾。”奥利西欧微笑着说道。
他们此刻正相对而坐。露台干净得一如水洗,头顶星辰璀璨闪耀,这景象繁华、冰冷而又极为荒芜。随着奥利西欧的话语,二人之间的空气开始流动扭曲,幻化成一条似虚似实的奔腾大河。大河中/央缓缓隆/起一道堤坝,河水被截断了,滂湃汹涌的水流一分为二,潺/潺流入虚空之中。
“但水流总得有去处。”李/明夜回道。
“是啊,水流总得有去处。”奥利西欧重复了一遍。
两股水流分/裂成无数股,行向它们的去处。它们或遭遇乱石挡道,或遭遇泥壤沙田……它们在大地之上奔流,穿过森林与荒漠;它们在大地之下潜行,渗透碎石与泥土;它们在动植物的体/内流动,滋养肉/体与灵魂。最后,它们融入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在烈日下蒸腾,袅袅荡荡地归复于天上,与静候已久、早已茫然不可见的同/胞重逢。
下雨了。
虚幻的雨水从星星之间落下,滋/润虚幻的大地,让虚幻的万物得以生长。李/明夜试探性地抬起手拨/弄着一道跌宕清浅的小溪,指尖传来清凉的触感,但抽手时,却发现肌肤并没有被浸/湿。
真是出神入化的幻术。李/明夜忍不住感慨。她指着那条蜿蜒的小溪:“这就是原力?”
“它们都是原力。”奥利西欧抬头看着自己制/造的幻象,整个世界都在他深灰色的眼睛里。“原力无处不在,它就是一切生命。”他说道。
“那纤原体又是什么?”
庞大丰美的幻象世界渐次凋零消散,唯余下一条河流,自虚幻而来,往虚幻而去,迢迢滔滔,奔腾不息。奥利西欧抬起手,他手掌中凝聚出一个玻璃杯的幻象,随后他以虚无之杯舀起缥缈之水,将这杯水递给了她:“纤原体就像这个杯子,通/过它,我们可以使用原力。它是必不可少的工具,却并不是原力本身。”
李/明夜看着那个玻璃杯,忽然一皱眉,隐隐感到一丝微妙的精神波动——下一刻,那杯水由虚转实,如物质世界中所有触手可及的事物一样真切而实在。她颇有些不可思议地接过那杯水,一边在脑海中思索所有已知的幻术理论。
奥利西欧没有错过李/明夜刹那间的神色变化。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实而慈蔼的微笑:“你的感觉很敏锐,敏锐得超出了你现有的实力……这是一种特殊的天赋,我开始相信你有可能通/过原力的考验了。”他站了起来,并向她伸出了手:“在你动手术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用我的原力引导你接受那些纤原体。若你成功地成为一名原力敏/感者,我也会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就如我对靳所承诺的那样。”
李/明夜想起靳一梦对她说“虽然奥利西欧没被选进绝地武士团,但他想当绝地武士想的发疯,他喜欢‘一个师傅,一个徒/弟’这一套。”她根本不必思考那个狡猾的男人在探知到这一点后,会如何说服眼前这个强大的原力者与幻术师给出承诺——这简直就是明摆的事。
于是她便像个小学徒一样羞涩地微笑了起来,把手放入奥利西欧的掌心。
或许是由于奥利西欧格外尽心竭力,又或许是如他所说,李/明夜确实有某些极为特殊的天赋——她私下猜测,这或许和她的天赋能力“先兆之眼”有关,这着实得感谢弗里德里希·波尔格先生的圣/徒项链——在手术结束之后,李/明夜如愿地获得了一项名为“原力”的C级可进阶能力。
原力是一项技能树能力,该技能树的第一行是目前李/明夜唯一能看到的,其名为“原力·奠基”,而单单激活这一项能力,就需要20奥雷和5000塞斯泰尔斯。所幸李/明夜目前总共有80奥雷可调用,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原力·奠基”激活至LV1的等级。
“原力·奠基”这项被动能力在达到LV1时,所能为她提/供的收益并不高,仅仅是“全体基础属性额外提升5%”——这个“收益不高”是针对它那昂贵的价/格而言的。李/明夜站在修/炼大厅的隔间中思考了一下,发现此时依然看不清技能树的第二层,而“原力·奠基”的最高等级为5级,故而她又花费了25奥雷与6500塞斯泰尔斯将“原力·奠基”激活至LV2,此时的全属性增幅已经达到了7%。
李/明夜盯着这个增幅沉默了片刻。她想起奥利西欧对她说“原力是一项大器晚成的能力”,想起文森特/警告她“所有技能树能力都像个贪得无厌的婊/子一样烧钱”……她终于长叹一声,彻底抛弃了粉丝心态,转而把注意力(资金)放到了早有的计划上。
——所有基础裸属性40点!若是算上生命果实的加成,她还未升级,便能达到全属性高达45点的恐怖水准。
李/明夜不知道除了她以外还有没有人在这个等级达成这样的成就,但想来纵使是有,也不会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斗兽场发布任务的标准乃是人员实力,是以只有在短时间内连续暴富(排除贷/款),才能在任务难度把人压死之前,以奴/隶级角斗/士之位阶,达到全属性40点之成就,更遑论如生命果实这样的珍物也是极为难得。不是李/明夜自负,像这样的人,即使是人才济济的斗兽场,也绝对不可能多到哪里去。
随着28500塞斯泰尔斯如流水一般花去,李/明夜忽然闷/哼一声,险些坐倒在地。这一次强化不同以往,她明显地感觉到浑身上下一片滚/烫,每一根肌肉与每一寸骨骼都在近乎于揠苗助长的暴/力拔擢之下呻/吟惨叫。血液似岩浆一般炽/热,在体/内冲/突奔走,却又突破不出,其痛苦难以言喻。
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犹如一个气球,随着气流的粗/暴注/入而不断鼓/胀,仿佛下一刻便要爆裂……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大汗,手指亦紧紧地扼住眼前强化仪器的棱角,像是要将其掰碎似的。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血量与精神力都在那炼/狱般的痛苦中下跌了三分之一左右,心知这应该是由于一次性提升太多属性的缘故。
她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待数值回满,方才使用了那枚生命果实,这一次倒不甚痛苦。一切终了之后,她开始查看自身的属性:
“体能:45(+3)
精神:45(+3)
力量:45(+3)
智力:45(+3)
敏捷:45(+3)
高级属性
感知:11
坚韧:26(+2)
意志:23(+2)
魅力:10”
李/明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盘点了一下剩余资金,随即将水怪克鲁格的位阶提升至九阶凶兽——幸亏她在召唤精通达到LV4时的附带能力是“精打细算”,可以降低灵魂伙伴升阶花销的50%,否则这又是一大笔开支。随后她将克鲁格的“单手冷兵器精通”通/过奥雷与早已准备好的卷轴提升到了LV4,并为克鲁格选择了“单手盾牌掌握LV1”这一衍生能力。
“钱真是不经花。”李/明夜痛苦地嘀咕了一句。她现在倒还有150多第纳尔(包括公账中属于她的那一份)可供使用,但塞斯泰尔斯却所剩无几。除开预留还债的两万公账与为“霸王龙DNA植入器(改良版)”准备的8000塞斯泰尔斯以外,她手中的小铜板只剩下了区区1700,堪称囊空如洗。幸而此时距离历练开始只有二十多小时,冰箱里又满满当当的全是食材,她应该不至于饿肚子……
李/明夜一念至此,忽然极为想念靳一梦,遂立即决定打道回府。她急匆匆地在中/央白塔外所见到的第一堵墙上开了扇门,同时通/过徽章给靳一梦发送通话,然而徽章的反馈却让她骤然停住了脚步。
——“系统提示:你与H090583并不在同一场景,且对方所在场景无法建立通话,本次通话申请失败。”
“哦……这么突然。”李/明夜在心里念道,获得原力的喜悦与强化完毕的成就感瞬间打了折扣,心里便有些没着没落的空茫。她想了想,又扭头回去申请了一个训练场,她需要通/过训练来熟悉新属性。
待训练完毕,李/明夜回到久违的个人房间,洗去一身淋漓汗水。她换上一身背心短裤,擦着头发走出盥洗室,环视周围,只见四壁狭窄而雪白,家具唯一张单人床,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冷落而荒芜。
李/明夜盯着自己的房间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推门而出,在沙发上坐下,抄起笔记本电脑继续整理和总结中土宇宙中的各类资料。她的手指在银白色的键盘上飞舞,神色平和而淡静,脑海里却全是那些鬼蜮伎俩和秘传阴/谋,以及山腹中那雄伟如奇迹的城堡深处的某个房间……那房间里堆满了不同种/族的尸体。那些尸体们在尚是活人时,真是恨不得互相攻伐至最后一口气,但等它们僵硬冰冷之后,却又挨挨挤挤地躺在一处,如亲/密室友一般的和睦。
“密林精灵多是木精灵,其肌肉较为紧实,骨骼具备较强韧性,物理抗击/打能力较之林谷精灵略高。”她打出这句话,又切换至另一个绘图软件,拖出几张成稿的人/体构图,开始慢慢修改。人类的解剖图到处都是,但精灵解剖图却极少,幸而精灵是类人种/族,二者差别不算太大。
待修改完毕,李/明夜移动鼠标,为那些解剖图进行标注,她标注的是各类致/死点、致/残点以及注意事项,与建议攻击类型。所有精灵的抗击/打能力都比不上同阶的人类,更遑论矮人与半兽人,这是由于精灵的骨骼与人类不同,他们关节灵活,骨壁坚韧却轻薄,其内部结构并不严密,而是由多个骨质梁架交错支撑。这样的骨骼结构很好地弥补了其骨质的轻薄脆弱,却又让他们兼具了飞鸟一般的轻/盈灵活……
完成木精灵骨骼结构图之后,李/明夜抬起头看了一眼靳一梦的房门,又看了看那“试做型智能基因胎/盘”,接着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两个小时以内第四次重复这样的无意义行为了。
等待是一种使人软弱的煎熬,而这次的等待尤其的久。整整十个小时,李/明夜只喝了一杯咖啡,她的体质使她并未感到饥饿、干渴与疲劳,她说服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手头的工作之中……忽然之间,那扇沉寂已久的房门被推开了。
李/明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视线下意识地追了过去。靳一梦的穿着十分奇怪,几乎是赤/裸/着身/体,只外罩一身饱经风霜、多处破损的简陋皮甲,显露/出结实劲瘦的肌肉轮廓。他身上有血迹与伤口,皮肉翻卷,头发纠结凌/乱,泥尘、汗水与血迹在皮肤上干涸成深刻的烙印……即使如此,这个男人依然让人目眩神迷。
他站在门口,一身风沙与血/腥,但他的眼神是安静的,安静而专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她,从她的眼底一直望到她的心底。
“哥?”李/明夜不自觉站起身,笔记本电脑从膝头滑落,砸到地上。
“……宝贝儿。”靳一梦的嗓音低哑,一把清越的音色如掺入了锈蚀的沙,他定定地看着李/明夜:“抱歉,我不知道会这么久。”
李/明夜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却是忍不住笑了。她疾步上前抱住他:“我以为你会把时间流速调得快一点……”
“两百比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靳一梦把李/明夜紧紧箍进怀里,丝毫不顾手臂发力导致的伤口迸裂。他把鼻端埋入她发间:“但我在那里待了四个月。我/操/他/妈/的,四个月……”他喃喃地骂着,抬手扣住李/明夜的后颈,低头吻住她。
四个月!这比绝大多数历练还要久。李/明夜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就没有办法再考虑旁的事情了。她热切地回应这个饥/渴的吻,从火/热的情/欲中尝到金属、血液、风尘与屠戮的味道。她模糊地问:“你被哪张圣座选中了?”
“兵者之座。”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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