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马姑娘自己用玉盒去交换这对童子,而不是让白舒拿山字符去做交换。那就说明马姑娘自己想要这一对童子,而不是买来给董色治病。从马姑娘的表现来判断,这对童子的价值应该是远超她之前让白舒买下来的所有草药。
毕竟这可是一对化身成人形的人参,不知道是多么难得的天材地宝,也不知道马姑娘的玉盒之中究竟装着什么,能和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媲美。
但黑袍老者只是接过玉盒,打开看了一眼,又将玉盒递还给了马姑娘。
马姑娘微微有些失望,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封面泛黄的古籍,同玉盒一起递给了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古籍看了一眼。不过一眼,那老者的目光就死死扎根在古籍之中,完成沉浸进去,竟然忘了此刻还在交易,专注地读了起来。
马姑娘见黑袍老者忘乎所以,连忙一把将古籍合上,她和黑袍老者就那样一人抓着古籍的一角,僵持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黑袍老者点了点头,马姑娘立刻收回握住古籍的手,那黑袍老者也顺利将玉盒和古籍收入囊中。
马姑娘这时才凑近冰棺,围着冰棺走了一圈,细细打量着沉睡在冰棺之中的那对童子。她缓缓踱步,带起阵阵香风。时而频频点头,又总是摇头叹息,似乎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似乎在为这件稀世珍宝而惋惜。
很快,马姑娘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她从身上掏出六根木制发簪,围着冰棺分别在不同位置插了下去,将木簪固定在青石地板的缝隙之中。然后马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个口袋,从口袋中倒出一些如同冰晶一般的薄片,以发簪为界,均匀地铺洒了一地。
随后马姑娘左右环视,她目光扫过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退后,给马姑娘让出位置。她一甩衣袖,席地而坐,又从背后把古琴取下,放在自己身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古琴琴弦上跃动起来,悦耳的琴音在马姑娘的指尖缓缓流淌。
按理说,在鬼市之中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所有人都在遵守着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可偏偏现在,马姑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奏起了古琴。
联想到最开始进入地宫的时候,那两位守门人客气的模样,白舒使用山字符之后,马姑娘挥挥手就让两名白面鬼退去的样子,还有马姑娘这独一无二的面具,和她扑朔迷离的身份。
白舒和董色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拿捏不准马姑娘的深浅。
很快,马姑娘的琴声就响彻了整个地宫,那是白舒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曲调悠扬舒缓,时而娇柔如四月春风,吹面不寒,时而瑟瑟似秋日微雨,点点冰清。到了最后,琴音混杂逐渐失去了古琴原有的音色,逐渐演变成了一种难以分辨的音律,那音律极有节奏,似乎伴随着白舒的心跳在起起伏伏,好似在呼吸。
闭上眼睛,白舒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此刻处于地宫之中,他反而觉得自己正在山野。耳畔是柔和的风,鼻间满是青草的气息。
等白舒再睁开眼睛,封盖住那对童子的冰棺已经无声无息的化开,地面上那五根木簪所限定的区域内,晶莹剔透的银色亮片,也全部变成了黄色。整个冰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
冰棺就在白舒近前,而马姑娘离白舒也不过几步之遥。仅仅是一首曲子,一整晚都没有融化的冰棺却在顷刻之间无声无息的化成了水。白舒明明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马姑娘弹琴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灵气的波动,这根本不是什么类似于太虚观七月流火一般的法门,这简直是难以解释。
“嗯...”两声嘤咛几乎是叠在一起响起,冰棺中的那对童子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两人一起身,就相继掉进了马姑娘布置好的发簪阵之中。这两位童子落在黄色亮片之上,一下子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在地上滴溜溜地跑了起来,可他们每每跑到黄色亮片的边缘,就好似撞到了无形的屏障,被狠狠地反弹回来。他们又尝试着跳起来,狠狠一头扎进土地之中,可尝试了好几次,却都没能顺利逃脱。
两名童子就这样被困在马姑娘的发簪阵中,与此同时马姑娘的琴音变了,这变化来得极为突然,不仅超出白舒的预料,还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本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舒缓悠扬的琴音,可就在那一瞬间的功夫,马姑娘的琴音生生拔高了几倍,琴音也骤然变急。前一刻还是泉眼无声惜细流,下一刻便是银瓶乍破水浆迸。
琴音变急,那一对童子也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开始发了疯地在木簪阵中奔跑,他们几次撞在阵法边缘,又几次被狠狠弹开。很快,这一对童子就脱力晕倒在了地上,再没有动静。
饶是如此,马姑娘的琴声却依旧不停,一直等到两名童子脱去人形,变成一对并蒂参,这才停止演奏,用十指按息了琴音。
等白舒反应过来,马姑娘已经重新背上古琴,开始优哉游哉地拾取插在地上的发簪。这时候白舒才注意到,董色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指甲都快要陷进白舒的掌心。白舒关切的看了董色一眼,却在董色眼中看到了不忍和不理解。
白舒安慰似的拍了拍董色的手,董色这才微微松开抓住白舒的手。
马姑娘收拾完地上的发簪,从怀中抽出一张手帕,素手将手帕抖开,伸手用手帕将那一对并蒂参包起来,稳稳当当地将之收入囊中。整个过程之中没有任何人出声打扰,就连白舒也没干干涉马姑娘取参。
白舒轻拍着董色的后背表示安慰,这毕竟只是一对并蒂参,不是活生生的大胖小子。董色的病还全指望着马姑娘,白舒这时候可不敢多管闲事。
的的确确,人是会变的,白舒的个性中带着与世俗背道而驰的叛逆和专情,同样白舒身上也有着超乎寻常的正义感。
不然白舒也不会那样厌恶澄湖寺和通天塔,更不会在燕北和异灵者为敌,在乌渠为寻眉的幸福奋不顾身。
如果是过去的白舒,一定会救下这对童子,不单单是因为万物皆有灵,更多的是因为白舒心怀善意。但此时此刻,马姑娘就是白舒的救命稻草,就算是马姑娘让白舒去杀人,白舒也会心甘情愿的去做。
白舒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心中先有私情,然后眼中才能望见天下苍生。如果没有了私情,那天下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马姑娘把这对并蒂参收入囊中之后,这一场鬼市也逐渐走到了尾声,很多人售光了自己的商品,也有很多人满载而归。
但毫无例外的,大家都没有离开,而是默默地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董色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极为困乏了,白舒心疼董色,就让董色趴在自己的背上休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白舒就听到董色均匀的呼吸声,那声音带着董色的热度,尽无遗漏的喷吐在白舒的耳湾。
董色如雪般的白发垂落,四散在白舒的颈间,白舒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白发的柔顺质感。它们就那样调皮的撩拨白舒的心弦,董色的胸口贴着白舒的后心,正随着董色的呼吸一起一浮,两个人就这样毫无间隙的贴合在一起,连心跳都逐渐趋于一致。
这让白舒生出了一种和董色血肉相连的感觉。不同于和罗诗兰牵手时的羞涩,和萧雨柔相亲时的淡然,更不像和叶桃凌相拥在一起的热烈。
白舒和董色的肌肤之亲,就像是清晨在山中醒来,惺忪睡眼看到山间云雾朝霞一样自然。
那些烟云升起,就像是白舒对董色的感情一样质朴,天地如此,人与人亦无甚差别。
白舒甚至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有亲人在自己身边,那种安心和舒适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雀跃欢呼。
这是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董色趴在白舒的背上,用小脑袋蹭了蹭白舒的脖子,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白舒笑了,他真心地祝愿董色今晚能做一个美梦。
白舒背着董色走到马姑娘身边,两个互相隔着面具对视了一眼。白舒目光转向入口的位置,提醒马姑娘时间不早了,应该原路返回了。
马姑娘却没有同意白舒的要求,相反,马姑娘指了指和入口对应的另外一条通道,示意白舒要从这里走。
白舒这才注意到,其他鬼民都从房间中出来聚集在大厅,正排着队往那条幽深的通道之中走去。
整个过程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犹如脚跟不着地恶鬼,百鬼夜行一般。那场面声势浩大,却又偏偏悄无声息,这更加给这群鬼民的身上染上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更诡异的是,白舒注意到这条通道,好巧不巧的正是——八卦阵中的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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