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澧从前却是知道这一段的，他为解鸿钧之谜，曾阅万卷，听白泽解释了一通，说的却是三清。

“三清为大道之炁所化，乃是天地三团灵气，那么他们其实同你和伏渊一样，皆是生自天道？”

“也不完全是，三清是天道中灵气所化，我和伏渊却是天地孕育，和天道没半毛钱关系，因此不受天道桎梏，却常常被天道使绊子。”

“那么鸿钧呢？”

白泽望向远处浩瀚星海中铺撒而下的夜幕，在这宛若死亡的静谧中，将一个深埋于时间荒漠中的真相，缓缓道出:

“鸿钧……与天道同生……”

“什么？”这回连贺澧都有些不明白，他看向白泽，“什么叫与天道同生?”

白泽长谈一口气，“天道是道，鸿钧也是道，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贺澧闻言已经僵立在了当场，却听白泽继续到:“天道看不见摸不着，而鸿钧却化作了最平凡的模样，他们掌管着这个世间一切秩序，却又相互制约，相互倾轧。“

“怎么可能？！“贺澧感受着从进入洞府后愈发充沛的陌生力量，目光落在星海中斑斑光芒，心下一动，抬脚往前走去。

白泽连忙跟上，见贺澧一瞬不错的看着漂浮于空中的白色絮芒，终于笃定了心中所想，“你是鸿钧！”

贺澧只分给了白泽一眼，便疾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身后众人连忙跟上，就见贺澧忽然抽出了手中大刀，扬手朝着空中就是狠狠一劈！

就听‘轰隆’一声，那绚丽漆黑的星河乍然被刀气劈了开来！无数光芒尽数倾泻而出！

众人愕然出声，原来头顶星空都是假的，竟像迷雾一般笼罩在他们头顶，而发出粲然光辉的，都是些发着光的森森白骨！

说是白骨，却也不尽然，这些尸骸都还是活的，忙忙碌碌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在绝壁上安了家，处处都是怡然自得的模样。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等到白泽骤然出声，这才从眼前这片奇幻的场景中惊醒过来。

“这些都死去的凡人，也可以说，是死去的鸿钧，化作的凡人。”

贺澧看到那些白骨似有所感，一个个惊异的朝自己看了过来，他们没想到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霎时激动得浑身乱颤，有几个将自己的骨头的抖下来几块！

白泽跃上绝壁，回头望向贺澧，“也可以说这些凡人都是你的前世，在你做龙族太子之前，就已经轮回了千万年。”

贺澧蹙眉看着这些疯狂从绝壁上一跃而下，朝自己爬过来的白骨，并不觉得畏惧，只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霍然和淡定。

“可惜，他们都没有你幸运，“白泽随手捞起一具白骨，”他们的即便继承了鸿钧的那一抹至关重要的灵识，却没有强大的仙道术法和灵力充沛的肉身来容纳，所以只能当个碌碌无为的凡人，凭着对于这里的渴慕，不计生死的赶来天山。“

贺澧问:“因为我的前世是龙族太子？“

“并不是前世，龙族太子墨璃只是将自己的肉身沉在了北屿，抽离灵识进入了轮回，如今的你既不是一个普通凡人，也不完全是龙族太子墨璃！“

众人听了个稀里糊涂，墨乾雨这回倒是听明白了，他激动得跑到贺澧身边，虎头虎脑兴奋的说:“也就是说，父亲不过将自己的灵识放在了一个凡人身上，只要他唤醒北屿的肉身，就可以变回去了？！“

白泽轻笑点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凤凰羽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上来。

“那可真是不幸，天帝墨璃留在北屿的龙骨，早就被毁，连同真龙始祖伏渊的龙骨一样。“

白泽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到:“谁竟能损毁龙骨？！“

羽嘉双手环胸，冷笑看着白泽，“人人都说你博古通今顶顶聪明，我看连凡间那些酸腐老书生都没你这么迂腐，天天只晓得蹲守在天山，从不出去看看，枉费老祖收你入门，那些个被伏渊撵得到处乱窜的妖族，早八百年就已经结成了团！“

白泽原本蹲坐在山石上，闻言霍然起身，朝着羽嘉嘶吼一声！

众人看到羽嘉都有些畏惧，却见他忽然丢给贺澧一封羊皮卷，“他叫我带来送给你的！“

贺澧没料到福元竟会叫人捎手书，展开羊皮卷的一瞬间，看到卷上一行行熟悉的字体，近几个月来贺澧身上那摄入的气势骤然散落，似又回到了从前那个陪着伏渊端端正正，站在龙椅旁的武将。

那些一涌而来的白骨并没有靠近，全都匍匐在地上，仰头等候着贺澧，贺澧将卷上福元的话一字一句读了三遍，这才珍惜的放到了贴近胸口的地方。

贺澧问羽嘉，“龙骨是被妖族毁坏的吗？“

羽嘉点头，“上次和易华阳去的时候还在，本座来天山之前再去看，已经彻底被毁，有金乌之炎焚烧过的痕迹。“

贺澧点头，“听梵呢？“

羽嘉挑眉，“你怎知小皇帝会将听梵托付给我？“

“他既派你来，就不会疑你！“

贺澧说着，又将怀里的一沓雪白鳞片拿了出来，放在唇边吻了吻，“华池星君叫我带着鳞片到天山来，他想来深谋远虑，定然还有后手。“

羽嘉无所谓的耸耸肩，干脆利落的将听梵掏了出来丢到了贺澧的手中，“伏渊在这里长时间盘踞，应当留下过什么。“

白泽说:“没错！“他祭出密咒，远处又显现出一道天堑，绝壁下有个肉眼几乎不见的亭子，连着亭子的是一道蜿蜒如长龙般的走廊。

白泽也不管其他人，从巨石一跃而下，在绝壁上纵身一个起伏，就没了踪影。

墨乾雨连忙凑到贺澧身边，“父亲！我背你下去！“

贺澧摇头，“不用！“

说着，他心念一转，那些白骨果然如有所感，全都蜂拥着超绝壁爬去！

无数的骸骨很快就汇聚成了一道悬梯，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马天清等人连忙抬着赵云木踏上了骸骨汇成的梯子，一路走向地底，远远的，就听见一声悠远而绵缠的龙吟……

白泽雪白的身影出现在一处楼阁中，他已化回人形，手里捧着一个襁褓，只是里面只有一条细小的，发黑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这是伏渊分娩后留下的脐带，当日分娩时他不知为何心神不清，总说看到了鸿钧出关，刚刚生产完就跑了出去。“

白泽说到这里眼底的沉痛，比这地底的黑暗还要浓郁。

“他将孩子托付给我，我却受妖族蒙蔽，险些叫帝鋮命丧巴蛇之手……“

白泽说着，将襁褓交于贺澧手中，贺澧一怔，果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这异样宛若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不偏不倚的劈在他的心头！

贺澧的眼前不再是漆黑如墨的地底，他听到幼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到谁在歇斯底里的哭泣，听到狂风骤雨拍打在无人的旷野之上，听到一声惊动天地的龙吟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而他，只能像个高高挂起的明月一般，看着这一切如惊涛拍岸而来，又凄风苦雨悄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