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番争论,李永生终于确定,自己该从哪一方面下手了。
这些人给出的建议,其实一直就没错——这事儿得找郡守商量。
只不过,他习惯性地从经验主义出发,把事情考虑得有点想当然了,没有结合中土国的实际情况,眼下看来,是有点不接地气了。
李永生是从善如流的,他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尽快地回七幻城,看怎么操作一下此事。”
军校也点点头,很诚恳地表示,“您能要是能处理好,那可就太好了……大家都是中土子民,我们看着这些可怜人,心里也不舒服。”
“我明天一大早就出发,”李永生点点头,他必须在这里停留一晚上,那三名伤者需要好好休养,顺便他也要帮着治疗一下。
公孙未明却是问了一句,“王志云没在边界坐镇吗?”
在他想来,王军役使虽然统管一郡的军役大事,可眼下的博灵郡,最该关注的就是南边的边界,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军役使忙着张罗军械和粮草呢,”军校笑着回答,“听说三天两头往顺天跑。”
李永生想一想,也是这个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打仗了,先得把物资准备好。
接下来,他一路猛赶,终于在第五天头上,抵达了七幻城。
他先将朵儿姑娘一行人送到秦家,这就算彻底交卸了任务,然后都顾不得休息,直奔博灵军役房而去。
正好,王志云刚从下面的军队回来,“永生,听说你三湘,搞得很有点名堂,怎么有空回博灵啊?”
李永生把情况大致说一下,军役使大人斜睥一眼花司修,很痛快地点点头,“没问题,军役房给他叙个功,申请撤销通缉就算完事。”
他说得轻松,但是这种人情,可不是随随便便能领的——起码比借用气运室难多了。
想一想也知道,花司修走南闯北那么久,连灵谷都吃过,就弄不到这么个军功。
“多谢王军役使,”花司修马上站起身来,他右臂受伤,吊着膀子拱一拱手。
“不用多礼,”王志云摆一下手,又看向李永生,“此番回来,还走吗?”
“雷谷那边,还需要操心赈济,”李永生随口答一句,然后话锋一转,“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边界处有七八万流民,如果不好生安置,恐怕会生出乱子。”
“唉,”王志云重重地叹口气,眉头了皱了起来,“这个我也知道,几个关口加起来,起码二十万人,冲突好多次了,但是没办法啊……我都让军士们再三强调,让他们去雷谷了。”
合着是你干的好事?李永生有点哭笑不得,“这是觉得我们钱多啊?既然说雷谷,我个人有个建议,你考虑一下,就是卖一些高价熟食出去……”
王志云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摇摇头,很干脆地回答,“这不可能,资敌是大罪,我手上有点粮食,也都是军粮……永生你要是想害我,起码给我个做英烈的机会成不?”
“我没说让你卖军粮啊,”李永生眉头一皱,“你可以跟郡守说一声,咱完全能在赚钱的同时,把人都送往雷谷啊。”
王志云斜睥他一眼,“你的雷谷能吃得消?”
“呵呵,雷谷是九公主的,”李永生不以为然地回答,“再放二十万人进去,一里方圆不过才三百多人,没有任何问题。”
“那也……不行,”王志云摇摇头,“我说服不了他,郡守也承担不起资敌的罪名……万一那些被充作军粮呢?”
“什么资敌?瞎扯,”李永生不屑地哼一声,“二十万人,每个人走到雷谷,也不过十天左右,全部粮食被充作军粮,也就是二十万人十天的军粮……军队作战,粮食消耗还多一点,五六天的军粮而已。”
王志云继续摇头,“可要是两万人,那就是两个月的军粮了。”
“我都说了……可以用熟食啊,熟食不耐久放,”李永生很无奈地叹口气,“再说了,不放粮食,照样有人走私粮食……这个钱不赚白不赚。”
“走私粮食?”王志云很不屑地笑一笑,“无非就那一点半点,谁敢大批走私粮食?再给他们个胆子!”
果不其然,堂堂的郡军役使,也清楚边界上走私粮食的那些猫腻——哪怕他是出身于军役部,不怎么接地气。
李永生有点恼了,“那就看着几十万流民,在边界上饿死?”
“这哪里怪得了郡守?”王志云一摊双手,很无奈的样子,“他倒是想有一番作为……五天前吃酒的时候,他还说过,很想有所作为,奈何朝廷没有旨意。”
“纯粹扯淡不是?”李永生气得笑了,“想要做点事情,真的很容易的,他还是不想作为。”
“我觉得他很难,”王志云一拱手,“但是我也信得过你,他如何才能有所作为?”
李永生有点抓狂了,“你们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朝廷不许啥的……没错,你们说的都没错,但是朝廷没有旨意,你们就什么都不做,这就是赤裸裸的不作为啊,能不能充分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
王志云的眼睛一眯,他也有一点急了,“这主观能动性该如何发挥?你站着说话容易……朝廷可是法度森严的。”
李永生的办法,真的不要太多,“粮食进三湘不行?那可以把流民放进来啊。”
“你这才是异想天开,”王志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流民放进来,该如何管理,你又怎么保证,那些不是荆王内应?这样的亏,谁也吃不起。”
他的态度很坚决,身为军役使,敌军内应夺取关隘的战例,真的听得不要太多。
李永生冷冷地看他一眼,脸上满是不屑,“流民放进来,就代表不管了吗?这就是博灵郡守,能做出的最佳选择吗?亏他好意思说自己无能为力……他真的尽力了吗?”
王志云觉得李永生有点不讲理,不过他不好这么说,于是眉头微微一皱,“要不改日我带你去见郡守,由你来说服他?”
“我跟郡守又没交情,”李永生一摊双手,“我只能跟你说,再劳烦军役使去说服他。”
“那好吧,就当我是郡守,”王志云点点头,他并不介意扮演一下郡守,不管李永生有什么不靠谱的想法,他也可以尝试听取一下,然后直接做出辩驳。
当然,若是对方能提供更好的思路,他也会采纳,然后去尝试说服郡守——人非草木谁能无情?那几十万流民堵在边界上,他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了。”
“流民进来之后,不许他们胡乱走动,”李永生认真地回答,“可以找一块空地方,搞一个难民……不,流民营出来,集中管理,只要流民不四散,就不怕他们里面有内应。”
“流民营?”王志云轻声重复一遍,沉吟良久,默默地点点头,将流民集中管理起来,倒是有些可行性,但也仅仅只有一些。
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摇摇头,“你要知道,几十万人集中在一起,若是有人捣乱,后果极为可怕,听说过军队的炸营吗?”
“管理有效的话,这不算什么,”李永生摇摇头,“比如说,可以编户连坐,用流民管理流民……一组出事,同组连坐,嗯,还可以举报有奖。”
“组上设小队,小队上设大队,大队上设公社……分级管理便是了。”
“连坐……”王志云的眉头又皱一皱,李永生的话,他基本上能听懂,而且他也承认,这么搞真的可以——起码他现在分析不出有什么不妥。
但是这依旧存在一个问题,“连坐是军法,黎庶里只有战时才会执行,流民这么搞……”
“这个太简单了,答应的才肯放他们进来,”李永生一摊双手,“不肯答应的,那自然是心怀鬼胎的,正好咱也不要。”
“或许……”王志云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发话,“或许人家会认为,这是严刑苛法,原本就不该用于黎庶。”
其实话说到一半,他已经后悔了——他自己都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我是替郡守问呢……军役使暗暗地安慰自己。
果不其然,李永生冷冷地一笑,“这就是咱安置流民的章程,谁觉得不合适,可以别进博灵……没错,军法不用于役夫之外,但是他们不怕饿死,咱也不强求。”
连坐是军法,军法只能用于军队——最多再加上一些比较重要的劳役项目,民间使用连坐的话,只有战时才能用,而荆王虽然暴露了狼子野心,但是终究还没有举起反旗。
这个时候套用战时规矩,那责任是博灵郡守承担不起的。
但是李永生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我赈济你是人情,不赈济你是本分,身为流民你还要挑三拣四,可以别来博灵啊。
这话说得王志云有点无言以对,最后他才叹口气,“这是这么一来,博灵郡会付出很多啊。”
然而,话一出口,他又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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