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性稳重,如今既说出这话,自然十有八九错不了的。
宝玉等人都有些吃惊,本是要问两句,又想旧日夏金桂的传闻,终究也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问,反倒宽慰宝钗:“也罢,说不得薛大哥的好姻缘,且在后面。”
“缘分天定,我自然知道的。”宝钗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我一个女孩儿合该管的,不过帮衬料理些事,也就罢了。”
说到这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就在此时,紫鹃笑着走进来:“姑娘,宝二爷,三姑娘,宝姑娘,我才打老太太那边过来,听说云姑娘等会子就要过来了呢。”
说得这一句,她瞧见众人神色有些凝滞,便收了笑容,因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过说得有些闷了。”探春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云姐姐什么时候过来?老太太那里可有什么事不曾?”
紫鹃道:“只说是下晌过来的,倒没提正经的时辰,只听说连着那边史夫人也过来呢。老太太那里也没旁话,不过我去取两样药丸罢了。”
她说着两句,又将匣子打开与黛玉看:“这是才做的香雪润津丹并天王补心丹,老太太吩咐了,姑娘常日里有些不爽利,便吃一丸,若是使得的,竟不必吃了。”
宝玉瞧了两眼,因笑道:“补心丹也还罢了,这香雪润津丹常日里用着,倒也使得的。”
“老太太既这么吩咐,自然有个缘故。”宝钗摇着扇子笑道:“她老人家见多识广,竟还是照着做也罢。二来,到底是药,林妹妹身子又单弱,原也比不得你的。”
那边紫鹃将药丸收起,又听两人闲话,便笑着道:“老太太也是这么个话,说是药虽能治病,到底不是养身的,常日里吃多了,也是不好。”
探春便笑道:“果然还是宝姐姐知道得竟多。”
这么絮絮说了几句闲话,紫鹃将药收好了,出来瞧着桌案上杯盏微动,便要去吩咐取两样细点来待客。谁知才出去,就有小丫头过来吩咐,道是贾母立等他们过去。
“必是云丫头来了。”众人度量着才过去小半个时辰,贾母又使人来请,也猜出个原委来,当即起身过去。
果然一去,他们便见着湘云,又有史大夫人,正与王夫人,薛姨妈两人一并,与贾母说笑。
见着他们来了,史夫人便笑着招招手,先瞧了宝玉,又夸赞:“越发生得俊俏起来,我瞧着,小辈里也只他生得最得人意。”又拉着探春,惜春瞧了一回,次则黛玉、宝钗,也都夸赞了一番。
贾母见着她如此,便笑道:“也是这一阵事多人烦,又不凑巧,你竟不得多见他们,如今咋咋然看一眼,欢喜起来,才这么说的。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差不多也就这么个模样儿。”
说笑几句,贾母瞧着他们厮见过了,便打发宝玉等人去后面吃果子。
宝玉等人也会意,知道是有些不好他们听着的话,便唤来湘云一并进去攀谈说笑。他们年轻姊妹兄弟,原是心热,又是自幼相熟的,彼此叙了几句温寒,也不拘旁个,随意嘲笑取乐,挨挨挤挤得说十分惬意。
就在此时,鸳鸯从外头端了一个食盒进来,后面又有琥珀,也是捧着个食盒,一并送到跟前来打开,却是几样时鲜果品,又有四碟细点。
宝玉等人忙接过谢了,却也没十分在意,只留鸳鸯琥珀两人坐下说笑。
鸳鸯笑道:“老太太还待客呢,不过打发我们送些点心过来罢了。”一时说,一时便要起身去了。
众人也不觉如何,正随她去了,谁知琥珀却跟在后面,忽得与湘云促狭一笑:“姐姐这就走了?咱们还没贺云姑娘大喜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湘云,却见她难得两颊霞飞,啐了一口琥珀,嗔道:“琥珀姐姐混说什么呢?”说罢,她便扭身偏过脸去。
琥珀噗嗤一笑,还要打趣两句,就被鸳鸯拉了去。余下宝钗等人自然知道,今日果然是为着湘云的婚事。
宝钗便笑道:“什么打紧的,倒臊起来了。咱们虽是闺中女儿的,到底年岁渐长,自然都有这样的事。你瞧瞧这满桌的,过不得二三年,便都要成亲了。现不说旁个,只我们家里,一旦料理了琴丫头,便要与蝌弟做亲事了呢。”
有她这话,湘云又想着宝玉、黛玉并探春原也大抵做定了亲事,只宝钗、惜春两人尚未定论,她们一个温厚,一个年纪又小,性子也冷淡些,也不怕他们打趣,方略略好过了些。
黛玉瞧着她那模样儿,也是一笑,伸手提壶倒了一盏茶:“好妹妹,也就是一盏茶的事,你吃了这一盏,我们不提这话,也就是了。”
那湘云听了,伸手端了茶正要吃,忽想起吃茶做亲的世情来,不觉两颊作烧,斜眼看黛玉,却见她只是抿嘴儿笑,却也不见旁个意思,便轻哼了一声,到底端了茶吃尽了。
旁人瞧着她们隐隐绰绰打着机锋,心里细想一回,都觉有些趣儿,只碍着湘云的脸面,也不做声,倒将这事抹过去不提了。
倒是宝玉有些怔忪,原要吃两口茶醒醒神,却不觉茶壶被黛玉取了,不由得虚空抓了两下。
“你这是做什么?”湘云伸手往他手背一打,嗔道:“就知道你们两个不是好的,最爱促狭。”
吃这一打,宝玉才回过神来,忙问缘故。
当下里,便热闹起来,也有与他说的,也有湘云恼的,又有挑拨凑趣的,好是说了半日,宝玉也明白过来,又叹道:“我便说你们难相处的,不过是我记起一桩事来,寻思着忘了事罢了。”
黛玉便问他:“什么事,倒让你这么记挂着?”
“旧年我便听琏二哥哥提起,说是那卫若兰并冯紫英两人,竟自己寻隙抛到北疆入军。也是运道,他们又有些才敢,倒也靠着军功博了个校尉。”宝玉提起这话,便有些沉吟的意思:“后面又听说卫家冯家有些着恼,怕这刀枪无眼,必要他们回来,再另外寻一处地方安置,也省得家中提心吊胆。只是总不见下文,大约也是拗不过的。”
这话一说,众人都有些明悟过来。
那卫若兰、冯紫英不是家中独子,便是长子,忽得跑到边疆战场上,家里自然不放心,偏如今已是从军,他们自己不愿意,也不能轻易调转。只怕卫家如今提着婚事,一是拿着个寻卫若兰回来,二来也是怕他出事,早些成家立业,人也能稳重些。
可论到这里,不免于史家,于湘云有些不尊重。
谁知湘云听了,却不觉如何,反倒是有些入了迷似的,径自拍手笑道:“好气魄,可惜我竟是个女孩儿,不然也想去这边疆战场,领略一回。”
说得这一句,她便回过神来,又觉有些羞意上来,正待再说什么,那边探春也是笑着道:“正是呢。能这么堂堂正正出去,立一番事业,也不辜负所学所知,原就是正经的道理。偏偏如今却多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都这么说,倒引得黛玉笑起来,因道:“你们倒是投了脾气,可这战场凶险,咱们虽不知,也读过几句征战的诗词。这豪情自然是有的,可这兵戈凶险,征夫血泪,也是有的,哪里能瞧着前头的,倒忘了后面的。”
说到这里,她便微微有些喟叹:“虽说人生在世最要紧便是称意两字,能尽自己的心,便不枉来这世间一遭,却也不免要珍重保重才是。”
她原是历经离殇的,深知内里,不免形容出来。
探春未曾经历,虽也有所觉,却不深切,倒是湘云想起父母,虽然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却又比探春感觉深切些,当即也叹了一口气:“林姐姐这话却也是的。”
说及此处,众人便有些没滋味起来,一时拿了茶,或是取了糕点,默默用了一点子。
就在此时,惜春忽然道:“二哥哥,东府那边说是习射,也有一二年了,果然是真个习射?”
“四妹妹怎么忽得问起这话来?”宝玉素知惜春与东府有些心结,如今忽得问起这话,必有缘故。
惜春道:“我前儿去见老太太,因东面要栽什么花儿,便绕了两步路,谁知就见着环哥儿并兰小子从那边过来,两人额头都碰了两块青紫,也不知什么缘故。”
宝玉道:“老爷倒是吩咐我们饭后过去那边,跟着珍大哥哥习射一回再回去。只是那边如今多是抹骨牌,做饭局,又有些学里的小子,也是跟趁起来,或是玩乐,或是散闷,他们过去大约也就这么着,未必有什么缘故,多半只是哪个磕碰着了罢。”
这话一出,惜春便冷笑一声,因道:“我便知道,什么习射,不过是寻乐子的玩意儿。”
倒是探春皱起眉来:“竟有这样的事?虽然那边珍大哥哥的事,我们原管不得,却也要告诉老爷一声,不能让环儿并兰小子过去了才是!”
提起这话,宝玉也有些讪讪,又道:“这几个月许多事,那边也散了场,我便说没了,料不得又重开了。那边又多是亲戚世交,又有珍大哥哥的脸面,我们也不好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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