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在前,又有这等拳拳之意,宝玉虽不认得人,也有些信服,因长揖一礼,便与这刘蒙一行人回到贾府。
及等回到家中,因早打发小厮快马回去告诉,贾母王夫人不必说,早已吓得抖衣而颤,一叠声叫人去将宝玉带来。又有贾赦贾政听了回话,也是早早过来探视,贾琏也是早早吩咐了茶果,以作预备。
是以,刘蒙等人才到,贾家便大门洞开,自有管家管事人等恭恭敬敬将人请进来。又有小厮人等收拾骏马,安置下面的人等。独刘蒙并两个得力的手下到了大堂,又被细细招待。
贾赦贾政两个自然一番寒暄应酬,又着宝玉行礼谢过,又命仆役布置茶果等事,端得周全有礼。刘蒙等人本还有几分盛气的,受了这一套礼数,反倒拘谨起来。
见此情景,贾琏忙上来寒暄,提了几句旧年平安州相识的旧事,因笑道:“原说着是新相识,不曾想,如今刘大人又救了舍弟一命,从此算来你我间倒有些缘分,竟合该做个旧相识的。”
刘蒙听了,也只是一笑,拿眼睛瞅了贾宝玉一眼,又掠过贾赦贾琏两个,方放下茶盏:“可见这天底下少不得一个巧字。你我如此,日后说不得还有另一番缘分,也是未必呢。”
两人一番言语,贾赦也听出意思来,因念及自家那一份产业,不免大喜,虽还端着架子说话,言语间却越发亲近起来。
倒是贾政听说其是郑望春的得力下属,又与贾赦那一注银钱有些粘连,面色便淡了三分。只是贾宝玉承了恩情,他方勉力应酬。
幸而这刘蒙坐了一阵,便以今日已迟,日后再来叨扰等话应付了事,起身辞去。
里头自有贾母王夫人送了厚厚的谢礼来。
刘蒙见着,也是着意推辞,只贾赦贾政两人十分不肯,执意使他收下:“不过一点礼数,全当与将军下面的人吃茶罢了,何必辞了?”
刘蒙方收下东西,招呼了下属打马回去。
待人一去,贾赦先便叫过贾琏来:“这刘蒙到京中来,原是说准了亲事,要与那郑望春的侄女儿成婚。你留心些,明儿另外备一份礼过去,好歹也是我们的礼数。”
贾政眉头一皱,正要劝说,偏几个小厮上来磕头,连声说贾母命他们即刻带贾宝玉去的话。
想着贾母素来怜宝玉如珍,如今经了这一场大惊,还不知如何。贾政只得先带宝玉过去拜见贾母,后面再议刘蒙这一桩事。
果然的,宝玉一入了贾母院中,早有三四个丫头拥了上来,只因瞧见贾政在,也不敢造次,频频拿眼睛打量宝玉,又往里头传话:“老爷,宝二爷来了。”
里面便是一叠声叫着宝玉,及等丫鬟打起帘子,贾政并贾宝玉跨入屋中,那边早有探春黛玉等人拥簇着贾母王夫人出来。众人面上都有些仓惶之色,见着宝玉立在那里,方或真心或假意的含泪松气。
贾政瞧着,深悔自己未曾带宝玉换了衣衫,平白叫贾母更添慌乱,忙又命宝玉过去搀扶,自己则与王夫人点一点头,上前来宽慰:“宝玉终究有惊无险,母亲且保重身子要紧。”
这边贾母早将宝玉细细端详了一回,见他精神尚且在,言语行动并十分的差池,伸手摸了摸手,也是暖和的,心里已是松了一口气。可听到贾政这话,她却又勾起前头的惊慌,由不得拄着拐杖,含泪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怕心神都要唬住了,你还只管糊弄我!”
王夫人早已拉着宝玉,满脸满身摩挲了一回,又见贾母这么说,慈母心肠,也不由得垂下两行泪来:“我的儿,你也是三灾八难的,太平的世道,怎么忽得撞见这样的事?可吓着了没有?”
又有凤姐、李纨并探春、惜春、黛玉等人在旁,也有垂泪相对哽咽难言的,也有宽慰劝说贾母王夫人的,又有关切宝玉细细询问的,略站了半晌,凤姐便劝贾母等人回去安坐:“只怕宝兄弟这会子正要坐着吃两口茶,定定神为好呢。”
一行人方回转过去,且到里头花厅里安坐。
贾宝玉吃了两口茶,又与黛玉点头示意,方与贾母等说起今日的事。
众人听了,也有叹的,也有惊的,又有骂的,少不得细细宽慰开解宝玉一回,又见他衣衫有些泥灰,忙命人取来衣衫,且在内室换了。
宝玉进去略作梳洗,重又穿戴妥当,从里头转出来,俨然又是旧日那般的俊秀公子哥儿。
贾母瞧了一回,才真个放下心来:“幸而没有惊吓着,也是渐次大了,不比小儿时。”说罢,她又转头看向贾政:“那刘将军既出手相救,可见也是个实诚的,明儿你下个帖子,带着宝玉再谢过了才是。”
贾政点头应了,且不在话下。
众人命宝玉用了一点饭食,重又送到怡红院中安置了,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只说这事完了。
谁知宝玉一回去,瞧着左右无人,便叫来麝月,低声道:“今儿遭了强盗,旁的也还罢了,只我那一块玉也丢了。今日老太太、太太吓唬得不轻,也不敢惊动了,你只往凤姐姐那里走一趟,将这事说一说,问她的示下。”
麝月顿时白了脸,慌得差点将茶盏跌在地上,也顾不得旁个,只将它们往旁边一放,上来便拉开领子去看,一面连声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慌什么,左不过是块石头罢了。”宝玉神色也有些萎靡,前面强打精神应付,到了这会子,他也有些倦怠:“真个寻不回来,便只当它替我挡了这一灾又如何。你去凤姐姐那里回明白,她自然晓得怎么料理。明儿老太太、太太心神安宁些,我自然回她们的。”
这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麝月虽然还有些慌张,到底也听进去了。自己垂头想了一阵,只得跺了跺脚,往凤姐那边赶去,又打发了旁人,如此这般说与凤姐。
凤姐听了,也是吃了一惊,正色道:“这可了不得。他小孩儿家,虽是为了老太太、太□□稳,事情却不是这么办的。只是今日受了那么一场惊吓,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你只管回去,就说我说的,等会子我打发我们二爷回大老爷、老爷去,再往城中各处打探消息。老太太、太太那里,迟一二日说也使得。”
“是。”凤姐素有威势,既揽了事去,麝月也少了些惴惴,一句一个点头,连声答应。
只出去重回了怡红院,她就听见里面有笑声,进去一看,却是紫鹃站在案边,正从一个食盒里取出两样点心。
见着她来了,紫鹃回首一笑,灯火下双目璨璨,另有一番使人沉静安宁的气韵:“我才说,这会子你打哪里去了,偏你又来了,可见这人便是经不起念叨的。”
麝月素与她好的,听了这话,越发将心中些许仓惶消去,只上前来瞧了两眼,就道:“可见还是林姑娘并你有心,这会子还送这些来。”
“我们姑娘瞧着二爷没用什么东西,因想着惊吓一场,前头未必有胃口,后面安宁些,却要反上劲儿来了。”紫鹃含笑道:“横竖这两样点心,又好克化,又是他素日爱的,便打发我送过来。”
正自说着,就又有贾母、王夫人两处打发人来问。
紫鹃深知如今宝黛姻缘已定,黛玉便多了一个心思,不肯叫人说嘴,忙与宝玉言语两句,就避开了去。
只等到了外头,后面麝月忽得跟趁过来,拉住了她,低声将失玉一件事说与她听,又道:“我也只跟你说一句,林姑娘在外头原有些人的,你悄悄打发人问一句,许是能打听点什么来。只是林姑娘素来心思重,今儿怕也吓得不轻,宁可明儿后儿再告诉,也是不迟。”
忽然听见这一桩事,紫鹃的心便猛然一沉,却还勉强笑了笑,只道:“放心吧,你先回去照料宝二爷。我自然能料理的。”
说罢,她便匆匆回去。
黛玉正在灯下坐着,见她回来,便问道:“宝玉那里怎么着?”
“才送了东西过去,还没说两句,老太太、太太便打发人来问。”紫鹃笑道:“我想着横竖没事,竟还是不叨扰了,使他安生睡一晚,明儿什么说不得?他前头那么个劫难都过去了,难道回到家中,还有什么事不成?姑娘只管放心安睡,明儿说说话,这一遭事也就过去了。”
听她这么说,黛玉却双眉微蹙,一双含情目越发盈盈:“你不知道,我瞧准了的,他必是瞒着些什么的。”
这一句话,仿若叹息般,有着丁香花一般的愁绪。
紫鹃听了,嘴角微微抽了抽,一时倒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日过去,她才道:“宝二爷能瞒着姑娘什么,明儿一问,自然就清楚了。凭是什么事,到底如今人平平安安回来了,才是一等要紧的,”
这样好说歹说,紫鹃终将黛玉劝去安睡了,自己则回转过来,寻了个可靠的婆子,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打发她立时送了信出去,且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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