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慢行至寺狱外头,虞曼青三言两语的解释了几句,一直摸不清头绪的孟谦这才明白过来。
这四个人,都算不上完全无辜。
他本是诡谲炼狱中趟过来的,从来敌我分辨的清楚,可对身边之人,几乎是全然给予信任的。
是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怀疑过这四名护卫,更不会去探究她们一言一行背后隐藏的深意。
可恰是这每个人都看似无关紧要的小心思,偏将如此简单的案件推得更加复杂,若是哪怕一人能提早醒觉,怕是那陈四娘也不会轻易枉费了一条命。
诚然,林夏的死不可避免,那狄英早布下了局,若不能提早识破她的身份,林夏的死,不过是早与晚的差别。
张文此人,在伙房外撞见狄英时也许并未多想,可林夏被毒害,接着作为首要嫌犯的陈四娘就被刺杀了,这一环套一环,张文再笨,也应该有所起疑了。
可她不但没有禀明心中所疑,甚至在被招来答话时还在潜意识的规避,无非不过是受了狄英恩惠,或自己也欺负了老实人陈四娘,怕真相戳破后被惩罚而已。
刘华呢,看似不经意的说破,实则句句意有所指,要真说多无辜不知情,怕也未必,不过是眼看无转圜之地,明哲保身而已,他日,真清算起来,也好有个首告有功,指不定真能功抵了过。
而现在站在牢门口那两人,看起来恪尽职守,铁面无私,但林夏毕竟是在她们当值期间死的,她们仍有失职之过,却因害怕犯更大的过错,舍本逐末,只顾死盯着一个死尸,全然不顾身旁异象。
陈四娘乃第一个发现林夏已死之人,莫说是第一嫌疑人,总归是个人证,这俩货虽比不得专业断案之人,但长久跟在方婷婷身边,总归也是见识广博的,却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真要细究下去,怎么也得是个玩忽职守。
看她气的厉害,孟谦一方面想劝慰她两句,一方面也想替后面那两人开脱几分,毕竟如此关键的人物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换做是谁都会惊慌失措的。
那两人生怕被罚,只管看紧了牢门,也并非全然不能理解。
更何况,她们还不是大理寺的人,食的不是官家俸禄,自然也轮不上这份惩处。
似是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虞曼青摇头阻止了他的劝言,“我知你对身边人向来宽仁,是以推己及人,便也觉得她们并无大错,毕竟在狄英如此算计之下,林夏只有死路一条,她们四人不过倒霉了些,正好死在她们当值期间!”
孟谦虽未开口,但虞曼青看他站姿僵直,视线隐隐规避,便晓得他起了宽勉之心。
若是寻常,宽宥便也就宽宥了,可林夏这件事上,涉及的不只是人命官司,摊上西凌玉这厮,只怕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
她有心点破,余光却看到方婷婷带着一群捕快堪堪拐进院角,见她在天牢外站着,行动的步伐更加急促。
她只好点拨道,“她几人虽非食君俸禄,但也是精心挑选到方婷婷身边的!”
换句话说,作为未来方家的家主,方婷婷身边的人即便做不到深谋远虑,也不该如此蠢钝如猪。
且因私心,不但不能替主子筹谋一分,反害主家于不利地位的奴才,即便是方婷婷不亲自动手,方家也万不会轻饶了几人。
见她不痛快,孟谦自不会再劝,他也非圣贤,为了几个别家的奴才,惹的她不高兴,完全没必要。
更何况,看那方寺丞的脸色,此事只怕已脱了控制,不能轻易收场。
······
方婷婷步伐虽急,却是到了他们身边才开口,“人捉住了!”
这人是谁,自不必猜。
虞孟两人隔着帷帽相视一眼,虞曼青问道,“在哪儿?”
方婷婷摸不清她是问人在哪儿,还是在哪儿捉的,索性一股脑回道,“在柳叶巷,我们过去,她就在站在院中,也无反抗,就像,在等我们过去一般!”
虞曼青眉头一跳,这人跑了,哪怕就是死了,都比现在好。
方婷婷见她变了脸色,心中更加忐忑,她试探问道,“王爷可要亲自去看看?”
虞曼青没应她,只问道,“就她一个人?”
方婷婷莫名看向她,稍缓,理解其意,点头道,“就她一个人!”
“问了左邻右舍,说是狄家老爹身体不舒服,早几天听人说西郊外有个老神医,最擅疑难杂症,那狄家郎君便套了车带着老人小儿一同下乡去寻了!”
她细探她两眼,未看出什么,只好继续道,“下官已让人沿路去寻了!”
她也清楚这是有预谋的逃窜,人找回来的希望几乎全无,可此时也无他法了。
没成想虞曼青听完却是一句,“撤回来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虞曼青眉心一蹙,有些不耐烦的重申道,“将撒出去的人都撤回来,别做无用功了!”
方婷婷听此,神情便有些萎靡。
林夏死了,林相一下子从行凶一方直接转变成苦主,也别谈什么会不会连累大理寺这帮难姐难妹了,依林相那小肚鸡肠的性格,只怕未来很长时间内,整个方家都要受其掣肘。
当然,她也未必就怕了,只是,她原以为......
眼前人毕竟是个亲王,林有再气愤怨恨,总不能拿她如何的。
可她这话什么意思,那狄英摆明了是个油盐不进的,放了人追出去好歹能挣扎一番,指不定就摸着了什么有利线索,逮着了人,也才能有个撬开狄英嘴巴的契机。
她想什么,虞曼青心里门儿清,冷冷一笑,打破她的不切实际,“一个别国的奸细,你还想撬开她的口,倒不如做梦来的更快!”
“奸细?”方婷婷脑袋瓜子嗡嗡,一时也没空深究她如何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惊跳着,连尊称都忘了,“你说谁,谁是奸细?”
虞曼青斜瞥她一眼,这下无比确定,这货,真连她祖母方老太太十之一分都不如。
这眼中明晃晃的鄙弃总算将方婷婷的理智拉回几分,她停了惊叫,犹豫再三,还是求证道,“王爷说的可是狄英?”
“她若真是别国奸细,谁派她来的啊,林夏又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人物,杀他干吗,还暴露了自己!”
她想想,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可这话从虞曼青口中说出来的,她又不得不信。
她很是头疼道,“若她真是个奸细,干嘛不跑,她在大理寺待了这么多年,熟知我们的行动手法,若真找个地儿藏匿起来,我们未必就能这么快抓住她......”
见她总算还留点脑子在,虞曼青也不与她拐弯抹角,“她应该是西京的探子!”
方婷婷一知半解,“您的意思是,杀林夏是她听了京中那位殿下的命令?”
“可,那位殿下不过质子之身......”
有这么大的面儿吗?
虞曼青哪能听不出她的未尽之言,可此时此地也不是解释西凌玉、林夏渊源的好时机。
她略过这话题,只令道,“你这就去给狄英找个好地儿,断了她跟外界联系的一切可能!”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予应答,只管好酒好菜的伺候着!”
方婷婷一肚子疑惑,但见她嘴角噙着一股子冷笑,怕是心中已有策划。
甭管有什么计划,横竖那狄英最后的结果,都只会落在眼前人设下的陷阱中。
她心下顿时松了口气,知晓眼前人这是应承了,要担下这股子麻烦了。
早年间她家中曾耳提面命,让族内弟子少与九王混与一道,约莫是觉得九王此人,肤浅纨绔,不堪大用。
她与虞曼青交往不深,若非林夏一案,只怕见面都提不上点头之交,不过好歹官场沉浮多年,识人之心的本事还是有的,依今日来看,肃王只怕非池中物。
她那往日的荒唐作为,怕是藏拙的成分更大,一个被先帝后宠溺的无法无天的皇家女,如此行止,背后深意细思极恐,只是......
她无法控制的望向她身后的一抹红衣,他,是否也是她藏拙自救的一环?
“记住,不要用大理寺的人,若再出事,本王也救不了你!”
冷冷的话语在耳边陡起,方婷婷心猛的一提,再不敢深想,忙低头回应,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便又步伐急促的领命带着人离开。
几人走的急匆,很快偌大的场地便又空了下来,只剩下虞孟两人。
面对孟谦,虞曼青已然不是刚刚那般冷淡神色,嘴角微扬,柔和了刚刚的生硬,声音更软,“饿了吧!”
见他未应,又道,“这儿离食为先有些远,不过我认识一个老饕,就离这一条巷子,她最拿手的就一个牛肉面,汤头却是每日凌晨做好了的,我们过去只需一刻钟,到了就能吃上!”
孟谦总算从她的絮叨中反应过来,有些讶异,“你,这案子......”
虞曼青摊了摊手,“民以食为天,我总要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干活啊!”
她趁机小心思的牵起他的手,见他没反应,又将另一只手也覆上,纵情享受手下的滑腻,瞬间觉得大肆叫嚣的胃疼也缓解了许多,嘴下更是将不要脸的宠溺进行到底,“我见你早晨只吃了一小块如意糕,如今只怕饿的难受了,都怪我,思虑不周,实不该拉你来此处的!”
“如今,再天大的事,也等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可好!”
她如此浅笑莞尔,便是块石头也化了,更何况,他本就心悦她,心顿时软的似一团浆糊,便是再有过分的要求也能应了。
见他点头,虞曼青一路窃笑偷香,若不是顾念着他脚扭了,只怕早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他手臂上了。
出来大理寺,姝羽不在,换了老金守在马车旁,见他们出来,忙令人放了脚凳,又热情的招呼上来,“主子,饿了吧,俺去食为先买了您最爱吃的肉饼子,您先垫垫胃,不然又该胃疼了,俺一路用厚布包着,还热乎着呢......”
面对虞曼青突然而来的死亡凝视,老金声音越来越小,她心虽大,却也是从战场上苟活生存下来的,最熟悉这种接近死亡的气息。
她虽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了眼前的阎王,却也明白,此时闭嘴才是最好。
虞曼青一边心中怒骂老金这没眼力见儿的,一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看孟谦,很是狗腿的更加殷勤,“你这脚不能使劲,我搀你进去!”
“这毯子软和,你靠在后头,这脚垫高些,更舒服,疼痛感也小些!”
“这帷帽脱下吧,你都闷了一响午了,也透透气!”
“这肉饼子果然还热乎着,我给你倒杯水,你就着先垫垫肚子!”
“......”
若不是惜命,老金真想扒开车帘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是她那英明神武,眼睛长在头顶的主子,莫不是遇上个假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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