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曼青一路匆匆,皆是顾不上两旁攀附献媚之人,只一口气,两三个阶梯一跳,眨眼便到了亭子中央。
虞奕依正翘着二郎腿,十分享受的品着杯中香茗,余光突感一个暗影袭来,手一哆嗦,大半杯热茶倒在腿上。
“哎呦呦,是哪个小崽子胆敢吓唬本王,看本王不打死你......”她骂骂咧咧的抬头,却见虞曼青正目光凶狠的看着她,连忙将余下的话吞了。
她猜不透自己又在何处惹了这阎王,本能的赔了笑脸,“老九,你回来了啊!”
边说边小心的将杯子放到一旁,丝毫顾不得湿了的前袍,给她挪了地儿,“累了吧,坐下休息休息!”样子很是狗腿。
虞曼青却不领她这份情,上来便兴师问罪道,“为何让人接走他?”
虞奕依端的是一脸懵逼,“接走谁?”
面对她越加阴恻的目光,“叮”的一下智商上线,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孟公子啊!”
“不是说大皇子摔伤了,医官娘子走不开吗?”
说罢还煞有其事的拍了胸脯保证,“你放心,乘着步撵去的,绝不要他多走一步!”
虞曼青一脸看她似智障,问她,“大皇子养在谁宫中?”
虞奕依回的理所当然道,“自是养在他父后宫中!”
“我朝祖训,皇帝第一个殿下,无论男女、嫡庶,皆要养在正宫膝下!”说完还是一副我很聪明,快夸我的模样。
虞曼青简直要被她气死,不再拐弯道,“如今大皇子养在子游宫中!”
虞奕依点头附和,“是啊,他是正宫凤后,不养在他宫中养在谁......”
“等等!”她终于理会过来,说的话却再次让虞曼青原地生烟,“你不会是担心他会对孟公子怎样吧?”
她睨她一眼,“不会的,仲家那位多好的性子啊!”
“即便你们当年......”
话未说全,又连连摇头否定道,“不会的,不会的!”
“皇子多精贵啊,又是在他宫中摔了的,自然紧张了些!”
“约莫就是巧合了!”
她见虞曼青转身就要走,连忙嘱咐道,“你也别太着急,有个叫亭奴的小内侍跟着呢,说是你吩咐的!”
虞曼青充耳不闻,下了两个台阶,想想又缓了步子,扭过脖子回头看她,看得虞奕依是毛骨悚然,只觉大难临头。
虞奕依自认好汉不吃眼前亏,当机立断认错道,“我,我错了,再有以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将人给你看的好好的,谁来都不管用!”
虞曼青却不理会她此时的乱坠天花,冷哼道,“我已遣人去给太妃送了信,想必他如今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虞奕依愣了半天,一个跳脚,“什么,你将我父妃喊回来了!”
她盯着虞曼青,突然理会过来方太妃此时回来的用途,连连跺脚,“他回来干吗?”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好你个老九,我处处帮着你,你却如此害我!”
愤怒让她一时失了理智,也增了胆量,就这样叫嚣着还嫌不够,又“哒哒”下了两层阶梯,与她平视,质问道,“西凌玉人呢?”
“他不是跟你出去的了吗?”
“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面对一连串的追问,虞曼青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我早与你说过,那西凌玉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且不谈苍狼军的詹蓉为他所用,那西京苗家又是个怎样的存在,你难道不知道?”
“正儿八经的苗家嫡出少爷只在他手下做了个管事的侍官,一个是巧合,两个呢?”
“他麾下到底还有什么样厉害的?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西京女帝十几个皇子,为何是他来大秦做质子?”
“这些你可有想清楚?”
“论算计论阴谋,你只怕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样一个蛇蝎,你也敢娶?”
到底是话说的重了,虞奕依被气的浑身颤抖,指着她,音也有些颤,“你,你瞧不起个谁?”
“凭什么就你能春风得意,虞曼青,今儿我总算看明白了,你就盼不得我好!”
“玉殿下怎么就惹着你了,你少给我在这儿危言耸听,他孤身一人来大秦,西京女帝体谅他,多给他几个体己人怎么了?”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我就非他不娶了!”
“你不是去跪了太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去跪,我去跪我的外祖,让她老人家替我做主
!”
她仰头蔑视道,“哼,只要我外祖点了头,即便是我父妃,也没办法阻止!”
说罢,狠狠一拂衣袖,甩头就走。
虞曼青倒是被她这等小儿行为惹笑,很是无语。
卫国公方家家教甚严,甚至可算得上教条死板,这点方婷婷身上便可窥见一二。偏这虞奕依是个例外,老国公对她这唯一的外孙可谓是疼到心眼儿里了,凡事是有求必应。
若是其他事,虞奕依去一哭二闹三上吊,铁定就给求成了,可娶西凌玉这事,即便是方老一时鬼迷心窍点了头,总有其他方家人会出来阻止。
横竖待会儿接了孟谦就要直奔大理寺,到时当面提点方婷婷两句,对于这位方家最寄予厚望的小辈,她的话,方老总会思量几分的。
想至此,虞曼青也不多做纠结,提脚直奔凤后殿。
······
又是个一路畅通无阻的,虞曼青心中冷笑,这偌大的后宫,今日若真有个贼人闯进来,那当真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凤后殿也早被清了场,虞曼青直到踏进正殿的院落,才看到院落中央站着的亭奴,以及早守在殿外的清秀小侍。
虞曼青此时早已记起这个小侍的名字,叫小晨,仲子游待嫁闺中时,和另一个叫小影的贴身伺候的。
她示意亭奴先出宫候着,这才走至檐廊外,离了四五步远,有礼作揖道,“劳烦小哥儿通禀一声,本王来接孟谦公子回府!”
她未用宫中官称,仍是沿用以前在仲府的称呼,不过就是想拉近些距离,好说话些。
不过显然这小哥儿没领会她的讨好,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近人情道,“我家主子请王爷入殿!”
早料到没这么好收场,虞曼青仍是笑容可掬,迂回道,“崔爹爹在不在?”
“本王正好找崔爹爹有些事......”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那小侍一声冷笑给堵了,“王爷怕不是走错地儿了吧!”
“这里是凤后殿,崔爹爹不过一介外奴,得主子眷顾,留在宫内伺候几日已是天大的恩宠!”
“王爷要来我们凤后殿找崔爹爹?”他捂嘴轻笑,“您这借口实在有些牵强附会!”
任虞曼青再好的性子,此时被个小侍官一再的将脸面踩在脚下磋磨,也不免有些怒火攻心。
她收敛笑意,眉梢间已现了怒色,正欲开口,他背后那严闭的殿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拉开,仲子游现了身形,眼睛却是看向那小侍,开口就是呵斥,“住嘴!”
那小侍忙低头退到一旁。
仲子游这才转头看她,刚刚还阴云密布的脸,此时已是笑脸相迎,“青姐姐也知道的,我这个奴才平日里就是当弟弟一般待着的,惯成了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姐姐莫怪!”
虞曼青怔了怔,有心点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左右他是凤后,在这后宫除了太后,谁的权利还能大的过他,他若护着,这小侍再无口德,总还会留着命的。
仲子游见她半响无话,脸色微僵,不过片刻又强打起精神,莞尔一笑,“怎么,我这后殿莫不是什么虎狼之地,青姐姐竟是一步也不敢踏进来?”
免得他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虞曼青只得心中叹息一声,远远行了礼,“臣妹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凤后赐茶!”
仲子游笑意顿时凝固,当场甩了袖子扭头进去。
那小侍也是冷哼一声,追了进去。
虞曼青摇了摇头,即便暗处几人尽力隐了气息,她仍能大概辨别出方位。
只不知虞翊晨此举是为保护还是监视?
久未等到她人,一直隐在门后的另一小侍跨步出来,弯腰恭敬道,“王爷,请!”
虞曼青看他一眼,点点头,大方跨进大殿。
到底是男儿家住的地方,即便是每日有宫嫔过来请安的正殿,也多有花枝装饰,整个屋子里环绕着沁人心脾的浅香,十足好闻,让人轻易便放松了些许紧绷的神经。
虞曼青还在打量,却听得前方一声冷叱,“王爷既是好我后殿这杯香茗,你等还不快给他上茶!”
那叫小晨的闻言纹丝不动,倒是她背后低低传来一声应答,片刻后又开了殿门出去。
听到殿门被重新阖上的声音,虞曼青这才真正打量起仲子游,眉间拧成一股深重的川字纹。
她的眼神太过复杂,有不信,有惋惜,还有些许不快。
独没有情意,没有他最在乎的那个“情”字。
仲子游怒极而笑,“怎么,青姐姐这般看我,是不认识了吗?”
虞曼青只觉心中痛惜,的确是不认识了!
眼前这位坐在中宫位上的男子,早已非她记忆中那个乖巧懂事,最是贤良淑德的大家公子了!
仲子游被她眼中的可惜刺痛,将手中茶杯摔到她脚下,又急急走下座位,双眼红通发狠,“怎么,青姐姐刚刚可是在觉得惋惜,觉着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不可理喻的人了,变成了你最厌恶的脾性了?”
面对他突然的爆发,虞曼青有些接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仲子游步步紧逼道,“可是青姐姐,我本来就是这样呀!”
“你可知每次看到那些碰到你的男人,我都得一遍又一遍的劝自己莫冲动,你早晚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就这样劝着自己,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他呵呵傻笑,“我想着那一天,我便觉着我什么都能忍受了,我愿意一直装成宽容大度的,我也愿意做那人人口中的称颂的贤良淑德的仲家公子,为了你,我都可以不做我自己的,我......”
眼看着他就要踩上碎了满地的瓷片,被吓得定了身,六神无主的小侍这才急速反应过来,一把就将他拉住,“主子,小心!”琇書蛧
一个要拉,一个要甩,顿时挣扎成一团。
两人都错失了往前一步,急急伸手欲扶的虞曼青,以及她脸上慌急的神情。
“王爷!”孟谦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不高,却足够虞曼青听清。
虞曼青顿时回过神来,急急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孟谦正柔弱扶住内殿的门框,眼看着就要滑坐下来。
虞曼青也顾不上别的,借着身旁的椅子,一个弹跳已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稳稳扶住,“怎么回事?”
他并非娇弱之人,可看他这样,分明是全身无力。
她心中存疑,抬头便往仲子游看去。
仲子游早已停止挣扎,眼中恨与兴奋交杂。
虞曼青待要出口询问,孟谦搭在她臂上的手却略施力道,她低头看去,孟谦微微一笑,道,“王爷,我无事,不过是脚踝伤了,有些站不稳!”
他紧紧攀在她身上,可算是全副身心的依附着她,这个样子,可不像是站不稳就可解释的。
孟谦见她眼中疑虑,轻轻摇头阻止,只道,“王爷,我想回了!”
虞曼青深呼吸一口,弯腰将他抱起,应道,“好,我们回!”
两人亲密无间的旁若无人,终是将仲子游彻底逼疯,他猛然推开犹扶着他的小侍,拦住他们的去路,吼叫道,“你刚刚看我不就是怀疑我给他下药了吗?”
“你为什么不敢质问我?”
“我就是给他下药了,你能奈我何?”
“我只恨没下那即刻便要了他命的,他凭什么,凭什么!”
虞曼青看向捧着茶水回来,愣愣站在殿门边,一脸焦急心疼的小侍,低吼道,“你主子一时癔症了,你们还不快将他扶去后殿休息!”
那小侍也是慌乱无边,此时听得她吩咐,赶紧就地放下茶具,上来与先前那小侍一同将仲子游拉住,“主子,主子,我们进去休息!”
仲子游却恨恨甩了他一巴掌,“你是谁的人,你们听谁的!”
见虞曼青已走到门边,又欲追上去,“你们快将她给我拦住!”
“虞曼青,谁让你走的,你不准走!”
那小侍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连又将他拖住,“主子,主子,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仲家,为大人郎君想想,他们可禁不住您如此啊!”
“小晨,你快去将殿门关上......”
随着虞曼青最后一步跨出,那嘶哑疯癫,闻者心碎的哭喊声渐渐湮没在身后。
孟谦抬头看她,看不出她是悲是痛,只心跳声,杂乱无序。
虞曼青不是没感觉到他的视线,只她现在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如何开口。
看到这样的仲子游,她做不到完全冷心冷情。
实际上,她心痛的难以呼吸。
可她也明白,她不能回头,她只能往前走,只有这样,才是对仲子游最好的,也算是对他最好的交代。
走至院落中央,虞曼青缓了步子,只对着空气道,“今日之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望各位知晓轻重,切忌因多舌失了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罢,便不再停顿,大步流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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