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在我面前,其实你不应称卑职!”麦铁杖又看了李旭一眼,叹息着说道.
这句话有些突兀了,不但李旭有些发蒙,一同来赴宴的钱士雄和孟金叉二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晚的宴会规模不大,只有他们四个人,所以一时间场面竟有些尴尬。
底下献舞的美人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舞步渐缓,身形旋转出带来的袖花也跟着散乱。麦铁杖挥了挥手,美人们停止旋转,施了一个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或许我该称赞一下歌舞!”李旭心中暗想。但刚才的歌舞到底如何,他却给不出确切的评价。有资格唤舞姬入帐伴酒的人,至少是军中五品以上高官。像他这种旅率,连女人都不准带入军营,更甭说舞姬了。
“那天你和士雄交手,射中他头盔上那箭的确巧妙!”麦铁杖又干了一盏酒,好像回忆着什么事情般,低声说道。
“是钱将军先让了我,否则,我根本没机会抽出弓来!”李旭陪着老将军干了一盏,谦虚地回答。
看来出风头并不一定是好事,至少从今天的情况上是这样。最近一些日子,关于他跟钱士雄比武的事情已经在军中传了个遍。大伙都说护粮军中出了个可以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赞叹他的弓术之余,语气里还往往带着几分明珠暗投的惋惜。
“但更巧妙的不是那一箭,而是你应对长槊那几刀!”麦铁杖再次喝干了一盏,面色渐渐红润,瞪大了眼睛,他低声追问:“这就是我找你的第二个原因,仲坚能否告诉我,是谁教了你那几刀?”
闻此言,钱士雄、孟金叉二人同时坐直了身体。当日李旭被钱士雄的长槊逼了个手忙脚乱,没人注意他弯刀上用了什么招术。此刻被老将军一提,二人猛然意识到,那几下拨打不是随意而为,更像是一套成熟的刀术,只是因为李旭临战经验不足,所以才未能发挥出其应有的威力。
“是卑职在塞外游历时,苏啜部的铜匠师父教导的。他好像姓王,但是没告诉晚辈自己的名字!”李旭见麦铁杖问起自己的师承,按照刘弘基等人强调过的说辞,小心地解释。
“是姓王么,他自己说的?身边还有别人吗?苏啜部在什么地方?”麦铁杖猛然放下酒盏,非常急切地问。
“苏啜部是一个霫族的小部落,在弱洛水和太弥河之间,居无定所。现在受突厥人庇护。师父说他姓王,以给人打铜器和在刀剑为生。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李旭想了想,回答中尽量把苏啜部的范围扩大到整个霫族活动区域。
“你放心,我和你师父不是仇家。即便是,也过了很多年了,没有力气去草原上找他!”麦铁杖仿佛想起了许多值得追忆的往事,目光深邃得如两个深秋的水潭。
“老将军认识铜匠师父?”李旭惊诧地反问。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他吧。除了他,也没人会跑到草原上隐居。”麦铁杖点点头,说道,“你的长刀也是他给打的吧,他现在腿脚还利落吗?能喝多少酒?”
“是师父给打的。他现在身体很结实,喝三、五皮袋马**酒没问题。那酒比米酒劲大,喝后容易上头!”
“这里没有外人,你能不能把见到他的详细情况说说?”麦铁杖仿佛对铜匠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执着地追问。
“其实晚辈知道得也不多!”不知不觉间,李旭与麦铁杖之间就拉近了距离。理了理思路,他把自己跟铜匠学艺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麦铁杖听得津津有味,不住追问其中细节。很多东西李旭在学武根本没注意到,自然也无可告知。有些事情又涉及到了李旭的隐私,所以他也回答得含含糊糊。
“晚辈当时愚钝,没想到铜匠师父是个避世隐居的大贤,所以连他的名字都没追问!”最后,李旭讪讪地总结。
“你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真名。姓王,姓谢,又能怎么样呢。雄图霸业,不过是南柯一梦,是老夫执著了!”麦铁杖再次自斟自饮,语气中渐渐有了几分疏狂之意。
钱士雄、孟金叉二人也跟着陪了一盏。二人是麦铁杖的心腹,虽然不知道老将军说得是什么意思。但从话语中,可以体味到老人心底那份深沉的凄凉。
“他教了你多长时间?”过了一会儿,麦铁杖又问。
“大概五、六个月罢!只是随便练习,从没教过一个完整的套路。”李旭算了算,发现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具体时间。铜匠师父对自己的指导都是断断续续,率意而为。如果正式算,自己连跟他学过武都说不上。
“你那天那几式,是他自己创的?”
“是师父自己创的破槊,不过师父说他也没把握!”李旭点点头,坦诚相告。当日若不是钱士雄故意手下留情,自己根本支撑不过第三个照面。
“你没上过战场,当然在你手里施展出来没任何把握!”麦铁杖笑着摇了摇头,点评。
“前辈教训极是!”李旭躬身受教。从麦铁杖今天的表现上看,他与铜匠师父一定有什么渊源。想到军中传说南陈灭亡之前,麦铁杖曾经一度在陈后主麾下任侍卫。那他与铜匠二人熟识,倒也没什么奇怪了。
“也不算教训。招术再妙,没经历过实战,终也把握不到起精髓。”麦铁杖再次打量李旭,目光越发温和。“你师父为什么留在苏啜部,你知道吗?”
“有人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李旭的回答一语双关。平素待人体贴入微和关键时刻手段狠辣的两副不同面孔的晴姨同时浮现在他眼前,“但晚辈认为,师父留在苏啜部,更可能是为了一个承诺!”
“难怪他会看中你,你小子的确比表面上聪明许多!”麦铁杖仿佛非常欣赏这个答案,大笑着说道。
李旭轻轻笑了笑,举盏抿了一口酒。师父留在苏啜部不是为了陈家那个女人,能在麦铁杖这里得到答案,他心里很高兴。在他眼里,铜匠师父是个英雄,不该为了一个心中只有仇恨的女人付出那么多。
“你师父我们两个曾经是知交,虽然他生于富贵之家,我只是一个盗贼!”麦铁杖回忆了片刻,简略地解释。“只是造化弄人,现在我算是大富大贵,他却成了化外野叟!”
“但师父很开心,老将军活得也很惬意!”李旭举盏相劝。
“的确,从小缺什么,就越想追逐什么。得到的越难,老来越是放不下!干!”麦铁杖仰头,将酒盏整个翻了过来。
“干!”钱、孟两位将军爽快地陪着豪饮。麦老将军背后的陈年往事他们不想关心,跟着老将军活得痛快,官升得实在,对大伙来说已经足够。
身边的酒坛很快就空了,麦铁杖拍了拍手,命人再次搬上来几坛。给大将军喝的酒味道很淳厚,虽然劲头比起舅舅张宝生的私酿差了些,但入口后的感觉更温润柔和,很适合亲近的人边聊边饮。当侍卫们第三次放下酒坛退出后,麦铁杖放下杯子,说道:“以你的身手,留在唐公麾下有些可惜。大战在即,护粮兵根本没有机会上战场。过后纵使能分些功劳,也不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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