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是向前线赶,所以不能算逃兵.只是为了给国家筹集物资,多绕了一圈路,耽误的几天行程!”刘弘基用马鞭指了指前方的城门,笑着说出了自己非带李旭去怀远镇的原因。
如果跟了张亮向南去,即便张亮的东家手眼通天,为二人洗了逃兵之名。他们与大军出征南辕北辙的事实也要被人落下话柄。而赶着战马去辽东,则只能算二人耽误了集合之期。看在一百多匹战马的面子上,即便刘弘基的世伯不说话,也没人好意思把此事深究下去。
“刘大哥想得真周到!”李旭在马背上笑着回应。自己终究是来辽东了,去年秋天到现在,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只是兜了一个大圈子,依然没逃掉当兵的宿命。想想此地与霫部的距离,他心中没来由地又是一痛。从柳城径直西行,三天时间就能赶到若洛水。向北一拐,没多远就是月牙湖
他苦笑了一下,胸口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般地闷。正自怨自艾间,忽然听到城门口一乱,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敲着铜锣冲了出来。
“各位父老乡亲,郡守大人有令,通缉江洋大盗李富梨、徐达严,有见过二人者,速到官府报告,赏钱五贯,绸十匹!”说罢,将数张硕大的告示举起来,高高贴在了城墙、大树和城门附近的破旧建筑上。
“李富梨?”李旭觉得这个名字好生耳熟,策动战马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告示走了几步,两个满脸横肉,巨齿獠牙的妖怪头像立刻冲入眼底。头像下,是一篇精心润色过的通缉令。郡守大人给两个妖怪定的罪名是:勾结马贼,袭击突厥部落。放火烧毁草场三百余里,牛羊数千,导致无数突厥百姓流离失所。
“这两个妖怪够本事的,居然到突厥部落里放火!”人群中,有人兴奋地叫道。
“你瞧瞧那长相,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有人指着告示上的妖怪头像评论,目光中充满仰慕。
人们哄笑着,为千里之外发生过的事情低声叫好。突厥人是皇上的朋友,来中原吃饭不付钱,走的时候还顺手抢东西。有人给他们教训,大伙高兴还来不及,谁有那兴趣帮官府拿贼。再说了,长相那么奇特的人,怎么可能在大白天出现?
千里之外,阿史那却禺愤恨地抽打着桌案,将一叠账簿抽得支离破碎,纸张乱飞。
“不抓到这两个小子点天灯,老子誓不为人!”他怒喝道。二十万石军粮啊,每次想起来,都肉痛得他直打哆嗦。这把火怎么烧得如此巧,把他精心隐藏的粮库烧了个干干净净。那是他花重金买来的军资,就等着趁大隋倾国之兵赶往辽东而国内空虚这个机会,一举杀过长城去。为了把握战机,阿史那家族特地将索头奚人赶走,搭建了这所木城.
一切全落空了,没有足够的军粮,狼骑就不能南下。狼骑不能南下建功,他就没有接替汗位的机会。
“天杀的野小子!”阿史那却禺恨恨地诅咒。给大隋的抗议文书他已经发出去了,杨广对突厥人讲交情,绝不会为了两个毛孩子得罪‘朋友‘。至于那些边塞官吏,更不会拿自己的乌纱帽替两个逃兵求情。
柳城南门,刘弘基拍了拍李旭的后背,笑着评论:“这两个强盗长得真难看!”
“难看,难看!”李旭摇摇头,赶着马群向城东绕去。
注1:辽东三郡,杨广第一次攻打高丽的大前线,分辽东、燕郡和柳城,分别对应现在的沈阳西部、辽西和朝阳锦州一带。
两日后,二人到了辽东郡。先找了个当地大户,给了半吊钱,把马群寄放下。然后问主人家借了房间、脸盆,打来冷水整理衣冠。
眼下大战在即,辽东郡日日过兵。寻常兵爷抓了百姓牧马,不借机勒索就不错了,哪肯给半分好处。那家主人摸着五百个肉好,收亦不是,不收亦不敢。站在门口直到二人收拾停当了,才蹑手蹑脚地凑上前,低声祈求道:“二位将军请收回赏赐吧,小老儿生在大隋,为国出些力,原本,原本是应该的。这钱,是万万,万万不敢收。”
“你且拿着,我们两个要入城去公干。这一百匹马都由你家照顾,照顾好了,另有钱给。如果被人将马偷了去”刘弘基掸了掸头上的皮弁,正色道。(注2)“小老儿不敢,小老儿不敢!”房主大声保证。
刘弘基本来就长得一身富贵气,此刻换上了锦衣,皮冠,更显得非同寻常人物。这种官府子弟怎是普通百姓敢得罪的,一时间,户主吓得连连作揖,口称不敢,半串钱抖得如念珠般响。
“老丈,钱您收好吧。我们不是坏人,不会故意找您老的麻烦!”李旭见主人家实在可怜,上前以晚辈之礼做了一个大揖,低声安慰。(注3)“折杀小老儿,折杀小老儿了!”户主见一个锦袍淄冠的少年向自己行如此大礼,哆嗦得愈发厉害,放下半串铜钱,双手齐眉,屈膝便欲还拜。刘弘基实在看得不耐烦,冲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叫道:“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只半天时间,难道我们两个还能讹你不成!”
“小老儿不敢,小老儿不敢!”户主哆嗦着回答,礼终还是没能还下去。刘弘基不肯再耽搁时间,扯了李旭出门,从马群中挑出两匹看上去颜色相同,模样较威风的突厥军马,一路骑着向怀远镇行来。
那怀远镇乃屯粮之所,戒备自然比柳城等地又森严了数分。数十名兵丁手持刀枪站在门口,将过往行人逐一检视。从面貌、身材到手上的老茧,一个可疑之处都不放过。
李旭跟着铜匠师父炼了半年多武艺,手上的茧子全是握兵器磨出来的。正担心着如何才能通过,刘弘基却提了提马缰绳,加快速度向城门口冲去。
“让开,让开,大爷有紧急公务!”刘弘基一马当先,凶巴巴地喊道。候在门边等待检查的百姓听见马蹄声响,赶紧侧身闪到一边。守门士兵本想阻拦,看看那高头大马,再看看马背上那一袭锦袍,心立刻怯了,提起刀枪肃立到门洞里。
二人的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跑出了半里多,城门官才回过神来。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尘土,向地上重重啐道:“什么东西,不就是摊了个好老子么。要是爷爷我也叼着金勺子出生,哼,都站好了,说你呢,一个个来,挤什么挤,奶奶的,忙着去买棺材啊!”
怀远镇是个小城,街道并不复杂。刘弘基随便找个人问了问,便问到了此地主事官员的衙门在哪儿。他却不进衙门,带着李旭径直奔院子之北的角门,在距离角门十步之外下了马,牵着缰绳缓缓走了过去。
未到门口,早有仆人迎了上来。刘弘基从随身的行囊中摸出一个玉牌,交到仆人手里,大声说道:“此地可是唐公寓所,烦劳小哥通禀一声,说有故人之子刘家大郎来拜见长辈!”
“正是唐公家的后宅,您少等,我这就替您传话!”仆人听说是故人之子,赶紧接过玉牌,长揖到地。
刘弘基伸手相搀,趁着对方起身的时候,顺手又向他的衣袖中塞了小半串铜钱。那家仆平日迎送客人惯了,从衣袖中猛然增加的分量上就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所赠不菲,道了一声谢,慌不及待地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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