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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刚在宿舍楼下等我。只不过半个月没见,他的造型把我吓个半死。脸颊多处皮肤擦伤,嘴边结着痂,估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整个人面如菜色,印堂发黑,委靡不振,如同打了一场不堪启齿的败仗。一般男人这种样子,多半为女人怒发冲冠时所致。
“动手了?”我嚼着木糖醇,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你别告诉我是猫抓的。”
他觉得很没面子,又不好发作,便闷着脸说:“好了别笑了。”
我停下来看着他,问:“有没有内伤?”
他木着脸,好久才说:“依依,我要离婚!”
我吃了一惊,这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怎么回事?”
他没有说话,黑着脸发动了车子。
“你这是去哪里?”我发现是和机场相反的方向。
“带你去个地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严肃的样子让我觉得压抑。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市区的工业区,他在一个乱七八糟的工地前停下车。
“这里原本打算建一个二十层的商住楼,但建到一半时,两家投资方打起了官司,就搁浅了,被列入烂尾工程,即将被拆掉。”他靠在车头,叹口气说,“我入股的几百多万就这么扔水里了。”www.xiakexsw.com 侠客小说网
“这里?”我看着他问。这一带虽比较偏僻,但近几年随着房价猛涨让这一带较为偏远地方也大大增值,像这样中途被废掉的工程实在令人觉得可惜。想不到像刘明刚这么身经百战、老谋深算的生意老手也有失算的时候,一砸就是几百万,难怪有人说生意人此一时彼一时,看来商场还真是如战场。
“如果我一无所有,你会不会跟我?”
“她就是因为这事儿跟你闹离婚的?”我想,李翠红应该不是一个势利的人,再说了,几百万对于刘明刚来说也不至于破产,“还是另有原因?”
“不是。”他摇摇头,拿出根烟,点火的时候抬起手腕伸到我面前,我看到一条全是抓伤痕迹的胳膊,“我们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过了二十多年,没几天是清净的。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顾全大局、贤惠温柔的女人,很少有人看到她真实的一面。每天我回家,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给我递杯水,而是翻我的包和手机。我生意做得越大,她就越来越变本加厉。最初我还以为她这是爱我,可渐渐我发现根本就不是,她不过是在保护自己,为自己做打算。这么多年,看在儿子的分儿上我也忍了。前天她偷看我手机,硬说上面有几条短信有问题,跟我大打出手,闹得鸡飞狗跳,一大家人也都跟着没过好年。我以前就说过,好歹忍到儿子上大学,现在儿子已经读大一了,我想我是该考虑离婚了。我实在无法忍受一个女人整天在我面前纠缠不清,寻死觅活。我在外面拼命赚钱不容易,也很辛苦,我不求她在我事业上帮多大的忙,只希望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就行了。她呢,儿子儿子没照顾上,两个老人常年请着保姆,她更是很少管。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调查我的行踪,调查我和哪个女人关系不正常。”
“可你同其他女人的关系的确也不正常啊。”我取笑他说。
“那是两个概念。话说回来,即使有点什么那又怎样,又不会离婚,男人嘛,在外面放松一下也是正常。真把男人逼急了,得不偿失。”
我听了心里很窝火,心想,我还真自作多情了,原来他说同我结婚也是被逼无奈之后的气话。
“依依,我再问你,如果我离了,你会不会跟我?”
“当然会啊。”我笑着说,心里想,不是鄙视你,你离得了吗?你就是离了我还不指定跟你呢。我突然想起他刚才的话,禁不住问道,“你说你老婆在你手机里看到别的女人给你发的短信,这女的是谁?”
“还有谁,当然是你了。”他靠在椅背上,“幸好我存的是那个号,名字也是随便起的,不然她又得找上你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自从上次李翠红找了我以后,我让刘明刚用他的身份证重新给我办了张卡作为专用号,幸好!
我想,李翠红迟早还会再找我的。如果她在我面前撒泼,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跟刘明刚举行一个场面恢宏气势磅礴的婚礼。我也不怕社会舆论压力有多大,管人家说我第三者插足也好,品德败坏也好。事实上,和刘明刚结婚不是件坏事,撇开我们性格和习惯不合拍不说,也不谈他有没有文化,但至少我能解决物质上的瓶颈,说不上荣华富贵,起码也能像李翠红一样在商场无限风光。反正也不可能再有激情燃烧的岁月了,倒是钱的确是个必不可少的好东西。这样一想,突然觉得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我说:“刘明刚,你要是真离了我一定跟你,和你儿子成为知心朋友,把你爸妈当我的亲爹亲妈。”
他护着嘴角的伤口,歪着嘴笑,“还知心朋友,我儿子只比你小五岁呢。”
我撇撇嘴,“我还担心他爱上他后妈呢。”
“决定去深圳了没有?去吧,一来散散心,二来正好培养一下感情,没准儿回去真离了跟我结婚。”
他说完,我便给叶强打电话请几天假,说我身体不太舒服。他说行,你把假条拿给余总签字,我还在上海。
挂了电话,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得殷勤一点儿,算是追求我,不然你还是守着李翠红过一辈子算了。”
我倒没指望他真对我有多好,更没指望能擦出个什么火花儿。我是想激将激将他然后趁机捞一把。说捞一把也有点夸张,但凡女人嘛,只要去商场兜上一圈,之后就感觉胜似女王,我也不过是想满足一下我的购物欲。我突然想起路边经常听到的促销语: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我当然也要抓住机会宰刘明刚一回。
于是,当他列出酒店提供的景点介绍,问我想去哪里时,我摇摇头说:“哪儿都不想去,我想去购物。”
他刮了下我的鼻子说我是乡巴佬,随即一拍大腿说:“行,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还别说,刚才一个瞬间我突然有点触电的感觉呢。”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说:“等会儿去了商场感觉还会更强烈一些。”
我钩住他脖子使劲啃了他一口说:“你这么有幽默感,我更喜欢了。”
他用胡子磨蹭了我一会儿,突然转转眼睛说:“那你总得满足一下我。”
“仅限精神上的。”我挣脱了他的拥抱,走到阳台点烟。
“这几天呢,你得叫我老公,我得叫你老婆,咱俩装装夫妻好不好?”他跟过来,趴在栏杆上冲我笑,傻了吧唧的,满脸的褶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美术课上用的皱纹纸。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好玩儿,禁不住扑哧一笑,拍拍他肩膀说:“没问题,老公。”
当然,老公永远都是李翠红叫的,我不过是娱乐娱乐而已,因此,到了商场我绝不会念及这个虚拟的夫妻情分。
我俩挽着手在商场逛了三个小时,所到之处,必定激起服务员的无限狂喜,个个脸上写着“招商银行”四个大字,脸蛋儿笑得红扑扑的。刘明刚倒也着实大方了一回,但凡我想买的,他二话没说直奔收银台。
从商场出来,我大致列个清单:纪梵希香水一瓶、柏帛丽裙子一条、古琦坤包一个、倩碧保湿系列一套、安娜?苏外套一件,另外,买了两双皮靴,很普通,一双百丽一双奥康。本来还看上了高田贤三的裤子,穿着很合适的,但一看是日本货,当然不买了。
所有的加起来,大概三万多吧。本来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不想刘明刚来了一句:“买了这么多,晚上可得好好伺候我。”我说:“行,服务质量绝对全面升级。”说完我心想,得了,用不着不好意思,他也没准备白白送我。还是杰哥唱得好:世上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这样一想,倒也浑身松快。
第二天上午我俩去华侨城逛了一天。中午的时候接到齐齐的电话,她说向丰收从老家回来了,约我一起吃晚饭。我说在外地出差,她立刻很敏感地问我在哪儿。我一时语塞,说在上海。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齐齐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是和男人在私会吧?
下午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太阳很大,我怕晒黑。
“不如我们去打高尔夫吧?”刘明刚拿出新买的阿迪运动装。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看在柜子里让我头昏的名牌的面子上,我还是挣扎着起身,好歹还得装装样子,不然他会觉得我这人没什么良心。
球场人不多,教练很耐心地教我怎么挥杆。我挥了几次,球还是稳稳地躺在原地。刘明刚远远地看着我,笑我笨。我便冲他撒娇道:“老公,你再笑我就不学了……”
我说这话时,球杆在头顶定了格,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那感觉如同看到蜘蛛不吐丝改吐棉花了。而他们,几乎也是同时看到了我。只见叶强搂着冷玲的手触电一样闪开了,呆呆地杵在那儿,像被点了穴道。而冷玲,正下意识地捂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脸惶恐地望着我。
刘明刚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瓶水,“老婆加油!”说完,扳过我的脸,使劲地亲了一口。
这下全完了,我手里的球杆一滑,掉到地上。我六神无主地拉着帽檐儿,满脸通红。
“怎么了宝贝儿?”刘明刚边捡球杆边问我。我急了,转过身说要上厕所,拼命地朝前面跑去。
地缝呢,地缝在哪儿?我要钻进去!叶强对我说,去上海了!我对叶强说,不舒服了!刘明刚跟他老婆说,去谈生意了!大家举着各自的谎言,全赶在深圳的一家高尔夫球场撞车了!
我钻进卫生间,好半天没喘过气来。世上不仅没有绝对的自由,连拥有相对的自由都要凭运气,可我,总他妈这么背。
回到酒店,我趴在床上,把脸塞进枕套里,大脑一片混乱。
刘明刚说:“怕什么啊,他们不也和我们一样吗?”
“拜托你小点声,搞不好他们就住我们隔壁呢。”我心烦意乱地,越想越不好收场。叶强显然也知道我看见了他,这就代表着之前他说的什么出差全是撒谎,领导撒谎让下属给揪出来多没面子,还是和绯闻女友,这事儿到此为止还好,万一哪天被另外一个人知道了,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他俩还不把我劈死?!当然,最惨的还是我,目前摆在桌上的已有三条罪名:欺骗领导、“跟踪”领导、勾引有妇之夫。
刘明刚说:“看你也没心情玩了。不如提前回去吧,赶在他之后回去会更尴尬。”
我直直地看着他说:“我可不可以装傻?比如说,咬定我没来深圳,或者说我有个双胞胎表姐在深圳,总之给他造成误认的错觉?”
刘明刚把烟灭在烟缸里,用力地摁了摁,抖着肩膀笑,“还双胞胎表姐,你有没有点常识啊?先观察他们的动静吧。依我看,叶强不会拿你怎样。放心,他有把柄在你手上,不会把事情闹大的。”
“那他要找理由开除我怎么办?”
刘明刚走过来,扳过我的脸,用胡子扎着我的脖子说:“我养你。这回你不嫁我还真不行了。”
我躺着一动也不动。怪不得叶强连海亚集团的接待都不管了,原来是跑到深圳来看冷玲了。这冷玲也够绝的,居然怀上了孩子,难道她真愿意没名没分地给叶强生一堆娃?
刘明刚抱着我,“瞧瞧人家,要不你也给我生个儿子吧。”
我打开他的手说:“少来,我又不是猪。”
叶强在门口站定时,我正在整理他要的管理细则,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莫依依你过来一下。”
他话音刚落,我触电般起身。
他把皮包放到桌上,拿出香烟来点上。我站在那里,心里却像无数根鼓槌在倒腾。再看看他,其实也有一丝不自在,只是比我伪装得稍好一点。我咬紧嘴唇,反复在心里念叨着刘明刚的嘱咐:一定要镇静,当做这件事与你无关,只要他不提及,你绝对不能提。
他坐下,“通知部门副经理级以上的人员开一个会议,下午三点。”
我点点头,随即说:“那个细则弄出来一个,是拿到会上看还是给您先看一下?”
“先拿过来吧。”他说着,电话响了。
我把管理细则给叶强拿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我听他在电话里说:“绝对不行,我告诉你,在这件事上你不要太任性好不好?”声音很大,想不听都不行。
过了一会儿,里面没声音了,他像是长了千里眼似的在里面喊:“莫依依你进来。”
他看了看我递过来的几页纸,往一旁一扔,“这么敷衍我?”
我咬着嘴唇,不吱声。心想,对我有意见我知道,不用暗里这么为难我,我更喜欢你把那件事捅破算了,免得我总觉得欠你什么。
沉默了一阵,他拿起旁边的一张报纸说:“写这个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一看,是集团公司的内部报纸。虽然是内部报刊,但是集团领导非常关注,几乎期期必看。各个二级公司的一把手都明白这张报纸的分量和影响力,每做一件事情都会提醒手下的人写篇通讯稿发上去,公鸡下蛋的屁事都能引申到生育文化。
春节前夕,各个二级公司都结合节前相关工作投了新闻稿。我们酒店因为叶强连年终总结会都没开就走了,没有人负责这事。于是我编了两条假新闻,一条是酒店在春节前,叶强总经理亲自带领销售部员工上门拜访重要客户和单位,为来年的市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还有一条是总经理叶强慰问了酒店的困难职工,送去了节日的问候和浓浓的关怀,让员工在寒冷的冬天感受了春天般的温暖。
叶强笑着说:“你胆儿够大的啊,连这个也敢造假?!”
“本想给您电话请示一下的,可他们催着要,又想到您出差在外不方便……”我声音越来越小。
他点点头,“也是。”
我趁机说道:“别的单位都写了,咱总不能啥事儿没有吧?别的单位说不定也造假呢。”
他笑了笑,说:“那倒也是。行,这事儿总归还是得谢谢你。”
我挤出一丝笑,不知该如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你回去再仔细把这个方案琢磨一下,不要写一些条条框框的大话,要切实可行,能执行下去。”他说完,电话又响了。
我点点头,赶紧起身。
从叶强办公室出来,接到我妈的电话。初二从家里走后,我中途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这是我们第二次联系。她说周老师最近喉咙发炎了,一连几天都只能吃些清淡的,要我有时间回去看看他。
我说:“知道了,有时间就回来。“
她急切地问:“哪天回?”
我说:“说不准,酒店现在有点忙,什么时候到我轮休了我就回来。”
“哦。”她低低地说了声,随即挂掉电话。我感觉和她之间越来越陌生了,这种陌生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我们之间所有的矛盾点似乎都是因为她为了博那个老头儿展颜一笑而强迫我去做某件事情。
下午是关于酒店星级复核的会议。大家正说着,叶强电话响了,是条短信,他看了几秒,脸色突然很不好,似乎没有耐心再听下去,“这样吧,这次复核的事情,请余总具体牵头,把需要整改和完善的地方列一个清单,然后专门成立一个工作组,分头行动吧,另外,拿个经费预算。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说完,便拿起笔记本边往外走。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我,给他打电话的是冷玲。我突然同情起叶强来,一个大男人,好歹也是个总经理,成天让冷玲的电话逼得六神无主。这女人还真有两下子,当小三都比我当得拽。
我走到叶强门口,他正合上手里的电话。
“叶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说。我想他此时一定需要人帮忙,但又怕泄露了秘密。
果然他叹了口气,有点感激地看着我,做了一个“反正你也都知道了”的表情说:“谢谢……帮我订一张明天飞深圳的机票吧。”
“好的。”我点点头,明白了事情的全部。
“等一下。”叶强叫住我,“那个……明天我去深圳的事情……”
“哦,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意地朝他做个了OK的手势,让他大可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宁死也不招。
他出去的时候,刘明刚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今天有没有被穿小鞋。我起身边掩门边说:“还好,估计暂时穿不着,局势正在逐步扭转。”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他在那边笑。
“别笑了,把你那边摆平吧,她若是再找我谈话我可要精神损失费了。”我跷起腿靠在沙发里,嗅嗅手腕,果然是品牌,都喷两天了香味还这么持久。
“不会了,她一找你我就跟她离婚。”他说得很有气势,不像是当初跟我说“绝对不离婚”时的那个刘明刚,让我有点捉摸不透。按理快五十岁的人了,不会这么冲动,何况是婚姻。
“这是你们俩的事,我不管。”我淡淡地说。心想,离吧,早点离,离了我就有机会了。
他还想说什么,我说不说了,齐齐打电话来了,便匆匆挂了电话。自从过了个年,我发现刘明刚变得婆婆妈妈的,事儿很多,让我有点厌倦。
齐齐一听说我还在酒店,立马儿朝我咆哮,“都几点了,你还去不去露露那儿啊?”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露露结婚的日子。露露是我的小学同学,就是那个初中毕业靠几台二手电脑开文印店开发了的女人。她老公是湖南人,卖豪爵摩托车的,叫郝辉辉,门店就开在露露店子对面。听露露说,两人从认识到结婚仅用了两个月不到,属于自由恋爱闪电结婚型。起因是露露在他店里买了摩托车,接着那小子便隔三差五地去露露那儿做了两次名片。第一次露露收了他五十元,第二次就免费了。她一说完齐齐就骂她没骨气,说你给他免费他怎么不送你辆摩托车啊。露露说爱情哪儿能这么计较啊。
她确实不计较。两人关系确定下来后,露露也不问那姓郝的愿不愿意,更没等他向自己求婚,迅速看了一套八十个平米的商品房,拿出十一万付了首付。这倒也没什么,她居然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在房产证上写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齐齐说你是个猪啊,万一他跟你分手怎么办?不是白送他一半的钱吗?露露说怎么可能?我看得出来他对我是真心的。齐齐呸她一口,说你长八双眼睛也看不清男人。我也觉得露露有点过头,本来买房子就应该是男人先提出,女人买的也没什么,但至少婚前财产应该分清楚,这是对自己的保护,何况这几万元钱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她勤扒苦挣攒下来的。但露露说她不想搞那么清楚,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齐齐说您真有骨气真有气魄。
我见过郝辉辉几次。七八年的一匹瘦马,远看更像一根货真价实的钓鱼竿。因为瘦,所以发育晚,快三十了还满脸的青春痘,密密麻麻地喷了一脸。他每次见我都很热情,话很多,但多半是介绍他的摩托车。我特别不喜欢听他讲话,操着一口湖普(湖南普通话),经常把“浓缩”说成“棱缩”,“火炉”说成“火楼”,实在逼急了就说方言,叽里咕噜地冲你说上半天,连标点符号都听不出来。
露露问我觉得他怎么样,我说别的都还行,就是头发梳得太整齐了。我特别不喜欢男人往头上抹啫喱膏,搞得油光光的像小白脸。露露煞有介事地说:“你不懂,这叫精致。他每天在店里都坚持穿西装打领带,从来没见他不修边幅的样子,他是个精致的男人。”
我哼一声,差点喷出一口血,心想又不是卖旗袍,整天搞这么花枝招展的累不累啊?
她叹口气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也疲了,该成家生孩子了。”
她这么说我也不想再打击她了,便安慰她说:“你自己喜欢就行了,是你跟他过,又不是我。再说他好歹还有这个店,固定资产少说也有几十万吧?做大做强了指不定还是郙城摩托第一人呢。”
我和齐齐赶过去的时候,大厅里坐满了客人。齐齐拉着我在靠墙角的一张桌子坐下。我四处扫了一圈,还好,没看见几个同学,这比较合我的意。离婚后我特别害怕见同学,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一对眼睛里,一只是幸灾乐祸,一只是骂我不知好歹,让我很受不了。而且现在越来越惧怕参加朋友的婚姻,很矛盾很纠结。一方面婚礼上的每一个看似浪漫幸福神圣的画面都让我觉得虚假,但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十分渴望。
露露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外搭一件白色的皮草坎肩,挽着郝辉辉挨桌给人敬酒。我碰碰齐齐,伏在她耳边说:“猜猜她身上的坎肩多少钱?”
齐齐瞄了一眼,摇摇头说:“别羡慕,婚纱店租的。我前几天去她家了,新房装修得很普通,婚纱照也照得一般。就连买婚戒的钱也是露露自己掏的。这女人够痴情的,原先在我们同学中间还算个小富婆,现在好了,全砸到这场婚姻里去了。”
“郝辉辉没钱么?哪有女人自己掏钱买戒指的。”我心说,什么男人啊,即便亏本处理几辆摩托车也行啊。
“有个屁钱啊。那店子不是他的,是他表哥的。”
“露露不知道吗?”
“拿结婚证的前几天才知道的。”齐齐说完瞪了郝辉辉一眼,“露露遇上白眼狼了。”
露露远远看到了我俩,忙拉着郝辉辉朝我们走过来。他俩敬了全桌人一杯酒后,齐齐没坐下去,笑着说:“新郎官今天好帅啊。”
郝辉辉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红光满面地说:“谢谢,谢谢。”露露依偎着他,朝我们笑着说:“晚上去我们家啊。”
齐齐不知道什么时候满上了两杯酒,少说也有三两,她递给郝辉辉一杯,“把我们这么能干的妹妹弄到手了,喝杯酒总可以吧。”
郝辉辉没马上接杯子,苦笑着说:“这么多,喝不了的。”齐齐看了我一眼,我起身说:“不就是一杯酒吗?今天什么日子?何况是女人敬的酒啊。”
我说完,桌上便有几个男人跟着起哄,“就是啊兄弟,我们想喝都没份儿呢。”
齐齐说:“我干了,你看着办。”说完,喉咙咕隆咕隆响了几下,一杯酒就见了底。把桌上的几个男人喝得瞠目结舌。
露露看看我俩,又看看郝辉辉,左右为难,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郝辉辉接过酒,像端了杯毒药,犹豫了片刻,还是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准备喝下这杯酒,不过刚抿一口,立马转身便往卫生间跑,尿急似的,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齐齐冲他踉跄的背影冷笑了一下,坐下来喝了口汤,凑着我低声说:“看见了吧,一杯矿泉水就试出来了,没担待的男人。所以我说露露这回看走眼了。”
我看看她的酒杯,恍然大悟,“露露知道了还不骂死你。”她朝我诡异地笑了笑,“老娘就知道他是个小人,所以我也不想做君子。”
尽管齐齐把郝辉辉贬得一文不值,但从酒店出来时我还是觉得很失落。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有了归宿,我的“单身”标签就会越来越显眼,就像走路,别人全部朝东的时候,我一个人朝西就显得孤单而奇怪了。我当然不是要标新立异,但怎奈我已经站在了另一个队伍里。
齐齐开着车说:“找个广场晒太阳吧,一直下雨人快要发霉了。”
我摇下玻璃,把手伸到暖烘烘的阳光里说:“那次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开屠宰场的,还记得吧?”
“嗯,怎么?”
“再约他见个面吧,我觉得我跟他很合适的。”
齐齐幽幽地说:“急着出手啊?”
“嗯,清仓大处理。”
“现在觉得合适了……迟了。人家早找了,未婚,八四年的。”她斜了我一眼,继而安慰我道,“别一时冲动,我现在觉得结婚真的不能冲动,不是正常情绪下抉择的婚姻不会长久。没有爱千万别结婚,你看看那些夫妻,缺钱的时候能同舟共济,就是不能缺感情。两个人之所以离婚,归根到底是无法自欺欺人地维持无爱婚姻。”
我听不得她对婚姻的大道理,打断她的话说:“别说了,不想听。”
“网上找找吧。加几个网友唠唠嗑儿,说不定就给你唠出一个了。”
“我又不是你。”我说完,突然看着她说,“让你舅舅给我找个医生吧。”和林小伟谈恋爱之前,齐齐就打算介绍个医生给我,医学院毕业的本科生,脑颅专家。她说现在找医生最实惠了,心细,待遇好,社会地位又高,关键是,解决了一家人的看病问题。我当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坚决不找医生,万一哪天他心情好,把我脑袋开了玩玩儿又缝上那多可怕。
齐齐扑哧一笑,“妇产科的医生你要不要?”
我想了想,咬着牙点点头,“有房子,不难看就行。”
“别急着结婚。”她停好车,看着我说,“其实男人真的靠不住。”
“你在说江昊?”我看着她突然哀伤的脸,轻声问。
“你还不知道吧?我舅舅……被免职了。”
“为什么啊?”我心里一惊。
“被人检举经济有问题,纪委还在审。”
“应该只是审审吧,你舅舅有这么多朋友,应该没问题的。”我安慰她道,心里却不免担忧,一旦真有问题,再有能耐的兄弟也不见得会站出来。
“是祸躲不过。我眼泪早哭干了,现在也看开了。人生起起伏伏也很正常。倒是江昊让我寒心。”
我没有说话,扭头看着一边。有些话齐齐不说我也不会问。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在太阳光下发出明晃晃的光,看得我眼睛发痛。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或敏感,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江昊和我结婚是因为我舅舅。”
“千万别这样想。江昊也算是一老生意人了,他又不是在创业时期和你结的婚,相反已经进入了有车有房一族。再说了,他真要利用婚姻改变自己,那么多领导的千金他为什么不去找而偏偏找你啊。”我安慰她。
“他一个外地人,没背景没资金实力,那些领导的千金凭什么看上他?他是想找市长的女儿,可攀不上啊,人家还想找省长的儿子呢。他找我刚刚合适。”
我没说话,觉得她的想法有点偏激。
“我舅舅对他可以了。从我俩谈恋爱开始,卫生系统的旅游业务全给他做了,每年少说也能赚十几万。结婚后,他明里做旅游,暗里其实接了不少工程。去年各个县区的医院搞室内改造,我舅舅给他弄了六十多万的项目,他什么心都没操,转手就提了十分之一。我舅舅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对江昊也没有二心。我以为江昊会有感恩之心,会有百分之两百的心对我舅舅好,可没想到他这么势利,从我舅舅被查的那天他的态度就变了,以前动不动就往他们家跑,现在连我舅妈的电话都不太爱接了。连我舅妈都看出了问题。”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心里的怨气,顿了顿说,“他对我也明显冷了起来。原先准备承包的那家宾馆,对方因为舅舅出了事儿,现在提出不承包给江昊了。事后他竟然冲我发了一顿脾气,我不得不怀疑他和我结婚的初衷。我觉得太委屈了,难道我在他眼里,仅仅是为了赚钱而进行的一项感情投资么?”
“人总是心为财役。在金钱面前,很多东西都显得渺小了,包括如何善待自己。”我说。齐齐的话让我很心寒。如果江昊真如她所说的这样,那我只能说世道真的变了,不只是女人想嫁入豪门,男人也看透了,琢磨着娶含金量高的女人少奋斗二十年。我想到叶强,宁愿让冷玲挺个大肚子孤身一人待在深圳也不离婚,估计也是为了稳定自己的位置,因为他老丈人是大领导。郝辉辉这个铁公鸡,不掏一分钱不说,女人房子全有了。如此一推理,我不禁再一次质疑我妈和周老师走到一起的幸福指数。
“这是婚姻的悲哀。更准确地说,是女人的悲哀。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就像陷进了沼泽地,等她明白过来想抽身的时候已经迟了。”齐齐看着我惨淡一笑,“有时候我觉得婚姻更像一项合作项目,选择配偶就是寻求合作伙伴,考虑得更多的是对方的可利用价值。最可怕的一种情况是,一个在寻找真爱,而另一个在寻找商机。一个利用别人一个甘愿被利用,这是很不公平的。”
齐齐对婚姻的这种理解让我觉得很悲观很消极,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不过我没背景也没钱没社会地位,倒也不担心别人利用到我什么。
酒店有个厨师是陕西人。陕西人管傻子叫棒槌,也就是我们说的菜鸟,大抵是说这人头脑简单,聪明反被聪明误。
齐齐常常说我太洁身自好,不懂得利用社交资源,是个棒槌。我微笑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大智若愚。我要是不利用资源,哪儿来的钱付房租购名牌?我倒是觉得冷玲有点傻,甘愿为一个不能给自己名分的男人生孩子;我妈有点傻,把对女儿的关爱转移到一个半路出现的男人身上;露露也傻,贴着钱把自己嫁出去。
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女人,男人嘛,永远都只是我的身外之物。
李翠红给我电话的前几分钟,我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答应刘明刚。他最近追得很紧,一定要听我说嫁给他就立马儿离婚。以前他说这话时,我觉得像是开玩笑,他话音一落我就说当然嫁给你。最近不敢了,因为他口气很严肃。有时候我俩在外面吃饭他老婆打电话过来跟他吵,他当着我的面硬邦邦地说:“那就离呗,我随时签字。”
我听了毛骨悚然。万一李翠红以为是我缠着刘明刚要他离婚的,她一时气急了还不把我杀了?女人逼急了都是很可怕的,我一定不能做他们感情破裂的牺牲品。因此,刘明刚每次问我时,我都说:“离不离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至于我俩结不结婚那得看以后的造化了,跟你离不离是两码事,别扯到一起说事儿。”刘明刚狡猾地笑了笑,说:“亲爱的你听好了,我离婚是因为你,你态度要是不明确我怕到时候两头空,让人笑话,所以,你明确点。”我知道刘明刚是在稳妥地处理这件事情,担心我放他鸽子,万一离了婚我闪人走了,别人会笑他赔了夫人又赔妾。这可是生意人的大忌。
我当然想嫁给他,和他结婚我能迅速解决目前所处的困境,这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的我恨不能闪婚,露露和郝辉辉认识三个月结婚有什么,我要遇到合适的,三天我都愿意。但要真是和刘明刚结婚我有点不甘心,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爱,这跟露露和郝辉辉就没法儿比了。我在想,如果同他结了婚,等于是为了钱放弃了我爱和被爱的权利,我晕,这不还跟第一次一样吗?那我当初和林小伟离什么婚啊?也没必要计较那个屠宰场老板太俗气啊?
但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又觉得自己挺较真,尤其看着别人对刘明刚点头哈腰地喊刘总,看他开着奔驰来接我,穿着他买的名牌,我就对自己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就OK了。”有时想想我俩躺在一张床上见他偶尔力不从心的样子,或是瞥见他脖子上我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松垮垮的皮肤,我就觉得害怕。我当然不能接受后半辈子和一个设备越来越老化的男人。
静姐曾说,女人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嚼自己出钱买的米,睡合法保护的男人就足矣了。说完怕我跟齐齐没听明白,还特别强调说这个“睡”是名词而不是动词,惹得齐齐一口饮料喷到对面的玻璃窗上。
我心想,刘明刚不是我喜欢的男人,如果跟他结了婚,我的基本幸福依然没有实现。从这个层面上来讲,豪宅靓车名牌时装对我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意义。
我很矛盾的。再等等吧,说不定好的在后面,太心急了就真成棒槌了。
接了电话,我刚喊了声“嫂子”,她就打断我说:“行了,我不是什么嫂子……得胜宾馆3028房间,我已经到了。你必须得来。”
她的话里抑制着对我的愤怒,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骂人。我估计刘明刚已经同她摊牌了,她也一定知道我们不仅没有断,反而还缠得更紧了。这层纸一捅破我也不好再装傻了,说:“去那儿干吗?去茶楼吧。”我心想不就谈话吗?跑宾馆干什么,应该不会带盒炸药与我同归于尽吧?
她倒是个聪明人,冷笑几声说:“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谈话隐蔽一点比较好,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说完我脸颊顿时隐隐作痛,觉得自己又让她给骂了一次。
去酒店的路上,我给刘明刚打了个电话,“你老婆找我谈话,万一我被泼了硫酸你说怎么办?”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即说:“到了宾馆发短信把房号告诉我。”我嗯了一声,觉得我俩像患难与共的战友。末了他又说:“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别怕,有我在。”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高大的楼房从我眼前跳过。郙城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在发展,而我,却还忙着和这些失去斗志没有理想的怨妇进行着见不得人的地下战斗。什么事儿啊?我想,李翠红最好不要把我惹烦了,不然我真让刘明刚跟她离了,看她以后怎么生活。
这样一想,倒也无所谓了。得胜宾馆,3028,我来了。
门虚掩着。李翠红和衣躺在床上,电视机没开,一片死寂。见我进来,她眼皮抬了一下,之后又低低地垂下去。
这么压抑的气氛让我觉得世界末日就快来了。我用力地关上门,把包重重地往桌上一扔,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想稀释一下屋内的僵局,同时做出一副“要杀要剐您随意”的样子走到卫生间门口又走回来。李翠红的样子让我感觉不妙,我也更加明白我今天的任务——不是开PARY,是谈判!没看见新闻上国家首脑出去访问,到处潜伏着保镖,那两只眼睛跟鹰似的发出犀利的光。所以,我今天是不是太轻敌了?她要是上来就给我一个耳光我也认了,但万一扑上来揪住我的头发,发疯地叫骂,然后在我脖子上咬我一口怎么办?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砸我怎么办?我边想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看床底下有没有炸药,卫生间有没有藏刀和斧头。
“你别看了,放心,我没傻到那一步。”她坐起身,看了我一眼。
“说吧,什么事?”我拖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冷冷地看着她。
她靠在床头,没回答我,眼睛木然地看着一边,接着脸上汩汩地冒出两条溪流,一拨还没流到下巴,紧接着又出来一拨,稀里哗啦地如同倾盆大雨。此时若有外人进来,一定以为是她抢了我老公而我在兴师问罪。我心想,与其这个样子还不如给我一个烟灰缸。
我准备起身递她一张纸,然后劝她别哭了。想想还是算了,没准儿我手一伸过去就被她揪住按倒在床上,然后掐着我脖子要和我决一死战。
房间里安静极了,隔壁电视里放着《西游记》,孙悟空正大声说,妖怪哪里逃,看俺老孙!这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很搞笑的帖子,说唐僧到了女儿国,那里的女人们手捧鲜花列队欢迎,高声欢呼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差点让我笑喷。我想着想着,脑子里便开始天马行空,跑到大师兄的花果山摘桃子去了……
“小莫。”刘明刚的老婆忽地站起来。
我吓了一跳,大脑里的漫游急剧收回,也跟着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心想你要干什么,要打架还是怎么?
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我求你,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分儿上,别再跟着他了。你这么年轻漂亮,离开他一定能找个更好的,可是我不行了,儿子不能没有爸爸,我更不能没有他。求求你放开他行不行?……你不就是要钱么,我给你,三十万行不行?”
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我急忙伸手去拉她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坐着说么?”
她用力地拽了我一下,眼睛带血地看了我一眼,让我心颤。那眼睛藏着两把刀,泛着寒光,“你我都是女人,平等的。你以为你真的很得瑟啊?以为我真的怕你了?告诉你我现在恨不得把你杀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下贱啊,你缺男人就缺成这样儿么?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婚的,我拖也要拖到死!你们这些没用的女人,成天不劳而获就想着勾引有钱人一步登天,你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
李翠红一会儿软弱无助一会儿歇斯底里,让我无法理解,我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疯了。
“事情你也知道了,就是这样,该怎么办你说吧。如果你今天喊我来只是准备骂我,那对不起,我现在就走。不过你要弄清楚,我从来没缠着他要和你离婚,至于他要跟你离婚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是他离了婚,我也不会和他结婚,因为我不爱他。你也别拿钱吓唬我,我莫依依靠你这几个钱也发不了财。如果你是要我离开刘明刚,没问题,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咱们当面说清楚。好歹你先起来吧。”我按捺着内心的不安和怒气,装作很冷静的样子说。心想,最好不要再说这么难听的话。如果今天谈得愉快,我看在都是女人的情分上,和他断了也行。本来我也一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混下去了,嫁不嫁刘明刚也无所谓;若是谈得不愉快,我索性先收她三十万,再让刘明刚同她离婚,然后再举办一个奢华隆重的婚礼。我也不拼命工作了,先游亚洲,再游欧洲,最后横渡大西洋,什么爱情啊婚姻啊幸福指数啊,人生观世界观啊,统统他妈滚蛋!我全不在乎了,我看到最后是她亏还是我赚。
“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啊,当着我一套背着我一套,表面上喊我嫂子喊得亲热,谁知道你转身又会做什么下贱的事情来!”
“那你要我怎么做?一头死在你面前?对,我当初是骗了你,可你心里不也清楚吗?是你更愿意自己骗自己。”我说完,心想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这样说下去只会让我俩情绪都激动,得换一种谈话方式。一缕稀薄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恰好照在她的身上,投下一个狼狈可怕的影子。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一巴掌打开,然后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很大声地擤着鼻涕。我看着飞到一边的水杯,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我真不划算。当初和他结婚时,家里一穷二白,在一个小镇上住着不到十平米的楼板房,靠摆地摊过日子。可那时候感情好,他心疼我。每天回家舍不得让我做饭,冬天更是不让我碰冷水,还安慰我说,‘老婆,过了这几年就好了,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让你买好多新衣服,什么事都不干。’后来还真像他说的,我们的生意慢慢做大,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我的确可以买很多衣服,天天在家睡大觉,可有什么用?他变了,看我哪儿都不顺眼,说我老了,脸上打皱了,没品味了,在家不工作成闲人了。同学见了我都说,你怎么老这么快啊,钱哪儿是赚得完的,得学会保养自己。我苦笑,我哪儿是赚钱赚老的?我是让刘明刚逼成这样的!我现在真希望刘明刚破产。我宁愿再去摆地摊,过节衣缩食的生活。钱再多有个屁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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