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停了工,您着急,我也是急得直拿脚跳啊。”华世达叹道:“光急有什么用?我们抓紧想办法,争取早日复工。”在华世达和王季发交谈时,田晓堂往四周看了看,一下子竟看见了周传芬,她正蹲在工地西侧不远处,好像是在收拾地上遗落的包装废纸。田晓堂没犹豫,朝她走了过去。周传芬看到田晓堂,显得很高兴,直起腰来说:“田局长你今天过来啦。”
田晓堂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周传芬了。今天一见,发现她好像又苍老了许多。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不像以前那般神思恍惚了。这让田晓堂稍稍放心了些。他问:“老王情况怎么样?”
周传芬道:“又住到医院去了。他这个病只怕是好不了了,用药也只能勉强维持着。”田晓堂心里一紧,忙问:“住院的费用从哪里来呢?”周传芬说:“这回是我儿子王小磊拿的钱,已经花了近2万了。”田晓堂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几分自豪,疑惑地问:“王小磊拿的钱?他不是在汽车修理厂当学徒工吗?哪来这么多的钱?”周传芬说:“他早就不是学徒工了。听他说,他们老板开的工资高,还有加班补助,所以拿得出这笔钱。”田晓堂还是有点怀疑,却又没有任何依据,只得说:“行啊,儿子能帮你挣钱分忧,你的负担可就轻多了。”“是啊是啊,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工地上的王老板对我也很好,我在他那儿没干多少活,却给我开那么高的工资。唉!要是老王这个病能治断根,那就更好了。”说着,周传芬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快慰的笑容。
在田晓堂的记忆里,好像没有一张周传芬开心的笑脸。这个一直处在生活重压下的女人,从来不曾拥有过欢笑的心境。眼下,上天总算给了她一点暖意,就是这一点暖意,竟让她笑得如此开心,如此满足。这个苦命的女人啊!
田晓堂感觉有些心酸,忙宽慰道:“如今医学发展很快,老王的病还是有希望治好的,你要有信心,相信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周传芬说:“是啊是啊,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田晓堂问:“你这是在捡废品吗?”
周传芬答道:“工地上到处丢的都是这些废纸,我捡回去,多少还能换几个钱。哎,这大楼最近怎么突然停了工呢?我可是天天都在盼着大楼完工,我好进去做保洁员哩。老在王老板那儿白领工资,我心里不安啊!”
田晓堂解释道:“出了点小问题,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很快就会复工的。”
当天下午3点多钟,华世达打来电话,叫田晓堂过去一下。
田晓堂轻轻推门进去,只见华世达仰躺在高背转椅上,双目紧闭,脸色阴沉。
田晓堂从没见过华世达这副模样,不免大为惊讶,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便画满了问号。他不想惊扰华世达,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等待华世达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华世达没变姿势,也没有睁眼,缓缓说道:“我刚才去见过了唐书记,跟他汇报了‘洁净工程’的事情。”田晓堂闻言又吃了一惊。华世达主动跑去找唐生虎套近乎,显然是想改变唐生虎对他的成见。连华世达这样耿直的人都不得不动这种脑筋,让田晓堂不免感慨不已。其实,华世达也是被逼无奈呀。由此看来,环境改造人的威力还真是不小。华世达大概以为,他忍痛补贴四分之一的重修资金,就是给了唐生虎不小的面子,唐生虎因此会给他个好脸色。可从眼下华世达阴郁的神情判断,情况并不乐观。田晓堂小心地问:“唐书记是什么态度?”
华世达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道:“他的态度有些暧昧,一方面反复强调,处理‘洁净工程’问题必须做到既积极又稳妥,另一方面对我提出的解决方案又不置可否。”
田晓堂明白了,唐生虎只怕对华世达提出的解决方案并不满意,却又不便明说,所以只好含糊其辞。
这时,华世达大概是终于拿定了主意,口气坚定道:“我已想好了,不管唐书记满不满意,高不高兴,我都不会再作半点让步了。局里只能拿四分之一,这已是最低的底线。我也知道,这样做对唐书记还是不好交代。可要给他一个好交代,就对自己的良心没法交代了。”
说起良心,田晓堂十分感慨。如今想凭良心做事,真是太不容易了。其实就是局里拿四分之一,良心上也是不安的,可不拿这点钱,不表明一种姿态,问题就更难以解决了。田晓堂真诚地说:“华局长,我支持您!突破四分之一,不仅对自己的良心不好交代,而且对全局上下也不好交代呀。”
华世达说:“好!我们马上开班子成员会,将这事定下来。最近外宣组那边的事情多不多?”
田晓堂说:“这周还好。下周省报记者和影视公司都要入驻云赭,就脱不开身了。”
华世达说:“趁这周还有点空,我想派你明天到戊兆去,跟那狗日的涂老板进行交涉。”
田晓堂爽快地答应道:“行,我明天清早就赶过去。”他想,华世达生怕得罪唐生虎,可最终还是不得不得罪唐生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华世达把良心抛在一旁。只是这样一来,华世达今后的日子将会更加不好过。
班子成员会上,华世达一开口就搬出唐生虎。他说:“刚才我专门去了趟市委,向唐书记汇报了‘洁净工程’的这个处理方案,唐书记原则上表示同意,并一再要求我们积极稳妥地处理好这个问题,切实化解老百姓的怨气。”
华世达有意曲解唐生虎的意思,给了与会者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班子成员们发言时,就再也没有杂音了,不约而同地赞成这个方案。既然市委书记都同意,谁还敢唱反调呢?唱了也是白搭呀。
这个结果显然在华世达意料之中。他马上拍板道:“大家都没意见,这事就算定下来了。请田局长明天就到戊兆去,按局里确定的口径,跟涂老板谈判。”
走出会议室,田晓堂暗想华世达其实不蠢,这事办得还算漂亮。上次会上他之所以不急于拍板,看来还是有些讲究的。他毕竟初来乍到,在有不同意见的情况下仓促拍板,就会给人以霸道的感觉,不利于班子团结。而暂时放一放,过几天再议,再拍板,那些不赞成的人心理上就容易接受些,抵触情绪将大大减弱。加之他打出了唐生虎的旗号,用大领导来做挡箭牌,再统一思想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这样一来,民主算是充分发扬了,集中起来也省心省力,华世达可谓是举重若轻。
跟涂老板的谈判陷入僵局
翌日上午,田晓堂早早地来到戊兆,先跟姜珊见了面。在县局接待室坐下后,姜珊开玩笑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亲人田局长,盼来了向‘豆腐渣’开刀的这一天!”田晓堂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看这事要想处理下来,只怕还得费些周折。”
姜珊问:“市局是什么意见?”田晓堂如实讲了。姜珊有些意外,说:“怎么局里还要掏钱?这是华局长的本意吗?”
田晓堂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姜珊一下子肯定没法接受,便向她详细介绍了前因后果。田晓堂说:“没办法,不让步不行啊。即便作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跟涂老板能不能谈下来,我心里还是没底。”
姜珊轻轻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个姓涂的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相当难缠,你得作好思想准备。”
见她这么说,田晓堂又有些不以为然了:“办法总是有的。涂老板又有多大能耐?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又道:“你打电话叫他过来吧,我们就在这里跟他谈。”
姜珊说:“就我们俩跟他谈?”田晓堂笑了起来:“是啊。就我们两人,我是首席谈判代表,你算是副代表,呵呵。”姜珊也笑:“主要靠师兄,我只是配合。”田晓堂说:“这出戏,我们两个一定要配合默契,这叫兄唱妹和哩!”听了这话,姜珊的脸突然无来由地红了一下。涂老板接到姜珊的电话,很快就赶来了。乍一看,涂老板根本不像个小老板,倒像个地地道道的山区农民。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一看就是地摊货,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木讷。田晓堂以前见过涂老板,但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今天仔细端详这副尊容,不免还是有些惊讶。
田晓堂暗想,涂老板这么个邋遢相,真让人不敢相信,他居然与市委书记拉上了关系。又想,涂老板看起来哪有姜珊说的那么精明强干?只怕是高看他了吧。
田晓堂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他指出,“洁净工程”出了质量问题,引发村民频频上访,市委、市政府极为关注,唐书记多次作出明确指示。质量问题的责任,无疑都在施工方。现在暂不深究,但施工方必须无条件返工重修。考虑到返修面过大,为促成问题尽快解决,市局决定酌情补贴四分之一的资金。这个方案唐书记也是原则同意了的。希望涂老板珍惜机会,拿出诚意,接受这个方案,尽快返工重修。田晓堂有意多次提到唐生虎,是想给涂老板一个信号:唐生虎对这事很恼火,希望尽快解决,你涂老板要是听唐生虎的话,就得同意按此方案操作。
田晓堂说了半天,涂老板一直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
不想等到涂老板开口表态时,突然间竟像换了一个人,刚才的木讷顿时消失得无踪无影。涂老板似笑非笑道:“田局长今天过来商量这事,我非常欢迎。市局答应补贴四分之一的资金,我也非常感谢。不过,您说责任都在施工方,我却不敢认同。还有两个具体情况,恐怕田局长不一定知情。”
田晓堂看了姜珊几眼,讶然道:“什么具体情况,你直说吧。”
涂老板不紧不慢地说:“水泥道场出现塌陷和裂缝,除了工程质量不合格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下面的地基不结实,有沉降的现象。这可怪不着施工方吧!”
姜珊闻言十分恼火,当即予以反驳:“涂老板这话有点夸大其词。我们调查过,除了两处有地基不够结实的因素以外,其他大大小小近百处塌陷和裂缝都是因为偷工减料造成的。”
涂老板一点也不尴尬,冷笑道:“姜局长坚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田晓堂不动声色地问:“还有什么情况,涂老板接着说。”
涂老板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还有个事情,可不大好开口啊。”
田晓堂用冷冷的目光逼视着他,并不说话。涂老板磨蹭了一阵,受不了这目光,才说:“我手下有四个包工头,各负责一个段面。出现质量问题的那7公里道场,都在其中一个姓陆的包工头的段面上。而老陆恰恰是陈春方局长介绍给我的。我对老陆一点也不了解,当时很不乐意,可陈局长一个劲地给我做工作,我实在招架不住……”
田晓堂和姜珊面面相觑,深感意外。姜珊问:“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讲?”
涂老板委屈地叫道:“我哪敢讲啊。讲出这个内情,就有出卖朋友之嫌了。今天要不是你们逼得这么紧,打死我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田晓堂沉吟片刻,道:“就如你说的,陈春方插手了工程,应该追究他的责任。可你毕竟是总包工头,质量问题的主要责任还是在你身上,你逃避不了。”
涂老板两眼眨巴了几下,辩解道:“另外那三个包工头是我信得过的人,他们一丁点问题都没出。老陆是陈局长硬塞给我的,他仗陈局长的势,不听我的招呼,这才捅出了大娄子。所以说,追根溯源,还得怪陈局长,不能让我替他垫这个背!”
田晓堂没想到,涂老板竟把责任往陈春方身上推得一干二净,看来这个外表猥琐的家伙真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厌恶地看了涂老板一眼,恼火道:“你别扯那么多。‘洁净工程’是承包给你的,我们只找你算账。搞层层转包本来就不允许。你既然敢搞转包,为什么不把好质量监督关呢?陈春方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不承认你负全部责任,我们不会接受。”
姜珊也说:“千根头发一根簪,我们只认你。至于你跟陈局长,跟那个老陆之间有什么过节,那是另外一码事。你觉得冤枉,应该由你去找他们交涉。”
涂老板口气软了些,但还是不服气:“我刚才已说过了,代表政府跟我签承包合同的是陈局长,我根本不敢得罪他。如果不是他插手和干预,就绝不会出质量问题。所以你们一味地怪罪我,我肯定不能接受。”
谈到中午12点钟,没有一点儿实质性的进展。下午2点钟接着谈,
又谈了整整三个小时,仍无法达成共识。谈判便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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