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民今天很忙，上午接待重要客户，下午又参加了经信委的调研座谈会，直到傍晚散会后才有空详细了解小文的情况。

找关系看到了那封遗信，小文岂止是嫉妒宋艳，她更嫉妒素雅，是带着恨的嫉妒——作为康利曾经的副总、现任总经理，刘裕民心里非常清楚。应该告诉赵凯的，可这个点了，赵凯若知道，这一晚上甭想休息了。如此想来，他便决定天亮后再打电话。

此时已是凶案发生的第三天上午，赵凯和大部队一起刚要出南原，准备返回上海，放下刘裕民电话，匆忙和父母打了声招呼便掉头奔向苏为。

……

素雅身份公开后，与她多少沾边的消息都会传到苏林耳中。

昨晚知道了小文的事，苏林第一时间也是后怕，等到天亮看见素雅时，想问的话却没问出来，只简单讲述了这个消息：“……那个小姑娘，听说还是个研究生，白上了这么多年学。”

经常会在电视、网络上看到类似的新闻，虽是唏嘘，但毕竟是陌生人感触有限，可这次，这是和自己工作了数年的同事，素雅一时缓不过劲来。从工作角度，虽实在欣赏不了小文这样心高气傲的员工，却从未想过她能办出这样的事。暗恋、嫉妒，竟能让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迷失方向，走入歧途，真是可怕。

“真的没有救回来吗？”素雅眼前浮现出一对老人的身影，白发人送黑发人，多么凄凉。

苏林摇摇头，正要说话，办公室被推开，苏忆闪了进来：“姐......”

他也是昨晚知道的，当时刘海涛才出差回来，听说小文的事牵扯到马晓宇，又得知留的信中提到素雅，便和他通了电话，而他也刚从别的渠道知道了消息，想起那小姑娘找他告过状，嫉妒他姐，又有怨恨，自然是紧张，却不想让家人跟着担心，又不愿影响素雅休息，硬是熬到现在。

“姐，姐，那个小文害过你吗？找人害过你吗？”

素雅来不及说话，一个身影又闪了过来。

不顾苏林、苏忆在场，赵凯冲过去紧紧抱住素雅，多担心多后怕，想起唐磊曾说过她在除夕遇见过黑出租，不知道还遭遇过什么？有多少是那个小文找人使坏的？

这人刚走又回来，看来也是才知道消息，苏林知道他的担心不比他们少。

“真没有。”素雅仔细回想，确信没人对自己下过手。

虽是万分庆幸，赵凯却还是懊悔：“那次你遇见坏人，要不是海涛和唐磊，谁知道会怎么样？我从来都不敢想，也一直后怕，这些事你都不告诉我，是我做的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很明显，赵凯说的并不是素雅在上海被人挟持的事，苏林打断他：“你说什么？”

苏忆也反应过来：“哪次？什么情况？我怎么不知道？”

素雅急忙接过话：“林哥，苏忆，没事了，都过去了……”

苏林却不依，看向赵凯。

苏忆则一把抓住赵凯，急了：“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凯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得不转述了唐磊的话。

苏林脸色突变，竟还有这样的事，太可怕了！如果不是那两个年轻人担心一路跟着，情况会怎样？素雅独自生活这些年，谁知道还经历过什么。

苏忆亦是阴了脸，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唐磊和刘海涛他们都没说过。

“哥哥，没事了，都过去了，就那一次，真的就那一次，就是赶巧了。”迎上苏林的目光，素雅又补充，“上海那次，也是，真的就是赶巧了……哥哥，真的，我发誓，就这两次。”

私下里，她习惯叫“林哥”，此刻却是撒娇地叫着“哥哥”，知道是不想他担心，苏林缓了表情。

“苏忆，就是赶巧了。别说冰海治安良好，即便像上次那个特殊情况，老姐从小练武，真不是白练的，自保绝对没问题。再说了，你经常带着杨哥去康利，人家都知道你叫我姐，都知道你对我好，估计没人敢惹，也懒得惹你，犯不着吧，所以，真的没有……”

是呀，亏得苏忆大张旗鼓叫着姐，亏得他公开维护，亏得他“恶名”在外，走黑道的，只要不是末路穷途，不会触这个霉头走这条自杀路的。

……

退休在家的侯庆国也知道了，他一个人呆坐了很久，想了很多，随后又专门去看望小文的父母，悲痛自责的一对老人深深刺痛着他。

小文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是有责任的，从事人事工作多年，本应公平公正，可就因为她长得像逝去的女儿欣欣，从把她招进康利的第一天就潜意识纵容偏向，提供方便，没有正确引导，没有严格要求，无形中助长了她的浮躁，促使她走偏了路。侯庆国无比遗憾，无比懊悔。

……

赵凯早就相中了南原市丝绸厂，这家国有企业曾是当地明星企业，产品优良效益好，职工待遇优厚，老职工都享受了福利分房，实现了集中供暖，只是人人挤破脑袋往里进的历史早就成了过去，如今市场份额锐减，企业负担过重，银行贷款多，又受担保互保影响，已是连年严重亏损，职工基本保障难以维系。

国字号企业走到今天这一步，着实遗憾，赵凯分析过原因，也和长辈们探讨过，此次现场调研更明白了根本所在，由此也坚定了目标。

受小文事件的刺激，赵凯不想浪费时间，不愿再多动用谈判技巧。回到凌氏总部第三天，董事会一致通过决定，收购南原市丝绸厂。

十月二十六日，凌雅丝绸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赵凯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新企业接收了原丝绸厂全部职工，这是今年南原市历史上最快、最成功的招商引资事件。

赵凯上任第一天，在全体职工大会上提出公司将新上高端工艺设备、引进高技术人才，坚持产学研合作，同时全面导入卓越绩效管理模式，实施《卓越绩效评价准则》国家标准（GBT19580-2004），以先进理念和经营方法争取早日实现扭亏为盈。

上任只是新的开始，可有凌氏做后盾，雄厚的资金投入，现代化的企业管理，工资福利有了保障，职工工作状态空前高涨，赵凯在南原立足了，终于有资本考虑私事了。

......

2011年了，元旦过后，农历小年前一个周五，素雅打电话给米珊：“明天晚上我和赵凯想去你家吃饭，麻烦帮忙问一下你父母是否方便。”

虽然还做不到能直接打电话，但有赵凯在身后，她确信自己能够面对他们了，哦，是能面对那个人了。

怎么会不方便呢？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米珊直接给了回复，她知道父母从不敢期盼会有这一天却还是会忍不住奢望的。

周芸激动不已又忐忑万分，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压在心底的惭愧、多年负担急剧袭来，她不敢面对素雅，不愿逃离米建国的冷战、不忍与矛盾，把自己困在茧中难以解脱，她迅速苍老，不再有往日的光鲜亮丽。

这般寥落、黯然，这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素雅如此震惊，这个从未给自己说过抱歉的女人，当着全家人的面，猛然跪下道歉，她始料不及，心生悲戚，残存心底的最后那点不甘与怨恨再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