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也许不会让人改变很多，一次的事件却能让人一下子变化许多。

当李玥穿着庄重的礼服，面无表情地跪拜在皇家宗庙、李氏列祖列宗灵位前面的时候，俨然是一个端庄稳重、温柔娴静的大国公主。谁都很难把她跟一年前那个骄纵跋扈、淘气好动的疯丫头相提并论。

李治跪伴在李玥身边，边替在玉华宫养病的父皇念诵着礼节上应该由皇帝说的那些话，边心疼地看着这个妹妹。

这个常山虽然是异母妹妹，但除了同母的晋阳和新城两个妹妹外，就数她跟自己最亲厚了。自从那次莫名被救，又失去了何家小菊的消息后，常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变得非常听话，非常合作，不再有不嫁突厥的言语。但是，却也没有了往日的青春朝气。

李玥心里已经不存任何期待和希望了，吃了那一番苦，也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是自己把握不了的。

也许就像小菊说过的吧，老天爷是公平的，有予必有夺。身为皇家公主，含金吐玉，吃穿用度都比寻常人好。那么，就注定是要承担比寻常人更重的担子的。

如果只是牺牲了自己幸福，换来的是大唐边疆几十年的和平，是边疆百姓几十年的安定，那么这种牺牲也是值得的。

今天正是五月十六，拜完宗庙，李治便带着李玥去玉华宫拜别了李世民。拜别完皇帝，李玥就回延庆殿收拾去了。等吉时一到，常山公主就要辞乡北去，踏上漫漫的和亲之路了。

延庆殿，一堆宫女太监都跪在殿外，等着跟李玥告别。弄影伺候李玥换了突厥服装，就开始打包李玥指明让带走的东西。无非是些李玥母亲的遗物，或者哪个要好的兄弟姐妹小时候送的玩物，珠宝珍玩一概没有。

趁弄影收拾的时候，李玥一个人来到霜菊曾经住过的卧房，从床底下摸出了一把短刀。这把刀就是那次联诗赛上，那玉龙送给霜菊的，霜菊给带进了皇宫。搬过来跟李玥同住的时候，怕人多眼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跟李玥一起藏到了床下隐蔽处。

两个人以前拿着图册仔细对照研究过，这是一把典型的突厥物件。

李玥把短刀插在自己的突厥长靴中。等到了突厥，成亲那天，也许会用上它。

当然不会是拿来捅阿史那金龙的，那样非但自己也活不成，还会害了边城百姓，使大唐颜面尽失，这样的话，自己死得都冤枉。实际上，拿它是用来自尽的。在突厥的属地，成亲的喜帐，死在突厥的武器下，即保全了自己的清白，又不会给大唐百姓带来麻烦。

之后，李玥又从隐蔽处端出一个盒子，那是霜菊进宫时襄阳给的。襄阳当初曾特地嘱咐过霜菊，如果有性命之忧时，再打开这个盒子。

这个嘱咐偏是更加激发了两个小女孩的好奇心，两个人悄悄打开看过，竟是一块免死牌。

霜菊也不在，这个免死牌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得了，怕是会引起不小的哄乱。于是李玥把盒子捧出来，也让弄影装了。

弄影是要陪嫁到突厥去的，也许等自己了结之后，弄影被谴回大唐时，这个东西可以保弄影一命。如果小菊在，想必也不会反对给弄影用的。

留守皇宫的妃嫔和姐妹们也纷纷赶来跟李玥道别。

李玥这几个月乖得让人心疼，燕妃依依不舍的拉着李玥的手抹着眼泪，一堆女人们也都红肿了眼睛。

时辰到了，弄影和一个突厥女人按照对待突厥王妃的礼节扶着李玥的两只手臂，从皇宫大门走了出来，妃嫔公主们只能送到门内。大门外，拱手并立着，站成两排相送的是文武大臣。

迎亲特使阿史那玉龙则和大唐送亲使贺兰扬煜一道，带着四个突厥侍卫和大唐送亲队伍等候在准备载新娘子的马车边。大唐送亲队伍会把李玥送到边境，再交给突厥的迎亲大队。

这是天朝公主下嫁，当李玥一步步往马车走过来，按规矩阿史那玉龙必须马上弯腰行礼。

当阿史那玉龙行完礼抬起头，跟李玥四目相对时，两人就都愣了。

“那玉龙？！”

“小悍妇？！”

这个端庄高贵、娇婉动人的公主，就是那次在四海楼叫嚣着要砍自己脑袋的凶丫头？！

阿史那玉龙一时呆住了。

竟然是他，李玥不禁感叹，真是冤家路窄。自己乔装出宫不止一次，只有那次抹不开面子跟人吵过一次架。现在，竟然在这种场合遇上了。以后，如果自己不做出什么事情的话，还将要和他在一片土地上生活。

弄影和阿史那玉龙的四个随从的惊讶感觉丝毫不亚于自己的主子们，不过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

这几天真是十分顺利。叶城和黄花岭被夺回来了，李玥顺从地跟着突厥迎亲使走了。牧城解了围的正式官文虽然还没有收到，早也有小道消息传回来了。

李世民的身体好像也好了不少，正在高兴地往两道加封诏书上盖上皇帝的大印。

那两道诏书，一道是给太子和长孙无忌一起推举的那个叫花虎的小兵的。据说就是他，小小年纪，竟想的好主意，使大唐仅凭三万新兵，几乎全迁了葛台朗绰带领的五万突厥雄兵，夺回了黄花岭。这样的将才不拿来重用，还要用什么样的人？！

另一道是给据说是史伯略义子的那个叫作史迹的人的。薛蔚刚到浔州治伤，就修书来报说，史元帅有一义子，雄韬伟略、神采超人。说是以前也跟史伯略铁梁他们一道行过兵、打过仗。这薛蔚虽然做事鲁莽些，却还算能够举荐贤良吧。既然是他再三跟自己推荐史迹，那么想必那小子也是有些本事的，那就封个职衔吧。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衔，要是拴住一个能干的人才，那就太值了。

加封圣旨到达临牧城的时候，受封的两个主角却都不在。不但他们不在，连万俟展鹏和史放也一并不在。

大家都干吗去了？

原来，当那天解了临牧城之围后，大家发现了史伯略竟然不在城里，而且还又抓了个假的阿史那也思拖。

铁梁以前愤愤不平的跟霜菊说过，前些时候，有人曾诬陷史伯略私通阿史那摩硕，但是这件事被朝廷压了下来，因为谁都不相信皇上的亲外甥会私通突厥。但如今发生的这些，对史伯略的清白大大不利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必然会借题发挥的。

于是大家开始寻找线索。这一找，还真给找到些蛛丝马迹。

感情这些突厥人都是属耗子的。

大家在牧羊城主帅府阿史那也思拖的住处下面，发现了一条地道，从床下开挖，一直通向城西南十里之外。从坑道里的泥土来看，这地道该是很早前就挖好的。紧挨着这条地道的出口，还另有一个地道口，大家又顺着这个地道走下去，另一个出口赫然在临牧城西城墙里面的一个大树后。出口处有明显的挖凿痕迹，边上还堆着一小堆沙土，更有几把铁锹铲子之类的工具随便扔在出口旁边，这个地道毫无疑问是新挖的，而且是解围之前刚刚挖通的。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阿史那也思拖肯定是从牧羊城的地道跑走了，派了一个替身迷惑唐军。然后又进入另一条地道，悄悄摸进临牧城里虏走了史元帅。

黑天半夜的，临牧城的兵士都守在城楼上，百姓们虚弱得白天都在家睡觉，更别说晚上了。突厥人才能趁机潜入元帅府，偷走史元帅。

看地道口的马蹄印，他们应该是带着史元帅往西突厥的都城图察加城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