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防仅次于长安,又有数千熟练工匠,物资储备加紧赶造,防守器械足可充实城防。只要有十万精兵,守上一年半载轻而易举。只要等到朝廷回到长安,我们再稍加示弱,朝廷必不会任杨诚掌权太久。到时再多派细作往长安造谣,杨诚久攻不下,朝廷便多半要换将。杨诚一去,我们便可趁势反攻,重收旧地图争天下。”虽然之前的两策均被否决,但孙尧安仍然充满自信,若是郑氏真的放心将举族之力交于他手上,他便有足够的资本与杨诚周旋。
“嗯,只是不知道杨诚此番会带多少兵马来攻,若是举京畿之全力,那就……”连番的变故已经让郑南风有些慌了神,两相比较,他倒觉得死守洛阳来得稳妥一些。有了关中的惨败,他再不放心让大量的部队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孙尧安之前所有的分兵意图都不能为他所接受。一个人的心理变化在极大程度上左右其决定,从之前的极度自信到惊恐交加,即使郑南风再老成,也无法保持以往那种从容了。
“绝不会太多!”孙尧安果断地回道:“要知道朝廷目前的敌人可不止我们,野心勃勃的赵长河现在更成了朝廷的心头之患,并州直接与渭北接壤,随时都可以直抵渭北,进逼长安。所以杨诚必然会留下大量兵马驻守长安,加以防备。只可惜潼关落入他手中,不然我们大可坐看他们相斗。腾出手来从容的平息后方。”
对于郑氏地表现,孙尧安着实有些无奈。关中大败都不用说了,竟然连潼关这么重要的地方也能丢掉,而且还任其插在自己心脏旁边十日之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潼关失守那一刻起,三家与朝廷之前的攻守地位便已经悄然转换了。虽然郑氏现在也并不是只有死守一途,不过孙安却知道主他们接受其他的方法实在太难了。
手中地土地、财物不愿意让,连依附世族的利益也要拼命保住。这些毕竟关系到他们的供给,倒还情有可原,可是他们竟然连空口的许诺也不愿意拿出来,因为那实在大损郑氏的颜面。潘、顾二家的没落让郑氏的虚荣极度膨胀,心中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天下最强势的力量。可是这个位子坐得并不稳,他们这高高在上的心态却生了根。
如今这副局面,朝廷的实力已经渐渐开始超过三家。虽然还有赵长河这个隐患,但只要不出大地差错,陈氏的江山就算是保住了。不出奇谋已经无法致胜,可是所有的奇谋中又有几个不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呢?郑氏在关中元气大伤,心底里已经没有多少冒险的精神了。面对如此形势,孙尧安内心满是无奈与苦涩,他不得不选择用自己最不愿意的方式来面对朝廷大军,面对死敌杨诚。
“那就好。”郑南风闻言终于露出一点喜色,从各方面来讲,朝廷确实也派不了多少军队来对付自己。除非叶家和扬、幽二州的军队能全力相助。叶家和南乘风不用说了,短时间内他们还决不出胜负,即使决出了胜负。仍然需要大量的时间消化占领的地盘;谭渊虽然几乎已经摧了冀州的郑氏主力,但却苦于兵力太少,而且当地豪门已经被郑氏牢牢地绑上了战车,短时间内只会给他制造麻烦。冀州七十余城,大的地面城池便有十三座,谭渊咬得动却撑不下。更不用说南下与朝廷会合了。算来算去。现在的形势仍然是朝廷与他郑氏间地对决。这还要加上个图谋不轨的赵长河。
“要不我们把朝廷大军堵在潼关之内?”郑南风略有些期待地问道,兵临城下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形势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像得那么糟,他当然不愿战火烧到了洛阳城来。洛阳可是他郑氏根基之地,大部份产业都放在了这里,若是毁于战火,也足以让他肉痛了。
孙尧安摇了摇头,皱眉否决了郑南风的期盼。“之前连函谷关都被踏平了,潼关至洛阳间根本无险可守,现在南阳军又占据了洛水上游,已经与潼关互为响应,堵是堵不住的。即使能堵住,也至少要十万以上大军,还得派出妥善人选,若不派出奇兵袭扰荆州,让其首尾难顾,此举根本毫无意义。”
十万这个数目立即让郑南风打消了念头,至少在现在,分出两万以上兵力地想法都绝对会让他踌躇半天。至于派精兵去取襄阳,那更是他不敢触及地念头,当初兖州二十万大军,在荆州连泡也没冒个就差不多全军覆灭了,荆州现在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个摸不得地禁区。
看郑南风又有些犹豫不决,孙尧安急切地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全力加强洛阳城防,尽可能地保存实力。首先将洛阳周围百姓的粮食全部强征入库,充作军用。坚壁清野,紧闭城门,让这些缺粮地百姓涌去潼关,杨诚素来爱民,即使明知这是个包袱也会咬牙扛上。然后整顿洛阳诸军,驱逐其中老弱病残之士,仅保留精锐,同时也可将洛阳城中所有与守城将士无关的百姓逐出,减少粮食的消耗。如此一来,耗也要把朝廷大军耗垮。”
“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郑南风三人皆有些疑虑,这孙尧安开始还劝他们收买民心,现在却要如此对待百姓。洛阳可是郑氏的心腹之地,仅在洛阳城周围便有数百座田庄在郑氏名下,绝大多数百姓也属郑氏佃农,若是真的坚壁清野,损失最大的无疑便是郑氏了。要知道洛阳的一切都被郑氏视为私产,当然也包括那些供他们盘剥的百姓了。其他地方的生产再怎么破坏他们也没什么感觉,但现在临到洛阳头上。却再不能保持若无其事了。
“阀主还在犹豫什么!”孙尧安腾然站起,脸上显出少有的愤怒之色。“这也不用,那也不用,那何必召末将来。若阀主不用末将之策。末将便只有以死回报阀主地栽培之恩了!”孙尧安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横在颈上一副要立即自刎的模样。他当然不会就这样死去,只是他若不如此,恐怕这场战事就要误在这犹豫上了。树倒猢狲散,郑氏一败,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果
既然郑氏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当然是要百倍地珍惜了
见孙尧安如此,三人顿时着了急,慌忙将其劝住。“好吧。就依安之计,洛阳之战便尽付于你,望你不负重托啊。”郑南风虽然心里有些不满孙尧安竟然以此威逼自己,但现在他可以托之大任的也确实只有这一个了,倒不如以信任将其安抚住,化解郑氏现在的危局。“印信在此,除了洛阳铁卫与禁宫护卫外,尧安可指挥任何部队。稍后我便会通告全军,若有抗命者,立即罢职候审。”
孙尧安郑重叩拜。接过印信后便立即离去。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可不愿再浪费一点一滴。当然,既然郑氏将大部分兵力交付自己。他所要做地自然就不会只是所说的下策那么简单了。对于他来说,这场战争已经不属于郑氏,只属于他一个人了。胜则兴,败则亡,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二兄,看来不得不劳烦你一下。这段时间就多多看护一下孙将军吧。”望着孙安的背影。郑南风眼神中颇有些复杂。袁翰点了点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悄然消失。
“大哥。我想亲自去一趟晋阳。”郑南雨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朱时俊这人倒还与我有些交情,郑赵二族的旧怨暂时还是放在一边吧。”
郑南风点了点头,苦笑道:“那就辛苦三弟了,另外几家我也会选派人手前往,为了郑氏一族,我这张老脸也就豁出去了。”
正当洛阳风起云涌之时,千里之外的荆州却是一片平和,除了宽阔平坦的大道上往来不绝地运送粮草物资的马车外,根本闻不到丝毫战争的气息。
陈博默默地坐在长沙王府对面的酒楼里,一边心不在焉地喝着茶,一边望着略有些破败的王府。从三楼临窗处望去,大半个长沙王府都清晰可见,宁静地王府里除了偶尔路过几个下人外,再看不到丝毫地动静。
大陈对皇族成员虽然在物资上从不亏待,但却有着诸多的限制。各地富丽堂皇的王府其实就是一座囚牢,除了唯一能登上顶峰的那人外,其他所有皇族男子从十四岁开始便要进入这座囚牢,一年也没有几次踏出大门的机会,直至老死。甚至连他们的子女,也要在三岁之后便得送往长安,在宗人府中接受十一年的各种教育,然后继续父辈的历程。只有那些远支旁系的皇族,虽然享受到的物质差了许多,却能享受到多一点地自由。
前朝数次的皇族内乱让后继的陈氏皇族成员成为了牺牲品,不得结交大臣、不得结交富豪、不得结交百姓!除了王府之内外,每一座王府便是一个与世隔绝地世界。
陈氏对皇族的防范可以说非常成功,至少立国以来便从来没有任何皇族成员发生过叛乱,甚至于之前历朝所难以避免的皇位争夺,也只出现过几丝极其微小的波纹,微小到完全可以将之忽略。但这一切却并没有令陈氏朝廷稳固如山,皇族的威胁消失了,世族的威胁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即使是历代皇帝都不遗余力地削弱世族地力量。可惜那股力量却如野草般顽强,即使被烧成了灰烬,用不了多久又冒出了其强劲地叶芽。
从登基开始,陈博便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到底对皇族成员地严密防范做对了没有?三家叛乱之后,这个问题更让他有了切肤之痛:与自己血脉相联的亲族,竟然不能提供丝毫地助力!皇族的尊严,完全仰仗外人来维护。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石公子真的不尝尝这七井酿吗?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荆州最有名的美酒,在其他地方根本是尝不到的!”虞彬拿着酒杯在鼻子前重重的嗅了一下,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成奇,第五次向陈博推荐起他花了重金叫人专程从巴邱买来的七井酿。一路来他简直是费尽了浑身解数,可陈博除了有事询问他外,其他时候根本对他不冷不热。他本想借七井酿进一步改善二人的关系,却没想到还是吃了个瘪,反倒便宜了裴成奇,三坛七井酿中的两坛被他像喝白开水一样的喝了下去,让虞彬心疼不已。
“我不喝酒。”陈博淡然而又坚决,他对酒几乎有着与天生的戒心。酒可误事亦可亡国,虽然年纪尚幼,但他却时刻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与清醒。“你知道长沙王这个人吗?”指了指对面的王府,陈博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必须要加强皇族的力量,这是他入蜀后便一直思索的问题。可是这也是一柄双刃剑,一个不好带来的危害绝不会下于世族豪门,是以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做出一个决定来。
“长沙王?”虞彬笑了笑,言语中略有些嘲意:“天下所有的王爷都差不多,整天享乐,无忧无虑。不过嘛,呵呵,却也只是个关在金笼子里的小鸟而已。”
“其他呢?”陈博眼神中微有些失望,说起来长沙王还是他七皇叔,今年也才三十多岁吧。在皇族之中,与他的关系算是最亲的了,他倒很想从长沙王这里开始,改变皇族成员的地位。可惜他若是要见这七皇叔,却必须得暴露身份,王府的护卫直接隶属长安宗人府,除了护卫之责外,根本不必听从王爷的命令。
“石公子就不要劳神了,这些王爷可沾不得,麻烦大着呢!”见陈博似乎对这长沙王有些兴趣,虞彬也不敢大意,一脸郑重地提醒道。与王爷有过交往的人,几乎都会受到监控,只要稍有令人怀疑的地方,便会立即遭到查处。很多人便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慢慢的便再没有人敢轻易结交王府了。
陈博叹了口气,思虑之下也只得放弃立即去见长沙王的打算。反正时间还长,等他十天后从交州回来,巴蜀的船队也应该抵达洞庭了,到时自己再光明正大地去见他吧。不论如何,皇族的窘境必须在他手中得到改变,这一点已经不容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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