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

2007年，从高二过渡到高三的夏天总是太过漫长，漫长的让人想逃离。

窗外蝉鸣声声，树影婆娑，屋内老式吊扇吱呀吱呀的转个不停，又热又烦躁，宋听趴在课桌上，一张英语试卷遮住半张脸，露出长而浓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振动的翅膀。

许是因为天气炎热，宋听睡得极不安稳，翻来倒去就是找不到安逸舒服的睡姿，白皙的脖颈上隐隐有着汗珠。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眠拿着节目策划单噔噔蹬的跑到了教室，扶住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擡眼之际，就找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

放缓了脚步声，许眠拉一张椅子在宋听面前坐下，拿起那张英语试卷，轻轻的放在一边，声音由小到大。

“听听，快起床了，灭绝师太来了，来抓你了！”

最后一句仿佛打雷声将宋听惊醒，猛地从桌上擡起头，环顾四周，都没看到危险人物，却注意到了面前笑的直不起来腰的许眠。

宋听又气又恼，“许眠，你最好有什么生死大事，否则的话，我们友情就到此结束！”，话毕，还故作凶狠地卷起了袖子。

“哎哎哎，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有说我是君子吗，嗯？”

“好好好，你是仙女，最漂亮的仙女，听听，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就真的的死定了！”

宋听看着许眠这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深呼吸，压下了心中的冲动，明明知道她是装的，偏偏她还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她。

“你说，说完我再考虑帮不帮你”

“这不是新生刚军训完嘛，学校要办一个迎新晚会，要求每一个年级都出一个表演节目，你懂的~”

“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回见啊”

话音一落，宋听捞起书包就要逃，却被许眠抢先一步，堵在了门口，“听听，你就参加一下嘛，听听~”

宋听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於是打算换种迂回的方式。

“眠眠，你看，我什么都不会，唱歌跳舞一窍不通，你让我上去干嘛，给人家当猴儿看啊？”

“可是你会弹琵琶啊，你抱着琵琶往那一站，那身姿，那相貌就是全场的焦点，找你来就是给我们学校撑场子的，而且我们马上都快高三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活动了，我还听说，这次还有校长亲自邀请了一个大人物呢，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那琵琶都几年没碰过了，眠眠，你就不要难为我了，要不然，我请你吃雪糕，最贵的，任你挑行不行？”

“不行，宋听，我不吃你这一套！”

宋听看着她双腿抵住门框的无赖样，不禁扶额，她这是招惹上了一个什么冤家？

要是不答应她，估计得跟她念叨一路了，最终还是妥了协。

“行行行，我试试”

许眠闻言，欢呼雀跃，还给她来了一个拥抱，“耶耶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走，我请你吃雪糕，任你选！”

“那我可不手下留情了啊”

“放心，姐有的是钱”，宋听嫌弃地打掉了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一路上，许眠都欢快的哼着歌。

令人期待的日子总是来的很缓慢，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次的排练，迎新晚会终於如约而至，临茳一中的大礼堂人山人海，声音嘈杂。

而此时校长办公室，一个男人长腿交叠坐在真皮沙发上，握杯的那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身穿浅色亚麻衬衫，黑色长裤，袖子卷到了小臂，小麦色的肌肤映入眼帘，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可以看到他性感而迷人的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起伏。

“江肆啊，你能来我们学校任教，我很高兴，要知道，我们学校可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啊！”

“您言重了，贵校是百年名校人文荟萃，桃李更是满天下，我能来这儿执教，是我的荣幸。”

“等聘任书下来，你就可以正式授课了，徐老师也把你的情况大致跟我说了，对於你的任教班级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江肆眉头微蹙，似在思索，对上校长殷切的目光，转而勾唇一笑，“我都可以，听您的安排。”

校长听闻放声大笑，不再是之前的威严做派，连皱纹都变得可亲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下我们今年新生的迎新晚会，让你切身感受一下我们学校的氛围。”

“好的”

距离汇演还有十分钟，校长及各位领导还有江肆坐在教师席的前排，随着红幕缓缓拉开，两位主持人随着掌声迈步到舞台中央，前面所有的华丽辞藻的铺垫，都是为了后面这一句。

“临茳一中第四十五届迎新文艺汇演现在开始，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高一三班带来的舞蹈——天鹅湖”

台下掌声四起，一个节目开始，一个节目结束

汇演进行到中场的时候，江肆有些烦闷，便借口对校长说出去透透气，走到礼堂的走廊，一轮明月居於夜空。

他靠在一根柱子上点燃了一根烟，指尖烟蒂忽明忽灭，烟雾层层从薄唇吐出，心中如这烟雾般缭乱，迷茫不定，就像风中的蒲公英，风要把它带向何处，他就要去何处。

江肆擡手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掐灭了手中的烟，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一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手臂下意识地揽住这人的身体，一股栀子花的清香萦绕在鼻间，倏尔又快速散去。

“对不起啊，对不起，没有撞疼您吧？”

宋听看着怀里抱着的琵琶，这琵琶那么厚重，自己抱着都有些勉强，撞到他身上肯定很疼。

“没事，你的琵琶没有问题吧”

夜色渐渐变浓，两人都站在暗处，宋听借着路灯的微弱灯光才依稀能看到他的样子，脑海里第一个字就是帅，很帅，五官硬朗，轮廓分明，身材高挺，声音也好听。

足足打量了他一分钟，宋听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於是赶紧清了清嗓音。

“没事的没事的，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啊”

没等江肆说话，她就离开了，像一阵风，来去都不留痕迹，只剩下那空气中些许栀子花的香味。

他偏头无声的笑了笑，将烟蒂扔进了垃圾桶，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中，

江肆回到礼堂的时候，节目已经进行到倒数第二个了，主持人脆亮的声音响起，“接下来让我们请出高三三十三班的宋听同学，为我们带来乐器弹奏《富士山下》”

话音未落，台下已然喧闹起来。

“宋听？是那个年年考试都是全校第一的宋听吗？”

“我可听说宋听长得很漂亮，校花级别的，只不过就是太高冷，谁要是能追到，那可真是没白上这一趟高中！”

江肆循声望去，就看到了那些男生脸上赤裸裸的欲望，怪不得有个词叫血气方刚。

幕布打开，宋听一袭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肩头，怀中抱着琵琶，江肆认出了这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只不过在那种情况下看不真切。

她缓步走到舞台中央，坐在圆桌板凳上，礼堂的灯全部关闭，只留舞台中央的一抹灯光，浅色光晕在她身上铺开，指尖轻抚琴弦，嗓音低柔一般哼唱，歌声如汪泉一般潺潺流出，令人心颤亦心静。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

“这风缕我给你磨到有襟花”

“连调了职也不怕，怎么始终有牵挂”

“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

“原谅我不再送花，伤口应要结疤”

“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

“如若你非我不嫁，彼此终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

教师席上的江肆目光始终紧随，视线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来回移动，不曾移开过半分。

女孩面容白皙，双眸低垂，嗓音温柔，不知是这首曲子太悲伤，还是唱这首歌的人带入了自己的情绪，江肆听起来总觉得多了几分伤春悲秋之感。

一曲结束，掌声震耳欲聋，宋听擡眼的那一刻，对上了江肆的目光，对於他出现在这里，他还为她鼓掌，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回以了一个象征性地笑容，然后鞠躬谢场。

台下人群攒动，喧嚣环境中，江肆的眸光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可不知不觉中，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好像打开了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