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李云峰难得没有睡懒觉，早早起来把床单换了，把家里所有的地板都擦了一遍，自然也包括何勰房间，虽然，他并不确定何勰还会不会搬回来。

下午，就和宋斌一起去了菜市场，两个大男人都不怎么会买菜，只能随便看着买，价钱也不问问，称了多少就是多少，也是活该被宰。

到家的时候，天光还很亮，不过五点多。

李云峰望着远处的天空，云朵被风吹散，露出清朗的蓝。好像一副手绘的抽象画，没有规则，却透露着无法琢磨的玄机。

就好像他与何勰……现在，似乎仅仅只剩下了同事关系。何勰见到他，依旧会微笑，却是淡漠无比……那如同陌生人一般的笑容再也传不到眼睛。

而何勰……对着陌生人，就是这样微笑……

“过河拆桥”，这是李云峰觉得最贴切的一句话，何勰认识了宋斌，便把自己抛在了一边……可是，想到他终将“无疾而终”的单恋，却依旧有一丝心痛围绕。

为何，在爱情这条道路上，自己看到的总是他的伤痛？

宋斌马上就要订婚，跟他根本就是不可能……即使不订婚，也是没有可能……因为宋斌根本不会喜欢……

喜欢……生为同性的他……

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呢？已经被狠狠伤过一次，为何还不吸取教训？

李云峰几乎能想像何勰伤心难过的样子……

不行！

他可以对自己无情，但自己不能对他无义！李云峰决定了，一定要找个机会劝他，不能眼睁睁看他这样沈沦下去。

到头来，害人害己……

“看什么呢！”宋斌对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快上去啊。”

“嗯。”李云峰点头，宋斌的最后一个单身聚会权衡之后在他家里举行，自然，由何勰掌勺。

李云峰看着宋斌的背影，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何勰喜欢他，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会接受他吗？会还是不会？

眉头紧蹙，李云峰觉得自己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问题，一个是自己好友，一个是自己那么在意的人……

他们……

他们不会有童话般的美好结局。似乎一切已经注定，无论自己做何努力，伤心……难免……

为何，何勰为何要喜欢上宋斌？

为何要喜欢上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

没来由的烦躁紧紧纠缠，一寸一寸漫遍全身，没有放过一处，似乎连呼吸都要困难起来，那种压抑的窒息……让人很不舒服……

似乎手脚都束缚起来，怎么放都是徒劳，只能生生困着，却不知道该努力挣扎还是等待救援。

可是，这又关自己什么事？为何自己比起当事人还要在意紧张？

那么，是不是要和宋斌说呢？

该告诉他，何勰对他的感情吗？

应该说吗？

覆杂困顿的情绪包裹着他，脚下的台阶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每一步都是陷阱……

“哇！小峰，”王海松一见到李云峰就夸张的喊了一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你最近是怎么了，瘦成这样？”

“有吗？”这段时间，李云峰的确是瘦了，不再有营养早餐，也没有清淡晚餐，一个人只能凑合着过，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也就是今天收拾了一下。

“你是瘦了。”宋斌发表中肯意见，视线却落在了何勰身上。

“把菜给我吧，”何勰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接过他们手里的塑料袋进了厨房。

李云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他说，这毕竟关乎到他最好的朋友……

何勰做饭的时候，李云峰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因为王海松一直在厨房帮忙。

吃饭的时候也是异常沈默，就连平日里担任“气氛调节”的宋斌也沈默着，似乎四个人都是各怀心事，却谁也猜不透谁。

“怎么都不说话啊……”王海松有些奇怪的望着他们，一脸疑惑，这那里是要订婚么……气氛严肃得像是要上断头台……

宋斌沈吟一下，举起面前的酒杯，“来，下个月我就要订婚了，怎么说也是好事……干一杯……”可是，他的口气，怎么也听不出有丝毫“好事”的味道。

“宋斌……”李云峰一听他的口气，心里不由酸楚蔓延，虽然说爱情并不能维系婚姻，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又如何持续？

“不要说，”宋斌打断他，“是兄弟的，今天就喝酒！”

“好！”李云峰也举起面前的酒杯，王海松的酒杯早就准备好，还摆了个合适的角度，何勰看了看他们，也举起手中的酒杯。

“叮……”四个人的酒杯相撞，发出美妙清脆的响声，各自一仰头，琥珀色的液体不再……

是谁说，酒能解忧？

当理智被酒精麻痹，当烦恼随着汗滴排出……

他们不过是肆意青春的年轻人……

“没酒了？”也不知道这是酒过几巡，多出来的哪些空空啤酒瓶占据了整个桌面。

何勰站起来，眼神一片清明，似乎喝下去的只是水，酒精根本对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冰箱里还有，我去拿。”说着收拾起桌上的酒瓶，但实在太多，他根本拿不了。

“我……”

“我帮你。”李云峰刚想伸出手，就被站起来的宋斌打断，然后便只能看着他们相偕而去的背影……竟然也是说不出的协调……

“小峰……”

“嗯？”李云峰收回视线，看着王海松，后者眼眶已经微红，说话也是带着一腔酒气。

“你觉不觉得宋斌有些奇怪？”王海松微微眯着眼睛，表情……有些说不清的意思……李云峰看着，却也是不明白。

“呃？”奇怪？李云峰心里苦笑，怎么能不奇怪呢……所谓“幸福”，竟然已经没有机会再看见……这不是“奇怪”可以形容吧……是“悲哀”吗？看着王海松无辜懵懂表情，喉咙似乎被什么卡着，李云峰什么也说不出……

“订婚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情吗？为何他好像不开心……”

“那你就要问他了……”李云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宋斌不开心，连最最迟钝的海松都看出来，那么何勰呢？他是否明白？

“小峰……”海松垂下视线，舔了舔嘴唇，“其实，我也不开心……”

“嗯……”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开心，他们这些做朋友的自然也不会开心。到底是这么多年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谈恋爱吗？”海松的表情陷入了一种模糊的状态，似乎在回忆什么，又像是追寻着什么，却总是看不清楚……

“为什么？”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但李云峰始终和宋斌走的比较近，王海松在很多时候就好像宋斌的附属品，被宋斌挡在他的阴影之下，令人在不经意间忽略。

“好像，这么多年来，无论我遇上什么女孩，我都会下意识和宋斌比较，”说到这里，王海松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妙事物，“当然，我知道这无法比较，可是，他对我的照顾已经让我习惯……就好像呼吸一样自然，很多时候，我根本不需要‘说’，他就能明白我的想法，知道我要什么……而这样的感觉，却是任何一个女孩无法给予的……也许是我自私了，当我听到他要订婚的消息，竟然……”王海松咬了咬唇，“竟然觉得……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虽然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他有女朋友，知道他肯定有一天会结婚，可是，我真的不想这一天这么早到来……”

“小峰……”王海松擡起头，看着李云峰，“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我竟然想这辈子和他一起过就好了，何必非要谈恋爱结婚呢？”

李云峰瞪大眼睛看着王海松，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他所说的话，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李云峰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嗡嗡”直响，搅得他一头混水……

“他们怎么还不来……”李云峰站起来，他下意识的想逃避，他无法直面王海松的问题，那似乎已经触及他内心的禁地，但究竟是什么，李云峰自己却也说不明白。“我去看看。”说完，拉开凳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却花费了李云峰大量时间，他一步一挪，甚至步履蹒跚。

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吧，李云峰如是想……

脑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混沌的疑问，似乎自从何勰来了以后，一切便开始不同，自己的生活，朋友……

都已经不同……

但究竟是那里发生了改变，他自己却琢磨不透。其实，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可是，不伸出手去碰触，永远不会知道，那层隔阂竟然如此脆弱……

终於站在厨房门外的时候，李云峰被里面传出的声音阻止了脚步，他呆呆站着，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能被动的接受里面传出的声音……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是宋斌的声音，此刻却似乎故意压低，透着一股怪异。

“告诉他做什么呢？”何勰的声音里却是一股深深的无可奈何。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必了，有些事，是不需要尝试的。”何勰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你呢？你也不准备告诉他？”

“他……”宋斌的声音此刻带上了一层缥缈，远远传来，空洞无比，“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真的就这么难吗？”

“很难……”

“所以宁愿自己难过，也不透露一丝一毫？”

“你不是也一样！”宋斌的声音带上了一贯的嘲讽语气，李云峰的心却无端的“砰砰”直跳，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是！所以注定到不了……”

“是啊……到不了……”

宋斌与何勰从厨房拿了酒出来，被站在一旁的李云峰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宋斌看着他，眼神却已经混乱。

“你们去了这么久，我和海松担心你们会在厨房偷偷把酒喝光了。”李云峰有些尴尬，自己站在这里，不管是有意无意，始终有“偷听”嫌疑。

“哪有，酒不是在这！”宋斌扬扬手里的酒，向前走去。

剩下何勰与李云峰还面对面站着，李云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那鼻子，眉眼，嘴唇……

那么熟悉，却又如此淡漠……

何勰啊何勰，你为何也是“重色轻友”的那一种呢？即使你喜欢上了别人，怎么连敷衍自己一下都不愿意吗？怎么说，自己也是“媒人”吧，虽然……不称职，也不可能……

但好歹，自己也是宋斌最好的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李云峰看着何勰素净脸庞，想到他们方才的对话……

看来，宋斌应该是知道了，只是他们都选择隐瞒……

隐瞒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哼！李云峰不禁觉得好笑，他们真的是把自己当做“最好的朋友”吗？还是一个傻瓜？一个被人耍得团团转，却还乐此不疲的傻瓜！

“李云峰……”何勰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再看看他的怪异表情，心中更是没底。

“走吧。”李云峰转身，向前走去，留下一个冷漠背影对着何勰。

何勰楞楞看着，不安却悄悄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