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夏木风又拿过其它几张明信片,前言不搭后语,可见一航是真的迷乱了。
“娉婷,我毕业后就回国去,你会等我吗?”
“娉婷,寂寂长夜,思念不止。我真想立刻回国出现在你面前,看看你可安好?”
……
那些明信片日期不同,几乎每个月都有好几张,盖了邮戳,却没寄出去。钱一航拿过明信片,锁在了柜子里。
“为什么不寄出去?”
“风,你有没有试过真正喜欢一个人?”
夏木风歪歪头吐了吐舌头,“大概没有。”
“我真害怕,害怕她给我回信。我害怕收到了她的回信,就一拍脑袋将什么志向和前途全忘光了,到时候我会恨不得立刻站到她面前去。那乞不是对不起国家的栽培?”
夏木风嗅了嗅鼻子,心想爱情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一个志在四方的男人如此神魂颠倒。
两年后,从东京大学毕业,一航仍没有即刻回国的打算,说是要继续留在日本待一段时间。夏木风回到长崎老家,幸子早就为他准备了一场热闹的家宴以庆祝毕业。邻居们都拎着贺礼来了,中植和晴子也当然不会缺席。
邻居们颇为热情,甚至有的大叔大婶们带了好多远房亲戚家的适龄女孩儿照片来,拼命地往幸子手上塞,让她为儿子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幸子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眼角边浮现出两道深深的皱纹。那又怎么样呢?她老了,可是儿子却长大了呀!
晴子见了却一脸不悦,吃饭中一直沈默不语。中植笑道:“风终於长成了了不起的大人呢。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小毛孩子。哪曾想,如今大学已经毕业了。外语说得又好,人长得高大俊俏,真期待他能为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我没那个野心和能耐,怎及得上中植你呢?你已经是海军少佐了,这才是前途无量。”
“那,咱们就来比一比。像小时候那样,去河里游上几个来回,看谁能赢过谁?”说着,中植便像个孩子似地兴冲冲地拉着他跑到了河边去游水。
两人下水游了几个来回,都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伏在岸边边休息边聊起天来。
“风,你知道伊藤博文从朝鲜游历回来的事吗?”
“你知道,我对这样的国家大事和政治名人不感兴趣。”
“那你知道清国近日正在搞维新的事吗?别跟我说不知道,你跟你那个清国朋友可是无话不谈,无话不说啊。难道他没有告诉你,清国现在有个康有为很受清国皇帝的赏识?”
“告诉了又怎样?”
“这个康有为满口变法改革,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却未见有什么实际的动作,最近,有人传言这康有为想要邀请伊藤去清国,据说光绪皇帝想要引荐伊藤,有意聘他做变法外相顾问。”
“这倒没听说过……”
“看来你那清国的朋友消息不够灵通啊。”中植撇嘴笑道,“过几日伊藤就要出发,我打听到,正好缺一个随行的通译。你想不想去看看?”
夏木风心动了,可是看着中植皎洁的眼神,又不太敢相信地问:“那伊藤是什么态度?他可是亲手发动了日清之战的人啊,真会帮清国改革?”
“伊藤对外宣称此次为个人游历,只有少数人知道内情。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没人知道。不过,我知你一定赞成。清国变法维新,再次强大起来的话,日本也不会总找他的茬。大家都是亚洲人,共同合作,共同发展,我自然不会反对。这难道不就是圣战的目的么?”
“圣战?”
“没错,日清之战,就是文明战胜野蛮的历史性的胜利。”
“又是那套胜者即是正义的理论啊……”
“怎么样,你去是不去?现在伊藤的态度还不明确,如果随行的人是你的话,也许会有点希望吧…..如果想去的话,就要赢我才行!”
“怎么赢?”夏木风还没有反应过来,中植就已经一头扎进了河流中,快速地朝对面游去。
“你这家夥,不准耍赖!”夏木风头往水里一沈便潜着跟了上去,从水下抓住中植的脚跟狠狠往下一拽,拉得中植吃了一大口水。
“你这家夥,怎么还是这么赖皮!”中植气得站在水里捧了一手水就朝他脸上洒去,夏木风却早有准备用手将眼睛挡得严严实实,朝着中植坏坏的一笑,又一头扎进了水中。中植只觉得下/身一凉,低头只见夏木风刚才潜水竟然把自己围在胯上的白布给拽掉扔到了一边被水流冲得老远。
“论赖皮,你从小就比不过我!”夏木风坏坏一笑,顺手把中植推倒在河里,两腿一蹬,没几下便游到了对岸。
“喂!快点上岸把我的衣服扔过来,你这混蛋!”中植又好气又好笑,弯身半蹲在水里不敢站直。
动身去北京的前一晚,晴子特地前来送了一篮子亲手捏的饭团。她已经不覆小时候的顽皮模样,此刻和她温柔如水。如果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知道她有一颗武士的心,恐怕真要被她的外表所蒙骗了。
“风,哥哥都告诉我了,关於你的身世。”晴子细声说道,“我真傻,直到前几天我听哥哥说起这件事情,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对我这么冷淡。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说气话。”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从没真的记恨过。”
“可是我记得,风。一次又一次的,我当着你的面……现在说起来,可能你会不相信。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当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甚至不能明白那些话的含义。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儿,两个哥哥们一起玩耍,爸爸也总是偏爱着他们。他们常常唱那些关於打败支那的民谣,爸爸给他们买了木剑,和他们一起玩武士游戏。母亲满眼幸福的看着,而我,只要老实地坐在一边就好……”说着,晴子哽咽了起来:“被人无视的感觉真的很糟糕,我……我悄悄记下他们常唱的歌词,记下他们常常讨论的话题,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嘴……他们这才终於发现,家里还有我的存在。我终於不再是透明的了,终於有人注意到我,愿意跟我说话……”
看着晴子楚楚可怜的模样,夏木风也不禁心生怜悯。他相信她所说的一切,试想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明白什么是打仗,什么是侵略,什么是国家之分呢?
看到风微微动容的眼神,晴子慢慢靠近,轻轻把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推开。“风,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的梦想就改变了。我立花晴子,想要做你的妻子,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我能陪着你……哪怕你的心里还是忘不了清国,哪怕你要回去为了清国打仗,哪怕你要为了清国来和日本打仗……那么我将会毫不犹豫地,为了你而转身向我的亲人,向我的国家宣战!”
“天这么晚,快点回家去吧。我送你回去。”夏木风伸手托起她流着泪的脸,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去朝前走。晴子掸了掸眼睛,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低头走着,满怀幸福。
“快进屋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替我向中植问好。”
“风,”晴子垂着眼皮边咬嘴唇边挤了几个字出来:“听说伊藤先生有一点不大好……总之,你不要跟他鬼混!”
“哪一点不好?”夏木风一脸茫然。
“就是……总之,你不要跟他太近就是了!”说完,两颊绯红转身跑进了屋子。
☆丶妓院
见到这位日本的前首相伊藤博文之前,夏木风内心充满了忐忑。这个支持维新,主张发动日清之战,又一气之下解散内阁说一不二的人,即使不是冷若冰霜,也一定不会太好相处。可是看到他笑嘻嘻地带着两名随从出现在码头时,夏木风的印象却完全改变了。
他的手中始终拎着一个箱子,不肯假手於他人。夏木风邀他一道上船,五名随从始终挨着伊藤不肯走远,伊藤也渐渐不悦起来,大声呵斥着将几人赶到别处去了。
“我说夏木,你喜欢哪种女人?”伊藤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诶?”夏木风正喝着水,听到这话一口喷了老远。鼎鼎大名的伊藤博文,开口居然就提到了女人。
“先去朝鲜,再去清国,时间太紧,我都好久没有去过吉园啦!不知道加代会不会想我……可是,既然去了清国,我也想要尝尝清国的姑娘是什么味道呀……不知道清国的名妓,比起我日本的艺妓来会是怎样,早听人说她们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这个嘛……”夏木风歪头咂舌,不知如何作答。
“傻小子,你该不会还是个……”伊藤神秘的将手上的箱子打开,整整一箱都是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和雪花膏之类的东西,他拿了两罐子放在夏木风怀里,“你拿着,女人都喜欢这个!”
“这个,我暂时不需要了吧……”
“不行!你拿着!一定会有用得着的地方的,不过,你要收好,千万别被那随从们看到!咱们下了船之后,就直奔丽春院,我都查好了路线……开心地玩他一场,再办正事!”
夏木风点点头,将罐子收好,尴尬地不知所措。随从们离开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伊藤博文咳嗽两声将箱子盖好拉上拉链,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简直是个老顽童!这样的形象,和夏木风心中所想实在相差太远。
不久船就到了清国,又从天津转了火车来到北京,天色已晚。见随从们都休息了,伊藤偷偷敲响了夏木的房间门,将他拉到了外面,就这样带到了丽春院去。两层的木宅子,还未靠近就被漫天的脂粉味刺了鼻子。伊藤却闻得享受,楼上的姑娘们朝下挥舞着手帕,莺声燕语叽叽喳喳,“客官,上来坐坐呀!”
“他们说什么?”伊藤眯着眼睛问,夏木风红着脸翻译道:“她们说……要请您上去坐坐。”
“哦哦……果然!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走!”
由老鸨带着上了二楼小包间里坐下,没一会儿便进来了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生着一张鹅蛋脸,眼角微微下垂,甚是惹人怜爱。她点了点头,坐到古筝旁边,摆了个造型,修长如水葱般的十指轻轻一点,悠扬的琴声便传了来。
“好,好!”伊藤博文大赞。
听了客人的称赞,那姑娘的表情却见尴尬,并不见开心,琴音反倒乱了两拍,来倒水的龟公狠狠朝她瞪了一眼,咳嗽一声,那姑娘手一抖,慌忙赶了两拍,才恢覆正常。
“清国的女人果然和我日本国的不同。日本的女人,看着温柔,内心却比男人还要坚强。狠下心时,只怕做得比男人还要绝决。清国的女人却不同,你瞧这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简直把我都要给化了……”伊藤说完,又点着头看了一会儿,转到夏木风耳边小声道:“我就要她了,让老鸨再送几个姑娘来给你挑挑。”
夏木风只向老鸨传达了前半句,为伊藤点了这个弹琴的姑娘。话刚说完,只听琴弦“崩”的一声断了,姑娘站了起来退到墙根处,含着泪道:“妈妈,咱们说好了卖艺不卖身的!”
老鸨瞪着眼睛道:“他们可是日本人!你得罪得起吗?你三岁就被人卖了进来,要不是我辛苦培养长大,哪有今天!你还指望遇到个公子哥儿,一见面就重金将你赎了去吗?”
说完,朝旁边的龟公看了一眼,龟公便走上前去拉着那姑娘往伊藤这边拖。“要不就老实接客,要不就挨打!”
伊藤博文只道点了姑娘,却没想竟引发出一番插曲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夏木风看在眼里,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这么些年,就是我卖艺的钱也够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吧?那些达官贵人们,哪个不是一锭一锭地赏?哪次赏钱我没老老实实地交给妈妈?为的就是保我清白,日后好为自已赎身寻个好人家……”
“呸!”老鸨训道:“你以为我又得了多少好处?那些当官的是给了赏钱没错,可出不了两天就寻了机会来收了双份儿回去。今儿个要跟法兰西打,明儿个要跟日本打,今儿个要赔这个钱,明儿个又要赔那个,就那点儿赏钱,只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又落得下多少?这丽春院的租金装饰,上下打点,哪一样不要钱?没有我的苦心经营,你还能活着吗?倒说得像是我把你的皮都扒光了,只为自己吃似的!”
姑娘不再说话,低着头拿手帕擦着眼睛,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这是怎么了?”伊藤问。
听到客人像是在问话,那姑娘急忙从地上爬了过来拽着夏木风的小腿,“大爷,大爷我求你了……我自小被父母抛弃,就扔在这丽春院门口,孤苦无依,只得卖艺挣钱。可我……小女子并无他长,只是廉耻二字一直铭记於心。若是和她人一样同流合污,那不如死了算了!你们日本人我惹不起,可今日若是来强的,我就死在你们面前,恐怕你们见了也是晦气!”
再傻的人也看出来这姑娘的万般为难了。伊藤摇摇头转身道:“妆都哭花了,不好看。再换个姑娘吧!”
夏木风赶紧传达,那姑娘忙磕了几个头道谢,却被龟公连拖带拽拉到了屋外去。这边刚出去,老鸨就又牵了一排姑娘进来,任着伊藤挑选。伊藤起身转了两圈,挑了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去了里屋。
老鸨又让夏木风也挑一个,他婉拒着走了。屋里的脂粉味实在太呛人。路过走廊,只听旁边一间小屋里传来嘤嘤的哭声,还有打骂的声音。他贴在门口,只听龟公骂道:“你这小□,身在妓院还装什么清高?已经十七岁了,早过了□的年纪。凡是刚进来的小姑娘,妈妈对谁不是说只卖艺不卖身就行?可是慢慢的,不都是由不从到从,到后来还自己主动揽客?偏生你这不知好歹的,差点儿连日本人也得罪了!”说完,夏木风听到一声结实的板子落下的声音。
他踹开门,只见弹琴的姑娘两手被吊着,嘴角沾着一口鲜血。龟公走到门口道:“客官,这是咱自家的事情,请客观去别的房间。若是没有合适的姑娘,我再找妈妈来为客官挑上几个。”
夏木风掏了些碎银子出来递到龟公手上,“我就要这个了。”
龟公收了钱将绳子放下,那姑娘瘸着腿带着夏木风来到隔壁,嗅着鼻子为他倒了杯水。“客官,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求客官高擡贵手……”
夏木风接过水壶,反过来为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我也有一个妹妹,如果还活着,应该也像和你一般大小。不知她此刻,又被转卖去了何处?”
那姑娘一惊,擡起头来。“想不到客官也有这样的伤心往事。那客官可有找到妹妹?”
夏木风摇摇头,“完全没有线索。她身上,连个好认的胎记都没有。甚至连名字还没来得及取。最后见面的时候,我并不知那是最后一眼,甚至都没有仔细多看两眼。”
姑娘点点头,不禁又啜泣起来。“我们这些姑娘家,若生在大富大贵人家还好,投生在八旗子弟门下,不说享多大的福,也不至沦落至此。生在穷苦的汉人家中,不但干不了重活儿,还是个赔钱货,兄弟们都嫌弃着,父母也不喜欢。倒不如卖了去换点现钱来得实在……”
“你恨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吗?”夏木风问。
“我倒是想恨,只是他们是谁也不能知道。妈妈说我三岁时被卖到妓院的,那时候我还小,哪能记得了事。恨来恨去,只能恨自己命苦,恨老天不公罢了。国家连年打仗,动辄赔款,苛捐杂税都压在我们这些老百姓头上,咱们这样的贱命,也只好这样下贱地活着。”
“将你赎身要花多少钱?”
姑娘一听问话,眼前一亮,又迅速暗淡了下去:“恐怕没有三百两不行。”
“三百两?!”
“这些年来,妈妈请人来教我弹琴唱歌,还有胭脂水粉的钱,她自然要算。再加上我还没开始卖身为妓院盈利,这个时候赎身,她定要算上将来我如果卖身的可能收入放大个几倍,一并算了让愿意赎身的冤大头承担。”
“抱歉,此次出行紧急,我并没带这么多钱。”夏木风满脸懊恼,这才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
“不要紧。”那姑娘轻轻握住夏木风的手,“公子仁心仁德,肯听我发这些牢骚,就是对我最大的关照了。能认识公子,和公子这样的人坐在一块儿聊天,也是阿紫三生有幸。”说完,她抽开双手,轻轻解开自己的衣扣,露出半截抹胸来。
夏木风赶紧捂上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我出钱并不是想要……”
“阿紫知道公子的好意。只是妈妈说得对,刚进来的女子哪个不是喊着三从四德卖艺不卖身的招牌,时间久了就会慢慢改变的。既然总得有个开始,阿紫愿意为公子献出处女这身,以报答公子的体恤之恩。”
夏木风赶紧拉上了她的衣服,转过头去。“姑娘言重了。”
阿紫有些失望的拉起衣服,“公子嫌弃阿紫出身不好。”
“看到你,我就觉得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并无他意。”夏木风站了起来,又丢了些碎银子给她,“实在抱歉,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公子实在不用於心不安,”阿紫将银子还了回来:“天下之大,除了我丽春院,还有怡红院,潇湘雅院…..又有多少姑娘和我一样,因为连年战乱家中食不果腹才被卖来这种地方?公子今天救得了我一个,又能救得了全天下的人吗?就连公子的亲生妹妹,至今还不是全无方向。若是公子有心救我们这些苦命人於水火,倒不如……去做一番男人才能成就的事业。阿紫从懂事以来,便知道满人出身高贵,是我们这些汉人惹不起的。可是内心又何尝没有过嫉妒之情?阿紫常常幻想,若是有一天,这世界再无出身贵贱之分……那阿紫,还会沦落至此吗?”
若是有一天,这世界再无出身贵贱之分。若是有一天,没有了战争,没有了随之而来的苛捐杂税,那么,他夏木风还会像今天这样左右为难吗?
☆丶帘子背后的女人
出了丽春院,在夜幕下又闲逛了几圈,看着北京的建筑,果然像学校里学到的那样,设计精妙,既实用,又美观。难怪日本的建筑也在拼命的模仿这样的风格。中国曾经是日本的老师,而现在,却不得不低头向日本取经。
就这样逛着,夜幕的颜色渐渐变浅,星光也逐渐隐藏在微微泛白的天空之下。他攥着从一航那儿拿来的地址,总算找到了乐府。乐府房子不大,门口却张灯结彩,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像是要办什么喜事的样子。
夏木风不禁为钱一航心头一纠。难道他心心念念的乐小姐就要成婚了?他站在门口不敢敲门,正踌躇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徘徊着走到了门口,呆呆地望着门,进退两难似的坐了下来双手抱膝。
夏木风见过这张脸,钱一航的宿舍里挂满了她的画像。她看起来一脸茫然,想走,又想留。
“要我帮忙吗?”夏木风坐到她旁边。
“和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成亲,会得到幸福吗?为了堵住旁人的嘴,为了家人而结下的亲,会开心吗?又或者,为了一个几年没有消息的人死守着,真的会等到想要的结果吗?如果是你的话,要怎么办呢?”
“不妨问问你自己的心,”夏木风把手贴在自己胸口前,“很多事情不能用结果去衡量,要问自己的心是否愿意。如果它愿意的话,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听它的话。”
那女人淡淡一笑,也将手放在自己心口,“要是我这样逃了,家里人不知会怎么样呢。可要是留下,我……”
“你相信自己等了多年的那个人吗?”
“我信,我知道他去日本的原因,我相信他总有天会回来报效祖国。现在他毕业了却没有回来,一定是因为还有些东西还没能学好。只是……这几年来完全没了音讯,连封信也没有。或许在日本成家了也不一定……我不是不信他,我只是不信自己了……临行前,我还跟他闹了脾气。”
“九十六张……”夏木风感慨道:“这四年里,一航每个月都会写两张明信片给你。最后一次见他,已经积了九十六张了。现在,只怕更多。他一张也没有寄回来,说是因为怕收到你的回信,会忍不住放下事业奔回你的身边。一航他,他在日本从没对其他女人侧目过,你的付出,算是值得了。”
乐小姐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你是谁?”
夏木风从怀里掏出伊藤给他的一罐雪花膏和一罐胭脂放到她手上,撒谎道:“知道我要来清国办事,他特意买了些东西托我去府上交给你。只是没曾想,我来的正是时候。这都是法兰西的舶来货,她让你务必好好保养,等到他归国的那一天就来迎娶你过门。”其实钱一航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在日本也整日念叨着说娉婷一定已经听家里人的话成亲了,这一趟夏木风强行要了地址来,他也只是含糊地说让夏木风在门口看看情况就行,千万不要说穿。
说完,又将身上的银子全拿了塞给她,“他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因为他知道你性子刚烈,万万不会从了父母的。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
乐娉婷就这样抱着膝坐在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却一脸的幸福和知足。“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你只要说我在家中一切安好等他回来就行。”这小两口,一个有情,一个有意,明明心系对方,却一个不敢寄信,一个私下里付出许多不让对方知道。就这么僵着,却又完全地信任对方,认定了彼此。
“天要大亮了,我真得走了!”乐娉婷提着裙子站了起来,“我得去买件不这么惹眼的衣服先躲几天才行。”突突突才往前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夏木风手上,“帮我交给他,谢谢!”
看着她提着裙子奔跑着渐渐消失在长街上的身影,夏木风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乐府的大门打开了,跟着涌出来的三两个仆人急得满头大汗,张口就问:“这位先生可有见到有谁从屋里出来?”
“见到过,”夏木风扶了扶帽子,朝着相反的方向指去,“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姑娘,往那儿走了。”
一宿没休息,夏木风这才刚折回客栈,伊藤的随从们早已经在门口盘旋起来,急得焦头烂额。
“夏木,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伊藤先生呢?”
“不用着急,伊藤先生不会有事的。”
“哎!伊藤先生这,不会又是去妓院了吧!”随从道,“这又是去了哪家?麻烦夏木先生给带个路,我们有要事汇报!”
带着随从回到了丽春院。伊藤已经起身,坐在小方桌前,身边围了一群姑娘伺候着喂早饭吃。
随从急道:“伊藤先生,今天一早清国的荣禄大人便派人前来探访,却扑了个空。”
“浑蛋!有要事要说,怎么也不先支会一声把其他人遣开再说?”伊藤火道。
“先生,这些姑娘反正也不懂日语……”那随从狡辩。
“你这家夥,万一遇上间谍怎么办!行事鲁莽,你不配作军人!”伊藤收起了玩乐的表情,一脸严肃地遣开了姑娘们,又吩咐人把门关上,才让随从继续说话。
“伊藤先生,咱们此次前来清国本是保密的,只有康有为他们几个知道,私下里联络过想要引荐先生去见大清国的皇帝。可是荣禄却是皇太后这边的人,那么显然皇太后不知从哪儿收到了风声……”随从道。
“浑蛋!”伊藤死命拍了一下随从的脑门,“都是因为像你们这样口风不严的人走漏了风声!”
“这要怎么办?”
“怎么办?”伊藤叹了口气道:“夏木啊夏木,咱们这次想要帮助清国改革的好心,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怎么说?”
“皇太后可是守旧派的人,怎么会允许皇帝用我日本的方法来改革?这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那么伊藤先生此行,果真不是像传闻中说的只是个人游历,而是真心想要帮清国的吗?这又是为什么?”夏木风不解。
伊藤喝了口白酒,“夏木,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学过一篇课文?关於小黑鱼的故事。”
“何止学过,还背诵过。”
“背来听听。”
“从前有一条住在海里叫太郎的小黑鱼,因为很弱小,所以小黑鱼家族里的许多小鱼都被大鱼给吃掉了。只剩下太郎一个留在黑暗的海底。后来,小黑鱼终於找到了许多和它一样的小鱼们,为了不再被大鱼吃掉,它们想了个办法,它们有规则地排列起来,拼成一条大鱼的形状,行动一致地一齐游动。这些小鱼再也不怕大鱼了,因为它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了海底里最大的‘一条鱼’。”
“没错,咱们日本便是海里的这条小黑鱼。为了不被列强这只大鱼吃掉,日本只有联合附近其他的小黑鱼一道,有规则地排列起来,拼成一条大鱼的形状,行动一致地一齐游泳。这样才能生存下去。日清之战,日本虽然胜了,可综合国力毕竟不如清国。现在日本政界,诸如我这样的人,还是支持清国改革的。我们得为自己挑选一个靠得住的聪明夥伴,这个夥伴,有可能是列强,也有可能是改革成功后的清国。所以战后,日本也在积极接收清国的留学生,欢迎他们前来学习。”
夏木风听到这样的事情很是高兴,虽然中植也提过,可他总觉得中植是在骗他。今天从伊藤的口中听到,这才相信。
“可惜……这一次,恐怕是白来了。皇太后派人来接洽,明摆着是想警告我不要胡乱行动哪。”伊藤仰头又喝了一口白酒,眉头一皱咂了咂嘴。
门外又有一名随从前来敲门,道:“伊藤先生,康有为也派人去客栈想要接洽!”
“终究是迟了一步。哎!”说完,他又叹了口气。
“伊藤先生,此次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话,请尽管说!”夏木风说道,伊藤却没有回答,兀自摇了摇头。
展眼便到了随行进宫觐见皇帝的日子。擡眼望去,只见一个个琉璃瓦顶像是一座座金色的岛屿般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着金光,飞檐上伏着两条金色的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像是随时要奔向天空似的。
“即使是这样……大清国还真的是很有钱啊!”伊藤满眼的艳羡。“单单是这琉璃瓦片,拿上一块就……可惜,可惜呀!”
说着来到了大殿,只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面容消瘦却颇有精神的人坐在椅子上,他两眼炯炯有神面带微笑满怀希望的看着来客,似乎早已做好了迎接准备。这就是清国的光绪皇帝了。
夏木风跟着伊藤鞠了五个躬,只听皇帝身边的太监喊道:“大日本帝国伊藤博文侯爵觐见大清国皇帝——”
夏木风照着翻译了伊藤的话:“外臣伊藤博文参见大清国皇帝。”
光绪喜道:“久闻贵爵大名,今日得以延见,快快请坐。”
说完,小太监端了张椅子放在伊藤身后,示意他坐下。
伊藤试探着说话,夏木风如实翻译:“外臣伊藤博文此次前来贵国,原系自行游历。今日承蒙大清国皇帝召见,实感荣幸。不知……”
光绪皇帝两眼放光笑道:“久闻贵爵大名,贵国维新成绩斐然,朕时常感佩於心。现下清国也正在维新之时,想请贵爵……”
“咳咳,”一声咳嗽打破了原本庄严寂静的大殿,夏木风和伊藤跟着声音转头望去,只见那房间隔了个暗黄色的卷帘,看不见帘子后面的人是何模样,只看到一抹剪影映在帘子上面,身子微微倾斜倚在椅子的一侧扶手上,长得吓人的手指轻轻抚着额头挠着痒痒。
夏木风愕然,这才真正明白了伊藤的担心不无道理。清国的皇太后果然,已经先发制人了。
☆丶光绪的心愿
“想请贵爵……”光绪皇帝正说在兴头上,一听到侧屋的咳嗽声,身子微微一颤,垂下了头,眼神中光芒顿然尽失。
伊藤博文这才发现皇太后慈禧已经比自己先来一步,想要监听这场谈话了。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脖子微微向前,想等光绪皇帝说完。
“贵……贵爵在北京,吃住可习惯?玩得好吗?”半晌,从光绪的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却与原意截然不同。。
伊藤和夏木顿感失望,答道:“托大皇帝洪福,吃住一切安好。”
“哦,那就好……那么关於维……维新……”光绪捏紧了拳头,又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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