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太阳西斜。
马车里,年令仪歪头靠在李玄若的怀里,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显然已经没了意识。
李玄若颇为无奈地瞅了一眼睡得像头小猪的年令仪,最后擡手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虚虚扶着,避免磕到马车上。
调整后的姿势更舒服,年令仪砸吧砸吧嘴,脑袋拱了拱,手臂无意识地搭上李玄若的肩膀,寻了个更合适的位置继续睡。
李玄若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底乍然一软,就这样看着,看了一路。
王公公在车下喊:“主子,到了。”
肩上一轻,年令仪听到有声音揉了揉眼睛睁开,入目就是躺在李玄若怀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么早就到了?”
李玄若声音温柔含笑:“不早了,你睡了一路了……要下车么?”
“嗯。”
年令仪坐好,白嫩的脸蛋上被压出来一片红痕,嘴角发酸,伸手摸摸唇角……感觉湿漉漉的?
感觉不太妙啊!
视线转到李玄若的肩头,果不其然!肩头月白色的布料暗了一块!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差别,年令仪忽视那块异样,把眼神挪到别处。
事与愿违,李玄若见她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有意逗她:“你梦里吃什么好东西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年令仪的脸色像只煮熟的虾子,用手捂住脸,觉得自己要没脸见人了,闷闷地:“没做梦。”
李玄若把她的手拽下来,安慰:“马车上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年令仪神色哀怨,不吱声。
李玄若又道:“绝对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睡觉流口水这事。”
年令仪要抓狂:“闭嘴吧!你还说!”
有必要强调一遍么?!
李玄若只笑:“好了好了,不说了……下车吧?”
好在水渍很小一块,不凑近看并不会被发现,况且车内暖和李玄若上车时就把大氅脱了,现在套上也没人察觉出不同。
给年令仪披好披风,戴好兜帽,掖掖衣领,李玄若确定把她包好了才准下车。
早上的汤婆子已经不热了,李玄若示意王公公拿下去加炭。
马车外,庄子的管事刘婆子已经带了几个下人候在车外,两人一下马车刘婆子就领着身后的下人跪地行礼:“拜见老爷夫人。”
“免。”
刘婆子虽然一直是庄子上的管事,但也是第一次见主家,心怀忐忑地站起来,看到眼前年轻的男女震惊了一下,脸上的异色差点没收住。
主家的贵人这样年轻么!本以为是对中年夫妻!
刘婆子自半月以前就收到上面的吩咐,称庄子的主子们要来这待几天,要她好生准备着。
虽然不知道主家是谁,但能在京郊有这样大的一片庄子,不外乎就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勋贵。
贵人们见惯了好东西,侍候就更要尽心要稳重。
她忙里忙外地忙活了半个多月,生怕在哪里做得不好让主家不满意。
谁承想主子竟然这般年轻!生的竟然这样好!
迅速回神,刘婆子道:“老爷,夫人,天色已晚,奴婢们在正屋准备了晚膳,菜都是庄子上种的,肉也是自己养的,不知合不合老爷夫人的胃口……”
“走吧。”
正屋里,膳食已经备好,满满当当一大桌子,新鲜肉菜,瓜果时蔬,摆盘精巧,看得出准备很用心。
解下披风,净手后,年令仪夹起一片薰好的肥牛片,称赞:“这肉片味道不错。”
桌上的菜色都尝过一遍,再取青菜解腻,年令仪:“还有这包菜,配上调好的酱汁,味道甘甜鲜美,不错。”
李玄若又夹了一柱子到年令仪碗里:“吃完这些就不要再用了,当心晚上吃多了胀肚子。”
年令仪的脸灰了:“知道了……我还没吃过瘾。”
“夫人明日可以继续用。”刘婆子原本在一旁侍候,适时出声:“夫人,庄子上一到冬日有吃锅子的传统,烧的滚烫的铜锅里加上菌子,再配上肉菜,那叫一个飘香四溢……夫人要不要尝尝?”
年令仪原本只听过有些人家到了冬日会架一口大锅,一家人围坐一起涮锅子吃,只是并没亲眼见过,但刘婆子说的她肚子里的馋虫也要起来了,按耐不住:“成,明日午膳就吃你说的。”
年令仪解决碗里最后的一块肉,还要再夹,李玄若把筷子夺走,道:“吃的够多了,当心晚上睡不着。”
不舍地看着下人们把没吃完的碗碟端下,年令仪的眼神里充满对李玄若无良行径的控诉。
一直延续到上了床榻,年令仪乌溜溜的眼珠依旧眨也不眨地看着李玄若。
李玄若低头,眸子里一片火热:“睡不着?”
年令仪哼哼唧唧拱来拱去:“我嘴馋,想吃东西。”
李玄若被拱得火气窜上来,一把制住,大手向寝被里的娇躯伸过去:“睡不着就做点有意义的事。”
年令仪张口想再说两句,可李玄若显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再张嘴时嘴里流淌出的只有哦吟。
帷幔放下,灯影摇晃里,年令仪体会到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滋味……
次日一早,年令仪幽幽转醒,露在外面的玉臂和身上的斑驳痕迹无不昭示昨夜发生了什么。
禽兽!不仅没吃到东西反而被吃干抹净了!
李玄若看她撅着小嘴就知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把将人揽过:“别气了,再气不好看了……难受?”
年令仪:“腰疼。”
“我下次下手轻点。”
年令仪:“哼。”
李玄若:“今天还吃锅子么?嗯?”
“吃。”
李玄若轻哄:“起床么?庄子上有一大片梅花,要不要去看?”
庄子山后的一大片空地都种上了梅花,腊月时节的梅花开得最好,褐色纸条上朵朵绽开,各种品类不尽相同,迎着寒风怒放,一丛丛一簇簇,枝头遒立,岁寒绝晶。
年令仪手里又被塞了一个汤婆子,裹好厚厚的白色披风,全身雪白活像个大白团子。
大白团子被李玄若牵着站在梅树下。
一阵风吹过,摇动花林,带来梅花阵阵香气。
一片花瓣且飘且散,落在年令仪的发顶。
李玄若笑着拂去,折两朵开的最盛的梅花,点缀在乌黑的鬓发间,衬得人比花娇。
李玄若由衷赞美:“离离真好看,花中仙子也就是如此。”
年令仪被夸了尾巴要翘到天上,并不谦虚:“算你有眼光。”
早上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已经被抛之脑后。
一阵微弱的呜咽声传来,年令仪的注意力被吸引:“那是什么?……是只小狗!”
声音里有惊喜,年令仪上前查看,果然,是只小奶狗,纯白的毛发微卷,蜷缩在一棵腊梅树下,闭着朦胧的眼皮,瑟瑟发抖。
年令仪上前摸摸它的头,小狗抖得更厉害了。
“它是冷么?还是怕生?”
把它抱进怀里,小狗依旧瑟缩,水蒙蒙的眼睛睁开,呜咽一声。
李玄若瞥了小家夥半晌,道:“看起来年岁不大,应该是饿了。”
年令仪:“也该到饭点了,让刘婆子传膳吧。”
李玄若挥手让王公公去办。
午膳的锅子早就架好,水已经烧的滚烫,咕嘟嘟冒着泡,水汽蒸腾熏得人脸也要看不清了,刘婆子领着几个小丫头早就已经把一碟碟切好的肉片和蔬菜下进锅里。
李玄若和年令仪并肩坐在主位,怀里的小白狗全身暖和过来,小鼻子在年令仪的手掌嗅阿嗅,湿气引得手心痒痒的。
年令仪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小脑袋一点一点朝着锅子的方向,冲李玄若道:“你看它馋了!”
肉片己经涮好,李玄若夹了一筷子进年令仪的碗里,不轻不重地训斥:“别光顾着和它玩,吃饭。”
年令仪嘴上答应,用筷子夹起肉转而喂进小狗的嘴里,见小狗咀嚼咽下,道:“我给它起个名字吧!长得这么白……就叫雪团吧。”
“雪团,雪团。”
雪团摇摇尾巴,嗷呜几声表示回应。
这可把年令仪乐坏了,扯着李玄若的袖子道:“我们回去的时候把雪团也带回去吧。”
李玄若看她实在喜欢,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致,道:“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年令仪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对着碗里已经涮好的食物一顿狼吞虎咽,期间不忘投喂雪团:“雪团,吃口蘑么?”
雪团嗷呜两声。
李玄若看着一人一狗和乐融融,心里彻底妥协了,罢了罢了,喜欢就养着,皇宫里也不差一口狗食。
一顿饭后年令仪一边捂着吃饱了的肚子,一只手摸着雪团雪白的肚皮。
刘婆子带着下人进来收拾,见到雪团,惊诧:“这小东西这么到夫人这里了?”
年令仪来兴趣了:“你认识它?”
刘婆子:“这小东西原本是庄子养的母犬下的,母犬生产的时候雪崩死了,带着肚子里剩下的崽子也憋死了,最后就剩下这个小东西活下来了……也是它福大命大,这两天奴婢还奇怪找不到了,没想到让夫人抱了,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待刘婆子退下,年令仪撸着雪团毛茸茸的脑袋,偷看李玄若眼色,惨兮兮道:“雪团还是条身世可怜的小狗,今后一定要好好对它……小可怜啊,你说是不是?”
李玄若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啼笑皆非:“又没说不准你把它带回去……”
年令仪喜形於色:“那你就是同意了?”
“同意了。”
年令仪兴奋:“太棒了!雪团,以后你就跟着我,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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