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此恨无关风和月

走出寝室，少年穿过洗漱池，从香樟树间出来，路过书香园，来到木黄中学正校门。他忽然笑了起来，他在傻笑什么？木黄中学正校门对面是喜洋洋超市，这家超市的拐角处有一家小卖铺，那是两个老人的小卖铺。

少年瞧见小卖铺，这让他回想起自己的寝室生活。这学期第五周星期六夜晚，顾长空丶张皮皮，还有其他参加补习的同学，晚自习结束从教学楼出来。住寝室的学生，有的外出买吃的，有的则跟少年回寝。

张皮皮把书包丢到床上，叫嚷着出去买东西吃。少年饿了，早早走出寝室，在楼底等他们。刚出寝室，来到宿舍门口，少年神经质地呼喊，“吃宵夜喽。”兴冲冲下楼被两位来者不善的社会青年拦住。“你要去吃宵夜？我们饿了，你请我们吃宵夜吧？”少年被他们架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

顾长空知道，他被敲诈了。从男生宿舍楼底到校门口，从校门口到小卖铺，少年跟搀扶着他的两位刚从网吧出来社会青年交谈着，他心底不断告诫自己冷静。要给钱，那就给钱。俩青年说是让他请吃东西，还真是请吃东西。

少年被胁迫请吃东西。“我没有多少钱，五块钱怎么样？”

“没钱？没钱，我们搜身啦？”少年忙解释：“十块就十块。”少年心想荷包有五十块钱，若被搜走还了得？或许，他们知道自己有钱，不愿意生出祸端。说到底，他们只是想弄点吃的。皱巴巴的十块钱垫付出去。

作为回报，青年把两包美国青豆塞给少年，跟少年说谢谢，语气陈恳，弄得少年滋味覆杂。校门口，昏黄的灯光像往常没有变化。这时，少年没想吃夜宵，他走在回寝的路上，脑子回想着这次敲诈。敲诈？这是很遥远的事情。小学那段时光深处，他就曾被敲诈。如今再次发生，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走出校门，少年径直来到阳光新城四号楼，杨健康与张皮皮老早已到目的地。杨健康是少年的亲表弟，如今，少年从寝室搬出来，就是驻扎在杨健康家。上学期末尾，少年在小姨家吃饭。小姨说：“搬出来，搬到我们这里。”

听闻，少年连连感谢，甚是感激。这样的提议合乎期望，他需要环境，以保证学业。此前，他曾三番五次地想跟母亲商量走读。只是，看着母亲，他不忍心提出。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对他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眷顾。白杨树车站下车，站在桥上，少年看着大湾河水，他想，他有改变命运的决心。

从小生活在农村，他知道哪些东西对自己有用，哪些东西对自己没用。他不仅知道这些，他还知道，这里的人有许许多多的道路可以走，可他们往往没有选择。也许，没有选择，就是他们的选择。於是，这学期开头，少年叫人把铺盖搬到小姨家。当然，他在食堂吃饭。走读，为腾飞创造了条件。

城乡规划因为木□□是清水县最重要的乡镇，亦因它是长征时期红二丶六军团会师的地方，受到清水县政府特别重视。梵阳市第二届旅游开发大会，在木黄会师广场举办。种种迹象表明木□□即将迎来历史性变化。街道两边铺就沥青，两边残破的地板被掀起，重新铺就地板，街道沿路种满香樟树。原是平坦肥沃的土地，被征收，阳光新城进驻木□□，三三两两相对规整有着城市气息的楼房，拔地而起。然而，这学期，对我们的少年来说，仍是平平淡淡的，像清水。

走读校外，他早起晚睡，学习的姿态还是以往。他听课做题越发专注，心无旁骛，沈浸在习题当中。这倒不是他需要忙碌起来，以此填补精神方面的空虚，而是他不想浪费时间虚度年华。他在为清晰明确的目标努力。他希望可以在这学期的县统考中超过程晓兰，跃居班级第一。结果，如他所愿。

初二结束，暑假补习班继续，所有事情没有新奇，按照某种程序继续往前。生物和地理会考后，没有这两门课。新学科化学，没有多大障碍。

钟离昧老师对少年的喜爱没有因为自己不是班主任而减少，这次县统考少年的数学是满分，他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欢愉。少年因为对钟离昧老师很是欢喜，转而对数学的欢喜，这种欢喜让他对数学产生特别强烈的兴趣。

“今天，数学课堂上，钟离昧老师说，你这种学生就是要挫折教育才行！不给你挫折教育，三天两头就云里雾里地找不到思路！也许，他说得对，我就是给点儿阳光，就会灿烂。自以为是，其实什么都不是，虽然这样，明知自己有缺点，就是不愿意接受。他说的是事实，我喜欢生活在挫折当中。只有这样，生活才会妙趣横生，不然就是政治老师说的，不断重覆自己。人生没有价值与意义，酸甜苦辣才是百味，有这样的生活，这世界才会变得精彩有意义。”

这是少年的日记。从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出他多么喜爱钟离昧老师。中国的教育有不完善的地方，还是可以因为教师自身素养弥补。我们绝不否认，出色的教师对学生的成长有着重要作用，甚至影响到学生的人格发展。

这学期很快结束。暑假跟着这学期宣告结束，补习很快结束，少年他们迈进初三年级，教室搬到教学楼顶层，班级经过重组已完成换血。学生主体还是原来的一班，下游学生由其他班尖子生取代。这时候，九八班是名副其实的尖子班。即便存在着差强人意的地方，在这所学校，它依然最强。

这时候，少年已辞掉班长，改任劳动委员，琐屑的事情没有以前多，更多时间用来学习。对他来说，心心念念的是梵阳中学实验班。这对刚进木黄中学的少年是不敢想象的，如今，他不仅可以想象，还具备冲刺的实力。此外，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别人给他的寄托与期望，这是他压力山大的理由。

考梵阳中学实验班，不是他内心深处的诉求。别人希望他这样，他就这样，他具备这样的实力，理所当然。树立目标不是自己渴望的，按照别人希望的，亦是可以的。这样的成长，本质上缺乏内在的驱动，却是种选择。人这辈子很漫长，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点点滴滴逐步积累起来的。

夜晚，少年透过窗户，看向夜空，除了那轮圆月以及周围疏疏落落的群星，没有其他东西可见。蛙鸣喧嚣，夜风从群山深处吹拂过来，上上下下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与此同时，远处有萤火虫，它们时隐时现的闪烁着荧光。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少年，少年想到上午刚考完英语下午讲试卷，此刻已失去做题看书的心情。从书包取出红色封面的日记本，翻开日记距离上次写日记刚好七天。这七天，他没有写日记，现在凭借记忆想补写些许。

他把每天做的事情，觉得有意思的都记录下来。此刻，他静心静气，适合写日记。他在日记里这样写：

“这周转眼结束，我感觉良好，没有喜欢的姑娘，所有事情恢覆往日的宁静。我改变许多，心境有明显进步。下周考试，我要好好应对，起码要达到标准。今天，看见程晓兰认真做题的模样，那段时间做的事情确实不对。”

“忍受了相同痛楚，才能做到真正的理解。如果仇恨谁，就将引起仇恨的连锁反应，就会深陷泥潭难以自拔。有人不会理解，可我不希望自己因受到羞辱而仇恨谁。坚持值得赞扬，放弃是种智慧。这是钟老师曾说的。”

初中时代，少年偶尔写这么几百字日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写日记鼓励自己。“哪怕道路曲折又艰难，我都要以永不放弃的信念，钢铁般地意志走下去，这是我选择的。坚持真的很难，但我还是努力坚持。”

他的日记枯燥无味，对少年的成长相当重要，他在日记里时常鼓励自己继续努力。少年写日记有些时日了。从潦草的字迹，他可以发觉自己的心路历程，精神成长的历史。隔段时间就会有进步，唯有他可以真切感受到。

从初二到初三，十来个月的时间，这本厚厚的红皮日记终於写完。作为日记的写作者，少年迎来十六岁生日。此时，他颇有青春小资情调般翻阅日记。净是错别字，随处可见的病句，有许青云借走日记修改以后的痕迹。

笨拙的文字背后有着稚嫩纯真的情感，文字深处驻扎着原来的时光。它们没有流逝，而是住进文字营造的房屋。少年知道，他已经离不开日记。就是这瞬间，他发誓要把写日记的习惯坚持到很久很久，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后来，他在大学期间读完大量外国文学作品，无形当中养成用世界文学的视野来审视文学，甚至以世界文学的标准修炼文学。大作家，那种令人钦佩的大作家，他们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的，也是在信心与恒心的基础上孕育出来的。世界文学的思维方式和表现手法可以让作品，在同质化小说泛滥的时代脱颖而出。

大作家诞生的起源是表达。他们内心深处积累起许许多多的想法想要表达。因此，他们在少年时期往往都会有个显而易见的习惯，那就是日记。

后来，少年立志成为大作家，虽有偶然性因素，却是成长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