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抿了抿唇,突然有点明白今天他约她出来的这顿饭,其实算是一种践行了,“那……我祝你一路顺风。”她道,拿起了一旁的茶杯,以茶代酒,向他敬着。
杨沫本以为周晓彦会拿起他面前的酒杯和她碰杯,却不想周晓彦是从她的手中抽走了杯子,一仰而尽。
这是她喝过的杯子!
可是他却是那么自然地唇凑着她之前碰触过的杯沿喝着。
周晓彦把杯子递还给了杨沫,“那么你希望我说祝福你的话吗?”他看着她道。
杨沫怔了怔,又听到周晓彦道,“如果你想我说,我就会说。”
她回道,“我只希望你可以快乐。”希望他不要被困住,希望他可以去寻找新的感情。
“快乐?”他轻轻一笑,突然心底涌出了一股悲哀,也许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有快乐了。又或者,其实可以爱着她,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快乐,无所谓她会不会来回应他的这份爱,也无所谓是天荒还是地老。
“彦彦!”杨沫低喊道,“21年了,已经够长了,你还打算再浪费多少的时间呢?”人生又有几个21年?!
他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笑得如此美丽,“沫沫,既然我在你的身上,已经耗去了我的上半辈子,那么把我的下半辈子继续耗在你的身上又何妨呢?”
这一刻,她所有的语言,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她突然有着一种认知,这个男人,真的会在她的身上耗上一辈子的时间,即使她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也会以着自己的方式耗着。
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说了,那么就一定会做到。
吃完了饭后,杨沫独自开着车往公寓的方向行驶着,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她说着“你何苦……”的时候,他笑着反说道,“我从来不觉得那是苦,沫沫,真正的苦是当你明明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却看到她,找不到她,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不知道她是笑是哭!而现在,至少我能看到,我能听到,我能知道,所以我不觉得这是苦。”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各中滋味,只有自己才会明白。
倏地,杨沫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君夙天。
把车临时靠在了路边,杨沫接起了电话,“夙天,什么事儿?”
“我那个紫色的U盘,你有看到过在哪儿吗?”君夙天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杨沫对那个U盘也是有印象的,昨天在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就顺手给放到了书柜的抽屉里,“在书柜的抽屉里,靠左边的第一个。”她回答道。
片刻之后,手机里传来了君夙天一声诧异的闷哼。
“怎么了?”杨沫道。
“抽屉好像有点卡住了。”君夙天道。
“那要不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叫个修理工过来看看?”
“用不着这么麻烦,把下一格抽屉打开,就能瞧见上一格是哪儿被卡住了,工具箱你是放在厨房下面的柜中吧。”
“嗯。”
“行了,我先挂了。”
通话结束后,杨沫放下手机,重新开着车,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好像被自己隐隐忽略了。直到车子开到了一个四岔路口处,看着闪烁的黄灯时,杨沫才猛然地反应过来,刚才君夙天说的是打开下一格的抽屉!
下一格的抽屉原本没什么,都是堆着一些没什么用的杂物,可是偏偏前段时间,她怕他会知道她怀孕的事儿,于是把自个儿的病历卡和怀孕的诊断书都特意地塞在了那个抽屉里,只怕会胡思乱想。
毕竟,诊断书上的日期,足足比现在要早两周!
一想到此,杨沫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脚猛踩着油门,车子飞驰地朝着自家小区奔去……
把车停在了公寓的楼下,杨沫甚至没去管这车完全没有停在划线区域内,便飞奔上了楼梯。
手指有些哆嗦地从包里取出了钥匙,杨沫打开门,直直地奔向了她工作的房间。
房间里,并没有一个人,而书柜左边的第二个抽屉此刻正拉开着。
一阵冷汗自脊背处冒了上来,刚才还飞奔的脚步,在这一刻,就连挪动都变得艰难。抽屉开着,却没有见到君夙天的人,他——有看到抽屉里的病历卡和诊断书吗?又或者还没来得及看,就因为其他什么事儿离开了?
她甚至还抱着一丝期望,因为病历卡和诊断书那时候是被她特意塞在杂物的最下面的,所以,就算她打开了抽屉,也完全没有发现。
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抽屉前,杨沫看着抽屉里那一堆的杂物,抬起双手,才发现手心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冷汗。
她翻动着杂物,手指朝着抽屉的最下面摸索过去,希望着病历卡和诊断书还在。
可是……没有!
除了这些杂物,抽屉里根本就翻不出任何纸质的东西!
“沫,你在找的是这个吗?”熟悉的声音从杨沫的身后传来,可是和平时不同,此刻,那声音充满着一种冰冰冷冷的感觉,就仿佛要把人全身的血液都给冻结似的。
有多久,她没有听到过他这样的声音了呢?
心陡然地一沉,杨沫慢慢地转过了身子,扬起眼帘,君夙天那张清隽却冷漠的面庞,就这样进入了她的视线中。
他站在门边,一身的军装,脊背挺得笔直,他的这个样子,她见过许多次了,可是这会儿,却为什么觉得陌生而遥远呢?明明他和她之间,不过只有6、7步的距离!
修长的手指,此刻所捏着的,赫然就是她的病历卡和诊断书!
所以,他还是看到了!
深吸了一口气,杨沫对着君夙天道,“夙天,我希望你可以听一下我的解释。”她想要对他解释她的担心,解释她的害怕,还有……解释她的决定!
他却嗤笑了一声,“解释什么呢?解释为什么你两周前就拿到了这份检查,可是却一个字都不对我说的原因吗?还是解释你把这两样东西小心地藏在抽屉里的原因?”
他抬起脚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看着她,眼神是那么地冰冷,还带着一种悲绝。就好像是有什么灵魂深处的东西,在崩裂着……
“沫,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是吗?”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而她在刹那间,什么话都答不上来。
他猜到了,果然,光凭着两周前的诊断书,他就轻易地猜到了她曾经有过的心思。
他一只手扣住了她的下颚,指腹轻轻地摩擦着她的唇瓣,“我猜对了是不是?如果你想要生下这个孩子的话,那么你会在确诊后,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你不会对我这样地一瞒再瞒,你也不会几次三番地试探着我可不可以不要孩子。”
可笑的是他,居然完全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我不否认,我的确是有过这样的想法。”杨沫回道,顿时只觉得下颚传来一阵疼痛,他的手指捏得更紧了,几乎把她的下颚捏得咯咯作响。
漆黑的凤眸变得更加沉了,他脸上的冰冷仿佛更甚了。
只是有些话,她却还是要说,要解释,“因为我怕这个孩子将来会继承君家的血咒。一旦继承了血咒却找不到命依的话,那么他(她)可能也会像君家以往的那些人一样,会因为忍不住而自杀!”而她,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将来。
他沉默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就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而她,屏着息,不知道刚才自己的那些话,他都听进了多少。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过了良久,他的手指,慢慢地放开了她的下颚,垂落到了身侧。薄唇微微开启,声音却像是透着一种深深地无奈和绝望,“所以……你终究还是厌恶着我身上的这份血脉,对吗?”
她一窒,咬了咬唇道,“不是厌恶……我……我只是害怕……”害怕血脉的诅咒会延续到自己孩子的身上,害怕孩子会找不到命依。
是啊,她害怕着,他的睫毛轻轻地半垂着。如果不是害怕的吧,她不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嚎啕大哭;如果不是害怕,她不会在知道了血咒的事儿后,对待生孩子的态度会有着那么大的转折。
又或者,如果她更早知道血脉诅咒的事情,她根本就不会生下小泽,而那样的话,他和她之间,甚至就连血脉的联系都没有了!这个想法,让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一般,疼痛异常。
可是……
“为什么不早些说呢?”君夙天道,“不早些告诉我,你的害怕,不早些告诉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再生下任何的孩子。”如果她早一些告诉他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傻傻地去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到头来,却是一场梦碎,而他,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
她之前不说,是因为她还在犹豫挣扎,“夙天,是,我是害怕过,我是有过不想生的念头,可是,现在,我想要生下来,我想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她急急地说道,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只是他的神色,依然没变,只是淡淡的,带着一种自嘲的悲哀看着她,“你说这些话,是同情和怜悯吗?就算是谎言,可至少你愿意为我说着这样动听的谎言。”
“我……”她刚要开口,他却已经倾下了身子,薄唇贴上了她的嘴唇——
如此地虔诚!
如此地小心!
又是如此地眷恋!
他的吻,很浅,很轻柔。她的鼻尖,尽是她的气息。
当他的唇轻轻离开她嘴唇的时候,她听到了他清冷的如同耳语呢喃般地说着,“既然你害怕着我身上的这份血脉,那么,我会把它彻底地断绝。沫,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吧。”
他的手一扬,在她的眼前,撕碎了那份诊断书,碎成一片片的纸屑,飘落了一地。
而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连眼神,都是空洞的,如同一片无垠的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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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沫不知道君夙天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的心中却反而因为君夙天的那一番话,而有着一种强烈的不安。
本想再和君夙天好好把话说清楚,可是君夙天却是回了军区,而当天晚上,君夙天没有回公寓,杨沫打着他的手机也没打通,再打了君夙天军区那边办公室的电话,也没人接。
杨沫有些急了,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儿后,才猛然想起可以打下张江勇的电话。
张江勇倒是接了,电话中也只是说君夙天下午离开军区的时候,有交代过,说要有些事儿要办,可能要过两天才会回来,而到了第二天,杨沫才知道,君夙天的“有事儿要办”,究竟是办什么!
华紫木跑到了杨沫这儿,一见杨沫,就急吼吼地问道,“你和夙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会闹成这样?”
杨沫一愣,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是指什么?”
然后换成了华紫木一愣,“你难道还不知道?”
杨沫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如果说她和夙天之间真的有发生什么的话,那也就是昨天她的病历卡和诊断书被夙天发现了,“夙天到底怎么了?”杨沫赶紧问着,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担忧和急切。
“他现在还没怎么样,不过也许过会儿,就真的会怎么样了!”华紫木顿了顿,瞅着杨沫,咬咬牙道,“他准备要结-扎!”今天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开的玩笑,直到再三确定后,才知道真的不是玩笑。
杨沫怔住了,倏然明白过来了君夙天昨天说的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他说,他要把他身上的那份血脉彻底的断绝,不要让她再害怕了,所以……他真的打算这样做了,而且是以结-扎这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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