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苏简把手机贴在耳边，从头开始听，先是小姑的声音。小姑说等等，我拍个视频做个留念，月茹，你也做个见证来，小麦，你再说一次。小女孩，也就是五岁多的赵小麦，说我不说了。苏简小时候的声音说，小麦，我长大了娶你当媳妇。小时候的赵小麦说，你不要脸，谁要当你媳妇儿。小姑和赵小麦小姨的笑声，小姑说那你刚才不是问小简，问他长大了愿意让你做他媳妇不。小时候的赵小麦说道，他都没有立即回答，还想了想，我不愿意了。小时候的苏简说我妈说了，做事情要好好想想，我要娶你当媳妇儿当然要好好想想了。小时候的赵小麦说，反正我不愿意了，你娶别人当媳妇儿吧。

这么一来，苏简就有些印象了，因为后来小姑和爸爸妈妈说过，妈妈后来在他大一点的时候还常常会说，我家儿子有媳妇儿了，我也就不用愁了，只管和你爸挣彩礼钱就行了。再后来，妹妹生病的时候，妈妈不知道怎么又拿这件事出来说，妹妹还嘲笑他好久，说他不害羞，那么小就要娶媳妇儿，后来还说她没法子看哥哥娶媳妇了，她好想看看哥哥的媳妇儿长什么样子，漂不漂亮。

他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居然会是赵小麦，如今想来，小时候的赵小麦说，小简，我做你媳妇好不好？那时候他就应该很干脆地说好，不需要再去想想。

小姑说我把这视频发你。一会王紫萱坐下休息的时候瞧见苏简在看手机，凑过眼瞅了下，说道：“咦，这不是小麦小时候。这个小男孩不会是你吧，苏简？我去！”招呼赵小麦道，“小麦，你过来，你快过来！”

王紫萱特地跑过去把音乐暂停了，苏简手机里的视频声音就大了，苏简没敢去看赵小麦。气氛有那么一瞬尴尬了下，赵小麦把手机还给苏简，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啤酒，把麦拿到手里继续唱歌。大家仍归是各干各的，小姑和小姨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她们的话间或唱唱歌，赵小麦和王紫萱唱歌间或聊聊天喝一小口酒或者饮料，苏简坐着抱着倩倩，倩倩已经是翻个身感觉不舒服趴在苏简怀里了。

但看了那个视频过后，这气氛里还是有了那么一些不明，或者说难以言说的意味。苏简只管抱着倩倩看着赵小麦唱歌，赵小麦也只管背对着苏简唱歌，并不去看苏简。

赵小麦起身去洗手间，王紫萱把麦给了小姨，随后跟了进去。她还是没有忍住，对坐在马桶上的赵小麦说道：“你们俩小时候还有过这档子事？”

赵小麦道：“那是多大点的时候，我哪还记得。再说，小时候过家家似的，谁没扮过，你没扮过？”

王紫萱道：“那我不记得了。关键是你们这有视频为证，还有两个见证人，你小姨和他小姑。而且你们俩现在还这么暧昧，还老在梦里约会的，我就说嘛，原来老天也不是随便找的你们俩，还有这原因呐！”

赵小麦道：“我们哪有暧昧，我们梦里也不是约会好不好，就是就是……”

王紫萱道：“就是什么，反正你们俩梦里就只有你们俩，那不还是约会是什么，我又不跟别人说。”

赵小麦洗好手说道：“不跟你说了。”

王紫萱跟在后面又出来，说道：“瞧瞧，没话说了吧。”

赵小麦道：“懒得理你。”

苏简倩倩跟着他小姑叫了个代驾，他们开着车回去。小姨拿着她的行李箱，叫了个车载着赵小麦和王紫萱回赵小麦家。赵小麦和小姨许久不见，晚上要彻夜长谈，王紫萱就回了自己家。

赵爸爸和赵妈妈应该是早就睡了，赵小麦开门和小姨轻手轻脚地去了她的房间，在热水器里接了热水，小姨把脚泡在里面突然说道：“小麦，你喜欢那个苏简吗？”

赵小麦从小就和小姨亲昵，她把小姨其实就当她的一个姐姐的，听小姨这么问，她没有急着去否认，而是认真想了下，说道：“我不知道。”心里想，梦里的暂时不能算。

小姨道：“你这样子还挺像那小子小时候回答你问题那样，嗯，我要想一想，哈哈！”

赵小麦道：“小姨，我小时候真说过那话？”

小姨也想了想，拿毛巾擦脚道：“我记得是我和小慧我们两个带着你们两个玩的，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她侄子长大要娶媳妇。当时小慧说，等她侄子长大了那时候正好男多女少就不好讨媳妇了，说我外甥女，也就是你，长大了俊俏漂亮的还不得好多个男孩子追。当时你们俩牵着手玩的还挺好，你听这话就问我说小姨，那我长大了可以给他当媳妇吗？还说你不想要那么多男孩子追，你又跑不快会很累的，说我就给他当媳妇吧，就没有男孩子来追你了。”

这时，赵小麦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下是苏简的消息，他说他到家刚上床躺着准备睡觉，他还问她睡了没。赵小麦看一眼就放下了，小姨说你不回他下。赵小麦勉为其难地回了句，没呢，在和小姨聊天呢。

他说那我先睡了，晚安！

赵小麦回了句，晚安！

赵小麦自己也打了热水把脚放里面泡着，小姨已经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里，又问了她一句：“你喜欢他吗？”

赵小麦左脚搓着右脚，说道：“我不知道。我们俩才认识没多长时间，就是上次我生日的时候，喝多了把他撞倒了还晕了过去，再后来就认识了。也只是认识，都没说过话，他和萱萱还熟一些，他们俩学习都好，经常一起学习。后来慢慢的比原来熟一点点，不过也就是知道他叫什么学习好这些，校园里偶尔遇见点个头算是招呼，也还是没怎么说过话。”

她擦好脚倒了水也脱衣服钻进被窝里，她和小姨盖一个被子。赵小麦继续说道：“再后来我想学习，萱萱说找个人带带我们，就找了他，我们就开始一起学习了。”

小姨说道：“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停了下，又说道，“小姨好歹也是过来人，这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他经常看你，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那眼神在你的身上很明显。”

赵小麦没说话。

小姨说道：“想来你也知道。那他跟你表白过吗？”

赵小麦道：“没有。”心道梦里的不能算。

小姨说道：“那你怎么想的？”

赵小麦道：“什么怎么想的？”

小姨说道：“就是苏简喜欢你这个事啊？有你哥哥嫂子这个例子在前，你爸妈应该是不会太在乎你早不早恋的。要说早恋，那你怎么也没法子和你哥哥嫂子比，从你嫂子刚出生那会开始，你爸妈就撺掇着你哥要把你嫂子拐了。”

赵小麦道：“反正现在我肯定不会谈恋爱。我跟萱萱我们俩都说好了，等高考完了要环游中国呢。而且恋爱了就要结婚就要生孩子，就要养孩子就没办法去环游中国了，所以这一切都要在环游中国以后了，最少也要二十岁以后。”

小姨揉着赵小麦的头，搂着她说道：“挺好！小姨本来想着要是你想谈恋爱了，小姨不反对也不会支持，小姨会给你讲一些女孩子要注意的事情，这些你妈那人肯定想不起来的，就跟你外奶一样。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也就放心了，先学习，高考完再说。”

赵小麦抱着小姨点头道：“嗯。”

小姨说道：“不过说实话，我觉得苏简这人吧还不错，再说我和他小姑这关系，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我能跟他小姑俩一起给他来个两人双打。小麦，你要是哪天想谈恋爱了，倒是不妨考虑考虑他。”

赵小麦道：“小姨，人家还小，哪有劝人家谈恋爱的？”

小姨说道：“我可没有劝你谈恋爱，再说，你已经十八岁了，是成人了，你上次生日不还搞了个成人礼。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而已，当然前提是你也喜欢他才行，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赵小麦道：“小姨，那你说什么是爱情？”

小姨说道：“你这个还真是把我问住了。小姨虽然这些年也断续谈过几次恋爱，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过，可小姨也说不清楚爱情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如果硬要去解释的话，那小姨就说爱情那就是人的情感的一种追求的欲望，一种诉说与倾听的需要，一种精神慰籍需求。她就像你喜欢看的书听的歌看的电影，那是一种心灵充实与满足的感叹。”

小姨像小时候那样拍着赵小麦的后背，说道：“不过有一点小姨一直认为是女孩子最该要知道的，就是爱情不管她是什么你怎么去解释，她都不应该大於你的生命，她至多和你的生命一样重要。可如果要在两个中间选一个，那必然是要选择你的生命，因为这生命是很实实在在的你，而爱情只是你的感受。你没有了感受自然就没有了，你存在着，我相信感受必然还会回来。所以小姨最不喜欢的话就是那个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没了爱情就要死要活的人。小麦，你以后可不要做这样的人，那会让小姨瞧不起你的，她眼下甚至都不如你的高考重要，如果你想高考的话。”

赵小麦道：“嗯，小姨，我知道了。”

小姨说道：“那就睡吧。”

赵小麦把自己靠在小姨的怀里，闭了眼睛想着苏简，不知道他现在是真睡了还是在想着她没有睡着。她想着一会睡着了会不会做梦，梦里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她今晚上就先不学习了，她有点累了困了，她只想靠在苏简的肩膀上睡觉，哪怕是像那天梦里那样她躺在他的身边也行。

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像是睡着了又没有睡着。她伸手在被窝里去摸了摸，应该是还靠在小姨的怀里，她像睡觉时一样正抱着小姨的腰，头还枕在小姨的胳膊上。可是她感觉她应该是睡着了在梦里呢，只是这个梦里似乎没有苏简，她也还是在她的床上和小姨在一起。

她想着那睁开眼瞧一瞧，她努力把精神集中在眼皮那里，想着我要醒了要醒了，她似乎是睁开眼瞧一瞧了，她看见了她房间里那盏没有亮的灯；但似乎她还是在梦里，她不记得她睁开过眼睛看见那盏灯，像是她想了想就看见那盏灯了。

她闭着眼睛继续睡着，脑袋越来越沈，身子也跟着沈了下去，像是从天上跳了下去，只是大地不知去了哪里，剩下一片漆黑没有边际。许久，许久，她还在从天上掉落下去的过程里，瞪大眼睛去看下面只有无底深渊似的黑，像是一只怪兽张开的嘴，要把她吞下去再也醒不过来。她害怕了恐惧着，她挣扎着要睁开眼要回到她的床上。

她终於睁开了眼，看见了墙上镜子里那个穿着小裙子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穿着白色的小长靴，两条马尾辫随着她头部的摆动甩起来。右边那条辫子上扎着粉红色的蝴蝶卡子，左边的辫子上扎着一朵蓝色的花。

小女孩的身边坐着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棒棒糖，正对着小女孩说话。她听见小男孩说：“小麦，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当媳妇了？”

她听见她自己说道：“你烦不烦，你再烦我我就不跟你一起玩了。”

她去看周围，有好多小朋友，他们都在一个室内游乐园里玩耍，只有小女孩和小男孩在一边坐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听见了自己很大的喘气声，感觉到了身体上的累。

她终於确定小女孩就是她自己，那小男孩就是苏简，他们在他们五岁那年的梦里。

她，也就是小赵小麦，起身说道：“我要去找我小姨了。”

小苏简紧跟着她跑出游乐园，没有看到她小姨和他小姑。小苏简说道：“小麦，我们不要乱跑，待会小姑找不到我们了。”

小赵小麦就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双手捧着脸看其他小朋友玩。小苏简也搬了个小凳子放到她边上，挨着她坐下来，又说道：“小麦，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又不想当我媳妇了？”

小赵小麦一脸嫌弃地转过脸去，说道：“苏简，我不喜欢你了。”

小苏简屁股夹着小凳子挪到小赵小麦面前，问道：“为什么啊？”

小赵小麦道：“你好烦人！”

小苏简低了头道：“哦！”转过身背对着小赵小麦，又回头瞧着她说，“我请你吃棒棒糖。”

小赵小麦道：“我不吃。我一会让小姨给我买。”

小苏简嘴里道：“哦。”手里的棒棒糖依然举在小赵小麦的面前。小赵小麦看着他举得有些累了，就把棒棒糖拿了过来，小苏简再次看她一眼，用屁股夹着小凳子朝一边挪了挪，远离了她有一步远。小赵小麦把糖纸撕开，把棒棒糖含在嘴里，看着小苏简有些失落的表情，把小腿撑着小凳子滑到他身边，挨着他坐着。

她小姨和他小姑一起走过来，看见他们俩问他们：“你们俩不玩了？”

他小姑瞧见小苏简的表情，就问他：“我们家小简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他不说话起来重新跑进游乐园，爬进那个绳子框起来的迷宫里面，从下向上拽着绳子爬着。

她小姨蹲下身子问小赵小麦：“小麦，你欺负小简了？”

小赵小麦道：“我没有，我就是说我不喜欢他了。”

她小姨问她：“那小麦为什么不喜欢小简了？”

小赵小麦道：“小姨，他好烦，老是问人家为什么不愿意给他当媳妇，烦死了都。”

他小姑道：“哦，原来我们家小简是失恋了。”

她小姨道：“小麦去哄哄他去，你不愿意给他当媳妇，你们不还是好朋友嘛，去和他一起玩去。”

小赵小麦嘴里咬着棒棒糖，想着那就看在这棒棒糖的面子上，去跟他一起玩。她跑到半截又跑回来，问小姨要了根棒棒糖，再转身跑到迷宫那里，对着小苏简叫道：“苏简，你等我一下。”

谁知道她一叫，他还爬的更快了。她再次大叫一声：“苏简，你要是不等我，那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看着他踩着绳子的脚停下来，拽着绳子的手松开在网兜上坐下来。她钻进去朝着他爬去，一会她爬到他面前坐下来，把攥在手里的棒棒糖递给他，说道：“给你的！”

他撕开糖纸咬住了棒棒糖，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她瞧着他那伤心就要哭的小脸蛋，把她的小脸凑到他脸前，说道：“那要不我还给你当媳妇吧。”

他棒棒糖也不咬了，眼角挤吧挤吧要流出来的泪滋溜一声又回去了，从网兜上跳起来自己跌了跤，还带着她也晃倒了。她瞪了他一眼，他立时老实地坐着，问她道：“真的？”

小苏简伸出小拇指说道：“那我们拉勾上吊！”

小赵小麦捋了捋头发，把小指头勾住他的小指头，跟着小苏简一起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小苏简举着小指头在她面前晃着说道：“小麦，你要给我做媳妇一百年不许变哦，我们可是拉过勾了的。”他还说着话呢，揪着嘴照着她的脸就亲了一口，然后看着她傻呵呵地笑，“小麦，那等我十八岁了就可以娶你当媳妇了，我妈说十八岁了就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娶媳妇了！”

她被他偷亲楞了一下，然后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领，瞪着他道：“苏简，你偷亲我！”

小苏简挣了一下，两个人立时都倒在了网兜上，他嘴里说着：“反正你已经是我媳妇了，我小姑说了，媳妇就是用来亲亲的。”然后屁股上立即被小赵小麦踢了两脚，爬起来赶紧向前向上爬去。

小赵小麦踢了他两脚，也把自己给踢跌倒了，拍拍屁股爬起来，小苏简已经爬远了，她“哼”一声，拽拽小裙子拍拍手，朝着他追过去。

赵小麦想着，原来自己被他一根棒棒糖和一滴还没流下的眼泪就给骗了，把她骗的居然要给他当媳妇一百年。

小苏简从滑梯上滑下来，一路跑到他小姑面前，回头看一眼追过来的小赵小麦，跟他小姑说道：“小姑小姑，小麦答应给我当媳妇了，我们拉勾勾了。”

他躲到他小姑身后，傻呵呵地看着追过来的小赵小麦。她瞪着他，对她小姨说道：“小姨，他偷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