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看去,却是萧重渊。
他闲闲趺坐在席位上,噙着笑意面对元贞帝。
那笑容,是轻蔑与嘲讽。
作为四国最强的西楚,实际掌权人的他,容不得元贞帝有半点忽视。
元贞帝的态度,和善到近乎恭敬:“请问摄政王有何见教?”
此言一出,太后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失望。
萧重渊脸上的笑容更深:“恕本王直言,在众的都是酒囊饭袋。”
“你!”
一语出,在众霎时沸腾。
别人遇到不公,他们尚且不敢吱声。
如今被骂一句酒囊饭袋,他们却坐不住了。
萧重渊的表情,愈发玩味。
他随手一指:
“东陵皇帝你容得下这些废物于殿内,却容不下为你打天下的将军?”
“也就怪不得,元大人那些死了的兄弟,差点破开凉城,一路南下,把东陵收入囊中。”
这话委实过分。
元贞帝脸色一僵,眼看就要忍不住。
在此场合,他自是不能急赤白脸地去和萧重渊翻脸。
当然也是不敢。
但是被当众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他面子肯定挂不住。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白明微身上。
白明微垂着头,假装没有收到他的暗示,就在那站着一言不发。
而那些被骂废物的大臣,也都有了发/泄的借口。
他们纷纷站起来维护元贞帝,却也是为自己适才被骂出口气。
有人说:“摄政王这么说就不对了,此处席位按品级布置,镇北大将军固然有功,却也只是个从三品大将军,倘若她坐在里边,岂非乱套了?”
有人还说:“陛下仰仗镇北大将军镇守北疆,却不会在此庄重的场合乱了尊卑。镇北大将军也没有居功自傲,去计较这些事,摄政王怕是多虑了。”
又有人说:“这说到底,也只是我东陵的事,摄政王远道而来是客,还是好好享受东陵准备的欢迎宴会,其余的事,就不劳摄政王费心了。”
元贞帝有了这么多张嘴替他说话,紧绷的面色才有所缓和。
萧重渊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等到群臣都以为他善罢甘休时,他却又开了口:“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听这所有人,都拿品级尊卑来说事,这是不是东陵皇帝你教的?又或者说,他们在上行下效。”
“早知本王不远千里出席此次宫宴,却是为了听一堆废物在说废话,看你东陵朝臣的丑恶嘴脸,本王说什么也不会来。”
这毫不掩饰的为难与冷嘲热讽,叫所有人的面子上都挂不住。
元贞帝有些不悦,却不敢冲着萧重渊发火。
他把矛头指向白明微:“镇北大将军,你想在这里头坐着么?”
白明微尚未开口,萧重渊又抢在前头:“镇北大将军,你快快出去吧,免得等会儿,你们皇帝就会问你,想不想坐他的位置。”
多损啊!
在众的人,已经不淡定了。
但他们也只能淡定。
势力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小猫的张牙舞爪。
他们没有那个实力。
过多的争辩,只会令他们更可笑。
这时,白明微终于开口了。
她朝萧重渊拱手:“摄政王,今日以等级划分席位,是为了秩序井然,而非拥有任何更深层的含义。”
“还请摄政王不要随意揣测陛下的用心,更不要随意针对我东陵的朝臣。”
“我们不计较,是因为我东陵乃礼仪之邦,理应给予客人更多的包容,也请身为客人的您不要逾越了界限。”
此言一出,众人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白明微。
似乎在怪罪白明微太过强硬,没有好好和这尊煞神说话。
倘若得罪了西楚摄政王,她白明微可担不了这个责任!
唯有太后,露出欣慰的笑意。
就在这时,萧重渊却点了点头,声音也格外温柔:“你说得对,本王听你的,这就闭嘴。”
在众的神色更为复杂。
看来这西楚摄政王拜倒在镇北大将军的石榴裙下一事并非传闻!
元五眼睛一眯。
敢情这对狗男女在唱双簧呢!
那萧重渊故意穿着与白明微甲胄相衬的蟒袍,又先一步在所有人面前表明了司马昭之心。
把他这未婚夫婿置于何地?
怎么好像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无法挽回了。
元五只能默念几句狗男女。
元贞帝差点气得嘴都歪了。
这把他当什么?
他九五之尊的话,还不如白明微好使?
然而他也陷入两难之地。
倘若他把白明微轰出去,显得他心胸狭隘,且坐实萧重渊说他容不下功臣的话。
但要是他留白明微下来,又显得他怕了萧重渊。
一时之间,他进退维谷。
于是,他再度把目光放到白明微身上,以期白明微主动滚出去。
白明微选择性聪明,此时她又装聋作哑,垂着头,仿佛没有看到元贞帝的暗示。
就在气氛逐渐僵持时,太后开口缓和:“安宁,到哀家身边来。”
今日的重点本就不在这些小事之上。
要是再僵持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还是太后拎得清,赏白明微一个座位了事。
而她唤的是“安宁”,而非“将军”。
安宁郡主乃皇一品之尊,倘若她落座殿内,也就没有乱了品级。
没有乱了品级,自然就不是因为萧重渊的不依不饶,而导致东陵屈服,破例让白明微落座殿内。
太后这一句,不可谓不聪明。
而太后的下首,则是三公之一的“太师”。
白明微若是落座太后身边,秦丰业不是得乖乖让开?
适才一直装聋作哑的皇后,此时依旧选择沉默。
而刘昱却开了口:“来人,快给安宁郡主布置席位。”
所有席位的距离都布置得较为紧密。
倘若再添加新的席位,只能挪来一个小兀子给白明微。
如此一来,不仅秦丰业不需要让位,白明微也会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纵使能落座殿内,也只配小兀子。
不属于她的位置,就算坐上了,也该如坐针毡。
这就是没有摆正位置的后果。
萧重渊可不惯着刘昱,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的是谁?你来本王身边,也让人给你布置一个席位。”
刘昱面色极为难看,却是没有回应。
萧重渊轻嗤一声。
分明什么都没说,却是把想说的都表达得十分清楚。
显得那刘昱,心胸狭隘,吃相难看。
太后的一片苦心,就这样被刘昱给搅了。
她直接命令秦丰业:“你换个位置,一点自觉都没有。”
秦丰业看向元贞帝。
但元贞帝还因为前几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并不像往常那样护着他。
秦丰业只能乖乖起身。
他的下首,坐的是宋成章。
宋成章也在装聋作哑,没有挪腾位置。
秦丰业气得咬牙,只能把目光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然而位置就那么几个。
宋成章不起,另一人也装傻。
萧重渊补上一刀:“刚才说得冠冕堂皇,本王还以为你们东陵多讲规矩,挪腾个位置都这么慢,晃晃悠悠,成何体统。”
太后本就不愿意整个宫宴的重点,一直围绕着这些小事。
更不待见秦丰业。
于是她开口吩咐:“别折腾了,最后一人往外面挪,你去那坐着。”
秦丰业脸色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他堂堂太师,坐在最末尾?!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元贞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他挥挥手:“听太后的话,去吧。”
秦丰业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再憋屈也没处说理去。
最后一名大臣起身往外走,去找宫人在外殿新添个位置。
秦丰业坐下时,脸已经完全绿了。
但是谁也没管他。
太后冲白明微招手:“安宁,坐下。”
白明微行礼谢恩,随后顺从地坐到了秦丰业原本的位置上。
她的神色始终平静而从容。
仿佛置身事外,又似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太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向白明微的眼神,隐隐滚动着怒意。
今日的重点被萧重渊三言两语搞偏,随着白明微的落座,总算回到正轨。
而一直沉寂的元五。
在萧重渊处处向白明微示好时都不曾开口的元五。
也终于在此时,抬起了头。
失踪的使臣未曾找到,元贞帝那怂货始终悬着心。
见元五准备开口,他不由得攥紧拳头: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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